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曼柳,是扬州城中的一名瘦马。
但我和其他瘦马不太一样,及笈四年多了还没人将我买走。
对此,抚养我的家主说,要是两个月内还没人买我,他就要把一百六十斤的我一块块削下来论斤卖!
1.
「曼柳给家主请安。」
我微微侧脸,摆出自认为最美的姿态,行了个万福礼。
四十多岁的家主嘴角有些抽搐:「你又胖了。」
用的是肯定语气,根本不容我反驳。
奇怪,陈婆不是说,侧着脸看起来会比较瘦吗?
不,陈婆不会骗我的,这些年陈婆私底下给我塞了多少点心,我信她!
「唉,罢了,我如今也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尽快找到下家。」
家主叹气,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纯金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拨拉。
「你七岁入我府邸,别的孩子都只要两贯钱,就你花了我五两银子!」
「本想着你能长成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人,谁知道……」
谁知道我长成了侵国侵城的绝世大胖子。
在这个以瘦为美的扬州城,街角杀猪的屠夫大哥都比我清瘦。
许是实在气不过,家主突然走上前,用力拍了下我肚子上的肥膘。
肥肉在颤抖,而我的心却稳如磐石。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日都在上演。
谁叫我是瘦马圈里唯一的意外,唉……
「曼柳,你在屋里吗?」
我咬了口手里的白馒头,口中含糊不清道:「进来吧,门没关。」
「你怎么又吃上了?家主发话了让你这个月至少减掉二十斤,若不然……」
「若不然就将我卖到花楼里去?」
曼芸被我的话一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放心,扬州城的老鸨们见到我就头疼,家主倒贴钱她们都不要我,再说了,家主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那倒是,不过,家主真的在你身上花费了两千两白银吗?」
这,应该是有的吧。
毕竟幼年的我容貌惊人,是作为特一等资质的女孩被买进府里来的。
弹琴吹箫,吟诗写字,双陆骨牌,学了不少,也气走了不少师傅。
家主看在我脸蛋的份上,都没与我计较,依旧对我笑眯眯的。
只不过,十二岁那年,我的胃口突然大涨,短短半年时间就长了十斤肉。
起初,大家都以为我是要抽身发育了。
谁知我长肉的速度快过家主后院怀孕的妻妾们,一下就胖得面目全非。
及笈在即,正是姐妹们寻找下半生依靠的关键时期。
家主狠下心,断了荤食,每日只给我薄粥一碗,想要以此恢复我昔日身段。
但这措施只执行了一天便无疾而终。
原因是饿了一日的我陷入昏厥,口吐白沫,几位大夫熬了通宵才将我救回来。
诊费和药方又花了家主一百两白银。
唉,我这是饿不得啊饿不得。
追忆还未结束,如烟扭着腰肢进了我的屋。
「曼柳,今日府中有贵客前来,家主命你和我们一起排舞。」
如烟这孩子比我晚进府四年,当初又黑又瘦,跟只瘦猴似的,现在已然是姐妹里最出挑的那一位。
「你们的舞都排了月余,曼柳去能做什么?」
如烟拿鼻孔对着我,眼神三分轻蔑七分讥笑:「呵呵,还能做什么。」
这出舞叫嫦娥奔月,我成了月宫旁的一棵大树。
2.
如烟扮作嫦娥,其他姐妹扮作仙子,就连才入府不久的八岁小翠都捞着了一个好角色——玉兔。
唯独我,伸展着双臂,从头到脚挂满了陈婆从园子里薅来的树叶。
家主想要将我转手的心是多么的强烈。
不过,做大树也有做大树的好处。
比如,现在,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宴席中的那道身影,心中赞叹连连。
世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男子,我的青天大老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甚至听见了身侧姐妹们暗中猛吸哈喇子的声音。
一曲舞毕,姐妹们排成一排纷纷行礼。
以往,她们要是见到大腹便便的买主,大多都会挤在我身后,拿我当挡箭牌。
这次,我瞧着身前的一二三四五六七颗脑袋,不由叹息:「吾有两好,好美食,好美色也。」
我多么想拍飞阻碍我欣赏美男的姐妹们,霸占住美男的视线。
以我的身段,此事轻而易举。
那样貌出众气质非凡的男子已然站起身。
他在家主和一众盐商老爷的簇拥下踱步而来。
这回,换我猛吸哈喇子了。
没想到,动态的男子比静态的他还要勾人心魄。
「公子,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家主端着谄媚的笑,弯着腰咧着嘴,看着就和后院看家的阿黄没啥两样。
陈婆见状,忙吊着嗓子道:「姑娘拜客~」
我们随着陈婆的指示,依此将面,手,臂,肤,眼,声展露人前。
待到最后的看趾环节,我听见了盐商老爷们的抽气声。
「老范,你这从哪找了个滥竽充数的?」
盐商老爷有些生气,指着我脚丫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马老爷莫气,小女虽膘壮了些,但才情出众,双足乃三寸金莲,符合瘦,小,尖,弯,香,软,正的标准。」
家主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盯向了我的胖脚丫,包括那位贵公子。
我有些羞涩,忍不住低头瞧了瞧已将绣鞋撑开线的脚丫子。
「有趣。」
如清泉般冷冽的嗓音响起,贵公子竟然夸我了!
他的一双星目盯着我的眉眼瞧了许久,眸色里闪过我看不懂的东西。
家主一看有戏,忙加把劲道:「公子好眼光!小女曼柳幼时容色惊人,才情也是一等一的,红袖添香做饭管账皆使得,公子将她买回去定然不亏。」
「说说,多少银子。」
「不贵,两千五百两白银。」
「老范你疯了!城内最好的瘦马也就能卖个两千两银子!公子来自帝都,身份贵重,岂容你糊弄?」
我看到了家主委屈巴巴的神情,心想,盐商老爷们大概是不知道我的食量,这些年我起码吃掉了家主一千五百两银子,眼下这两千五百两着实没喊高。
那公子挺鼻薄唇,剑眉星眸,光是站着就像一幅画似的。
不行,晚膳没吃饱就被拉来排练,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饿了。
「行,那就她了。」
「本公子府里的阿黑年纪大了,往后看家护院就交给她吧。」
3.
