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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分花拂叶,犹如流星一般疾速穿行在林间。山行颠簸马上人却稳坐,左臂修长j壮,伸展开擎着重弓,搭好了箭蓄势待发。
溪涧对岸紧邻出城的官道,快到关城门的时辰,已经没什么车马走动了。
今日去城外禁军靶场练箭,同行的几位公子哥儿都有门禁,不像陆令从早早出宫开府无人管束,因此天色暗得差不多时就都告辞回城了。陆令从的马脚程极快,何况凭着yao牌就算城门关了也能给他叫开,因此并不着急回去。
这片林子距城有十几里路,高宗皇帝定都时便有了,百年来一直没有砍掉,反而生长得又shen又密。早年间这里还有不少猎物出没,近来因为人烟渐多都几乎绝迹了。陆令从是无意间看到一只野鹿,才临时起意,纵马向相反的地方追去。
夜色中这样灵巧的活物更是考验人的眼力。陆令从少时随崔宪习武,曾经起早贪黑地练过眼,那时他攀在御花园的太湖石上,能一箭j落吴氏檐下宫灯的穗子。
眼见马蹄与猎物的距离已经在箭的j程之nei,陆令从正yu松手,却惊觉耳畔一阵凛风,一道极细的黑影一闪而过,等他迅速T转方向羽箭离弦时,右侧眼角边已有滚烫的ye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陆令从双眸骤*,瞳色暗沉,左手拇指顺着那道血痕抹了一下,入口腥甜。
他侧脸啐了一口,俯下上身,下巴挨着马头顶的鬃毛,倏然催动骏马,眨眼之间已经飞了出去,身后几支冷箭几乎是追着马的后蹄ca入了地面。
四下寂静,陆令从不知道放箭的人有多少,也不知道离他还有多远。但是倘如他停下来,只怕会招来围攻。
陆令从没有时间来想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自问没有得罪过请得起这种刺客的人——不仅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能预料到他会跟着那一只野鹿shen入林间。
夜色已经完全压了下来,身后仍旧穷追不舍。陆令从对这片林子的地形不太熟悉,但是从他刚才T转的方向来看,这群人应该是在将他往官道上B。上了官道那便是真正的敌暗我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时再想neng身便难了。
马是王府养的,也算快如长风,可到底已经全速驱驰了半日,体力渐渐不支,在他隐约看到溪水粼粼波光的时候终于被j中了一条后tui,马身一个踉跄。
陆令从暗骂了一声,心说下次出来一定要骑他自己那匹御赐的白马。他挥弓挡开擦身而过的箭,左手抽出yao间匕首猛地在马*上一扎,骏马立时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纵身kua过了溪涧,跌跌撞撞落到了官道上。
陆令从眼尖,一眼看到身前有一单骑正匆匆独行,当下从马背上起身,将马鞍当作助力,足尖一点凌空跃起,径直落到了另一匹马身上,下一秒他将还沾着血的匕首抵在了身前人颈间,寒声命令道:
“掌住缰绳,入林!”
那人有片刻的犹豫,紧贴着陆令从的后背似乎是微颤了一下,但随即便依言拨转马头踏入溪水,马蹄起落间扬出水花浸*了鞋袜。
陆令从将匕首扔回鞘中,从背后箭筒中连抽三支,正中几个还没来得及*入林间的刺客,终于有机会回敬一下这群*魂不散的人。
他紧接着用匕首的柄捅了捅那人的后yao,低声附在对方耳畔道:“往林子shen处走。”
一旦不用管马、能全力应付,身侧呼啸而过的箭的数量便大大减少。亏了幼年苦练,陆令从的准头惊人,但凡有来必有往,只要让他看到了拉弓,必定不会再容许第二支j出来。
可是陆令从摸不透身后究竟还剩多少人,一旦箭用完便只能引颈就戮,再无招架之力。
他凝神静听片刻,耳中除了马蹄声与风声呼啸,还有细细的淙淙流泉声。溪水是一直通进了山中,靠近源头,水应该比官道旁要略shen,山石也多,或许可以借地形躲藏一二。
陆令从也不想让这个路边随手抓来的倒霉鬼替自己送死,回身j出最后一箭送当先那刺客上了西天,将弓与箭筒扔下,擒住了身前人的肩膀,只觉得这家伙瘦得硌手。
他语速极快道:“下水。”
那人竟然还有空“嗯”了一声。
前路受山势溪流走向而骤转,陆令从心中暗暗数了三下,看准了这拐弯处片刻的盲区,拽住那人纵身往道旁一摔,落马时小臂护住他的后脑勺,翻身直接滚进了水中。
盛夏天,入水的冷却不变。临着路水还不够shen,他用力挣扎几下,半游半走地避开草木零落的近岸。
这些刺客的夜视能力极好,至少不在陆令从之下,发现前面马鞍上没了人影定会回头来寻。但是方才的弯道只一刹,他们没法判断陆令从到底是逃了还是被j落,必然会分散开,有的沿这林间小道找,有的入林去找,这样一来能顾及到这片溪涧的人就更少。在地面上不好说,走水路陆令从有把握躲得过。
陆令从一手按着那人的肩,另一手勾着他的yao向溪流shen处摸去。凌乱的马蹄声渐大时他刻意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将水面拨动出太大响动。
这一带溪水都露天,倘在白日大概能直接被太阳照到底,陆令从一直到能听到人声时才找到一处从岸边凸出来的、半包围的嶙峋山石,将身形隐在其下。
“死水太浅,躲不了的!”
