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清走到半路就听见有人来喊说是玉荷醒了,便立马去了玉荷的房间。
一入门就见她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玉荷看见顾连清来了,立马坐起身,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她刚要下床却被顾连清按住了。
她哭着道:“小姐……”声音里极尽委屈。
“别怕,没事了。”顾连清安慰道。
玉荷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哭得凶了。她与顾连清一起长大,六岁时就来到了她身边,这些年的情谊比亲姐妹都差不了不少。可是,可是眼下……
她抱紧顾连清的腰,哭着喊道:“小姐……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原来昨夜她送嫁的时候,两顶花轿走至岔路口原本要分道扬镳的,谁知她突然被人捂住嘴给捆了,然后带到了队伍的末尾,挣扎之中就看见那原该往左去王府的轿子停了下来,最后让右边二小姐的花轿先走,而王府的人竟是半句话都没说!
然后……她便晕过去被塞进了装嫁妆的箱子里,直到今早才被人找到。
她哭着解释,“二小姐身边的梅烟也是跟着去了王府的,为何她没被捆起来,可见是他们早就这桩婚事有猫腻了,这绝不是什么意外和错嫁,这就是早有筹谋的算计啊!”
“他们怎么能的啊,小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啊!”
她哭得委屈极了,明明自家小姐才是那个应该嫁进王府的人,凭什么要被算计成这样,而且小姐对三殿下的心思,人尽皆知,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顾连清听着她哭诉,一言不发。玉荷见她不出声,便摇晃着她的衣裳,急切道:“小姐,小姐,你说话啊!”
见她还是没反应,玉荷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发誓道:“小姐,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顾连清垂眸看着她哭得眼肿面红的样子,轻轻抬手替她擦干净了眼泪,低道:“傻丫头,我信你。”
可那又怎么样呢。
私兵在场,房门紧锁。整个裴府都无人敢出声,将此事死死瞒着,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如今,新婚夜已过,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晚了。
她紧紧地抱着玉荷。
也知晓她这般急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她能如何。
玉荷不甘心,道:“咱们回去找老爷,找老太君,他们这么疼你,一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顾连清身子一僵,良久才道:“父亲已经够劳累了,就不必让这些小事再去烦他了。”
“可是……”
“好了。”顾连清冷斥道,她自然知晓自己一开口父亲必定会替她讨回一个公道,然后呢?向帝王家要公道,再付出沉重的代价吗?
父亲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玉荷被她突如其来的冷斥吓着了,连哭声都停顿了一瞬,顾连清见状,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低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他是君,我是臣,难道我还能质问我的君王吗?”
玉荷握着她的手,委屈地小声道:“那小姐,你就这么认了吗?我不甘心,不甘心,这不公平,对您不公平啊,他们怎能这样羞辱你……”
顾连清被她也说得眼眶湿润了些许,她微微抬头,望着屋顶的横梁,静默良久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往后的日子往前看吧。”
玉荷搂紧顾连清的腰,闷声痛哭。
顾连清拍着她的肩膀,也是心疼不已,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而已,经历了这些事必然也是怕得很。
往后这裴府就只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她许诺道:“放心吧,不论我在哪里,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玉荷哽咽着喊了一声,“小姐……”声音里都是说不出的情绪。
顾连清哄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她哄好,叫玉荷先休息几日再干活不迟。
她出了门,抹了一下眼角,春芽在一旁见了,小声道:“夫人,你没事吧?”
