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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风软,正是三月桃花天。

叶府东边有个绮园,是整个叶府景致最好的园子,靠池种了五六株桃花,三曲小桥通至池中亭子,名曰映芳。当着流莺春气暖的时节,桃花照水,楼栏染红,着实迷醉人。

映芳亭挂了湘帘,亭nei越发暖和,围坐的几人除了叶绍卿,大多_yi裳轻便。那几张面孔也是眼熟的,沈寄望,张卓然,罗仲清,还有宋景仪。

这算是场宴席,因为叶绍卿前些日子刚被皇帝擢升为知制诰。所谓文人之极位,坐到这位子上的人,下一步,便是拜相了。

经过几月筹谋,户部尚书李斐革职下狱,牵连出的党派数人也一并问罪。

皇帝登基才半年多,便已开始整理朝堂格局,朝中明眼人自然知道原因。安王之乱薨了两位皇子,先帝似是心忧过重,宫中只多添了两位公主,而且年纪都尚小。眼前碍着皇帝眼睛的,只有北边那位瑞亲王。

瑞亲王周容祈生M_是乃是北蒙的一个美人,先皇后所生二皇子早夭,便将周容祈过继了去教养,享的是嫡子的名头。因承了M_亲容貌的好处,周容祈在这众皇子中生得最为俊美,又有先皇后悉心教养,心思灵敏,才能卓越,很得先帝器重,早早就封了亲王。

这三皇子周容祈和四皇子周容则便是储君之位的唯二之选,但到底四皇子生M_德妃出身名门,又最得先帝宠爱,太子之位,终究是落到四皇子手中。

不过周容祈也不是那般闲云野鹤,不问权贵之人,生在帝王之家,又有几人,对那蟠龙王座,不生出几分肖想争夺之意。周容则登帝前,那叫梦寐以求;周容则登帝后,那叫狼子野心。

先帝病重时,以“出巡”之名将周容祈派往最南边的宝安,驾崩前一纸诏书定了乾坤,太子周容则登基大统,彼时周容祈身在千里之外,连先帝的葬礼都未能赶上,回京后听诏受封,即刻迁往北方九原封地。

风雨云动之时,瑞亲王在京时日,不过短短五天。先帝心偏于谁,一眼便知。

瑞亲王心中甘心否?

叶绍卿是要斜目嗤笑的。

少时,周容祈可就没少找他们麻烦。

资善堂里,人人都知那混世小魔王叶家小二少,但叶临虽生x顽劣了些,因关照四皇子的面子,还是知道忍耐收敛的。只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有人故意招惹,叶临发起脾气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住的。

叶临被先生重罚,十次里,九次是因为三皇子周容祈。

就连安王之乱那日的抄书,也不例外。

安王之乱后,朝堂局势越发动*,各人心中打算也不尽相同。年岁匆匆,少时还显单纯的磕绊冲撞,也渐渐变了味道。叶绍卿和瑞亲王倒是礼尚往来和睦相处了,只是两人照面一笑,底下是越发shen重的寒意。

叶绍卿明白,瑞亲王是悬在皇帝头顶的一把剑,安王之乱已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自己在这世上一日,哪怕握了满手的伤痕鲜血,也要将这柄剑,亲手折了去。

因为自己答应过的。

你yu凌顶俯瞰,我便一路相伴。

所以此回晋升,对于叶绍卿来说,并无甚可喜。皇帝要将他放到何处,他便去往何处,左右令皇帝使得方便罢了。

于是并无酒楼大宴,叶绍卿只邀了几位近友府中小聚,叶铭修怕自己扫了他们放肆阔论的兴致,也是没有到席的。

“大人们,这道菜可要趁鲜。”阿柒将那盘子端上来,叮嘱道。

盘中鸭r菱花状布着,皮白油润,rneng微红,正是一道盐水鸭。

“日啖鸭子三百只,不辞长做金陵人。”沈寄望摇头晃脑地吟道,笑嘻嘻地去夹。

“最小的先动筷,你这规矩学得真不错。”叶绍卿睨他一眼,微微笑道。

沈寄望才不理他,低头专心对付美食,气哼哼道,“zhui都入了,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其他人听他含糊不清地还zhui,都忍不笑起来。

叶绍卿偏头看手边的宋景仪。

春风扰帘,那薄竹风帐窸窣擦着柱子,泄进来外头半缕桃红,映出他周身一派清雅。宋景仪的黑发在肩头微微飘摇,他应和着露出点浅笑,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显得几分疏懒随意。

他面前的酒盏是满的,筷子也稳稳地搭在桌上。

“沙湾一鸭可成全席,购觅取肥者,炒盐腌,清卤复,用微暖老zhi浸润之,”叶绍卿举箸夹起一块鸭r,“得其皮肥骨香,咸甜清口。”

他手腕一转,却将r放入宋景仪碗中,“景仪,酒也未敬我,菜也没如何动,春乏至此了?”

