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无病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
明明被那么大的车撞飞,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费劲儿的睁开眼,有点晕。
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视线终于清晰了。
是一个有些空荡的屋子,周围散落着一堆画板,墙上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
连床头放着的都是画笔。
祈无病揉了揉额角,不太清楚现在的处境。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宽松的亚麻长裤。
角落里的镜子映出了他的样子。
皮肤苍白,身材削瘦,胳膊上有一个面积不小的纹身,还是彩色的。
像一个画满了图腾的人面。
看着有些诡异。
祈无病走得更近了些,他被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纹身惊着了,他向来怕疼,是绝对不会去纹这玩意儿的,这不科学。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望了半天,他有点儿懵,确实是熟悉的脸没错。
只是,年轻了许多。
黑眼圈还是很重,但整体面相明显小了好几岁。
看着反而像是二十岁左右的他。
祈无病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被撞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七了,因为常年吃药,躺着不运动,腹肌早不知道去了哪。
现在,又有了。
……
没死也就算了,怎么还返老还童了?
可是也不对,过去他没接触过画画,更不可能去纹身。
他顿了顿,看着镜子,仔细的指着里边儿数了数。
半晌,他说,“……真丑。”
头上好多洞。
嘴角一个,鼻子上一个,耳朵上得有七八个了。
还都穿着银黑相间的钉圈饰品。
非常的杀马特。
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这副非主流的艺术家形象,祈无病随便跻了双拖鞋,懒洋洋的踏出了房门。
这个房子很大,房间在三层,装潢奢华又大气,很有艺术气息,只是诺大的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声音,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他沿着木质的楼梯往下走,脚底拖拉板儿的声音非常响亮,回响在整栋房子里,倒是有人气儿了不少。
走廊两边的墙上都挂着画。
和房间里的涂鸦画板一样风格,似乎都出自一人之手。
色彩绚丽,线条扭曲又抽象。
整体结构都显得很疯癫。
陈设家具也都是重色,沉郁又冰冷。
和自己家的风格很像,但明显不是同一栋房子。
遛了一圈儿,祈无病有点冷,这房子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风口,一股股阴风来回蹿着。
他回房间套了个衣服,刚走出来就听见某扇门后面传出了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
正要循着声音去找,就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
还穿着一件黑丝睡衣。
她看到祈无病,眼里装满了惊讶,快步走了过来,“我还以为是有陌生人闯进家里来了,听见脚步声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啊,你怎么舍得出房间门儿了?”
祈无病看着她,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你……”
“你什么你,好不容易看见你人一次,今晚就一起在餐厅吃饭吧。”女人把一头波浪卷发往脑后一拨,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正好,阿乱这几天正|念叨着想你了呢。明明在一个房子里,你们可倒好,一面都不见,毕竟是叔侄,还是要多沟通交流啊。”
祈无病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谁,也不知道这阿乱是谁,只好不发一言,沉默地跟在后面。
女人的话很多,一直巴巴个不停,对祈无病能出房间这个事儿表现的很是激动。
祈无病眉头轻皱,被这不停歇的噪音扰的又开始烦了。
女人走在前面,很快就在一扇墨绿色的门前停住了。
她抬起胳膊,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个翠青玉镯,显得胳膊格外白嫩,她装作无意的在祈无病眼前晃了一下。
动作幅度实在过于明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祈无病:“……”
见他没反应,女人似乎僵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始敲门。
不过也只是意思一下的磕了两下。
直接就把门推开了。
瞬间,刺眼的光就露了出来,亮的实在有点儿过分,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不容易适应这股光线,祈无病也看到了屋子里的全貌。
不小的圆形卧室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灯,全部都开着,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
地上还散落着一堆杂乱的衣服,看着像是缀满了蕾丝边儿的洛丽塔裙子。
整面圆形墙壁,全部都是镜子。
无数的灯光闪烁,映在镜面上,显得格外诡异荒诞。
正对着门的位置,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口红,正往嘴上涂抹着。
听到声音。
他转过了头。
脸上扑满了惨白的粉底,眼圈周围还化着黑黑的眼线。
更瞩目的是嘴唇,全部都是鲜艳的红色,有一道儿还画出了圈,勾在了脸颊。
夸张的妆容遮住了他原本的样子,只见他咧嘴一笑,嗓音清澈透亮,带着惊喜的颤抖,“小叔叔?!”
