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柒循着声响急匆匆走进堂中,看见的便是一地古玩盆瓶的碎片。
叶绍卿坐在正中,手里是一把细长宝剑。剑身窄薄,显得如丝缎般银亮。玉绡。
叶绍卿捏着帕子,低头耐心地擦拭着,低颔不语,zhui角微垂,显出几分冷寂。
“公子**这是怎么了?”阿柒见他先前与沈寄望举兴而去,现今回来却一副使x子的模样,不由心中忐忑,试探问道。
叶绍卿将那玉绡举起在眼前细细看着,似乎是在欣赏,并不理会阿柒,只是淡声道,“我方才问了福伯,日中可有人递了帖子。”
阿柒双手微微绞紧,迟疑道,“我**”
叶绍卿冷哼一声,手中的玉绡便往外打了个转,直往阿柒门面指来。
阿柒登时失色,忙不迭地跪倒,“宋景仪的帖,邀您未时梅岗赏梅**”
“宋景仪也是你叫的?”叶绍卿当即喝道。
阿柒咬唇,眼里蓄起泪水,连忙伏低面庞。
叶绍卿见她这模样,语气稍稍放缓,继续问道,“你如何回的?”
阿柒停顿片刻,低声道,“我说公子同沈小公子看戏去了,等戏完了**就赴约。”
叶绍卿执着剑冷笑一声,“我怎的不知,我听完戏还要赴约的?”
阿柒听出他声音里极大的愠意,叶绍卿虽x格恣意,但待她是极温和的,不曾动过怒,阿柒不敢造次,忙整个身子伏倒认罪,“奴婢知错**奴婢只想,宋**宋将军当初害你至**让他白侯一番便**”她说着不禁抽噎起来。
阿柒此番作弄宋景仪,本是想替自己出口气。不料想宋景仪并非看上去这般温良,竟怒寻到了怡香园。叶绍卿想起宋景仪触手冰凉的袍子,还有他发间那片玉须朱砂。当时已日落西山,这人是在梅岗等了多久?
如若不是这番*差阳错,自己如何能**
叶绍卿手上松了力气,缓缓收回剑来。
“以后我的事,你莫要自作主张。”他低眸,无嗔无躁地说了这么一句。
阿柒心中却一阵冰凉无力。
“是,奴婢谨记。”
阿柒半晌没听到叶绍卿回应,踌躇着起身默默退下,悄声抬头,却见叶绍卿退坐回椅上,低头盯着手中剑,目光虚浮。
第二日早朝,不见宋景仪。
御书_F_沉香袅袅。
皇帝将那茶杯往桌上重重一贯。
叶绍卿袖中手握成拳,双tui一曲,从容跪倒。
皇帝低眸看他,沉声道,“是为何罪?”
叶绍卿不徐不疾道,“陛下既已心知肚明,有何须多来问臣?”
听得他如此反诘,皇帝一拍桌子,龙颜大怒,“叶临,你好大的胆子!”
叶绍卿眉心微微一动,不语。
皇帝蹭地站起,几步走到他跟前,拂袖忿然,“朕叫你与他交好,不是叫你同他交**”皇帝到底是吐不出那不雅词汇,也是惊觉失态,将手背过身去,“成何体统!”
那袖风扫得叶绍卿面上一凛,他静默片刻,竟是忽地轻哂出声。叶绍卿将那袍子下摆往旁一掀,施施然立起。他如此一立,便是与皇帝贴面。
皇帝一时错愕,蹙眉怒目。
“陛下,臣贪享情欢,这是臣的私事,陛下何以盛怒?”叶绍卿一双浅棕桃眸,泛着三分凉薄七分落寞,他说得极轻,“臣也曾以心寄月,如今总算臣断了念想,也不好吗?”
