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入目一片乌漆嘛黑,借着天窗破败的月光,何铮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把钥匙。
锁孔生锈得厉害,转动钥匙那一刻,何铮已经做好了它断在里面的准备,同时扫了一眼贴在门上的"老嫂子开锁"小广告。
咔嚓,门开了。
八年的空置让屋子被灰尘掩埋,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味直冲鼻腔。
何铮把行李箱提进来,摸索墙壁找准电闸,往上一推,灯泡忽闪好一阵儿才散发出有气无力的黄光。
他顺着那股气味的源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腐肉、臭鸡蛋,烂菜叶子,一块被寄生虫啃出密密麻麻窟窿的冻豆腐。
“...”
一把甩上冰箱门,去开窗通风。
何铮自己是不会做饭的,要不是这臭气熏天的冰箱给了他味觉一击,他压根不会联想起当年买菜做饭的那个人。
那段记忆发生在八年前,太模糊,像一场短暂的梦。
挨个打开所有房间的窗户,气味消散了点儿,何铮靠在窗边低头点烟,一缕长发从耳后垂泻下来,险些触碰手上跳跃的火苗。
他呼出齿间白雾,眯起眼,清点了一遍家具。
挺好,一件不少,看样子是没有进过贼。
裤兜里手机震动,何铮看一眼来电人,他的养母,何琳琳。
“你到那边了吗”何琳琳细声细气地询问:“到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
“刚要打,”何铮笑了声:“你比我急。”
何琳琳:“早晨忘跟你说了,有人给你寄了个快递,用文件袋装的,好像是封信。”
何铮弹烟灰的动作一顿,“不用拆开,放书房吧。”
何琳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下来,半晌过去,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开口道:“你今晚就直播吗?”
"对。”
“加油。“何琳琳不是个很会表达情绪的人,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何铮心里明了,轻笑说了句好,嘱咐她早睡,挂断电话。
二十八岁之前,何铮的工作是光鲜亮丽的,即使男扮女角的风格一直不被大众接受,尚且也算娱乐圈中的一份子,二十八岁之后,也就是今天,他向生活低头了。
原因很简单,他没戏拍,他快吃不上饭了。
圈内皮条中介闻此喜讯,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只要他拨通上边任意一个号码,就能咸鱼翻身,何铮看着名片上熟悉的王导李导和酒店地址,说那算了,我还是躺着吧。
最后他选择一边试着干直播,一边找戏拍。
比对了一下两间卧室的光线,何铮从行李箱里拿出手机支架,花了一分钟思考要不要穿裙子,最后还是只洗了把脸,怀着一颗顺其自然又忍不住忐忑的心,按下了“开启直播”。
屏幕中出现一张很上镜的脸,眉眼是斜向上挑的,像野狐,视觉攻击性极强,下颚线条轮廓凌厉,中和了长发带来的女气,兼具刚与柔。
直播间的人数一直停留在零,何铮昨天在微博发过直播预告,寻思自己好歹有小一万粉丝,不会一个来看的都没有吧?
不会吧不会吧?
仔细审视了一会屏幕里的脸,何铮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化妆,于是他打开直播间自带的美颜,开到五级,又觉得太夸张,慢慢拉回了二级。
直到观看人数从0变成17的那一刻,何铮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刚要张嘴打招呼,有人发了条弹幕问:头发是接的吗?
“不是。”何铮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从小留的。”
那人接着问:方便透露一下鼻子是在哪家医院做的吗,好成功。
“妈生的。”
何铮非常实诚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鼻头往上拱,做了个猪鼻子的动作。
那人便不再问,直播间沉寂几分钟后,另一个人说:好久没看你演戏了,是退圈了吗?
“没有。”对于这个问题,何铮点到为止。
观看人数从17变成9,何铮开始思考下播之后是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或者不吃。
为了配合演女角,他从入圈开始就没再吃过晚饭了。
弹幕更新一条,何铮看了眼这人的昵称,脏球妈咪,问他今天怎么没穿裙子。
“你想看的话,现在可以换。”何铮说:“很快。”
脏球妈咪:那快去吧,等你哟~
何铮起身,从行李箱里挑出一条黑色长裙,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上,他很高,但并不纤瘦,衣服稍微有点紧身,不过照过镜子确定是美的之后,面对屏幕又坐了回来。
短短五分钟不到,观看人数已然从9变成1,最后一条弹幕在十秒前。
脏球妈咪:脏球开播了我先去看他啦拜拜~
何铮:“....”
直播间仅剩的那位观众至今没有说话,何铮有点犯困,对着屏幕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美貌,又去收拾行李箱,清理屋子,顺便洗了个头。
四小时后,凑足平台要求的直播时长,他头上顶着擦头发的毛巾回来,准备下播,退出前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观看人数,发现依然是1。
那人一直没走。
也许是意识到他要下播了,在他又重新出现在镜头里的那一刻,那人送出了一个礼物。
是个吹风机。
准确来说,是个紫色镶钻吹风机,而且自带吹风特效,呼啦啦滴吹,无比生猛。
何铮一挑眉,淡淡“哇喔”了一声,说:"谢谢。"
那人依旧不说话,接着送了一个,然后又像是嫌不过瘾似的,突然一阵疯狂连击,礼物值迅速飙升,直到屏幕被吹风机满满占据,甚至完全挡住了何铮的脸,才终于消停下来。
“不用吹了,“何铮有点想笑:“再吹就分叉了。
原本的昵称是一串乱码,刷完礼物后,那人昵称前出现了“榜一大哥”标识。
似乎很满意自己这顿操作,大哥终于开了金口,用榜一专属的红字自信发言:
加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