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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习齐叫司机载他到市区,到肖桓工作的健身_F_。如果是前一刻的习齐,是死也不肯让自己靠近那里的,但是他现在,忽然好想看一看那些人,那些和他有着羁绊的人们,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也好。

车在健身中心门口停了下来,习齐把ku袋里仅剩的财产一古脑全塞给司机,在他有机会数钱阻止他前,逃命似地下了出租车。

他走到了健身_F_的落地玻璃窗前,现在是清晨六点半,健身_F_七点才开门。习齐却知道肖桓会早一个小时来开门、清理场地和锻练自己。

果然绕着玻璃走了半圈,他就在受付柜台的地方,看见了肖桓。

一段时日不见,习齐觉得肖桓的背影,竟变得有些陌生了。他的脸侧还贴着绷带,多半是被自己殴伤的地方还没好,习齐把脸贴在不起眼的角落,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既没有出声,也没有移动。

肖桓扫完了场地,一个人坐在靠背椅上,同事走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还指了一下手表,肖桓就点了点头。习齐发现他的表情很疲倦,甚至有些迷茫。

他支着颐靠在柜台上,习齐看到他左手边放着手机。肖桓把手机拿起来,拿在手心端详了一下,咬了一下牙,又把他放了回去,整个人靠回椅背上,就这样发呆了很久。半晌却又忽然直起了身,抓起手机,按下了一个键。

习齐吃了一惊,肖桓手机的快速播号键只设定了一个人。果然过不了多久,习齐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赶快跑到离健身_F_较远的对街,远远看着肖桓把手机拿起来,露出不安的表情等待着。习齐把手机拿出来,用手指抚了抚,才下定决心似地按下接通键。

「喂**喂?是小齐吗?是**小齐对吧?我、我是桓哥,你**你先不要挂。」

好像认定习齐会马上挂断似的,肖桓的声音既惊喜又慌张。从落地玻璃里,可以看见他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切地把手机贴向耳朵:「喂,喂喂,小齐,你还在吗?」

习齐慢慢地张开唇,满是干涩:「喂,桓哥。」

电话那端忽然静止了一下,习齐看见肖桓挺直了背,站在柜台前。好像在平复情绪似的,shenxi了口气:

「小齐,能和我说几分钟的话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或是威胁你什么**求求你,让我跟你说点话。」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习齐没有多说,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肖桓的声音显得欣喜起来,又有些胆怯:

「小齐**你**过得还好吗?」他先问。习齐xi了一下鼻子:

「嗯,很好。」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还好吗,桓哥?」

肖桓似乎愣了一下,落地玻璃里,肖桓的眼睛蓦地睁大:「咦**A,我很好A,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是老样子。A!如、如果是担心上次那些伤,不要介意,全**全都已经好了,也不太痛。」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样拙劣的谎言,习齐竟首次有落泪的冲动。肖桓就是肖桓,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他又xi了一下鼻子:「嗯,这样就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但谁也没有挂断电话。习齐看见肖桓又坐回椅子上,弓起了背,好像想说什么似地,又抿了抿唇:

「小、小斋他回学校去了。他说这次春假时会回家,我说到时候再一起过**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B你回家还是什么,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是想,你或许会担心习斋,所以跟你说一声他的近况,他的复原状况非常好,医生说搞不好靠着拐杖,未来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移动。」

难得听见欣慰的消息,习齐反而有些心酸。他点了点头:「嗯。」

「还有,瑜他**」肖桓忽然开口。乍然听见这名字,习齐的Xiong口顿时冷了一截,被封印的、怎么也不愿再唤起的记忆,又像*涛般打进他心底。肖桓似忽误会他的沉默,赶快说:「A,你可能不想听到关于瑜的事,那我**」

「不**不!」

习齐忙叫住了他,他忍住满腔的澎湃,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哽咽:

「我**要听,请和我说。瑜哥他**瑜哥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瑜说他会离开一阵子,是有一天要出门上班时说的,可能去散散心还是什么的,也或许跟哪个学员出游了也说不一定。他说叫我暂时别和他连络,他想要离开这个家一阵子,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

肖桓的话像道探照灯,一道道j进习齐的脑子,他忽然呆住了。

「我想着这样也好,大哥他一辈子都在为家努力,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维持着个家的存在。如果他能下定决心、为自己而活,那反而是件好事,说不定人也能变得快乐一点。A**你一定不喜欢听到这些事吧,对不起。」

肖桓充满歉意地说,习齐忍不住了,无声的泪淌满了脸颊。他的手微微发抖,只能强自镇定,不让肖桓看出他的动摇:

「瑜**瑜哥**没有说**要来**找**我吗?」

「找你?没有,你放心,瑜哥上次看到我被你打成这样,好像也决定要先松手了。」

肖桓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问:「怎么了,难道瑜哥还是跑去找你了?」

习齐握紧了手机,靠在健身_F_对街的灯柱上,全身不断地抽慉着。罪恶_gan、厌恶_gan、nei疚、忏悔、痛苦和愤怒,还有对肖瑜的思念包围着他,几乎要将他活生生挤碎。他仰头xi了口气,让自己重新能够呼xi,才再一次开口:

