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开工第一天,陈觅跟大部分同事一样踩点打卡进公司。他前天几乎一夜没合眼,昨天中午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导致晚上毫无睡意,凌晨才堪堪入眠。
回想一下还是很恍惚,他经历了一场体验感绝佳的性事,分开时对方还有意留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是他没想发展成固定伴侣就拒绝了,彼此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后勤部有两伙人在扯网线安电脑,整个办公区吵吵闹闹的。对了,今天他的新同事就到位了,想必现在正在赵松其那里谈话。过会儿开例会就能见到了,人事调动稀松平常,陈觅此刻没精神去关心,怏怏地启动着电脑,一口灌掉半冷不热的黑咖啡。
九点半刚过,第一会议室陆陆续续到齐了人,陈觅拎着笔记本,推开门直奔自己的老位置就坐。
台上正在调试投屏、准备做自我介绍的男人就是新同事。虽然是背对着看不到正脸,但这发型,这身段,好像在哪见过?陈觅眯起眼,歪了歪身子急着看清对方的长相。
新同事依旧是背对着所有人,不慌不忙地按动着遥控器和投屏设备磨合。
咔哒咔哒,触控屏在遥控下切换了页面,一张个人简历跃然屏上。
陈觅眯起的双眼渐渐睁大,简历上的职业照是精修过的,有些失真,但他依旧能认出那张脸。
那张前天夜里在床上和他面对面的脸。
新同事的阅历和长相都值得点评一番,座中传来阵阵讨论声,赵松其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新年第一会,都能到齐也挺难得,长话短说,咱们先欢迎新同事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周彻侧身冲赵松其点点头,待他转过身来,陈觅已来不及收回目光,他面无表情的脸瞬间被周彻精准捕捉到。
如果说周彻是录入了人脸识别信息的监控,那此时的陈觅就是踏入监视范围的目标,两人对视,警报即刻拉响。
不过成年人最会掩饰心底的情绪,周彻及时关闭意外拉响的警铃,泰然自若地进行着自我介绍。
陈觅咬紧后槽牙,努力让自己表情不那么奇怪,周彻说的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只剩轰轰的心跳声,脑袋里全是那晚翻云覆雨的画面,早晨喝掉的黑咖啡都没有现在的状况能让自己清醒。
面上虽是风雨不动安如山,陈觅心里却是泛起了千层波浪。那晚周彻说他也被放鸽子了,所以是赵松其约他俩提前见面?那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什么人能约在club谈事?赵松其果然不是正常人。陈觅越想越觉得离谱,手中的圆珠笔被按得咔吧响。动静太大以至于赵松其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他才反应到自己无意识的慌乱行为。
周彻的自我介绍十分精简,大家也都不喜欢啰嗦,各自速战速决总结汇报之后结束了会议。
陈觅早就做好了撤退的姿势,一听到“今天就到这里”,他抓起笔记本就要逃,赵松其连忙喊了住他。
“陈组长、周组长留一下,其余人去忙吧。”
无关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周彻起身,主动坐到了陈觅身边。
赵松其招呼两人坐得更近一些,丝毫没在意尴尬的气氛,低头边翻笔记边说:“一加健康今年的业务重点是医养结合,他们准备跟保险机构合作推出养老医疗结合保险。周组长新年第一大单啊。”
“什么意思?”没等周彻接话,陈觅坐直了身子开口,“医疗是分出去了,保险还在我这。这新项目不应该给我组吗?”
赵松其终于抬起了头:“所以需要你做好配合呀。”
陈觅坐了回去,抱臂倚靠着椅子,用无声表达拒绝。
周彻能理解陈觅的不满情绪,那晚两人玩游戏他就总结出来:不能和此人硬碰硬。于是他微微一笑,十分有耐心地解释:“保险只是医养项目的一个环节,如果后续有更多环节来完善项目,难道要把项目拆开都分给别人做吗?”