阿黑是条已经十岁的老狗。
我跟着公子初到府邸的时候,险些被「宸王府」那块牌匾闪瞎眼。
原来,买我的人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闲散亲王朱宸。
回帝都的一路上,宸王就和我说过两句话。
「你眉眼长得不错。」
「你吃得真不少。」
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宸王一回府就换了身衣裳进宫面圣去了。
而我,在和老黑交接工作时,发生了点小意外。
老黑是宸王捡回来的狗,地位不一般,就住在王府的主院子里。
它些许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所以对我这位外来者,还是抢它饭碗的人,格外凶神恶煞。
这不,老当益壮的它挣脱了狗绳,张大狗嘴狠狠咬了我一口。
鲜血淋漓,我没倒下,老黑抽搐着狗腿倒下了。
我……
宸王黑着脸坐在书房内,我双膝跪地一脸无措。
「你的血竟然带毒?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妾身是瘦马。」
「还不说实话?」
「妾身就是瘦马。」
宸王好看的星眸里闪过一丝怒气,「谁准你自称妾身的?」
瘦马者,都是给男子做妾的。
「那,妾身自称什么?花姑娘?奴家?」
被卖去窑子的瘦马就是这么称呼的,应该没错了吧?
「本王看你是肉包子吃多了,脑子都已经吃没了!」
「王爷息怒,王爷恕罪。」
我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大团,除了这两句实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罢了,本王自会派人查清楚。」
太医已查验,我血里带的毒名叫百消丸,源自苗疆,千金难求,以家主的抠索性子怎么可能给我吃这么贵的东西?
「王爷,太子来了。」
还不待我退下,书房里又走进来一位翩翩少年郎。
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眉目温和。
「侄儿拜见皇叔。」
「太子有礼了,起身吧。」
「谢皇叔,侄儿听说皇叔此趟下扬州,带回来一位惊才绝艳的瘦马。」
「呵呵,你消息倒是灵通。」
「皇叔不知道吗?宫里都传遍了,侄儿早就听闻扬州瘦马的美名,所以才忍不住背着母后跑来一观。」
太子爷有些兴奋地搓搓双手,激动道:「皇叔,不知那位瘦马人在何处?」
宸王眸色内闪过一丝兴味,下巴朝我的方向努了努:「诺,看吧。」
我端起自认为绝美的微笑,勇敢地迎上了太子爷的兴奋目光。
好吧,太子爷的神情出现了龟裂,「皇叔,这是瘦马?」
「正是。」
「曼柳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以瘦为美的扬州美人们不计其数,但像我这样一百六十斤的瘦马可不多见!
良好的教养使得这位太子及时收回了诧异,「想来能被皇叔买回来,姑娘定是有什么过人的才艺。」
我懂小太子的意思,不过宸王没开口,我也不敢擅自作主。
「太子既然想看,你就随意露两手吧。」
我点头称是,站起了身,书房里并无任何女子之物,太子又在一旁巴巴等着,我环顾四周,突然瞧见了桌案上的物什。
我请一旁站着的小厮点了一炷香,接着深吸一口气,左右手同时开弓。
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迅速将桌案上的八碟糕点,四盘果子,两只烧鸡扫荡一空。
太子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竟然,把,先太妃的祭品,吃掉了!」
4.
什么?祭品?
我抬眸一瞧,宸王的脸果然更黑了。
太子咂舌,扭头问宸王:「槿若的及笄礼,皇叔会去的吧?」
「你希望本王去?」
「那是自然,皇叔是父皇最器重的人,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比不上皇叔一分。槿若又和皇叔亲近,如果得不到皇叔的祝福,槿若会不开心的。」
太子说完就离开了。
而我发现,宸王手里握着的茶杯碎成了粉末。
乖乖,那什么槿若到底啥来头?
很快,我就知晓了宸王买我回来的真实目的。
张灯结彩的太师府里,我成了最受瞩目的存在。
「快看,那是宸王殿下从扬州买回来的瘦马!」
「什么瘦马能胖成这样子,叫胖马还差不多!」
「宸王是不是因为沈槿若被太子抢了去,所以气昏了头?」
所以说,我是宸王买回来气太师千金的刀?
哟呵,这还不简单。
曼芸常说,我除了吃就剩气死人的本事最为厉害了。
宸王早就被太师迎到了男客区。
而我站了小半天,一个要给我带路的丫鬟都没有。
我不信她们看不到我如此庞大的身躯。
想来,如之前听来的八卦一样,做了多年预备宸王妃的沈槿若对我不待见。
呵呵,没关系。
我寻着香味摸索到了千金们待着的花厅里。
谁瞪我,我就坐过去吃她面前的点心,喝光她杯里的茶!
左右我知道今日有宴席吃,早饭特意只吃了几口。
待吃了半圈,花厅里再无任何人语。
我摸摸半圆的肚子,起身准备去趟茅厕。
香味好寻,茅厕的味那就很难寻到了。
毕竟是沈千金的及笈礼,茅厕定然是被下人们反复擦洗几十遍。
人有三急,我在偌大的花园子里乱转。
「宸哥哥,槿若不愿做太子妃!」
「慎言。」
这不是我那冷美人主子的声音?
我偷偷摸摸藏身在大树后,咧着嘴角瞧着十几步远处的一男一女。
啧啧,盛装打扮的沈千金双眼含泪,戚戚然的小模样像极了洁白无瑕的菟丝花。
「你是在怨我吗?宸哥哥。」
「若没有其他事,恕本王不再奉陪。」
菟丝花急了,伸出一只柔荑拉住了宸王的衣袖,「宸哥哥~」
这简直比戏折子里的故事还精彩!