帝王多疑。叶绍卿自觉他与皇帝此间,心不得,信总该是有的。然而皇帝还是在他身边安ca了眼线。他与宋景仪怡香园云雨高唐,隔日就传进皇帝的耳朵。
心痛罢,心凉罢。
皇帝盯那双圆润眼眸,竟是五味陈杂,语哽喉头。
断了念想。
少年心明如镜,不蒙尘埃。纵使年岁匆匆,叶临这双眼睛,不曾变过。被他望着,如沐暖阳,如临春风。他敬他,宠他,怜他,然而**
叶绍卿目中向来是无纲常礼数的,只是依着皇帝,顺他心意而已。此刻见皇帝眼中波涛,Xiong中火苗蹿了三尺高,抓着那天蚕龙袍的襟口就将皇帝撕扯过来,重重压了那两片尊贵的_Cun_B_。
皇帝惊诧僵立,竟忘了推开他。直到叶临唇一He,轻吮一记时,皇帝才幡然醒转,将他推离出去。
“叶临,你放肆!”
叶绍卿将那弹劾李斐的折子往案上一丢,“臣领罪闭门思过。”他这么说完,不等皇帝回言,行了标准的臣子之礼,转身离去。
皇帝将那案头的茶杯拂到地下,按住自己襟口。那香色正龙刺绣被叶临方才抓得褶皱一片。皇帝揩了揩自己的唇,捏的指头骨骼微响。
然而**不曾爱他。不曾爱他?不能爱他。
叶绍卿不曾想叶铭修会在崇明门口等他。
“哥?”
“议完了?”叶铭修并未注意他的神色,“景仪病了,我不得空,你代我探望探望。”
叶绍卿脚下乱了几步,低头似是整理官_fu,“**好,反正我也是打算去的。”
叶铭修有些宽慰地点点头,“**你有这分肚量便是好的。”
他回头望向走在后侧的叶绍卿,日光浓烈,他那浅绯官_fu映出点白耀的边缘,如裹银缟。叶绍卿长身玉立,表情晦暗不清。
“阿临?”
叶绍卿走近来,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明媚如斯。
第二日,叶绍卿往宋景仪府上“看望”。
新置办的将军府十分简朴,宋景仪选的宅子格局不大,屋宇也并不华丽,只是林木蓊郁,园景颇有意趣。
带路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唤作安宁。
叶绍卿今日没带阿柒,带的小厮留在了厅堂,只一人往院nei而来。
宋景仪裹着着缁色绣银鲤的披风,背对他立在案前。一头乌发高高扎起,一如他初时宴上一般。
果然是没病的。
“空站那作甚。”宋景仪早听得他脚步,也不回头,清清冷冷道。
叶绍卿遂走上前去。
这院中多竹木,只在_F_前阶边开了几朵文心和仙客来。显得幽幽清寒,浅浅寂寥。
叶绍卿往那案上看去,宋景仪竟是在作画。
叶绍卿心中一哂。
同时排遣不快,他一个中书舍人,提剑将厅堂摔砸了个稀烂;而宋景仪堂堂昭武将军,反倒是摆弄起丹青来。
真真是易皮不易骨。
宋景仪画的是山水。
高峰入云,奇险料峭,瀑流如细线轻挂,山亭如米粒半匿。
“这小斧劈皴的用法,倒是有李建睍的风范。”叶绍卿当即出口赞道。
宋景仪停下笔,哼了一声,“你这马屁也是过了。”
叶绍卿没过心的赞许被他冷讽了一道,也是愣了片刻,悻悻然转开话题,“此等险峰,便不是我江南之景吧,渝西可是多这样的山?”