不像人,倒像个小丑。
听到“小叔叔”这个称呼,祈无病静了三秒,非常配合的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抬手弯了弯手指头,“小侄子。”
男孩儿一脸惊喜和难以置信,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好像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祈无病完全没在意他的表情,对自己突然遭遇的这一系列无法理解的怪事,全部坦然接受了。
还适应的挺好。
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
祈无病还没出这房子的门,但他不着急,深觉晚饭要更吸引人一点。
没在男孩儿房间里多待,三个人下楼直接到了一楼的餐厅。
所有的灯都亮了,复古的大厅里处处彰显着主人偏黑暗系的品味。
因为有一个话很多的女人,祈无病很快就从她嘴里知道了这两人的名字。
女人叫周卉,是房子里的保姆。
平时负责做饭打扫什么的。
但看她的穿着和长相,明显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和保姆还真是不容易能联系到一块儿去。
她凳子都没坐,直接去了厨房,留下祈无病和这个男孩在大厅沙发上面面相觑。
男孩叫霍乱。
名字挺奇怪的。
明明是叔侄,但姓氏却是八杆子打不着。
尬聊了会儿,祈无病的态度明明不冷不热,但男孩儿脸上洋溢的笑却依旧真诚又阳光,连小丑妆都没能盖住里边儿的热情。
“小叔叔,你今天竟然肯跟我说话了,我好开心。”霍乱眼神乱飘,总不敢跟祈无病对视,带着些小心翼翼。
祈无病问,“为什么以前不说话?”
霍乱抠着指头,有点委屈的说,“因为你讨厌我。”
祈无病深以为然的点头,自己确实挺讨厌小孩儿的,看见就烦。
他没再接话,毕竟没这具身体的记忆,自己又不怎么会聊天儿,还有点儿困。
很奇怪,自从睁眼后,他睡眠好像就变好了,困意时刻伴随。
气氛没冷多久。
霍乱打破了沉默,“妈妈还没回来,肯定要等她到家才能吃饭了。”他有些不开心的撇了撇嘴。
祈无病靠在软垫上,看了他一眼,“你妈是谁?”
霍乱顿了顿,睁大了眼睛,“小叔叔,你没事吧?这都能忘记?”
祈无病淡定的瞎胡说,“昨晚起床上厕所,不小心撞到了头,所以造成了瞬间失忆。”
霍乱:“……”
男孩儿的疑惑和无语只持续了几秒钟,立刻就回过了神儿,相当配合的解释,“我亲妈死了,后妈叫周华亭,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他的语气还有点儿骄傲。
祈无病又问,“你爸呢?”
霍乱非常淡定,“也死了。”
祈无病点头,“节哀。”
两人对话冷漠的令人窒息。
很快,周卉就做好饭端了上来,厨艺竟然出人意料的好,而且极其丰盛,排骨汤热菜主食一应俱全。
霍乱像是饿了很久,想伸手去捏块儿肉吃,小手刚伸到盘子边,就被周卉拿筷子狠狠的抽了一下。
他的手立刻就红了,痕迹很深。
“谁让你碰的!你妈还没回来!就敢先吃?!规矩都忘了?!”周卉一改刚才的和善,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一种异常的反感和厌恶。
霍乱低着头,静静地揉着手上的红印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
他并没有像其他小孩儿一样,被抽了就老实,而是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
直接端起盘子甩到了周卉头上,里面还冒着烟儿的热菜热汤很快顺着她的头发流了下来。
滚烫的温度让周卉瞬间尖叫了起来。
两人直接就开始撕打,一个比一个狠,都往对方最薄弱的地方踢踹着。
男孩儿握着拳头往女人的胸口上猛锤,女人掐着男孩儿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坐在饭桌尽头,支着下巴静静地看两人互殴,完全没有要拉架的意思。
看热闹看的很闲散。
只是这场视觉上极为诡异震撼的斗殴并没有持续太久,大门响了。
打开又合上。
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怎么又打架?”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和又细腻,尾音还有些上扬,中文听起来不是那么标准。
周卉看到她立刻就停手了,离开霍乱站到了一边。
祈无病侧头看了过去。
一身长裙温柔淑雅的女人站在那儿,身体绷直的像一根弦,她洁白的脖颈很长,头发高高的盘着,气质高傲,面容更是娇媚。
她没有生气,表情里只有淡淡的无奈,“周卉,你去洗个澡吧。”然后蹲在了霍乱面前开始给他整理头发和衣服,“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万一伤着怎么办?”
周卉翻了个相当明显的白眼,扭着腰就上楼了。
霍乱终于抬起了头,脸却变了,表情很阴郁,妆也花了,看起来更加惊悚了些。
他抬起胳膊,速度很慢的扬起,然后重重落下,直接打在了周华亭的脸上,声音很大。
这一个巴掌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着,久久不落。
周华亭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几缕发丝微垂,有些凌乱,还是很美。
她仍然没有生气,更没有伤心难过,似乎早就习惯了,反而自然的把发丝捋在耳后,语气更加轻柔的说,“你先回房间,我一会儿做你喜欢喝的鸡蛋羹给你送进去,好不好?”