有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想来马蹄就踏在头顶几块山石上。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低道:“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下马,入水找!”
陆令从骤惊,行动快于大脑,来不及让那倒霉鬼憋气,手在他Xiong前胡乱一摸索确认过x别,果断地收紧双臂,shenxi一口气堵住了那人的唇,弓起上半身就潜入水中。
那人本就单薄的body几乎是被他打横抱着,*成尽可能最小的一团,水面才勉强没过头顶。
水花声几乎就在耳畔炸响时,忽从方才那匹马被放走的方向传来一声高呼:
“这边有只鞋!”
陆令从闻言一怔,双眉登时紧蹙。他们在拐弯处就滚下了马背,怎么可能有鞋落在前路上!
但是他一时间_geng本没法去考虑那么多。岸上两人闻声收了已经探入水中的脚牵马去察看,陆令从狂跳的心定了片刻,缓缓将憋着的那口气渡出去,待头顶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慢慢地直起上身,从水中探出头来。
月光稀疏几缕打在身侧的溪面上,看天看水都是半明半昧,仍勾扯着沉默叫人不敢妄动。
他像只猛兽般警觉了半晌,终于确认四下已经彻底无人,无声地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倒霉鬼还被他揽着yao抱在怀里。
陆令从定睛一看,额前几绺凌乱发丝掩不住那张脸出挑的骨相,肤色和月色比着白,两片薄唇不久前还曾轻轻扯起来暗暗向他笑——
几乎在认出人来的一刹那,陆令从yao间的匕首已经重新出鞘,横在了谢竟的喉间。
他们甚至仍维持着搂抱的亲密姿势,彼此body紧贴,溪水将轻飘飘的夏_yi料子融化,蠢蠢yu动想要坦诚肌肤的质地。
“倒霉鬼”谢竟没因为颈间冰凉的触_gan而瑟*半点,反倒眼神清明,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刚刚摸了他Xiong口堵了他zhui,现在却又起杀心的人。
半晌他竟寒生生地笑了笑,近乎用气声道:
“刺客若真是谢家的人,殿下活不到现在。”
陆令从与谢竟目光紧紧纠缠,一个惊疑参半一个毫不退让,剑拔弩张地对望了不知有多久,匕首的银光终于一点点暗下去,垂入了水中。
这时候,摸Xiong口堵zhui唇的尴尬气氛才开始沿着相触的地方悄然蔓延。
陆令从也是这半晚上j神高度紧张,反应有些过激了。他知道谢竟的话是对的——倘若刺客是谢家的人,早在跳上谢竟的马时他就没命了。也是谢竟点儿背,恰巧撞上那个时候路过官道,叫陆令从截了胡。
两厢沉默良久,陆令从率先开口:“你一个人出城?”
谢竟的肩抵着他的颈窝处,点了点头:“家兄今日回京,我出城去接应。”
其实不光是这个理由——他兄长一介男子,出门也未带辎重,并不需要人专程出城去接。谢竟本是想顺便去城外纵马散散心的。
端阳后,宫中又陆续来了两道旨意。头一道是陛下专程请了_chicken_鸣寺住持师父问卦,择定次年元月初七为良辰吉日,为昭王与小谢公子完婚——这倒还没什么,谢翊照旧愁眉不展,谢竟早已坦然接受。
第二道,则是命谢竟以准昭王妃的身份入皇后所居的临海殿,为皇次子陆令章开蒙——这一回连谢竟也没办法高高挂起了,连日来颇有些头疼心累。
之所以强T这层姻亲关系,是因为皇后并非陆令从生M_,倘若谢竟以官身“翰林院编修”的名头入nei宫,于礼制多有不He;而陆令章只有六岁,与谢竟也没什么叔嫂之间的忌讳。
谢竟当然可以天真地理解为是皇帝格外喜爱他这个准儿Xi,才让他去做年幼的嫡子的老师,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宫闱以nei、官场之中,师生这一层关系往往意味着立场、利益的一致,皇子身边的少傅、老师们尤其如此。按照一般观点,若谢竟不是陆令从之Q,他便该被心照不宣地默认为是陆令章来日的心腹了。
圣意难测,皇帝明知嫡长之争在朝中暗流涌动,却还是若无其事地让长子即将过门的王妃去嫡子身边行教诲之责,究竟是意yu试探昭王还是皇后,抑或是试探谢家,没有人看得透。
又也许,他们所有人都在gu掌之中。
陆令从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明月,没再接茬。算算时辰谢竟的长兄大约早已进城回府了,这会儿一大家子还不知道怎么翻天覆地找小公子呢。
他正想着该怎么委婉地表示一下歉意,却忽然听谢竟有些无奈地开口:
“殿下先放开我吧。”
陆令从body一僵,当下像烫着了一般松开了搂在谢竟yao间的手臂,任他在水中站定。谢竟借夜色不着痕迹地往远离陆令从的方向挪了挪,右脚腕却有一阵痛_gan沿着血脉乱窜,大概是方才落马后挣扎时磕上了水底的乱石。
他轻轻“嘶”了一声,陆令从见状下意识想掺,谢竟却踉跄半步扶着山石自己站稳了身子。
陆令从默默收回手去:“此地不宜久留。”
“回城亦险,难保不再与他们打照面。”谢竟接话。
陆令从望着他,思索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我知道有个去处能暂避yi_ye,你......”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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