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鲸不太明白时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总不能是看他被逼问得可怜,来帮他解围的吧。
外公显然也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突兀的转变,看看夏栖鲸又看看时屿,神情严肃道:“结婚不是开玩笑的事,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时母连忙打圆场道,“小屿不是一直住校嘛,年轻人谈谈恋爱,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一直没说。谁成想这孩子是认真的,谈了恋爱就想结婚,我劝不住,只好把两人都带来给您瞧瞧喽。”
这一番话下来,把时屿那冷面冰山说得跟情种似的。
时屿显然颇不自在,但还是忍住了,低头默默看着地板。
夏栖鲸差点没笑出声。
外公一怔,嘴唇突然细微地打起颤来:“结婚?——这么说,小屿的寒症……”
“好啦!”时母喜气洋洋道,“半年前您不是找秦大夫给小屿看过么,当时秦大夫说没什么把握,只能慢慢用食补来调理,一直也没什么成效,后来寒症竟然慢慢缓解了,我本想告诉您的,怕复发,将来空欢喜一场,才一直没说。”
时母又叫来了相熟的医生护士,几拨人轮番作证,甚至拿出了数据修改过后的信息素浓度表,外公这才终于相信。
“好啊,好……”
外公抓着时屿的手,握了又握,竟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有感性的小护士在角落里偷偷红了眼眶。
屋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骗局,除了那个被骗的老人。
可谁能说,这样做不是出自爱意和真心呢?
一个小时后,外公重新睡下,一行人才从病房出来。
时母摸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对夏栖鲸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我爸爸他年纪大了,又一向脾气执拗,难免说话强硬一些。”
夏栖鲸连忙道:“没关系,我明白的。”
时屿扶着母亲,一边向外走,一边小声劝慰。
时母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尽管刚刚伤心痛哭过,还是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严密审视接下来的状况。
“爸爸一向多疑,刚才多半是情绪上头,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才轻易地就相信了。等冷静下来,很快会起疑心,”时母思索道,“小夏,你也是后天开学,是不是?”
“嗯。”
“以后可能会有人去学校找你问话,调查情况,记住多长几个心眼,如果是涉及时屿的,更加要小心。”
夏栖鲸:“好的,我知道了。”
“上学期一直在学校住宿?”
夏栖鲸:“嗯。”
“这学期就别住了,从明天开始,搬到西坪路立阳小区的别墅里,”时母果断道,“那里离你们学校很近,开车二十分钟的车程,没问题吧?”
夏栖鲸有点懵:“嗯……”
时屿瞥了他一眼,无奈道:“我母亲的意思是,让你从明天开始,和我一起住。”
夏栖鲸:“……啊?!”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完错愕,时母的手机铃声响了,挺老派的一首港式情歌,调尾悠扬,情意绵绵的。
时母接了电话,一边走一边坐进了车里。
等打完后,说了一句“有个会,其他事你们商量着办,有事找忠叔”之后,就开着车扬长而去。
留下夏栖鲸在风中凌乱。
身旁站着一脸索然无味的时屿。
时屿抬手招计程车,也打算坐车离开。
“等等,”夏栖鲸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我还没弄明白。”
时屿低头看着夏栖鲸抓住自己袖口的手。
袖口是深蓝色的,幽深冰凉,望不见底的深海的颜色。
夏栖鲸的手却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抓住袖口的时候微微蜷起来,握成一个小小的半圆形。因为激动和用力,手指关节都泛出了淡淡的粉红色。
手掌连着手腕,也是一样的清瘦,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
衬在深蓝色的布料上,愈发显得白皙柔软。
夏栖鲸见袖子被自己抓皱,有点尴尬地松开手:“抱歉……”
“没事,”时屿脸上没什么表情,抽回袖口,道,“哪里不懂。”
“嗯,你说,你母亲的意思是,我们要一起住?”夏栖鲸努力理清道,“可是,你是alpha啊,虽然我是要签合同,但是这毕竟是一场假结婚吧?一起住也太……”
夏栖鲸没好意思说完。
Alpha和omega一起住意味着什么,他们可能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了解,但在信息素的驱使下,加上麻烦之极的热感期,没有alpha可以抵御这样共处一室的诱惑。
尤其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信息素,会对alpha造成灭顶的刺激和快感。万一失控,不仅会引发对omega的强制标记,还会伤害到omega?的身体,这种伤害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时屿脸上现出了一点古怪的神情:
“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安排我假结婚吗?”