霍乱抬着下巴,眼神阴冷的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好,谢谢妈妈。”
男孩儿的样子和刚才完全不同,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他甩开周华亭的手,一蹦一跳的上楼,中途还转身给祈无病做了个鬼脸。
祈无病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家庭氛围,虽然很神经病,但感觉还挺好。
热闹。
看完热闹的他饿了,看着桌子上还完好的菜,伸手拿起了筷子,开始吃。
周华亭站起身,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坐在了祈无病身边。
她的皮肤白嫩,一侧脸颊肿的很是明显,但本人却并不在意,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无病,你怎么愿意出房门了?”
祈无病咽下一块竹笋,很自然的说,“觉得闷。”
周华亭笑的更和善了,“这样也好,以后多出门转转,不要总闷在房间里,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站了起来,语气突然严肃了一些,“但是有一点,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乱跑,这个房子太大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祈无病一脸的不感兴趣,继续吃。
只是这句奇怪的警告被他记在了心里。
有意思。
明明是住在一起的人,却有着鸿沟一样的距离,还有掩藏极深的秘密。
周华亭没再说话,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就端着个白色的碗上了楼。
独自一人默默吃完饭的祈无病心很大的也回了房间,坦然淡定得很。
他洗了个澡,把身上戴的乱七八糟的银饰都取了下来。
一头略显长的头发也被自己拿剪刀剪了,太碍事儿了。
剪的很随便,乱蓬蓬的,发梢还是自来卷,短了许多,露出了脸的整体轮廓。
利落中带着酷。
有种尖锐的少年狂气。
看着终于舒服后,他躺回了床上。
困意很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越来越奇怪,睡觉的时间也在不停加长,睁开眼半个小时就又困了。
连续三四天,几乎都在房间里睡觉。
第五天的黄昏。
窗帘拉着,只露出一个缝隙,暖黄色的光线溜了进来,在地板上烙下了一大块光痕。
祈无病又困了。
坠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他却突然醒了。
昏昏沉沉。
睁开眼睛,眼前全是重影,似乎戴上了一个暗色滤镜的眼镜,周围环境都泼上了彩色的墨,抽象又疯癫。
就像墙上那些涂鸦一样。
他扶着床栏站了起来,对这时不时就晕一下的滋味感到有些烦躁。
口也干,还有种破皮的刺痛,他想喝口水,润一下喉,虽然懒得动但无奈还是出了房门,沿着走廊一直往前,却莫名其妙的走了很久都没有到头。
他抬头看去,整条长廊幽深又黑暗,两边墙上的画似乎有了灵魂。
在流动。
头更疼了。
祈无病晃了晃脑袋,直接转了身。
累,懒得走了。
他准备把自己渴死。
扭曲的走廊像是突然活了,发现这人不仅不往前走了,还打算转身回去,它流动的颜色瞬间静止了一下。
接着动的更猛烈了。
祈无病往回走着,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廊的异样,动作相当缓慢怠惰,步子懒到了家。
没走几步,抬眼一看,就发现了一扇门。
有些眼熟。
墨绿的颜色,椭圆的门框,门上还镶嵌着奇怪的图案。
里面很安静。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祈无病左右看了看,发现整条走廊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门。
他无奈的歪头,抬手,敲了敲。
发出两声“砰砰。”
忽然,眼里的画面又开始扭曲,像汹涌潮水一样退了回去。
他的眼睛一阵刺痛,闭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是暗灰色的天花板。
他又回到了床上。
是梦?
还挺真实。
祈无病揉了揉眼睛,更渴了,身体里的水分似乎被抽完了,干燥的令人难忍。
“砰砰。”敲门声。
越来越清晰。
一下接着一下,力道不重,但势有种不开门就敲一晚上的架势。
祈无病坐起身,觉得更累了。
自己真的是重生么。
怎么比死之前还要疲惫?
他打开门,懒懒的抬眼看去,嗓音有些沙哑,“有事儿?”
周卉穿着件更暴露的睡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水杯,姿势娇羞,脸颊通红,眼神也怪怪的。
祈无病不懂这一出儿又是什么意思,不耐烦的看着她。
“刚才打雷了,你听到没?”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扭捏的说。
祈无病施舍似的蹦了一个字,“没。”
周卉似乎有点尴尬,对祈无病的态度也感觉到了奇怪,但她的脸却更红了,“我,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祈无病打了个哈欠,“说。”
“首先是给你送杯水喝,还有就是想让你明天带阿乱去趟这里。”周卉把水递给他,又顺着递了一张纸,“这是地址,去了直接说是预约68号,就可以了。”
“还是你去吧。”祈无病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有种薄荷味儿。
他皱眉,看着被硬塞过来的纸,倦意更深了,不是很想帮这个忙,“我病了,需要休息。”
周卉撇了撇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就帮帮我吧,我明天要上班,根本没时间带他去,而且……他也不愿意让我带着他……”
嗓音又娇又软,明显在撒娇,接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是医院,你病了的话刚好也可以检查一下,帮帮我吧好不好?”
