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2015年12月11日,北京,国贸。
方皓前一天在首都机场值了大夜班,现在正在倒时差。他和路家伟一同住在他国贸的一室一厅公寓里面。公寓面积不大,不是给两个大男人居住的,为此他俩也吵过不少次。
如今就是其中一次,早上他回家之后路家伟要上班,他们刚刚吵过一次,然后路家伟就拍拍屁gu去上班了。
吵架的导火索其实很小。方皓这两天值班忙,之前做饭的时候用了很多餐具和盘子,本来应该是晚上在家休息的路家伟来收拾,他愣是放着在家里两天都没收拾。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方皓也不怕跟他提起来,但是路家伟没道歉也没站起来收拾,则是说:不是说了,下次想吃什么我来叫外卖,要不还得刷碗,多麻烦。
方皓记得当时他皱着个眉头跟路家伟掰扯道理——他说,这不是问题所在,你要是不想刷碗你当时提出来,现在饭都做了你吃的时候也不见你有意见,到你要做家务了你开始有意见了?
路家伟就开始说,当时不说是怕打击你的积极x云云,方皓听不下去了,就让他上班去了。
可他shen知他俩的矛盾不止于此。路家伟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可方皓觉得他这句话好像在执行某种程序。他跟自己共处一室的时候总是兴趣缺缺,两个人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路家伟时常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看电脑。他们同居了快半年,按理说这些没磨He好的地方,还有更长的时间T整。
可最近,他生活里面有了新的变数。因为大兴机场建成开始通航,同样是首都机场管制员的卢燕私底下问过方皓想不想同她一起去大兴。卢燕是之前在塔台进近分区之前就亲手带过他的前辈,方皓和她不熟悉,但对她很尊敬,也确实在仔细考虑她的提议。他也知道,T任此举本身就是平级T任,不会立刻让他升一级或者加薪。但是在同样职称等级上,他们几个人会去大兴挑起进近的大梁,这对他的职业发展也是有益的,也许会换来之后更加顺利的仕途。卢燕说,如果想一起来,跟我说一声,我跟领导通个信儿。她比他年长两岁,人缘是一顶一的好,在华北管制里面算是说的上话的,方皓当然是百分百地信任她。他也意识到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很可能要从路家伟的公寓搬出来,因为大兴离国贸太远了,他平时上班就很辛苦,不可能在路程上面往返花费两个小时。他们的_gan情jin_ru了停滞的瓶颈期,方皓知道,此刻他搬走似乎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因此,他拖着三周都没有给卢燕一个回复。
那天,他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他拿起手机一看,就看到里面好几个管制的微信群里面都炸了锅,他其他群都静音了,但是自己在的紧要工作群也响个不停。他便打开看了。看第一眼还好,第二眼他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国航416号从雅加达飞往上海的航班出现严重故障,双发失效,在香港成功迫降。
飞机故障时时有,单发引擎故障他自己也经历过一两次,但双发失效的引擎故障太少见了,近十年只有个位数,而且但凡遇到,生存几率基本对半开。中国民航更是一次都没有过,这是历史头一次。
方皓打开了电视找新闻看,同时飞机出事时候和香港空中管制的语音记录都是公开的,一个群里也有人发了这个录音。
录音里面,香港区域的管制员沉着冷静地与国航416机组对话,全程都是英文。录音很长,最开始是陈嘉予告知双发失效,喊了mayday,准备海上迫降。后来,他告知香港进近他恢复了一边引擎的推力,会超高速度迫降,要求了最长的跑道。
进近的管制员是一位nv士,声音依旧很镇定,就好像她听到的不是mayday,而是航班普通进场时报告高度和航向一样。尽管现在的情况万般紧急,整个波道都肃静了,所有人,在机场不在机场的,都看着陈嘉予手底下*纵着一架引擎推力不听他使唤的,很可能冲出跑道的重型客机。
方皓觉得心里突然被触动了一下。整个过程中,从区域,到进近,到香港国际机场的塔台,每一个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全部都是寻常地空通话中会出现的标准句式,可是方皓设身处地知道他们那时候的焦虑和担心。他也知道,倘若他是国航416号机组,管制员之于他们就好像有奖竞猜闯关游戏里面唯一的场外求助热线,只不过这场竞猜,输了的结果惨重了点,输了就是机毁人亡。他以前在学校学过,实习的时候也告诉自己过,可似乎这是他第一次从外界作为旁观者直观地_gan受到——他们很重要。他很重要。
后来,416号初期事故T查报告出来以后,他又去反复看了416号和香港空管的对话。
那天下午,方皓在公寓里面反复踱步许久,最后他一咬牙,拨通了卢燕的电话:“卢姐,我想好了。咱们一起去大兴吧。”
卢燕听起来是在那边笑了,然后她说:“别叫卢姐,太显老了。叫我名字吧,以后咱俩肯定熟起来了。”
方皓嗯了一声,然后顺着她的意思叫了:“谢谢燕儿姐。”
过来大概半小时以后,路家伟回来了。他进门跟方皓打了个招呼,然后也丝毫不提他们早上吵的那一架,反而是拿起手机叫了外卖。
最后,是方皓主动提起来的:“我们继续说说早上的那件事?”
路家伟看着他半晌,然后挺温和地笑了,言语间却是推托着:“今天工作太忙了,我们改天再聊,好不好。我知道你本意不是闹矛盾,我只是没有那个j力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方皓只得顺了他意思。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又过了一会儿,是方皓主动跟他提起来:“我接了那个T任大兴的邀请。之后,可能要搬到那附近住了。我**周末还是会进城的。”
路家伟愣了一下,方皓似乎能看到他大脑在飞速过滤相关信息,就好像上庭前回顾重要文件似的。他在回忆方皓说的到底是什么邀请。良久,他想起来了,zhui里却是问:“不Zhang工资,也要T任吗?”他却只字未提方皓说的要搬走的事。
那天快结束的时候,方皓在卫生间刷着牙,突然问路家伟:“你说,你喜欢我什么A。”
路家伟对这个问题自然是毫无准备,他答得也不那么漂亮,甚至可以用跌跌撞撞来形容:“就**咱们俩在一起,挺舒_fu的A。”
方皓叹了口气,然后又漱了口,把灯关上了。
2018年12月11日,香港,尖沙咀。
方皓跑完了人生第一个百公里,之后他和陈嘉予在小雨之中慢慢渡步。此刻,身处他乡的好处又显现出来,陈嘉予一直拉着他的手,坐在的士里的时候,还弯下身子给方皓捏着大tui上面疲劳又紧绷的肌r。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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