我双眼放光,脑子里已经蹦出数个曲目:我和我的大怨种侄媳妇,侄儿对不起,皇叔请给我你的爱等。
「谁在那?」
宸王眼神一凛,射向我的方向。
「是奴婢。」
我艰难地挪动着庞大的身躯穿过灌木丛。
眼见是我,宸王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身旁的菟丝花却瞬间炸了毛:「宸哥哥!你怎么能带她来我的及笄礼呢?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冷美人主子皱起了眉,这信号我熟悉。
哼,那一口一个宸哥哥叫得确实让人反胃。
谨记使命的我瞬间上前,狠狠拍掉菟丝花抓着主子衣袖的手,凶巴巴道:「叫什么哥哥,这是你叔!」
5.
宴席还未开始,我就被宸王拎回了王府。
但不知为何,我的大名还是彻底传扬了出去。
大伙都说,宸王身边的瘦马狗仗人势,嫉恨宸王和沈千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打哭了沈槿若。
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及笄礼的当夜,圣上就把宸王叫进了宫。
之后,我又被拎去了跪书房。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我瘪瘪嘴,「奴婢知错。」
「说说看。」
「奴婢不该让沈小姐喊您叔,应该让她尊称您为宸叔叔。」
啪!宸王又捏碎了一个茶杯!
「滚回你房里好好思过!」
啊?
我慢腾腾地起身,期期艾艾道:「奴婢想问问,饭菜给送屋里吗?」
美人王爷迅速变成了冰渣王爷!
保命要紧。
半夜饿得前胸贴后背之际,我的屋里来了不速之客。
「要想活命就吞下!」
蒙面黑衣人用匕首抵着我脖子,往我手里塞了一粒药丸。
我乖乖吃下。
「呵呵,这毒药每半月发作一次,你要想活下去就好好效忠恩主,明白吗?」
我舔舔唇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药丸你还有吗?我饿了。」
黑衣人的手有些僵硬。
最后的最后,他都没有给我丸子。
陈婆教我的伏低做小撒娇撒痴之术通通没用!
我恨啊。
隔日,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我开始将多年的瘦马技艺一一展现。
只要我卖力些,让王爷看到我的优秀之处,想必美人主子就能消气,让人给我送饭来。
宸王府钱多,我的丫鬟房里应有尽有。
我首先盯上了屋里的古琴。
不如就弹一首凤囚凰吧。
陈婆说,弹琴最高的境界就是要人琴合一,达到忘我之境。
我怀揣着把美人王爷压在身下这般那般的美好画面,努力努力再努力。
终于,琴弦断了。
屋门被怒气冲冲的宸王踹开了。
「来人,将她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走!」
啊,琵琶,箜篌,羌笛,笔墨纸砚……
「王爷,王爷将奴婢也搬走吧。」
奴婢真的好饿,好想冲去厨房吃十五六七八个肉包子。
「好好反省!」
反省也得让人吃饱才能反省啊,否则奴婢的脑子里只有烧鸡烧鹅红烧肉白馒头……
可惜,屋门又被关上了。
我绝望,我恨,于是我,开始了唱小曲。
「送情人直送到丹阳路,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也来哭。赶脚的你哭是因何故?道是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红烧肉酱肘子,蹄膀蒸鱼桂花糕,小曼柳儿受了苦!」
好在窗户没封,大抵是王爷觉得以我的身躯也翻不出去。
我运足中气,继续翘着兰花指唱。
唱到第五遍时,侍卫小叶来了,他带着痛不欲生的表情来了。
「快吃!吃完王爷命你去给阿黑守丧!」
6.
我实在不敢相信,阿黑没被我的血毒死,是被我的歌声吓死的。
这……
「阿黑啊,你安心去吧,宸王府以后有我呢,我定然护着王爷,不叫人欺负了他去!」
王府里回荡着我中气十足的哭丧声。
宸王停下步子,看了我一眼,「跟上。」
我睁着肿胀的双眼,问小叶:「我们要去哪?」
「圣上刚下的旨,派王爷南下查地方官商勾结的账本子,安静跟着便是。」
「那为什么要带上我?」
「大概危险时候,你嚎几首曲子能帮王爷挡挡煞?」
小叶猜得没错。
在我们南下途中,刺客来了一波又一波,我的血也将他们毒倒了一波又一波。
看着一地口吐白沫抽搐不停的黑衣人,我满脸委屈:「主子,四只烧鸡!」
消耗太大了,我需要好好补补。
「准。」
小叶上前熟练地给我上药包扎。
宸王面色凝重,他盯着我两只胳膊上缠绕着的厚纱布,眸色深深。
我举着两只烧鸡腿,有些不好意思,「主子也想吃吗?给。」
宸王抿唇,扭头,上楼,动作一气呵成。
「曼柳,你不疼吗?」
「疼啊,但我更怕饿。」
不知为什么,疼我尚且能忍,唯独饥饿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十二岁起就有的毛病,家主不过饿了我一天,我就差点见了阎王。
如今不过放点血,毒毒刺客,算不得什么。
小叶欲言又止,看着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我们离开客栈,继续南下。
越往南,气候越闷热潮湿。
我抹了一把脑门的汗,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宸王把我买回来不过一个月,我的胃口依旧,体重却轻了二十斤。
如今春衫黏在身上,我感到了数十道猥琐的盯视。
「主子,要不要奴才……」
「不用。」
走在街上的宸王突然顿住步子,抬手间几枚石子打出。
几声哀嚎响起,我诧异地瞧了一眼美人主子。
主子被暖暖的阳光照成了神仙!
「穿上。」
我瞧着小叶刚从成衣铺里买来的靛青色男子披风,满脸拒绝。
「本王不说第二遍。」
「是,奴婢遵命。」
这披风长出一大截,仿佛将我置身进了火笼,汗水流得越发多起来,糊住了我的眼。
「曼柳!主子,小心!」
小叶的提醒终究迟了。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柔软,清晰地听到了小叶的抽气声。
「曼!柳!」
啊,这是宸王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7.