顾连清摇摇头,看着小姑娘怯生生的模样,笑笑道:“叫你瞧见了我丢人的模样,可别告诉别人。”
春芽立马摇头,保证道:“奴婢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顾连清轻笑了一下,不过是逗一逗她罢了,便这般认真,顿时心情好转不少,她道:“嗯,去厨房看看鸡汤吧。”
“是。”春芽乖巧应道,她跟在她身后,顿觉得这传说中的夫人也没那么可怕。
她原本还有些怕这位新主子的,毕竟方才她们说的事情裴家虽瞒得紧,可到底还是有所耳闻的。听说这位原是要嫁进王府的……如今来了裴家,心底定会不满,她生怕触了她的霉头被罚。不过如今瞧着这位主子好像也没那么难伺候?至少和自己的婢女走得这样近的主子甚是少见。
春芽胡思乱想着,觉得自己这番请求来伺候新少夫人是做对了,顿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顾连清去了厨房,鸡汤倒是炖好了。但裴恒之还没回来,问了下人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做什么去了,顾连清便也只能等着。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看着这满屋子的书。
说实话,未出嫁前,这样的独处于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是自得其乐。
可如今不知怎么了,她再也不喜欢这样一个人呆在一间房间里,空荡荡的感觉了。仿佛只要一静下来,她就忍不住会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情,还有昨夜那场噩梦般的错嫁。
顾连清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她如今实在是受不住这满屋子孤寂的氛围,总有一种下一刻自己又会被抛弃的感觉。
可巧,她刚出门便撞见了回来的裴恒之。他一身暗红色的长袍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这才隐约想起来,裴恒之的容貌在盛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他素来性子冷,不大爱说话,又侍奉御前,故而看重他容貌的人是少数。
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却见他衣摆处都湿了,鞋面上还带着泥点,顾连清眼眸微眯,没有说什么,只道:“你回来了。”
裴恒之瞧见她,脚步都没停一下,直接进了书房,问:“你来做什么?”
顾连清跟在他身后,浅笑道:“我特意叫厨房炖了鸡汤来送给你喝。”她这模样像极了温婉可人的贤妻良母。
裴恒之看着桌上的鸡汤眉头紧蹙,冷道:“我不喝这些东西。”
顾连清脸上的笑一僵,可还不等她说话,裴恒之又道:“你回去吧,还有,以后别随意来我书房。”
顾连清手指紧握,指尖用力至泛白,缓缓扯出一个微笑,轻道:“裴恒之,我们是夫妻。”
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这场婚事,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努力。
谁知裴恒之听了,只是轻蔑地看着她,道:“你知道的,这桩婚事不作数。”
顾连清望着他,笑了一下,“所以呢?你还能有更好的法子解决问题吗?”
她步履款款地走到书桌旁,揭开盖子,用汤勺搅拌着乳白的鸡汤,顿时鸡汤浓郁的香味都散发出来了。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鸡汤,轻道:“你昨夜都无法反抗,此时此刻,说这些话不觉得太迟了吗?”
裴恒之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仔细打量着顾连清,然后淡笑了一声,“想不到端庄大方的顾家大小姐竟也这般伶牙利嘴。”
顾连清轻轻将搅拌好的鸡汤推至他身前,唇角微勾,“裴恒之,我只想好好过日子,我不是你的敌人,甚至我们还可以是盟友,一个有着同样的经历,同样处境的盟友。你好好待我,我必也不会叫你吃亏,如何?”
闻言,裴恒之仔细打量着她,顾家大小姐的名声在外,谁不知道她温柔端庄,可他喜欢的从来不是这种被规训过的傀儡之辈。
他接过那碗鸡汤,问:“盟友?有意思……”
顾连清点到为止,微微福身便退出去了。
一出房门,春芽便止不住地好奇,问:“夫人,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顾连清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微笑道:“为自己找个靠山罢了。”
今日敬茶便可知晓,这裴家必不会是什么安宁地,她与那些人也相交不深,唯一相熟些许的也不过是同她一样被算计了的裴恒之罢了。
她所图,裴恒之给她一份少夫人的尊严,她还他一个完美的妻子,两全其美。
只不过……盟友?
不,不够。
她早年为讨好三皇子,曾多次进宫拜访兰贵妃和皇后,这二人的所居所用实在是差距甚远。
便说吃食上,一个是宠妃,可七月荔枝,九月葡萄从未少过。另一个身为皇后,也不过是青梨小枣罢了。
可见受不受宠,得不得喜爱,确实是天壤之别。对于喜欢的人,便如父亲对母亲,这样的感情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若真想在这裴府过好日子,裴恒之的喜欢必不可少,即便得不得他一份情,也该有他一分怜悯或是尊重。
她出嫁时是这盛京城里最出名的贵女,嫁人了便也要是这盛京城最尊贵,让人艳羡的女人,从前喜欢谢景安,很难说除却那一份真心,没有身份的加持。
罢了,不想那些了。
当务之急是她得过得好才行,不能再叫父亲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