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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宜出殡,汉子们抬着棺材往坟地走。

陆憬也在其中,他是第一次参与农村的土葬,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就跟着做。

村民们大多和陆憬不熟,只知道他是被薛老大夫救回来的,后来落户在村里,还买了山脚的破房子。

那里离雾霭山很近,曾经还有野熊跑到院子里找吃的,所以前任猎户搬走后便荒废在那。当时村里还说这是个傻的,怕是不知道哪天就被熊拖走了。

结果今天一看,陆憬一米八五的个子站在那里简直鹤立鸡群。

村里男人没几个有他高的,更别提他宽肩窄腰,显得尤为挺拔好看。看他做体力活也轻轻松松,显见是个力气大的。

之前听王金梅说他总拿猎物换粮食还多有不信,现在看来这恐怕真是个打猎好手。

有这样的手艺、这样的身板再加上陆憬那张换个时空也挑不出错的脸蛋,几个在场的女孩哥儿都有了点别样心思。

村里人几番思量陆憬一概不知,走在他旁边的汉子开口和他说起了话:“陆兄弟,你之前就是猎户吗?”

陆憬意识到是在叫他,转头应道:“不是,只是学了些功夫傍身。”

汉子回道:“你还会功夫,那可真厉害!我叫杜青山,就住在村南,陆兄弟要是打猎人手不够可以叫我。”

村里人也会在山的外围打打山鸡野兔,不过大部分都不得其法只是碰碰运气。

偶尔有野猪这些会下山伤人的野兽猎户会组织村民一起去围捕,杜青山看陆憬这身板便觉得他本事不俗,于是和他搭话聊天。

陆憬应道:“若有机会便叫你同去。”

几番对答下来也走到了坟地,之后便是挖坟下葬的流程,巳时末便已全部结束。

一行人回到薛老大夫家吃席,家中只剩昀哥儿一人,未曾大办,只是为帮忙的人家摆了酒席,是昀哥儿昨晚拿了钱请村里有经验的村民帮忙置办的。

席散,村民们帮忙收拾完桌椅碗筷便都走了,陆憬走进堂屋,灵堂已撤,薛老大夫的灵位便摆在堂屋。

昀哥儿正看着灵位发呆,陆憬打算先问问他自己的想法,于是出声道:“昀哥儿,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昀哥儿以为人都走了,乍一听到人声被惊了一跳,陆憬见他就像炸了毛的猫儿一样瞪圆了眼看过来,故作的沉稳遮不住满眼惊惶。

昀哥儿见来人是他,炸了的毛慢慢服贴回来,他慢慢思量着道:“我打算继续采药去镇上医馆卖,爷爷只教了我简单的医理,不能为人看诊,炮制药材我却是会的。”

陆憬见他有主意,也不由多了分欣赏,这个时代的哥儿可能多如藤蔓般依附他人生存,昀哥儿长于这个时代,却能挣脱这样的观念自立起来,尤为不易。

陆憬嘱咐他:“以后天气不好千万别再上山,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

“我知道的,多谢陆猎户。”

-

陆憬走后没多久薛昀才发现自己头晕得厉害,一摸额头触手滚烫,他赶紧给自己煎了服药喝。

头天救人他淋了半宿的雨,后面薛老大夫过世他跟着忙前忙后地操办一直没顾上换衣服。一宿没睡,第二天又忙着下葬没顾上吃一口饭,全靠一口气撑着。

丧事办完这口气散了便直接病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过了七八天才将将好全。

期间陆憬来过两次,还送了一只兔子,看他自己能熬药吃、病情也一直没加重便也没多加干涉。

这天昀哥儿终于走出了家门,他本来就瘦弱,大病一场看起来更显消瘦。

他脸色憔悴,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盘这一病更是把肉都瘦没了。他眼神沉静,哀思都被藏在了心里。

他是极没有安全感的,可骤然遇到这样的变故,他再害怕无措也只能硬撑出沉稳平静的表象。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纵然陆猎户答应了爷爷的托付,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照顾他,他不能全指望别人,他得自己立起来。

昀哥儿端着衣服往河边走,在心里计划着这几天天晴就上山一趟,采些药材回来炮制,弄好之后再和家里已经用不上的药材一起拿上去镇里医馆卖。

清溪村有条河贯穿南北,是从雾霭山上流下来的,村里专门划了一个河段洗衣服,此时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光干活无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三三两两的结伴一起,也有个聊天说话的人。

昀哥儿却是没有的,他来到村子时已经十三岁了,大家都已经懂事,加上村里人又传他身世不清白,同龄的姑娘哥儿都被家里人嘱咐不许和他玩。

而他也没有要主动融入别人圈子的意思,便一直形单影只没有玩伴。

这样一来,村里的姑娘哥儿又觉得他不合群,加上昀哥儿长得好看,比村里最好看的小哥儿柳溪还好看,惹得柳溪和他好友总是忍不住酸几句。

一来二去,大家便都开始排挤他了

昀哥儿不在乎这些,有人对他好他也会对那人好,别人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凑上去。

他左右看看,选了个空地放下衣服,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河边的其他人早在昀哥儿走近时便看到他了,此时都在窃窃私语,说的无非就是陆憬在薛老大夫葬礼上听到的那些风凉话。

昀哥儿早已学会无视这些打量的目光,他知道其中一部分带着嘲笑和恶意。

可他不理,却有人偏偏要找茬。

柳溪和他朋友刘小年今天约着一起去河边洗衣服,柳溪的表哥昨天从镇上回来时给他买了朵绢花,他出门正好戴上。

刘小年一见他就夸上了,“溪哥儿,你这绢花真好看。“

柳溪羞涩一笑,“是表哥给我买的。”

刘小年一脸羡慕,“李渊哥对你可真好!”