「小叶,要不我去给主子送饭吧?」
「别了,你不怕主子余怒未消把你大卸八块?」
关于我被披风绊住脚,压倒了宸王又轻薄了他的事迹。
唉,美人主子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日了。
为了将功补过,我决定在主子屋前打地铺,守候主子的安危!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依稀瞧见身前蹲着个人影。
「刺客,拿命来!」
我条件反射般抽出枕头下的匕首,作势就要抛洒我的热血。
「是本王。」
宸王握住我的手,面色隐在黑暗中,瞧不清楚。
但是,美人主子的俊脸早在我心里摹画了千万遍,我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我赶忙将匕首放下,假装迷糊地偷摸了一把主子的手,「主子的安危最重要,奴婢誓死都要保护好主子。」
「回你屋睡吧。」
「小叶说奴婢吃太多,盘缠超标,把奴婢的房退了。」
其实是我缠着小叶退的,但是我怎么能承认,自从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后,我就跟中了邪一般,一心只想和主子靠得再近点。
宸王沉默不语,似是有发怒的前兆。
「那奴婢去小叶屋里凑合一晚?」
我坐起身,想抱着铺盖去找小叶。
谁知,宸王再次拉住了我,「进来睡,莫要声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跟着宸王进了屋子,迅速扒掉了外衫钻进了宸王的被窝。
哇,被褥间犹带着主子清凛的竹香气,分外醉人!
「曼柳,你在作甚?」
「帮主子暖被窝啊,这是瘦马必学的,主子放心,今夜虽然是曼柳的头一回,但熟能生巧,曼柳定不叫主子失望。」
黑暗中的宸王磨着后槽牙,「下来!本王何时说过要你暖被窝!」
好吧,打地铺打地铺,我果然还是睡在了地上。
我们即将走到最南边的时候,我已经瘦了两大圈,体重降到了一百二十斤。
这些时日,我替主子挡了两波夜袭,终于将守夜丫头的地位坐稳了。
小叶看着我的眼神从鄙夷渐渐变成了钦佩。
「今夜就在这休整,明日我们就进南疆王的地界了。」
好可惜,今夜没有客栈,只有野林子。
呜呜,我不能靠着美人主子睡了。
我捡了些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小叶打了两只野山鸡。
「今夜轮流守夜,我前半夜,小叶你后半夜。」
「主子,我呢?」
「你不用睡了,刺客随时会来。」
我……
8.
一轮皎月,夜风习习。
我撑着下巴静静欣赏着这幅月下美人图。
「曼柳。」
「奴婢在。」
「把你嘴角擦干净。」
我抬起衣袖擦干口水,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纱橱月上,并香肩相勾入房,顾不得鬓乱钗横,红绫被翻波滚浪。
「曼柳!」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宸王清贵无双的面容染上几分绯色,薄怒未消。
「主子恕罪,奴婢是没吃饱才导致脑子犯了浑。」
虽然那一整只大一些的山鸡全进了我的肚子。
「来了,小叶!」
看着拔剑的两人,我精神一振,刺客竟然又双叒来了!
奇怪,宸王明明是个闲散王爷,为什么这么招人恨呢?
他们肯定是嫉妒我主子的美貌无双,一定是的。
惨白的月光下,这群蒙着面的杀手全身泛着金光。
乖乖,从头到脚的金丝软甲,背后之人该多有钱!
「大家小心这毒胖丫,绕开她,砍宸王一刀赏银千两,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时候拿出我的真本事了。
我扯开嗓子,将陈婆教过的所有淫词艳曲一一嚎出口。
果然,小叶没夸错。
我的歌声能使人精神不济,比如本来要砍向小叶的刀砍到了大树上。
本来又飞向宸王的毒镖飞向了黑漆漆的野林子中。
「老大,我受不了了!我要砍死这胖丫头!」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刺客中至少有一半人都忍不住提刀朝我而来。
我给主子抛了一个大媚眼,主子快走,曼柳死都要护你周全。
「罗裙未解春光泄,薄衣难掩俏双峰。」
我一边继续嚎着,一边引着刺客们往林子里钻。
没想到,林子后是悬崖峭壁。
「杀了这毒丫头,她害了我们多少弟兄。」
忍无可忍的刺客们一窝蜂攻了上来,我瞧着那些有我半个人高的大刀,心下惧怕。
这刀比前几回的都长了好几寸!
「曼柳!」
啊,是小叶的声音,还有一身肃杀的宸王。
我惊喜回望,看着宸王飞身跃起,直直刺向离我最近的刺客。
他以一敌十,剑风凌厉,渐占上风。
突然,黑衣人一个虚招,后头人紧随其上抛洒漫天白色粉末。
宸王被偷袭了个正着,被领头人飞起一脚踹向万丈深渊。
「不,主子!」
我一扑,抓住了美人王爷的一只手,死死趴在悬崖边上。
「曼柳你……」
「主子,曼柳以后能不能给你暖……啊!哪个狗杂碎踢我屁股!」
9.
呼哧——
我没死,宸王也没死。
崖下是深潭,而我是水性极佳的胖丫头。
我将宸王拖上岸,以口渡气了七八回,宸王还是昏迷着。
有呼吸就好,我起身在潭边寻到好些枯枝,起了火堆。
这崖底还如冬季一般,不生火早晚能冻死。
用干草铺了个地铺,我抖着激动的手迅速扒掉自己的衣裙,接着越发激动地除去了美人主子的外袍。
那布满疤痕的前胸后背,连疤都是如此的好看!
靠着火堆,我紧紧搂着主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层层床幔中,微露胸襟的宸王殿下在朝我招手:「曼柳,饿了吧,快过来。」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身上突然传来钝痛。
我睁眼一瞧,自己滚下干草堆,磕在了石子上,咦,主子呢?