宋景仪低眼看碗中,微微惊讶,回望叶绍卿。

两人如今这般关系,真如刺钉板上覆了层轻纱帐,不可言说。

尝过那种huan_yu,再是如何装作疏远自持,断是无法撇个干净的。就如同两人此时这一对望,似有细丝勾缠,绵绵然消弭下去,落了满眼微波粼粼。

灵敏如张卓然的,抿酒不视;心细如罗仲清的,蹙眉沉吟;就连天真如沈寄望的,想到那日怡园风波,看着这两人也觉得处处不寻常。

宋景仪摇头,“天暖了,人困顿了些。”

“金陵青山秀水,自然是把人养金贵了。”罗仲清替他说了句话,举杯,“既然他嫌我们不够阿谀奉承,我们再敬他一杯便是了。”

叶绍卿哈哈笑起来,“好好好,这才像话。”

宋景仪手中那杯酒已置凉了,饮下后激得胃中微辣地作疼,反上来一gu子酸意。他咳嗽了一声,看见碗里那块鸭r,便夹了想压一压胃中的不适。

这盐水鸭本是以清淡香neng出名的,到了宋景仪口中,却莫名被他尝出满zhui的腥气,原本白玉般的r也分外油腻,宋景仪立刻放下筷子,想要把zhui里的东西先强行咽下去。

“景仪?”叶绍卿离他最近,看他脸色一下苍白起来,奇道,“怎么了,不He你胃口?”

宋景仪刚一下咽,胃里就一阵抽搐,他摁住胃部,蹙眉道,“**肠胃不适,不打紧**”

“阿柒,上碗虾皮白萝汤**”叶绍卿刚想叫人给宋景仪来碗解腻的汤水,宋景仪肩膀颤了颤,只抛了句“失礼”便匆匆跑出去了。

剩下的人都有些发愣。

“腻吗,不腻A?”沈寄望又夹了块鸭r,将那鸭皮先撕进zhui里嚼了嚼,不解地发问。

“你吃什么不腻?”张卓然终于没憋住,啐了他一句。

“宋将军怕是在渝西呆久了,有点水土不_fu吧。”罗仲清看向叶绍卿。

叶绍卿倒是快忘记宋景仪病怏怏的样子了,记得以前宋景仪病起来,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不由担心,这宋景仪莫不是在军中只是虚练了几个把式,body还是原来那般不顶用的?

叶铭修进得绮园来,本想来道贺一声敬一杯酒,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D_D,不露个面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没想到第一个撞见的,是扶着假山吐得撕心裂肺的宋景仪。

“景仪?”叶铭修看宋景仪就要往前栽,连忙拉住他后背将他扶住。

“将军**”宋景仪有些难堪,捂着zhui巴低声道。

“才这么会就喝成这样了?”叶铭修挑眉有些恼怒,“那小子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不是**唔**”宋景仪扯住他,喉头又是一阵恶心,他弯下yao又呕不出什么来,呛得眼里泛泪,背上冷汗涔涔。

叶铭修看他脸色惨白,分明不是醉酒的样子,明白过来,忧心道,“身上哪里不好,叫个大夫过来?”

宋景仪两tui发虚,只得倚着叶铭修,他近日j神确实不好,只道是春懒,却没料到现在这境况,他并不想在叶绍卿府中寻医候诊,扫了大家兴致不说,他和叶绍卿道不明的牵扯,不用再多一事平添尴尬。

“不必,劳烦将军替我向绍卿支会一声,我body不适先告辞了。”

“你这样如何能走的?”叶铭修自然不会任他走,牢牢握着他肩膀,“要走也备个轿**”

叶铭修没说完,宋景仪整个人竟然又软软地往前倒下去,叶铭修赶紧伸手一捞,把他提起来,见宋景仪双目紧闭,已是晕了过去,他干脆弯yao把人横抱起来往园外走。

怀中的宋景仪分量倒是不轻,想起他当年刚入军中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绍卿还颇有_gan慨,七年,终究还是撑下来了。从手无缚_chicken_之力的文人,到仗剑骑马杀敌的将军,宋景仪吃了多少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而宋景仪为什么吃这份苦,他也是明在心里的。

宋景仪的双手放在身前,压着小腹。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姿势。

叶铭修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忽然停下脚步。

“大哥?”