柳溪看着刘小年脸上的羡慕,心里十分得意。

表哥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童生,在他们村的年轻汉子中是最出挑的那一个,不知多少人想和表哥结亲呢。

可表哥把那些人都拒了,说要专心读书。他一直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哥儿,他觉得这样的表哥也只有自己才配得上。

本来薛昀来了村里,抢走了柳溪的风头后,柳溪便开始记恨他。

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去年偷听到表哥竟然跟姨母打听昀哥儿,他简直如临大敌。

虽然得知昀哥儿的身世后表哥并没有进一步表示,可这还是在柳溪的心里扎了根刺,柳溪遇到和昀哥儿相关的事总要出来嘲讽两句。

两人结伴到了河边,几个同龄的姑娘哥儿见了柳溪之后又是一顿夸,直把柳溪夸得飘飘然,正得意时却看见昀哥儿往河边来了。

昀哥儿不施粉黛,全身的打扮也极素,脸上带着大病刚好的憔悴。

可即使如此,他也好看得扎眼。

旁边的一个婶娘看到昀哥儿,感慨了句:“昀哥儿这是病了吧,也是个可怜孩子。”

柳溪听说昀哥儿失了依靠不知多开心,此时也听不得别人说昀哥儿好。

他当即大声道:“他来了没几年薛老大夫就没了,谁知道薛老大夫是不是他克死的?”

昀哥儿本来正在专心洗衣服,乍一听到这扎心的话脸色就是一白,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度的愤怒。

他当即反驳道:“你胡说!”

柳溪得到回应却更来劲了,“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整天在村里勾引汉子,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昀哥儿气急,平日里他们怎么编排他他都不在意,可是他们却拿爷爷的死当筏子,这是在往他心口上戳。

可他又实在没学会村里这胡搅蛮缠的吵架方法,憋急了也只会混蛋、坏蛋的骂人,旁边的婶子得过薛老大夫恩惠,见柳溪越说越不像话便开口拉了架。

柳溪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转身和刘小年嘀嘀咕咕,从他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就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

昀哥儿气得胸口起伏,他转头给帮了他的婶子道谢,低头继续洗衣服。

这一低头之前强忍的眼泪就顺势掉了下来,他很想爷爷,又觉得自己没用,害爷爷过世了还不得安宁。

无边的悲伤笼罩住他,他像是被遗忘的孤鸟,不知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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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昀哥儿收拾好自己上山采药。

昀哥儿身体仍未大好,不敢逞强,便只在山腰采了些比较常见的草药,

饶是如此,一番劳累下来他还是气喘吁吁。

眼见天色转暗,昀哥儿担心下雨,便收拾好采好的草药提前下山了。

快走到家时,昀哥儿正分神想着何时去镇上把家里存的草药卖了,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王二狗分明是故意迎着昀哥儿撞的,却恶人先告状:“哟,这是哪家的小哥儿啊,怎么往我怀里撞?”

昀哥儿被惊了一跳,抬头见来人是他,表情里瞬间带上了厌恶。

王二狗是村里有名的流氓混混,就算娶了亲还是爱在外面勾三搭四,之前他盯着昀哥儿看被他媳妇儿王氏撞见,王氏就开始到处传播昀哥儿爱勾引汉子的谣言。

昀哥儿压根儿不想和他多说,就算正在村子中间也怕他乱来。

不管是谁的错,到时候闹起来弱势的一定是他,便强撑着面上的冷硬无视他直接转身走了。

王二狗也没多纠缠,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淫邪。

昀哥儿避开王二狗快步走回家,一直到进门拴上门闩他的心跳才慢慢回到正常的频率。

他把草药放下,靠在门上慢慢的瘫软了身体。

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自己也能吃苦,怎么样都能把日子过起来的。

可上天却还嫌对他的磨难不够,村里的恶言恶语像要吃他的血肉。

后方却还有豺狼环伺,他一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已失去希望,他可能终究要被这些人啃食,他们将嚼着他的血肉哈哈大笑,面容扭曲。

一时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认输,让他们如意。

凭什么作恶的人猖狂,受害的人却要被逼得自我放弃。

昀哥儿从不是认命的人,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慢慢爬起身来,趁天还早开始炮制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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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色晴好,昀哥儿打算再去采次草药,炮制好就和家里的一起拿去镇上卖。

他早上出门,带上了干粮打算下午再回。

昀哥儿锁上门往雾霭山走去,他家房子建在村子南边,是最靠南的一户,再往南走就是进山的路,因此倒是非常安静。

四周草木葱茏,因此昀哥儿没有留意到,有道身影也跟着他往雾霭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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