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我撞上了一双复杂晦涩难懂的星目。
「主子!您醒啦!」
火堆的另一头坐着穿戴完整的宸王,他静静地坐着,盯着我的表情一言难尽。
「将衣服穿好。」
我低头瞧了瞧有些袒胸露乳的中衣,哦了声将铺在一旁干透了的外衫穿上。
「主子啥时候醒的?您饿不饿?渴不渴?要不奴婢去找些……」
「你在这呆着,本王去。」
冷美人站起身,晃了两下就要朝地上栽去。
「主子!」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搂上主子紧实的腰,心甘情愿做了肉垫。
呼~好痛,但我心里像炸开了烟花,美得很。
趴在我身上的宸王脸色巨变,一双星目内流光溢彩,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把手松开。」
「哦。」
我磨磨蹭蹭,手没忍住在主子的后腰上又摩挲了两把,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宸王红着耳朵根撑起身子,没想到突然手一软,又跌了回来。
他压着我胸前的柔软,一张脸红成了樱桃。
「我……中了软筋散。」
「哦,那奴婢扶您起来。」
说是扶,其实是抱,我紧紧搂住宸王,侧身滚了半圈,才扶他重新坐正。
后背隐隐作痛,我咧着嘴悄悄揉了揉。
「你……」
「主子要帮奴婢揉揉吗?那太好了,奴婢谢过主子!」
我太激动了,立马蹲身在主子身前,满心的期待。
等了许久,一只大掌拍了拍我背上沾着的泥灰,接着轻轻揉了一圈。
宸王的速度很快,他迅速抽回手,「好了。」
「主子不愧是主子,奴婢现在不疼了!」
我转过身,做乖巧状。
「这里不是久待之处,需尽快寻到出路。」
「是,奴婢都听主子的。」
我接了些干净的山泉水,又找了几颗野果子,洗干净递给主子。
「主子先吃着,奴婢去探探路。」
宸王握着野果看着我,目光不明。
可惜,没等我走出十几步,呼啦啦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几十个膘肥体壮的女山匪。
山匪头子越过我,盯着宸王面露嫌弃,「好不容易来个雄的,咋没几两肉捏?」
宸王……
10.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除了做瘦马,还能体会一下其他行业。
比如,女山匪。
这群身段和我不相上下的女山匪,和我一见如故。
盛情难却下,我做上了她们的二当家。
「妹子啊,其实我以前有个妹妹,长得那叫一个丰腴绝色,可惜啊……」
「大当家的,你妹妹怎么了?」
「被山外的狗男人骗了,回来哭着喊着要减肥,与那狗男人双宿双飞!」
「后来呢?」
「后来,呵呵!」
我被大当家笑得毛骨悚然,没敢再问下去。
宸王由于是全寨唯一的异性,被单独关押了起来。
「主子,吃饭了。」
「你端着碗干什么?」
「主子不是中了软筋散吗?曼柳喂您。」
我巧笑倩兮,舀了一勺鸡汤,吹了吹,递到了宸王嘴边,「来,张嘴,啊。」
宸王的目光里又亮起了细细碎碎的星光,美得我险些手一抖将汤洒出来。
我软着手脚出了屋子,怀疑自己也中了软筋散。
「二当家,大当家有请!」
「好,我马上去。」
山寨大厅里,地上跪坐着一位身量消瘦的女子。
与周围一圈膘肥体壮的女山匪不同,这姑娘明显连一百斤都没有。
「大当家,何事?」
「妹子你来了!快帮我劝劝银铃,她以前一顿饭能吃十个馒头,现在两个都吃不了,还一心想着去山外找那负心汉!真是气煞老娘!」
大当家闺名金铃,那这叫银铃的……
吼,银铃抬头,我瞧见了与大当家如出一辙的死鱼眼和塌鼻子。
果然是嫡亲姐妹。
「姐姐,牛郎不会负我的!你就让我去找他吧!」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大当家好话说尽,耐心告罄,恨不得一刀剁碎了牛郎那狗崽子。
屋里响起银铃的哭泣声。
「银铃可否与曼柳说说,你喜欢那牛郎什么?」
「牛郎虽是一介书生,但他眉清目秀,温和有礼,吟诗作画,不在话下。」
「屁!那破村子总共就八户人家,你那牛郎在一群歪瓜裂枣中确实像个人样,不是姐说你,你就是脑袋瓜太简单!」
我一锤定音,「大当家,银铃妹子是男人见少了,才会如此。」
大当家摩挲这下巴若有所思,「对啊!咱寨子里不有个现成的!养肥点也能看得过去,快,将他带来给银铃瞧瞧!」
大当家,不可啊!
11.
宸王踏进大厅的那一刹那。
跪坐在地上的银铃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我暗道一声不好!
「姐姐,我不去山外了。」
「银铃,姐姐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们寨子的。」
「我要嫁给他。」
「好好好,只要你不去外头,你说什么姐姐都依你。待他养肥点,姐姐就让你俩成亲。」
「不,就今晚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铃只有尽快嫁人才能忘了牛郎那负心汉。」
寨子里一片喜气洋洋。
我捧着大红色的喜服,站在屋里对着宸王默默垂泪。
明明是到了我嘴边的肉,为何要被那死鱼眼吃了去?
我恨!
「你哭什么?」
饶是现在,宸王殿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主子手脚有力气了吗?」
宸王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摇了摇头。
我的泪流得更凶了。
呜呜,软筋散的药性还在,主子岂不是就是刀俎鱼肉,任银临这般那般!
「其实……」
我打断主子的话,下定决定道:「主子放心,有曼柳在,定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我放下喜服,转身出了屋子。
时间紧急,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足够我行动的了。
扑通,扑通,扑通!
