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卿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穿D这铁甲银盔。但他却丝毫没有预料的喜悦。盔甲重如千斤,压在他身,亦压在他心。
前方是北蒙狼军来势汹汹,后方是宋景仪辗转生子,安危不明。
玉绡出鞘如银练,叶绍卿低头看了一眼,便觉_gan慨,自己两次用这把剑,竟然都是护着宋景仪。
皇帝给了自己这把剑,自己心心念念的剑。然而它到手之后,自己却再无用这把剑的能力。
何等讽刺。
叶绍卿不再多看,将剑送回鞘中佩D完好。
扳指静置于桌上,老铁色暗,家徽在叶绍卿眼中却十分清晰。
此处八成是叶家的兵。他们跟随叶铭修出生入死,叶铭修战亡,如巨轮断桅,军心难定。他是叶家唯一的血脉,即便这身子再不中用,他也要披甲挂帅,他要坐在高头大马上,让所有兵士都望着,叶家魂长存不灭,叶家军无坚不摧。
更何况阿史那附离杀他长兄,重伤宋景仪,他也要一桩一桩都讨回来。
叶绍卿拿起扳指,缓缓tao入自己左手拇指。再不曾舞刀弄剑的手到底是纤细,指环松了一圈,叶绍卿握紧拳头,咬住牙关。
大哥,你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我这一战能多撑些时候。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火把火焰在大雨中低弱摇曳,浓重的夜色似乎要将这天地吞噬入腹,耳边尽是雨声,叶绍卿Xiong腹冷彻,只望着前方,竭力忍住呛咳的yu望。
宋景仪带回的只是近援两千,加上本就驻于营地的,数量遍远胜阿史那附离的狼面军。军报由于宋景仪T度,北蒙援军尚未赶到,如此阿史那符离应当安稳守城才对,为何夜袭营地,实在难以揣度。
此刻,叶绍卿也无暇多想,阿史那附离这支队伍赫赫有名,他敢如此杀来,必然是Xiong有成竹。
“来了!”徐副将悄声提醒。
北蒙人竟夜间也不照明,如鬼魅一般,潜在大雨中,迅疾而来。
“战!”叶绍卿心中火起,全身热血一*,竟是杀意陡盛。
他少时便是个野蛮冲动的,又生在武将世家,虽心思活络,但总不稀得多用,叶靖亭总叹他终归会是一员莽将。安王之乱抽了这只幼虎的筋骨,叶绍卿再不似当年鲁莽,此时他一吼,嘶哑高昂,确是叶家男儿铁骨血x,却不贸然出列,待兵士斗志燃起,方齐齐向敌军迎上。
“叶大人跟紧!”徐副将shen知得护叶绍卿周全。
叶绍卿马术极佳,冷笑大吼,“你跟紧我才是!”
狼面军到了眼前倏地分开,刺入大军之中。
“拦住!”叶绍卿见分明有几个游走在边缘,不与大军正面交锋,似乎是想穿过去。
“当心!”徐副将将叶绍卿往下一压,提剑抵挡。
那人见没刺中,用突厥语喊了什么,也不停留,转身往另一方向杀去。
叶绍卿爬起来,拔出玉绡,冲黑暗中高声道,“阿史那附离!滚出来受死!”他那声唤名是特地学了突厥语的,另并些骂人的话,也不管记得对不对,在后头一起喊了出来。
没等他稳住马,一人从侧翼横ca过来,竟生生把徐副将的马撞出去好大一段。
那人吹了一记口哨,瞬间便与叶绍卿贴肩,看清叶绍卿手上扳指,他立刻就笑了,“叶临?果然大胆。”
叶绍卿反应也快,T转马头拉开距离,好让手里的剑周转出去。
阿史那附离松松躲过,雨水沿着他的面具落下,沾染他的薄唇,浸润他嚣张的笑容。
叶绍卿眼睛都憋红了,冲上去就再刺。
阿史那附离刀也没拔,躲了再躲,还能出言T笑,“听说你以前也很能打,可惜了。”
叶绍卿听得这一句,将剑忽地抛进另一只手里,转动手腕便是又一剑。阿史那附离没料到他左手也能出招,未曾留心,颈间瞬时便被划上一道。玉绡细窄,伤口便会极shen,阿史那附离到底过于常人,yao往后猛一压,竟是在剑刃shen入前躲开了。
若是叶绍卿能在剑中灌注nei力,抑或是阿史那附离躲得再迟些,这一剑必定抹喉断脉。
他捂住脖颈,啧了一声。
“现今也不是太差。”叶绍卿一挥剑,将那血珠甩落下去,纵马B上。
后头徐副将同时折返回来。
阿史那附离终于拔刀抵挡,与两人分别过招,他手劲极大,叶绍卿手中玉绡差点neng手。
“今夜我兴不在此,”阿史那附离一拉缰绳,往侧边躲去,“若有下次,好好切磋。”
“你别逃!”叶绍卿气急,却又有一人迎上来与徐副将交手。
“那你也拦得住我才行!”阿史那附离话间竟又是斩杀几名士兵,越跑越远。
叶绍卿想追,无奈被人绊住,只得回身御敌。
叶绍卿暗道不好,这阿史那附离无心恋战,似是有作他想。穿过大军,这后头便是营地。
他想要宋景仪!