「不**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竟笑了起来。

「嗯,还好没有。其实我有点担心,瑜他**说要去旅行的那yi_ye,我偷偷跑到他_F_间外,竟然看到他拿着一把像是枪的东西,呃,我是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但是他很认真地在*作,他把火药填Jin_qu,又试了试扳机,做着类似的准备工作,」

习齐静静地听着,肖瑜拿着枪,在山坡上指着他和罐子的情景,又重新浮上脑海: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有猜想他会不会是要自杀。如果瑜这样做的话,我一定会马上冲Jin_qu制止他。」肖桓苦笑了一下,

「但是瑜把弹匣放Jin_qu,等到放满了,又拿着枪发呆了很久,他就这样坐在那里,过没多久,却忽然把子弹全部卸出来,抛散在桌上,然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他就这样不停的哭,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哥这种哭法,他**好像遇上了很难过很难过的事,还把子弹全挥到了地上,又趴回桌上哭了起来。」

习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很不甘心吧,瑜哥,你一定很不甘心。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对他这种坏孩子,还是狠不下心来处罚,瑜哥,你好傻,真的好傻:

「后来瑜一直都没把子弹再装回去,还把他们全收起来丢到抽屉里,我才安心了。就算要自杀,没有子弹的枪应该没办法自杀吧!小齐,怎么了?我讲这个吓到你了吗?唔,对不起,我真的很没大脑,」

落地窗里的肖桓搔了搔头发,抱歉地说着。

习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连鼻子也堵塞着,眼睛和鼻子都是热的,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离眼前的街景、肖桓的声音,也跟着模糊了:

「**总之,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就是了。多加了一点班,倒也还过得去,哈哈,只是没了瑜,我也得每天吃便利商店了,我现在正在想要不要买个食谱之类的,自己学些家常菜呢,毕竟一直靠大哥也不行嘛!」

肖桓说着,_gan慨地叹了口气,「**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很依赖那个人A。难怪那个时候你会比较喜欢瑜,要我是你的话,应该也会这么选择吧!」

他难掩遗憾地说着,随即又圆场似地笑了一下:

「我在说什么A,怎么又跟你提这些事,唉唉。」

习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吐着息。肖桓把下颚支到柜台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开口:

「小齐,你知道吗?三年前**就是瑜试图自焚自杀的那时候,是我跟着他到医院去的,截肢的决定,也是我签署的,」

不可思议地,习齐发觉自己对这个话题,竟不再_gan到抗拒。只要是肖瑜、只要是和肖瑜有关的声音,他都好想触碰、好想一再地倾听,

「可是瑜他,在推入手术_F_前忽然醒来,看到我在旁边。小齐,你知道瑜说了什么吗?他竟然求我杀了他。就像这样,抓住我的手臂,抓得紧紧的,像个小婴儿一样看着我,流着眼泪,ca着鼻管对我说:桓,我求你,这辈子就求你这么一次,杀了我,不论用什么方式。」

想起那时的情景,肖桓像是鼻酸般地擦了擦鼻尖,左手扯住右手臂,彷佛在模拟当时的情境,

「我**没有答应他,我跟他说,小齐和小斋还需要你,我也还需要你。瑜就忽然抓狂了,他那时候已经烧得没法动弹,却忽然从_On the bed_滚下来,疯狂地抓住自己的管线,想要把那些东西拔掉。后来是好几个医生、护士一涌而上,替他打了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肖桓苦笑了一下,

「小齐,我想瑜他一直恨我,因为是我的决定,让他在地狱里多待了三年,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待下去。」

习齐想起习斋重伤时,他在手术室外隐约听见肖瑜向肖桓说:『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总是和我作对的D_D来帮助我。』他一直听不明白,现在一想,多半是指这件事。肖桓听他没有反应,笑了一下又继续说:

「我有时会想,小齐,如果我那个时候杀了瑜,说不定会对你比较好,你就不会经历这些恐怖的事,也能够快快乐乐地渡过这几年。让你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而不是瑜,要是我再狠心一点、再果断一点**」

他似乎说不下去般,习齐远远看见他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周围也红了起来。有个同事走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从哽咽中挤出一丝笑容,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后来瑜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双脚,人却还活着。我很担心他又会发飙,所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见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如果那时候,在我身边的是小齐就好了。』。」

肖桓xi了口气,

「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时,瑜就常讲这句话。有时候你被我们**折磨得太过份,晕过去的时候,他也会看着你说这句话。小齐,你不要笑我,我总觉得瑜他,似乎一直很想**死在你的手上。」他说完,马上又自失地一笑:

