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刷礼物是为了这个。
何铮看着这串惹眼的红字,笑了一声,双手环胸靠向椅背,眼神里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意思。
主播私下加榜一大哥微信这种事,对于砸钱送礼的大哥来说,叫天经地义,但如果换旁观者的角度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加微信的下一步是见面,那么再下一步呢?
金钱砸出来的关系往往都不会太干净。
何铮这边没给出回应,大哥刚建立起的自信心似乎又动摇了,发言问:不够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何铮还没说话,他就发动了第二波攻势,这回把所有礼物挨个点了一遍,五花八门的特效一窝蜂地涌出来,轰炸整个直播间。
何铮就这么看着他埋头折腾,约莫十分钟后,送礼突然停止,何铮以为他刷没钱了,结果看到他发来一句——“我上限了”。
充值充上限了?
何铮先是一愣,继而笑出声,这操作属实有些夸张。
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执着到这个份上,自己再端架子就显得有点不合适了。
不再多虑,他终于妥协道:“把微信号发过来吧,我加你。”
*
“你已经添加了对方,可以开始聊天了。”
好友申请通过后,何铮打过去一个语音通话,大哥似乎没料到他上来就这么直接,犹豫了一阵,快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按下接听。
何铮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半点动静,他起初以为大哥信号不好,过了半晌,却又清晰地从听筒里捕捉到大哥难以抑制的呼吸声,一次比一次粗重,气息间全是紊乱。
何铮点了根烟,平静道:“怎么不说话,你很紧张吗。”
手机一声震动,大哥打字回他:没有。
“不方便说话是么,”何铮咬着嘴里的烟,晃了一下,“那我挂了。”
“别。”
电话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有些急,听起来年龄不大。
何铮嘴角向上勾了勾,看了一眼大哥的微信头像,再点进朋友圈,发现自己是被屏蔽的,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朋友圈背景吸引。
那是一条手臂的纹身特写。
一节淡青墨竹,占据半边小臂,竹叶锋利且上色极佳,由深入浅再渐变为青,韵味浓郁,像水墨画。
何铮啧了一声,说:“纹身不错,挺社会。”
大哥像是一直在聊天页面等待,打字回他:还行。
何铮顺着话题问,“会跳社会摇吗你。”
大哥秒回:会一点激光雨。
何铮乐了,手一抖,指间夹着的烟掉下来一截灰,烫得他虎口一激灵,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他掐灭烟,清清嗓子,说:“加我微信不用这么多钱,一会我把礼物提现,退一半给你。”
大哥沉默了下,回复:不用。
“怎么不用,”何铮调笑道:“把刷礼物的钱省一省,给自己买块能出声的手机不好么。”
听出他的嘲讽,像是不服气似的,大哥闷着嗓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哦。”
何铮看一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晚上11点。
“没别的事了,我挂了。”他说。
大哥又哦了一声,然后接上一句:“晚安。”
就这两个字,终于让何铮听清了他的声音,很干净的一副嗓子,清隽醇厚,尾音沉沉,但并不低哑。
“晚安。”何铮说。
隔天早晨下了阵小雨,天雾蒙蒙的,客厅窗户开了一夜,雨水斜射进来,窗帘被打湿,地板一片水光。
何铮起床洗漱完,拿拖把擦了一遍地,把昨晚清理屋子攒下的垃圾打包好,拎着四个垃圾袋出了门。
刚下两级楼梯,身后响起开门声,接着一道诧异的女声入耳:“何铮?”
何铮回头,看见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从对门出来,手上也提着垃圾袋,他愣了一下,不确定道:“王婶?”
“诶,是我!”王婶满面激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魏呢?小魏跟你一块回来的?”
小魏?
听到这两个久远的字,何铮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脑海中浮现出那一片狼藉的冰箱,以及昨天何琳琳那句“有人给你寄了封信”。
“好久没见小魏了啊,八年了都,”王婶自个儿叨叨起来,“你俩现在不住一块儿了?”
何铮摇头,“我搬走之前他就离开了。”
“那你俩还联系吗?”
“他每年都会给我寄信。”
何铮心说,虽然他一封都没有回复过。
“那就好,还联系就好。”王婶叹口气:“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有空带他回来看看。”
“好。”何铮朝她伸出手,“垃圾给我吧,我顺带捎下去。”
楼下垃圾箱刚被清理过,臭气混杂在冷风里,搅成一股奇异的味道。
何铮把垃圾扔进去,拍拍手,转身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停脚,回头看了垃圾箱一眼。
小魏。
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他在垃圾箱里捡到了王婶口中的小魏。
关于小魏的全名,年龄声音甚至相貌,他一概记不大清了,那时候他刚签经纪公司,忙于奔波剧组拍戏,和小魏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印象里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很闷,像哑巴,每天只会买菜做饭干家务。
至于人是哪一天突然离开的,因为什么离开的,他都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曾经收留过的许多流浪猫,也会在某个和煦的下午悄然消失。
对于离别这种事,比起悲伤难过,他更倾向于尊重祝福。
不过很神奇的是,每当他快要彻底淡忘这个人时,生活里总会有一些见证过他们的事物提醒他,你二十岁的前半年里,存在过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