夏栖鲸谨慎地说:“我父亲跟我说过一点,说你外公病重,希望能尽早看到你结婚,伯母就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时屿神情莫测:“那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还没大学毕业,外公为什么急着看到我结婚?”
夏栖鲸语塞:“……有传家宝要传给你?”
时屿轻笑了一下:“还真是……被骗上了贼船啊……”
声音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讽。
连垂眼看着他的目光里也夹杂着些意味不明的审视,仿佛在端详一件行将拍卖的玉石玩物。
上午的时候一直是夏栖鲸微微压过一头的态势,毕竟他是站在时母一边,极力想配合这桩婚事的;
但到了这一刻,一旦时屿也默认了这桩交易,情况就彻底反过来了。
这毕竟是两性相关的交易,不大光彩,又沾了钱,很容易染上轻佻的揶揄色彩。
夏栖鲸被那目光看得有点恼火,但还是努力压着火气道:“合同还没签,我虽然是自愿假结婚的,但也是一定会仔仔细细看完合同再决定的。如果是太过分的条件,不仅我不答应,我父母也不会答应的,不必把我想象得卖身求荣一样。”
夏栖鲸说完就后悔了。
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谈判这种事,谁在高位,谁拥有绝对主动权,说到底和公理并不沾边。
他有什么资格高傲呢。谈砸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夏栖鲸以为时屿会生气,然而时屿却是淡淡开口道:“别生气,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夏栖鲸抬头看着他。
时屿比他高一个头,院篮球队中锋,肩膀宽厚,身材高大,五官又凌厉帅气。
从他的角度看,颇有点仰望泰山压顶的感觉。
夏栖鲸努力调整着心里的嫉妒。
长这么高干嘛,长得高也就算了,样貌还这么出挑,金融系是学金融又不是选美,长相这么开外挂简直是浪费。
夏栖鲸:“那是什么意思。”
时屿:“我的意思是,外公之所以想尽快看到我结婚,是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而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原因,导致你和我同居也不会出事。虽然不会出事这个结果,并不是我外公希望看到的。”
夏栖鲸彻底糊涂了:“什么这原因那原因的,到底是什么。”
时屿:“你真想知道?”
夏栖鲸警惕地看着他。
时屿浅笑起来,微微探过身体,招了招手,道:“过来点。”
夏栖鲸:“有必要凑这么近说?”
“嗯,”时屿眨着眼睛看他,“我不想被不相关的人知道。”
“不相关的人”这词用得,就有那么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了。
夏栖鲸感觉背脊有点发麻,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直觉突然有点想逃跑,硬生生忍住了。
“那你说。”
夏栖鲸抓了抓头发,认命地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侧过身体。
夏栖鲸的耳朵和手一样,是柔软白皙的。
此时正是中午,阳光清透明亮,照在人身体上,暖融融的。
夏栖鲸的耳骨在阳光照射下有点奇异的半透明,干干净净,白白软软,细小的绒毛在微风下颤动,像一只新鲜的,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水蜜桃。
让人很想知道,咬一口,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见夏栖鲸凑过来,时屿不动声色地又往前挪了挪,察觉到夏栖鲸在极力忍耐躲避的冲动,不由得心中暗笑。
然后,他俯下身,轻轻在夏栖鲸耳旁说了几个字。
片刻后,医院大门旁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
“什么,你阳/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