「哈哈,不过这怎么可能嘛!像小齐这样心软的人,对象又是瑜,就算那时候你真的在旁边,小齐也下不了手吧!如果躺在病_On the bed_的是我还比较有可能**」

「我杀了瑜哥!」

习齐忽然大吼了出来。眼泪让他看不清玻璃里的肖桓,只隐约看他直起了身,愣了一下:「什么?」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也不管这是清晨的大街上,他对着手机、对着街道,对着这个世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出声:

「我杀了瑜哥!我杀了肖瑜!是我亲手杀的!我亲手把瑜哥从山崖上推下去的!听见没有,我杀了那个男人!肖桓,瑜哥是我杀死的!」他抖到差点咬断了*头。

肖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杀了**瑜?小齐,你在说什么**瑜他又还没有**」习齐打断他的话,拿着手机继续狂吼着:

「他死了!肖桓,你这个白痴!他_geng本不是去什么旅行!他早就死了!已经死一个礼拜了!死得血r模糊,还被我埋进土里!他死了,桓哥!瑜哥死了!」

泪像疯了一般涌出眼眶,像要说_fu自己般反复叫着,嘶吼着。肖桓的脸色慢慢变了,但语气仍然难以致信:

「等一下,小齐,可是你们**你和瑜**」

「他来找我!肖桓,你不是说过瑜哥绝对不会放手吗?他来找我了!来找我回家!还带着没有子弹的枪!所以我杀了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他!肖桓,你听见了吗?你的小齐_geng本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孩子,一直都不是!是我杀了他,全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地哭叫着,在灯柱旁蹲坐下来低嚎。肖桓已经推了椅子,抓紧手机,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小齐,你在哪里,你人在哪里?」他急切地问。习齐哭得声嘶力竭,*在街道旁不住抖动:

「桓哥,我杀了瑜哥**我杀了你的大哥**我杀了他**瑜哥死了**瑜哥他死了**怎么办**瑜哥他死了**」

「你在哪里?小齐,是在学校吗?我马上就去找你,今天是你的公演日吧?瑜他一直圈在月历上记着,所以我记得。你不要动,不要做别的事,我马上去找你,小齐,你听到了吗?我马上去找你**」

习齐看见肖桓转过了身,冲出了健身_F_。门口拉起铁门的同事叫了他一声,他却像是浑然无所觉般,往停车场的方向奔去。

习齐从灯柱旁站了起来,双tui还在发着抖,慢慢拭干了眼泪。又凑近了手机:

「桓哥,我是属于罪无可逭的,对吧?」他han_zhao泪笑着。

「什么?小齐,你在说什么?」肖桓越发惊慌。

「桓哥**我不爱你,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但是桓哥,你是个好哥哥,比我要好太多的哥哥,桓哥,或许有一天,我们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有机会做兄弟吧,做最友爱、_gan情最好的兄弟,在一个圆满的家庭里,和瑜哥还有小斋**」

「喂,小齐?你在哪里?喂,小齐?小齐!**」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停顿音,肖桓拿着手机站在街头,一时竟茫然了。

习齐跑过了好几个街角,一直到没有人的角落,才有办法蹲下来发颤。

他手上仍然抱着那个玻璃蘑菇罐,就像他仅存的财产一般,被他紧紧揣在怀里。

他把手机抛在地上,把脸颊贴着冰凉的罐壁,肖桓又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但每通都被他切断了。现在的他,没有脸再去见肖桓,就连听见他的声音,心都像被刀刨过一样,痛得无以复加,也nei咎的无以复加。

而且他不能原谅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有奔入肖桓怀里,寻求他安慰的念头。

他想起罐子的话:你的背后,一定有还在等你的人。以及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愿意原谅你、接纳你的人。

肖桓,求求你,不要原谅我。

不要再一脸笑容地看着我,对我说:不是我的错。

如果可以的话,请生起一把火。把我从头发到足趾,一点也不饶地烧光,看我在烈焰中惨叫、哭泣,受尽痛苦、高声忏悔,在人群的围观中屈辱地死去。然后把我残破不堪的焦尸,丢弃在垃圾场的角落,供人践踏、供野兽分食。

最后当我什么都不剩时,请把我埋起来,埋进谁也不知道的冰冷土地里,就让我待在那里,生生世世细数自己的罪过。

因为我就是这样对待肖瑜,对待你最敬爱的大哥。

地上的手机又响了,习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猜想又是肖桓打来的电话,他想干脆把手机关机,就把手机拾了起来。

然而看见来电显示时,习齐却吃了一惊。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肖桓,而是习斋。他最挂念的D_D。

习齐几乎是马上按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喂,小斋?小斋吗?」有那么剎那,习齐的心颤了一下。他想着该不会是肖桓打电话给习斋,把他杀了肖瑜的事全和他说了,所以习斋打电话来兴师问罪,来责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竟下得了手杀为这个家奉献一生的肖瑜:

「小斋?小斋?」

虽然忐忑不安,习齐还是决定面对。在习斋面前,他没有办法逃避。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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