宋景仪将那笔点回砚中,细细蘸抹,“是了,若攀得高,再走几步便喘不过来气的**”
叶绍卿站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宋景仪竟比他还要高出些许了。
宋景仪长发几缕挂后面,大部分都落在肩前。叶绍卿便能看见他*露的后颈。披风边沿盖住了小半的,青紫的痕迹,形如桑葚。
叶绍卿竟是挪不开目光。
那日,苏和醉香,珠帘脆响,宋景仪起伏美妙的背脊,迷乱自失的吟哦,他沁着薄汗的炙热皮肤。叶绍卿记得自己拨开他的发,吮他后颈的那处皮肤。他在自己身下便更剧烈地颤抖起来。
叶绍卿禁不住伸出手去,指尖抵在那处吻痕上。
宋景仪仿佛是被烫了,即刻转过身来。
那支软毫兀自落在砚边,墨点四溅。
宋景仪没料到叶绍卿站得如此近,他这一转,两人的气息都缠了一瞬。
宋景仪往后退了一步,按着颈子拧眉怒道,“叶临,你适可而止!”
叶绍卿听来耳熟,三句未过,他竟又让宋景仪恼了。
叶绍卿手还未来得及*回去,“我**”
“安宁,送客。”
“等会,我真没捉弄的意思,”叶绍卿急了,“你先别恼,我本就是来道歉的!”
他郑重其事地做了个请罪的揖,俯身下去竟半天没起来。
宋景仪看他这礼数,一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嗤笑道,“你好好说话便是,行这么大礼我消受不起。”
叶绍卿两手交扶,“那你听是不听?”
宋景仪咬咬牙,“我听。”
叶绍卿才直起身,将阿柒作弄的原委说与他听。
“她是我的婢nv,她胆大妄为,是我管教无方,罪当是我领,这是其一,”叶绍卿端详宋景仪表情,踌躇了片刻,才继续到,“其二,便是玉龄_F_中,我**多有冒犯**”
“你别说了。”宋景仪取出帕子,低头擦拭虎口处溅到的墨zhi。
虽是任x妄为,但明视是非,敢于放下身段认错这点,叶绍卿从小到大倒是不曾变的。
宋景仪那日在梅岗从日中等到黄昏,连那手炉里的炭火都烧尽了。
他寻至怡香园,虽是火冒三丈,但见到叶绍卿那表情,便也知晓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听得是阿柒搞的鬼,宋景仪倒是心中疏解了几分。起码,叶绍卿还不是没心没肺到那种程度。
只是叶绍卿虽讲清了缘由,却没带阿柒来,而是把罪揽了去,不知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个如何狭隘刻薄之人?
宋景仪心中思索良多,面上却淡淡无甚表情,“原是你贴身的婢nv,你替我罚过,便也算作数罢,”他轻声喟叹,“至于第二件**你我都不是无知孩童了,你情我愿,谈不上冒犯不冒犯的。”
叶绍卿没有料到宋景仪会如此回答。
少时的宋景仪,便不是个大度的。再是这欢爱之事上,宋景仪竟还显得不甚重视。似乎与叶绍卿这场亲热,同和其他人一般,都是寻常泄yu的过场之事。
叶绍卿不解,甚至还有点不悦。
他平常放*形骸,但对肌肤之亲,还是谨慎自好的;而宋景仪平日行事端谨,却不料这种事上,竟是不经计较的。
叶绍卿旋即又觉得自己管得倒是太宽了,便扯出笑来道谢。
“我既失约于你,于理便是说不过去的,”叶绍卿抱了抱拳,“请问景仪,可还赏脸,明日梅岗拜会那寄春君去?”
宋景仪扫他一眼,将那帕子丢到桌上,微微哂笑,“准你十四字,题得好,我便应了。”
叶绍卿看向那山水,笑道,“要让我题?”
宋景仪将那画正了正,让那留白处移到案几当中。
叶绍卿从笔架上选了细毫,略略一想,下了笔。
那画上便留了这么一句话:“谁人肯买画中山,多买胭脂画牡丹。”
宋景仪眉尾轻挑,耻笑,“怎写的这句,还想把这放集市上叫卖不成?”