我瞧着倒了一地的女山匪,嘴角含笑。
疾步奔到了新娘的屋里,一身吉服的银铃正头盖喜帕,在焦急地等待着新郎官。
喜帕被挑起,我听见了银铃矫揉造作的嗓音:「银铃见过夫君~」
「啊!怎么是你!」
「就是我!」
三下五除二,我将银铃的手绑住,拽着她出了屋。
一路上倒得歪七横八的女山匪,昏迷不醒,口吐白沫。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你把我们带出山,我就把解药给你!」
我把银铃牵来了宸王的屋子,银铃一见到宸王,两行热泪滑落,「夫君!」
「谁是你夫君!他是我夫君也不会是你夫君,再敢乱喊我就把你一起毒死!」
我的阴狠成功吓住了银铃。
「主子,咱快走吧。这银铃既能去山外找情郎,定然熟悉出山之路。」
宸王的目光定在我牵着绳索的手上,「你流血了。」
「都怪这酒窖里的酒坛子太多,奴婢也拿不准她们会喝哪一坛,索性都放了血,嘿嘿,奴婢就是跟主子待久了,所以越来越聪慧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银铃哭哭啼啼地在前头带着路,而我紧紧搀扶着宸王,生怕他被绊倒。
山路崎岖,我的汗流得凶,血流得更凶。
「我累了,我们歇息一会。」
「嗯,好。」
银铃被绑在参天大树上。
「把手伸出来。」
累坐在地的我抬眸瞧了蹲在身前的宸王,乖乖伸出手。
宸王的脸平静又美好,他垂眸撕下里衣的下摆,细致地将我的伤口包扎起来。
「下次没我允许,不可再弄伤自己。」
淡淡的一句话,吹皱了我心内的一汪春水。
林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嗖嗖破空声不断,宸王抽出腰间软剑,打飞了射来的利箭,将我护在了身后。
主子何时恢复的?
12.
来人是一群头脸都涂满油彩的南疆人。
这银铃竟没带我们出山,而是走到了南疆王的地界里。
绑在树上的银铃看到来人,激动得叽里哇啦说了一堆。
有人上前来替银铃松绑。
银铃叉着腰,气势嚣张,「敢毒我们寨里的人,南疆王最是不喜生人入他地盘,你们就等着见阎王吧!」
宸王放下手里的软剑,上前一步,突然对着领头的南疆人叽里哇啦起来。
领头人显然一惊,面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他们集体行了个很奇怪的礼,对着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银铃傻眼,她气急败坏地吼起来。
南疆人毫不怜香惜玉,扔回了她的山头。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宸王身后,很快就见到了那占据了大半片山脉的南疆部落。
南疆王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又瘦又矮,目露精光。
「小宸宸可是有几年没来看我了。」
「宸儿惭愧,舅父莫要生气。」
什么,宸王和南疆王是舅甥关系?
都说外甥肖舅,我上下左右打量了两人数十遍,愣是没瞧出一处相似的地方。
「你身后的胖丫头不错,看着就机灵。」
「她叫曼柳。」
南疆王面色一喜,眼里闪过几丝兴味,「曼柳?我看叫香樟差不多,宸儿知道的吧?舅父院里就有一棵,树身得有这么粗。」
我嘴角微抽,没想到美人王爷的舅父如此执着于我的身材。
「舅父!」
沉了脸的宸王吓了南疆王一跳,南疆王瘪瘪嘴,有些委屈,「小宸宸别生气,舅父不说了便是。」
宸王带着我在南疆住了下来。
他的院落就紧挨着南疆王的住处,十分宽敞舒适。
这日,南疆王要举办宴会,庆祝外甥的归来。
我将这两日凑来的八卦整合在一起,大概了解清楚了宸王的身世。
原来宸王殿下的母妃是南疆王的亲妹妹,南疆的小公主。
先帝出征误入山林,被小公主救下后,两人日久生情,后来小公主病逝,留下了宸王这一根独苗苗。
「将衣服换上,随我去赴宴。」
「主子,衣裙腰身大了些,奴婢是不是又瘦了?」
我拎着百褶裙摆,在屋里转了两圈。
宸王目露深思,刚想张口就被屋外传来的粗嘎女声打断了。
「表弟!表弟你在屋里吗?」
13.
来人是南疆王唯一的女儿,采微公主。
我瞅着身高足有八尺,和宸王等高的公主殿下,再度陷入了沉思。
所有遗传之言,到了南疆这地方都得失灵。
「见过表姐。」
「你我是一家人,表弟无需多礼。」
「表姐可是又出寨去劫富济贫了?」
「不,隔壁山头的金银寨发出了求救信号,那大当家金铃和我有些交情,这回全寨都被一个女贼人在喜酒里下了毒,那女贼甚是狡诈,还拐走了新郎官,要是被我抓到,我非削了她的皮不可!」
我身子一抖,双手不自觉得紧紧抓住了美人王爷的胳膊。
宸王见此,微微拍了拍我的手背,竟没甩开我!
「咦,表弟从不近女色,这位小美人是……」
「曼柳,我的……守房丫头。」
「哈哈!表弟终于开窍了!甚好甚好!咱赴宴去吧,别让父王等急了。」
采微公主迈着豪气万丈的外八字,气势凛然。
不知是为何,宴席上,公主对我格外优待。
足足给我灌了六坛佳酿。
我大着舌头,头重脚轻,就想开嗓唱曲。
幸亏宸王眼疾手快,急忙叫来两名婢女送我回了屋。
身子燥热得厉害,我趴在桌上迷迷瞪瞪,屋门被推开,采薇公主鬼鬼祟祟地进了屋。
「曼柳!给!这可是我私藏的珍品,今晚你可得加把劲,知道吗?」
「公主,您,缩(说)洒(啥)?」
「嘿嘿,表弟被父王拉着,你抓紧时间看哈。」
在我的眼里,一下子出现了十几张公主猥琐的笑脸。
公主鬼鬼祟祟离开了。
我晃着脑袋盯着手里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
多么熟悉!
多么亲切!
这避火图可比家主府里的不知精美生动了多少倍!