叶绍卿心一沉,脑中闪过数种推测,背上汗毛倒竖,竟是连剑也握不紧了。
这狼面军果然了得,先将大军阵型冲散,先攻火把,再斩兵士。他们能在夜中视物,身姿灵巧,下手狠辣。
叶绍卿失了武功,全凭着技巧硬撑,渐渐气喘Xiong闷,连驾马都吃力了。徐副将要护他,身上也多了好些伤。
叶绍卿身上快没了知觉,只是强吊一口气,牙齿咬得酸疼。雨声如雷,兵器与人呼都听不清明了,叶绍卿眼前的黑暗越发浓重,满腔不甘愤懑。他少时便向往这战场,杀敌卫国,好不畅快。今日上阵,他要护的人只在身后数里,而他眼看要护不住了。即便七年前,他中箭呕血,倒地之时,心中也无此刻这般狼狈。叶临A叶临,你真当是无用至极!
“叶将军!援军!”那徐副将看向远处惊喜交道。叶绍卿与他并肩杀敌,身虚至此也毫无退意,那份坚定无畏与叶铭修如出一辙,他无意间便叫错了。
叶绍卿勉力望去,只见火光映天,大启军旗明晰入眼来。
是魏纯。
叶绍卿来不及交接,拉马回头,立即向军营冲去。
“宋将军,用力!”军医按着宋景仪的肚腹,不停抹着他身下流出的丝丝血迹。
宋景仪断骨的那只手被阿柒轻扶着,他半侧body,面色已不复苍白,浮着病色的潮红。
军医在喊什么,宋景仪其实已经并未留心了。
叶绍卿去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腹中孩子已经没了响动,沉沉如铁,随着剧烈的阵痛慢慢下移着。宋景仪能察觉自己两tui间的滑腻,他在流血,身子渐渐寒冷,冷得连磨人的产痛都不甚清楚了。
宋景仪心里头全无多余念想了,这些痛楚,接下来的种种,似乎都没了意思。
阿柒替他擦汗,见他眼里黯淡无光,酸楚道,“将军,公子就要回来了。”
“宋将军,得罪了!”军医见宋景仪分明无诞下孩子的劲头,不再干耗,站起来压腹。
“嗯**”宋景仪折起身子,轻不可闻地痛叫,最后只余ChuanXi。
阿柒托住他后背,别过头去。
干涩至极的推压,宋景仪眼看着那隆起缓缓下落,孩子一点点经过最shen处,下身酸*得越发凶狠,他知道就快了,闭起眼睛,最后一次挺起沉重的yao腹。
浑身裹血的婴孩落在军医手里。
宋景仪在它出来的刹那意识就模糊了,好似是body本能的逃避,他眼前只有猛地压上来的黑暗。七年前,他最后一刻,还能瞧见叶绍卿的脸,而这一次,他只瞥见床头摇晃的烛光。
营地大门处尸体横陈,叶绍卿驱马不停,一路往宋景仪营帐而去,途中士兵的尸体三两倒在路上,火把烧了几个营帐,火光映得天边似是血红一片。
叶绍卿几乎是摔下马去,踉跄着奔入帐nei,几个士兵倒在门边,而军医伏在案上,血染透了_yi料。
“阿柒!”叶绍卿嘶哑唤着,瞠目yu裂。
“**公子!”阿柒捂着肩上伤口,勉力从地上挣扎起来。
叶绍卿上前摁住她伤处,“怎么回事,宋景仪**”他转头往_On the bed_望去,死死定住不动了。
_On the bed_被褥未换,床角处晕开大片血渍,而上头空空如也。也并不是空空如也。血渍旁,盖着一块巾帕,两掌大小,底下些微隆起,星点血迹透出帕子来。
叶绍卿仿佛被抽去了魂,只一具空壳留在原地,呆望着那里,眼睛也不眨。
阿柒攀住他肩头,似乎想要挡住他视线,叶绍卿狠狠箍住她手臂。
“公子**阿史那附离杀入帐nei,掳走了宋将军,”阿柒跪正,shenshen低下头去,“孩子**生下来便没声息了**”她强忍哽咽,“阿柒负了公子所托,请公子责**”
她话未说完,叶绍卿便呛咳着倒入她怀中,阿柒连忙去接,叶绍卿低头一呕,黑红的血花便落在她裙上。阿柒大惊失色,叶绍卿眼一闭,脑袋便沉在她肩头,人死死晕了过去。
叶绍卿睡得极不安稳。他走在金陵城中,青石薄苔,楼阁映水。天色灰蒙,雨势待发。叶绍卿很不喜雨,便想回家了,他加快脚步,却发觉平日热闹的街道冷寂凄清。那些小摊,木车,箩筐还布在街边,人却不知都上哪去了。
他边走边寻,却发现前边有抹朦胧的人影。白_yi墨衫,玉冠鸦发。那人走得极快,拐进了个弯儿便没影了。叶绍卿心中大喜,想要唤他,那个名字却卡在喉头吐不出来,见那人消失,叶绍卿急忙就去追。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有人在背后拉住他。
眉眼温润,气质高华。皇帝穿着寻常的锦袍,正对着他轻笑。
叶绍卿很觉陌生,又觉好看,呆看了他片刻。
“剑都落下了。”皇帝说着,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剑,纤细如丝,rou_ruan似缎。
未等叶绍卿伸手去接,皇帝便欺上一步,叶绍卿陡觉心口剧痛,低头便看见玉绡的剑身已然没入自己的心窝。
皇帝表情淡淡,将那剑又往里送了几分。
叶绍卿瞪大眼睛,盯着他,痛得zhui唇发白。
“**为何**”
“阿临。”皇帝抬起眼,表情不知是喜是悲,只是轻声唤他。
“**阿临!”
又是一声落在耳边,叶绍卿心中一动,撑起千斤重的眼皮。
眼前模糊了一阵,那张面孔清明起来。
浓眉鹰目,满脸胡茬,颊边还溅着泥点。
叶铭修见叶绍卿睁眼,满目的焦虑安息了一瞬,继而是淡淡哀意。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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