陈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周彻越是正经,他就越是抵触。他承认自己太先入为主了,怪就怪这个人让他变得一点都不坦诚。
赵松其见陈觅态度依旧坚决,以为他还是因为项目被分出去而耿耿于怀。意见不和的商榷没有意义,赵松其只好让周彻先回去,单独做陈觅的工作。
“陈觅,你可不是那种工作带情绪的人。说实话,周彻是我挖来的,那天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俩提前见面认识一下,我是真的很希望你们实现双赢。”
公司内部竞争客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整个部门来说,不管哪个组拿下项目都算是部门的盈利。赵松其当然希望双赢,他和周彻谁赚钱不是赚?
陈觅用笔记本拍拍手:“我愿意为周组长拓荒提供工具,但不是直接把地刨好播下种送给他。”
而且,要不是赵松其放鸽子在先,他和周彻还不至于这么尴尬,陈觅简直想把手里的笔记本拍在上司头上。
不知真相的赵松其在心里直叹气,他继续小声坦白道:“没让你给人刨地,周彻是带着资源来的,我保证你稳赚不赔。咱俩这么多年了,我坑谁也不能坑你。”
“还有,你去年就想要新人,看见门口那个小男孩了吗?”赵松其扬扬下巴,“方淼,名校毕业,考察期成绩最好,周彻那里缺人,我都没给。”
原来如此,量他赵松其也不能白挖一个人过来接盘。陈觅也不是不识趣,他暂且收下上司画的大饼:“知道了。那你还欠我一顿酒啊。”
稳住军心的赵松其如释重负:“嗐,这不小事。”
跟赵松其聊得太久,陈觅回去时周彻已经在他斜前方的工位开始办公了,他假装没看见,转头跟旁边一直冲自己傻笑的男孩打招呼:“小方?刚才赵总给你一顿夸,说你很厉害。”
年轻人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您过奖了,我一直以进咱们组为目标。”
好家伙。陈觅被他的客套话逗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淼以为陈觅不相信,忙又解释道:“真的,咱组是业内标杆,人总要有追求,起点要高。”
陈觅点头肯定,不再逗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堆材料递过去:“少说多做才是表决心,我要求很严格,希望你快速成长。”
周彻手里打着报告,目光却未从对面移开。陈组长刚才对着自己那么咄咄逼人,把“我要吃人”四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这工夫却跟川剧变脸似的,对别人慈眉善目,喜笑颜开。
他把键盘一推,顺势起立,径直朝陈觅工位走去。
“陈组长,有事请教,方便出去聊聊吗?”
陈觅不瞎,从周彻站起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紧张,不过有事还是说开说明白好。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茶水间,陈觅背靠吧台,开门见山道:“周组长有什么事,说吧。”
“大家刚才都在议论陈组长对我有意见。”周彻挑了一包红茶泡开,“说你开会脸色难看,还制造噪音,明显不太欢迎我。”
陈觅耳尖发热,扯东扯西给自己找补:“我睡眠不好有些困。按笔帽是我个人习惯,干扰到你的话不好意思。”
一杯泡好的红茶推了过来,陈觅不禁想到那晚对方给自己倒酒的画面。
周彻揶揄道:“怎么会睡眠不好呢,你在我怀里可睡得挺安稳的。”
陈觅耳尖那点红一下扩散到耳根,他无话可说,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很契合,至少是在床上。
周彻上前一步,微微俯视着陈觅。陈觅没有躲闪,正面迎上挑衅又暧昧的目光。
“你还有要说的吗?没有要说的我回去给你整理一加健康的材料了。如果你不需要,那我也不急,咱俩就在这耗着。”
“需要,当然需要,还辛苦陈组长了。”
“忘说了。”周彻又靠近一寸,“你穿西装还挺显身材。”
陈觅只觉自己臀尖覆上来一只不老实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拍掉:“把你爪子拿开。”
作恶的人见好就收,潇洒离去,受害者从头到脚被烧了个遍却想不出反击之词。
陈觅旁边还放着那杯刚泡好的红茶,跟他的脸一样,又热又红。
“哗——”他端起冒着热气的红茶,全部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