乔涴仙今年整二十八。这是他成为乔府老爷后的第五个chūn秋。
要说人心的确是易变,他年少时候本来一心求死,这会儿也不是很想死了。他此时也还信神仙庇荫,虽不到设庙摆龛的地步,到底是不敢得罪。尤其偶尔接到浦雪英的来信,听闻他随父母奔波劳碌乞食难,就更惜命一些。
但是乔涴仙早年读的那些书,此时余毒犹在。他一闲下来,就要对窗自怜。这窗当然还是二楼那扇窗,正对着大街,每日由仆人擦得光可鉴人。
他今日自怜,主题是他鬓边的华发。他想我才二十八岁啊!他端详自己的五官,在悲戚中又感到满意:我若是身体健康,四处走走,想必也非常风光。昨日来拜访我的那个什么邱公子,长得一脸鬼样子,竟也能莺环燕绕,若是我,岂不要成众星捧月了?
窗外忽然有一阵喧闹。乔涴仙透过窗户看出去,脑子里还在想一个问题:有没有坐着轮椅的明星演的戏剧?
正对着乔涴仙的宅子门口,有人在打架,且是围殴。
乔涴仙的表情相当悲悯:因为他思索了良久,好像没有坐着轮椅的明星。
这场围殴的中心是一名青年。他在乱拳乱腿中跪趴在地上,喊声很大:“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为首施bào的一名,将烟头按在这名青年撅起的屁股上,他好像打累了,一挥手,换了一拨。
乔涴仙长期观察民生,眼睛很好。打人的这人,乔涴仙认识。这是赌庄里丁老板手下的打手。他定睛在朝地上一看:地上缩着的青年身下好似有一滩血,只见着背影,看不清脸。
乔涴仙有些恼火:他妈的丁赌场的人,就是有手没脑子!宅前见血光,那是最晦气的。
他招来管家:“你去将这件事处理了。就说是我的面子,要他不要闹了。”话音方落,接着就起了一声惨叫,乔涴仙一扭头,手指捏起来:“看看那个挨打的瘪三,可不能让他死在门前了。”
管家的腿脚利索,乔涴仙吩咐后不久,窗户外便可见这位管家拉架。
丁老板的手下打量了一眼宅子,随即一哄而散。
管家想捡起地上这个瘪三,谁知这人身体沉重,腰腹血流汩汩。管家飞也似地又跑回来,禀报乔涴仙:“有伤,血流了一些,伤还不深,动是动不了了。
乔涴仙一咂嘴,散发了一些善心:“烦人哪!血最忌讳。你快去把他给我包扎起来,把门口清理gān净,再把他赶走!”
乔涴仙吩咐完,懒得再看,转去了书房。他读书的时候,脑子里还悠着门口那件事。他原就和姓丁的不对付,想这姓丁的手下狗似主子形,全是会给人找不痛快。
管家处理妥当时,已近晌午。
乔涴仙吃着饭,慢条斯理地将鱼刺剔出来:“都办好了?”
管家忙不迭地:“办好了,办好了。人也弄走了。”
乔涴仙点头:“改日我再跟姓丁的讲,搞的什么名堂!”
管家迟疑了一会儿:“老爷,只是那个挨打的瘪三,他当时说要谢谢你。”
乔涴仙的眼皮薄,一眨就是一道月牙。他的声音时至今日依然清脆:“我要他谢?想来也是个欠钱不还的东西,跟我这里放狗屁?”
管家附声:“是、是,都是狗屁,都是狗屁。”
乔涴仙斜他一眼,将一片透亮的鱼肉咬在嘴里:“老钱,你少鹦鹉学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