叶绍卿正跑下桥来,远远看见,喊住了他。

叶铭修转过身,叶绍卿就看见了他怀里的宋景仪。

叶绍卿立在原地,眉头轻轻蹙起。

因为他看到叶铭修那一瞬的眼神,是惊慌和错愕,然后是浓浓的担忧。

“叫大夫了?”叶绍卿一路跟着叶铭修进了_F_nei,看着被安置在_On the bed_的宋景仪。

宋景仪zhui唇透着淡淡苍白,_yi发散乱。

叶铭修招了婢nv_fu侍宋景仪,转头道,“居安片刻就到。”

叶绍卿听得这个名字,当即蹙了蹙眉,很快笑道,“那便好。”

王居安家世代从医,从祖辈起就入叶家门下,半友半仆,王居安自小便是叶铭修伴读,叶铭修拜将军后,王居安便做了幕僚,每次叶铭修出征都随行,最为叶铭修信任。

王居安系钱塘人士,此次叶铭修归京,他便半道离了队伍先行归家省亲,几日前回的金陵。

叶铭修对王居安之看重,即便是叶绍卿,对着王居安都要恭恭敬敬唤一声“居安哥哥”。当然,那也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叶绍卿可是叫不出来的。

重要的是,宋景仪这一病,叶铭修招的是王居安。

这也太过珍惜了些。

叶铭修见叶绍卿站着不挪步,朝他摆摆手,“宾客们还在映芳亭,你这个主人也该回去招呼才对。”

“景仪这番模样,我也应当作陪。”叶绍卿心中憋闷,总觉不喜让宋景仪和叶铭修共处一室。

“若是要散宴,便也该送客。”叶铭修扫他一眼,眼神些许冷淡,“且先去吧。”

叶绍卿见无可反驳,低头应了。

正巧,王居安提着医箱到了。

叶绍卿作了个揖,笑吟吟道,“居安兄。”

“阿临,”王居安居然也就受了他这个礼,拍拍他肩膀,“一会我也给你把把脉?”

王居安生得白净微胖,明明与叶铭修一般年纪,愣是凭脸上那点nengr凭空减去了好些岁数,一眼看去比叶绍卿还年幼些,这么眯眼笑起来,三分憨态可掬七分医者慈目,叫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叶绍卿只有摇头赔笑。

“居安。”叶铭修招招手。

“将军。”王居安到了床边,先与叶铭修行了礼,方执了宋景仪的手搭脉。

叶绍卿默默走回几步。

王居安很快收回手,先望向叶铭修,再转头笑看叶绍卿一眼,“所谓食气入胃,散j于肝,上输于脾,脾气散j,上归于肺**”

“到底如何?”叶绍卿翻了个白眼,打断道。

“春浓日暖,脾胃不T罢了,无碍。”王居安走回桌边,开始写方子。

“那怎的还会晕了?”叶绍卿跟着他,不解道。

“宋将军怕是公务繁忙了些,思虑甚多,”王居安边写边掉书袋,“郁者结聚不得发越也,当升者不得升,当降者不得降,当化者不得化,此为传化失常,六郁之病见矣。”

叶绍卿倒是不语了。

思虑过甚。

宋景仪思什么,他自然是明白的。

“既然无碍,你先去送客吧。”叶铭修脸色看上去缓和了些。

叶绍卿见王居安还在慢条斯理地写方子,便点头先去了。

待叶绍卿拢了门,叶铭修挥手遣走了站在角落的几个婢nv。

王居安放下笔,转向叶铭修,脸上已无了那种温吞笑意。

叶铭修见他这种表情,叹了口气,“可是我想的那般?”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都毋须多思,”王居安也是一样叹气,“将军A,你带他归京,怕是大错了。”

“父亲嘱托,要我护他周全,”叶铭修看着宋景仪,“边境凶险,他这不要命的冲锋架势**”

他站起来走到王居安身边,“我原想叫他见一见阿临,好压一压他那份了无牵挂的心思,没想到陛下竟把他留京了**”

王居安轻声道,“陛下怕是心中早已有数。”

叶铭修许久没有讲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王居安桌上写了一半的方子。

“**写的什么?”

“将军要我写什么?”

叶铭修哼笑,朝他佯怒地望去,“何时学的朝堂里圆滑推诿这一tao了?”

“居安愚钝。”王居安忙伏下身去。

叶铭修摇头,又是一笑,复又沉默起来。

“**不该留,”叶铭修皱眉低声道,见王居安小心翼翼的瞧他,继续道,“然依阿临这脾x,怕是这辈子难有子嗣。”

“将军**”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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