祈无病挑眉,“医院?”
周卉点点头,“SJB首都医院,我昨天才预约上的专家医生,水准特别高,好不容易约上,得赶紧带阿乱去看看,他的疯病一日不好,我就一日睡不着觉,为了咱们这个家,那必须得……”
“行,几点?”祈无病打断她,很果断的接受了。
周卉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说,“我抢到了早上八点半的时间,可能有点早……你能起的来吗?”
祈无病敷衍的点头,“嗯,可以。”说完“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喝完水,他舒服了很多。
躺下又继续睡了。
一夜无梦,睡的也不怎么好。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醒了之后,他总感觉这几天都像是宿醉后的清晨,脑袋依旧阵阵的钝痛。
别是又有了什么新病吧。
祈无病“啧”了一声,有点儿忧愁。
早晨的房子里,更安静了,周华亭已经出了门,周卉好像提前去找霍乱说了这个事儿。
他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穿着一身运动衣白球鞋,还背了个双肩包,戴着小黄帽。
没有了诡异的妆容,稚嫩的脸白净又好看,肉嘟嘟的,还是个娃娃脸,精致又可爱。
背对着早晨的天光,正常的霍乱冲祈无病笑的阳光又温暖,“小叔叔,早上好。”
祈无病对他变脸速度以及矛盾的性格已经清楚了一些,也没多惊讶,“嗯,小侄子,早上好。”
他耷拉着眼皮,眉目困倦,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整个人的气质神情都和衣服不太搭调。
这年轻版的祈无病,有点儿过于反叛了,衣柜里的衣服很是另类,全是街头痞子的风格。
一件好好的牛仔衣,非得烂满了洞,宽大的像个被撕过的麻袋。
鞋子也都是一些颜色极其夸张的涂鸦滑板鞋。
实在找不着正常的,祈无病只能选了这么个相对来说还算低调的。
他打小儿就一身黑,从来没穿过这么骚的衣服,一时间真的适应不过来,还特地戴了个棒球帽遮脸。
两人看似和谐美好人模人样的出了门。
这栋房子的位置很偏僻,离市区特别远,他们等了好半天才等到车。
坐在车上,祈无病看着车窗外,对外边儿有种特别的好奇。
全是树,草,路,
倒也没什么新鲜的。
过了一段时间,空旷的马路逐渐变的拥挤,慢慢的,周围的绿色葱郁渐渐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至极的城市。
铁灰色的高楼大厦,全是镜面似的玻璃窗,黑色的马路上印着白色的记号,楼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多,逐渐包围整个空旷之地,只露出头顶一小块儿昏暗的天空。
路上行走的人们都神情冷漠,行色匆匆,没有笑声,更没有交流。
祈无病摸了摸下巴,他已经肯定了,这个城市,不是他以前所在的伦敦。
楼高的看不到顶,直接没入了云里。
见都没见过。
也太奇怪了些。
时隔了这么多天,他才迟钝的想起来问,“这是哪啊?”
霍乱手里拿着一瓶果汁,咬着吸管回答说,“都谭市区啊。”
祈无病又看向窗外,“都谭?”
地图上有这个地儿吗?
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又琢磨回想了会儿,发现怎么搜索记忆,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地方。
索性不想了。
他又困了。
还没眯个够,就到地儿了。
俩人进了大门,里边儿人倒不少,都在排队,竟然比外面要热闹许多。
只是表情都不怎么和善,似乎是一大早就开始等,等了很久还没排上号,心情都有点儿焦躁。
祈无病没去观察,眯着眼上了电梯,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十九楼终于到了。
门刚打开,霍乱就把手里的果汁塞给了祈无病,“小叔叔,我去上个厕所。”
祈无病看了看手里干瘪的瓶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去。”
他看着霍乱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洗手间,抬脚先进了那个咨询室的门儿。
这会儿晨光已经大亮,房间处于高层,似乎穿透了乌云,光线肆意,很亮堂。
落地窗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花盆,里边儿种着一颗奇怪的小树枝,光秃秃的,很丑,又很抓眼。
祈无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刚要朝着那颗枯树走过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明明只是几日没见,却像是隔了好多年。
怪异的陌生感。
男人戴着银色框架的眼镜,镜片有些反光,看不到眼神,但立体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还有淡色的薄唇,明显就是闻观。
他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那颗,剪裁妥帖,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有种高高在上的禁欲感。
男人的手边儿还放着银色的铜铃,修长的指间夹着一个精致的小锤。
引起祈无病的注意后,他又在上边儿敲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像是在叫一条狗。
“姓名。”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