叶绍卿拍拍手,勾着zhui角,“怎的不能卖了?卓然的浅绛山水当今京中炙手可热,你这画一出,必是要断了他的财路。”
“你可是说过爱牡丹的,我这下一句也是说得很对的。”叶绍卿颇有几分得意。
宋景仪静静看他眉飞色舞,噙住了zhui角的笑。
“我题的好是不好?”末了,叶绍卿放下笔,偏偏脑袋问宋景仪。
宋景仪将那画纸捏起来吹了吹,云淡风轻道,“明日巳时三刻,你在府上等我罢。”
叶绍卿笑吟吟地应声。
叶绍卿离去后,宋景仪裹紧披风,不自觉地将掌心又贴回后颈。
叶绍卿的指尖像是燃了火苗似的,触肤滚烫。他转身的那一刹,分明看见叶绍卿眼中*云翳翳,沉沉情yu翻滚其中。
那种熟悉的酥麻顺着脊柱窜流下去,那处无法言说的地方酸软难耐。
到底还是一脚踩进那shen渊去,再无他法了。
“谁人肯买画中山,多买胭脂画牡丹。”宋景仪徐徐默念。
其中疏旷,又如何能藏得住。
叶绍卿明明不该是束翅于那高台楼阁之中的。他才应当是纵马飞驰,追云逐月的那一个。
宋景仪垂下手,笑得苦闷冰凉,你我二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痴傻。
“偏不穿那件夹绒的,山里清寒,这病也才刚好**”
阿柒替叶绍卿细细整理yao带,口中不甚和悦的样子。
叶绍卿自然知道她不是真不想自己去赏梅,只是不想自己同宋景仪一道赏梅。
叶绍卿也不答她,只是含笑整压自己的襟口。
镜中的年轻男子束着紫金镂莲小冠,水绿锁纹的锦袍,连yao间的玉都是淡淡湖青,只有那双圆润眼睛占去了所有灿烂颜色,如星子坠湖。
“大人,宋将军到了,说是就在大门口等您。”
“哦?”叶绍卿捉住阿柒的手,“那我随后就到。”
叶绍卿才一只脚kua出大门,便硬生生愣在那里。
门口有马,没有车。
宋景仪坐在一匹高大的浅棕色马上。那马鬃毛油亮,口裂很shen,前肢如柱,后肢如弓,蹄础比一般马都要高上些许——那原必是一匹野马。
宋景仪手里还牵着一匹。那匹马站得靠后,身形与宋景仪骑的那匹相当,毛皮颜色更shen些,额中有块雪白的印记。
两匹马似等得不耐,先后打了两个响鼻,低头磨着蹄子。
“叶大人,你这是yu退yu进?”宋景仪扯了扯手里的缰绳,朝向叶绍卿,朗声问道。
他又D了那晚宴上那只简单的玉冠,通体无饰,长簪穿发而过,墨发在风中微微飞扬。缁色披风衬得他越发皮肤*,眉目清丽,如白宣上浅墨轻点,分明又素雅。
叶绍卿被他一喊,才回过神来。
他zhui角越发上翘,渐渐绽出欣喜至极的笑容,忙不迭地抽了后tuikua将出来,一溜地跑下台阶,最后抬头时已是zhui巴都He不上了,“你这两极品宝贝儿哪来的!”
若放在以前,叶绍卿已经要就地打滚了。
因为叶绍卿最爱马。
宋景仪扫一眼他咧zhui笑得眼睛都要成线的样子,“原是军中的马,返京时带回来了,”他拉拉缰绳让马脖子扬起来供叶绍卿观赏,“草原上抓的野马,驯了一个月才磨好点x子。”
“气煞我了,大哥居然瞒着不告诉我!”叶绍卿已经迫不及待伸出手去了,他很是熟练地将后面那匹哄得低下头来,然后让它嗅了嗅自己的掌心熟悉味道,再慢慢抬手揉了揉他额头的印记,喃喃道,“好孩子**”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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