……
「曼柳,醒醒,将这醒酒汤喝了。」
我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面前是坐在床沿貌如谪仙的宸王殿下。
「嘿嘿,我又做梦了,主子可真好看,曼柳忍不住了。」
我呼啦坐起来,二话不说扑进了主子的怀里。
瞬间,竹香将我彻底包围,我似乎听见了瓷碗掉地的声音。
我不满主子的僵硬,将他的两只手环上自己的腰,朝着梦寐以求的薄唇咬了上去。
「不好了!走水了!」
14.
「表弟!有外人闯入放火!你和曼柳小心些!」
屋外传来采微的粗嗓,将我的神智唤醒了三四分。
腰侧的温度灼人得厉害,我停下舔舐的动作,一时之间不知该退还是该进。
这,不是我做的梦?
唇瓣上突然被狠狠啄了一记。
宸王拿被褥将我完全盖住,咬牙切齿道:「回来再收拾你!」
我呆若木鸡地瞧着宸王怒气冲冲地提剑冲出屋外。
转脸,地上是湿漉漉的一片以及那只破了一角的瓷碗。
酒后乱性,陈婆诚不欺我也,呜呜。
我伸长手臂,躲在被窝里将小衣和里裤穿上。
接着把衣裙一件件往身上套。
宸王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
我得趁他回来之前打扫干净,嗯!
屋外火光冲天,部落里好几处地方浓烟滚滚。
院子里安静得厉害,想必所有下人都去救火了。
我转身刚走没两步,突觉身后一阵凉风,紧接着后脖颈一疼,失去了知觉。
「曼柳,曼柳!你醒醒!」
眼皮似有千斤重,脑袋更是昏沉得厉害,我从眼缝中瞧见了小叶焦急的模样。
「小叶?」
我看清了他胡子拉碴的模样,顺带看清了他被绑住的手脚。
呃,万万没想到,我们的重逢竟是这样。
「老大!十日醉可是最厉害的迷药,想不到这毒丫头短短一日便醒了!」
蒙面黑衣人看我的眼神有几分忌惮。
「将她看牢些。」
「是,老大!」
被绑的日子过得十分漫长。
天窗外的日头升了落,落了升。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隐隐传来了激烈打斗声。
「我靠!敢绑我表弟的人,小的们给老子往死里揍!」
「遵命,公主殿下!」
「曼柳,有人来救我们了!你撑住啊!」
耳边是小叶焦急慌乱的声音,可惜,饿了好几顿的我意识逐渐模糊。
彻底昏死过去前,我好像落入了一个满是清冽竹香的怀抱。
「曼柳,本王不许你死。」
呵呵,我也不想死啊……
15.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了宸王的声音。
「舅父,怎么样?」
「百消丸的毒是解了,不过她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只是不知为何,那味毒一直不曾毒发,许是被百消丸压制住了毒性,如今还是得尽快寻到那一味毒的解药才行。」
「我马上派人着手去查。」宸王的声音很冷,「掘地三尺,也要查出到底是何人作祟。」
听着听着,我又昏了过去……
略休养了几天,待我精神稍微好一些,宸王便带我们回了帝都。
帝都,太师府。
「宸王殿下,老臣恭迎殿下,不知殿下到……诶,殿下这是何意?」
「叫沈槿若出来!」
我躺在宸王的怀里,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宸哥哥,你为何要吊了我父亲?还不快把他放下来。」沈槿若的声音惊慌不已。
「沈槿若,将解药拿出来,本王便饶过沈太傅。」
「槿若不知宸王在说什么。」
「小叶,给本王打。」
凛冽的鞭子声响起,随后是沈太傅杀猪般的惨叫声。
沈槿若尖叫起来,「宸王你竟敢鞭打肱骨大臣!我是准太子妃,父亲是未来的国丈!」
「继续打!」
眼看着第二鞭又要挥到老太傅身上,沈槿若终于变了音:「我给!你快停下!」
嘴里被喂下一颗入口即化的药丸,我终于撑开了沉重了月余的眼皮。
「曼柳,你终于醒过来了。」
一旁的小叶险些喜极而泣。
光线刺目,一只大掌轻轻盖在了我双眼上方。
我适应了一会,抬手握住那只手,对着咫尺之遥的宸王道:「王爷说话算话,曼柳夜夜都要给主子暖被窝。」
「好。」
「你这低贱的妖姬!敢迷惑宸哥哥!」
有破空声响起,原是那气不过的沈千金手持弩弓,朝我射了一箭。
小叶迅速用鞭子打落利箭。
宸王眉目肃然,起了杀意,竟单手抱着我,另一手挽剑花,划了沈槿若几道细口子。
王爷打横抱起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府。
我的身后,是沈府乱作一团的嘈杂声。
16.
「王爷,曼柳好不好看?」
我惊奇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纤细的胳膊,这曼妙细柳腰。
我的肥肉呢?
「百消丸的毒已解,你的身段自然会恢复如初。」
宸王看着不停转圈的我,突然问道:「那给你下百消丸毒的人定藏身在范府里,可要本王将此人揪出?」
「算了,要不是百消丸的功劳,曼柳说不定及笈就被人买走了,那如何还能和王爷相遇?」
如今的我,真的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
「王爷,夜色已深,不若奴婢……」
我双手绞着散落在胸前的发丝,看着王爷的面容舔了舔唇。
「不急。」
宸王眸色深深,犹如一往深潭。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王爷又心生悔意?
