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别的冷,南燕去北赵的路很长,越十城,出嘉雁关,就要出南燕国境,北风呼啸,簌簌的,终于下起了雪。
季别是距嘉雁关十里外捡到的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胆大包天,在和他的月起抢吃的。
月起名字风雅,其实是条狼犬,季别从小养大,有些年头了,凶得很,季别喜欢带着它,就连此番远赴北赵都没忘记将它带上。
一路长途跋涉,季别身体不好,虽然要去北赵为质,随从也不敢怠慢,怕这位打小脾气就古怪的世子出什么意外。
马车停在林子里,季别怕冷,裹着厚厚的白裘大氅窝在马车上,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唯独一双眼睛,眼尾狭长,眼珠子清泠泠的漆黑又冷漠。
季别皮囊顶好,却不是南燕人喜欢的英俊儒雅的模样,太过精致了,漂亮的有些女气,仿佛易碎的瓷器。
过了一会儿,季别打开车门,当即有下人凑上来,“世子殿下?”
季别没理他们,直接问抱剑守在一旁的徐子朝,“月起呢?”
月起是狗,待不住,季别一路上总要溜溜它,有时是自己带着,有时就放它去撒欢。
徐子朝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护卫,武功奇高,听闻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向来是跟着他父王的,如今他父王让徐子朝送他去北赵,还真是怕他死在半路。
季别心里冷漠地想着,只听徐子朝拿手指了指,说,下人带去喂食了。
季别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一掀帘子,正想进去,突然听见远处响起几声狗吠,声音亮,透着股子恼怒的凶劲儿,正是他那只狼狗的叫声。季别脸色登时就变了,跳下马车,朝那边跑过去。
徐子朝当即跟在了他身边。
天灰蒙蒙的,下着雪,季别就看见被他的月起摁在身下的小乞丐。
小乞丐拿一只脏兮兮的手死死地摁住狼犬的脑袋,仰着脖子,另一只手抓着大肉块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饿狠了似的。
衣裳破破烂烂的,露出几块皮肉也黑,有抓痕,新鲜的还淌血。
狼犬龇牙咧嘴,凶相毕露,也不知小乞丐哪儿来的力气,竟愣是架住了它的脑袋。獠牙逼近了,涎水呲呲地流着,几乎下一瞬就要咬烂小乞丐的面孔脖颈。
季别猛的停住脚步,跑得太急,呼吸还有几分急促。
身后跟着的一伙人也傻了。
季别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小乞丐三两口吃完了,嘴巴里鼓鼓的,两只手都抓着狼犬的脑袋拼死挣扎,青筋都蹦,半晌,徐子朝低声地叫了声,“殿下?”
季别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小乞丐似乎终于发现了人,吃力地转过头来,脏污的一张脸,头发乱,喘着粗气,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季别和他对视了片刻,他撑不住了,手臂一垮,狼犬一口撕咬在他肩膀上,疼得浑身哆嗦,闷闷地出了声。
季别开了口:“月起。”
狼犬红了眼,咬住猎物不肯松口,季别走上前去,伸手捏着狼犬的后脖颈,冷淡地说:“松开。”
狼犬低吼了声,这才不舍地松了口,满嘴都是血,小乞丐又颤了颤,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季别雪白干净的袍角。
季别薅了薅狼犬的脑袋,垂下眼睛看着小乞丐脏透了的手,用力一脚踹开了,直起身,转身就走。
“他晕了……”有下人小声地叫。
徐子朝看着季别,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脸色白,眉宇凝雪,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那条名叫月起的狼犬正围着他打转,“殿下,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