我满目不解,眼睁睁看着宸王不声不响地出了屋。
然后,有婢女进来,二话不说蒙住了我的双眼。
「姑娘莫动,这是王爷的吩咐。」
好吧,我乖乖站定,由着婢女们一通忙活。
紧接着她们扶着我去了另一处屋内。
我突然有些紧张,婢女们让我坐下就离开了,屋子里很安静。
吱丫一声,我闻见了熟悉的竹香气息。
蒙眼的帕子解开,入目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我瞧着面前身穿喜服的宸王,呆住了。
「曼柳,以后你做我的妻,可好?」
我低眸看清了自己身上的嫁衣,眼眶酸涩得厉害。
扬州瘦马,地位卑贱,从来只能做妾,大红色是我们从不敢奢求的妄想。
「曼柳?」
「王爷不要反悔,曼柳也不许王爷反悔!」
我见王爷手里的两杯合卺酒,脑子一热,凑上前将两杯倒尽嘴里,踮起脚尖堵上了王爷的唇。
唇齿相依,酒香醇厚,一路醉到了我心里。
17.
一夜过后,等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床的凌乱。
夜色昏暗,我,睡了一整天。
「小叶,王爷呢?」
「王爷进宫面圣去了。」
我揉着酸痛的腰肢,哦了声,没注意到小叶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一等,没等来王爷,竟等来了禁卫军。
「来人,将这妖女带走!」
为首的太子满脸猖狂,再也没有对着宸王的那副温文尔雅。
「太子,不可,曼柳是王爷的人。」
「呵呵,这是圣旨!你想抗旨不成?」
我着实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圣颜。
圣上虽然是王爷的异母兄弟,但连宸王的半分俊秀都及不上。
鬓发苍白,满目威仪的圣山盯着我看了许久。
「朕倒是明白了,为何宸弟会钟情于你。」
自然是我人美心美腰力好!
「可惜了,朕也不想如此,但继续留着你,宸弟只会越陷越深,做出更多不利于朝堂安稳的事情来。」
我有些听不明白圣上的意思,但太监端来的那杯酒我看得清楚。
圣上想要赐死我,就在我刚暖了一夜宸王的被窝后?
我特么,不从!
我死了宸王的被窝谁暖啊,我也不许其他女子去暖!
这里似乎是处比较僻静的屋子,屋里除了圣上就只有两个太监。
我假意哭泣,突然猛的推了端毒酒的小太监,小太监跌倒在地。
而我撒开脚丫子夺门而出!
果然,圣上赐死我,不是啥光明磊落的事,所以选的地方极为偏僻,守卫甚少。
我钻到了树木间,毫不犹豫地钻进了狭小的狗洞。
宫里响起侍卫们忙乱的脚步声,捉拿声。
狗洞外是另一方天地,像是被废弃已久的宫殿。
我不敢弄出声响,猫着身子继续在黑暗中找出路。
「她在那儿!快追!」
我侧身和屋顶上登高望远的侍卫对上了眼。
「啊,宸王,王爷救命啊!圣上要杀我!救命啊!圣上草菅人命啦!」
既然逃不掉,索性将那狗圣上的罪行嚎出来。
凡是帝王,皆爱名声。
我就不信,宫里那么多人,圣上堵得住悠悠众口。
「快给朕堵住她的嘴!」
隔壁墙内传来圣上气急败坏的声音。
「都说圣上爱民如子,都是假的啊!圣上杀人啦!大家快来啊!」
小叶说过,我的嗓音极具穿透力。
我分明听见了宫墙外熙熙攘攘的人声。
王爷,你在哪?曼柳跑不动了,呜呜~
飞檐走壁的侍卫们凶神恶煞地扑过来。
我恨啊,瘦马虽然也学功夫,但学的都是那些功夫!
当我被侍卫五花大绑的时候,圣上也气呼呼地赶来了。
「就地正法,快!」
圣上气都没喘匀,就下了命令。
18.
「谁敢?」
被堵住嘴的我差点喜极而泣。
宸王从天而降,气势凛然。
「宸弟,休要执迷不悟,往后朕送十个八个绝世美人给你,这等低贱的女子留不得。」
宸王淡淡道,「我只要这一个,皇兄,你我若还有兄弟情份,就别拦着我带她走。」
宸王说完就扶起了我,给我松了绑,带着我欲要离开。
「父皇!不能让那贱人离开,沈太傅卧床不起,槿若的脸都被划花了!」
说话间,太子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
宸王淡淡一笑,对圣上说,「对了,皇兄,宸弟还要多谢太子侄儿一路馈赠的大礼。」
太子面色一僵。
圣上扭头看着太子,怒道,「你干了什么?」
「儿臣只是做了自己改做的!朝中军事政务一干大事父皇每每只与皇叔商议,儿臣只有旁听的份儿,如今皇叔南下查账,不知趁机笼络了多少地方官员,再不动手儿臣这个太子之位只怕不保!」
啪!圣上气急,甩了太子一巴掌,恨铁不成钢,「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我明白圣上为什么愤怒,他并不是气太子对宸王下手。
他只是可惜宸王这把好刀,很可能会因为太子跟他翻脸!
宸王带我回了府,与此同时,宸王府也被重兵围了起来。
宸王和我,被软禁了。
宸王似乎并不担心,他白日与我吟诗作画,夜里就与我颠龙倒凤。
不过半月,南边传来消息。
南疆王率部造反,已经接连攻下了七座城池,离京都不过几百里之遥。
我这才发现,宫里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小叶。
得到消息的第三日,南疆王势如破竹,又攻下了三座城池。
「王爷,圣上来了。」
我诧异,看着那道明显苍老了许多的身影进了屋。
宸王和他聊到了天黑。
再然后,宸王府外的重兵撤了。
南疆王也率部退回了南疆地界。
后来,采微公主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上全是陈婆对我的忏悔和关怀。
「对不起,小曼柳,我不该给你下毒使你变胖,婆子我实在不愿看你落入那些好色之徒手里。」
「你就原谅婆婆吧,婆婆再给你做个十盘二十盘桂花酥,可好?」
捏着信的我百感交集。
这一日,我看着徘徊在门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宸王。
「王爷,你在等人吗?」
宸王顿住步子,嘴角掀起一抹宠溺的笑,「过会你就知道了。」
「圣旨到!曼柳姑娘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曼柳姑娘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赐婚于宸王为一品正王妃,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我,一辈子为宸王暖被窝的心愿实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