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太爷容貌与身形都很清俊,是位帅老头儿。
简穆简怡未等祖父下马,便双双走到阶下,对着祖父行了叩拜大礼。
简老太爷话不多,从见面到吃饭,总共也没说几句话,但态度上对简穆简怡很温和。
吃罢晚饭,简穆就让何平将准备好的东西拿了过来。这是简穆简怡给三位长辈单独准备的礼物,简穆指着两坛盖着封泥的陶罐:“听闻祖父爱酒,这是我和简怡跟着学馆的先生酿的酒,给您试试。”
简穆从何平手里接过一个长条盒子,双手递给卢氏:“这是给婶婶的,希望您能喜欢。”
卢氏掀开盒盖,支架撑开,上下两层,每层放有六个绒花饰品,有钗、有耳挂,不一而足,分别以十二月花卉为主题,十分精美。
卢氏都忍不住惊叹:“好精致!”说完又带着笑地责备:“你们两个孩子,怎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
简穆笑眯眯地恭维:“婶婶喜欢就好,也不算贵重,以后我还有事拜托婶婶呢。”
简在渊揶揄:“看来是大事。”
简怡赶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简在渊:“这是五叔您的。”
简在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素色棉布,上面躺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琥珀,琥珀中封着一只展翅的蝉。
简在渊捧在手心,对着烛火查看,蝉身十分完整:“这可难得。”
简怡略带得意地说:“我和先生下棋赢了,先生输,嗯,赏了我二两蒙顶花茶,我用茶和一个粟特商人换的。”
简在渊大喜:“那咱们叔侄俩选个日子,好好手谈几局。”
饭也吃了,感情也交流完毕了,简穆和简怡也累了,便早早回到院子洗漱歇息不提。
倒是卢氏和简在渊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卢氏悄悄和简在渊说今日的种种:“看着不大,着实懂事。”
简在渊笑着摇摇头:“他们六岁之前在本家就是放养着长大,后来我大姐归宁,他们就跟着我大姐。虽不能说相依为命,终归父母多不在身边,不懂事些又怎么行?”
卢氏点点头,又问简在渊:“你说他们有什么事求我?”
简在渊指指放在旁边的盒子:“这种样式的首饰我倒也第一次见。听大姐说,简穆特别小的时候就和他大舅合作做了生意,幽州和太原都有他们的生意,估计这是想找你合伙呢。”
卢氏一愣,转而又笑了:“真是人小鬼大。”
来到京城简宅,简穆简怡第一个需要适应的就是作息。由于简老爷子卯初上朝,也就是凌晨五点左右,因此全家上下三点左右就要起床。这比简穆简怡的习惯早了整整一个时辰。
简穆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时间忒不人道。
简穆和简怡是有晨练习惯的,最开始是简穆强硬要求简怡和他一起做,后来简怡体会到锻炼身体对打架的帮助,若是简穆犯懒还会反过来拉着哥哥,不许他偷懒。
两个人的晨练流程是:儿童广播体操、跳绳六百次、对枪半个时辰。
不止简穆简怡,何平何安以及武师傅也和他们一起。
前两项明显就是简穆捣鼓的,枪术则是武师傅自幼教导几人的。
武师傅退伍回乡后开始走镖,身上的功夫有军营里练的、有战场上拼命拼出来的,也有后来在武馆里学的,跑江湖见识的,总之并不十分成体统,但教简穆简怡绰绰有余,简穆简怡也不是奔着武功高手去的。
简穆最开始兴起习武的念头还是因为六岁那年,简怡被小姑母家的胖墩子给欺负了,简穆那时自己也是个豆丁,就告状告到了外祖家,大舅舅那时给他介绍了武师傅过来。
武师傅后来成了亲有了儿子,更求安稳,简穆简怡也尊敬他,他就一直留了下来,简穆简怡外出时当个护卫,简穆简怡无事时,武师傅就帮忙处理一些庶务。
简宅早食都是在正院陪简老爷子一起吃的,因为人少,并未分案。
将简老爷子送出大门,简在渊今日还要带着简穆简怡去国子监办手续。
简穆点头答应,又问简在渊:“五叔,武师傅的两个儿子都要上小学,可有适合的学馆?”
简在渊想了想:“丹枫学馆不错,附近几个坊的中低品官员家有不少孩子都在那里上学,但是入学需要考试。”
简在渊看简穆的表情,又提了两个学馆:“比丹枫略逊色,胜在先生严厉。”
简穆有点儿发愁,想了想,决定让武师傅自己发愁去吧。和武师傅交代了三个学馆的情况,并承诺,若需要可以将何安借给他,给两个孩子考前突击一下。
待到太阳初升,简穆简怡才随简在渊前往国子监。国子监位于朱雀门街东第二街东的务本坊,约占了半个坊,很是阔大。正门没有简穆想象得高巍,但十分中正端严。
国子监内有七学,除去武学不提,其余六学分别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以国子学为尊,依次往下。
除去特殊原因或者那种极有才华自己考进来的学生,六学的学生多为荫生,也就是根据父祖官品直接入学。父祖官越高,能荫蔽子孙的辈分越小,比如简穆和简怡即将进入的太学,若家中有人官至三品,那么他们的子孙辈可入国子学,而他们的曾孙辈则可入太学。
入学手续在典薄厅办理,和武师傅家的两个孩子一样,简穆简怡也是要参加入学考试的,他们确定要进入太学,考试只是决定他们升入何级何班。
办事官员问简穆简怡:“你们是报进士科,还是明经科?”
简怡疑惑:“太学内还分这个?学的不一样吗?”
办事官员解释道:“根据你们选择的科目不同,入学后安排的课程也会有所区别。”
简穆问:“有课表吗?”
办事官员从右边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又从中抽出两张纸。
简穆谢过,接到手里和简怡一起看。上面其实算不上课表,只是将不同科目需要准备的书目列下来。不过这样一看也就一目了然了,最大的区别就是明经科重经书,进士科在明经科的基础上又加重了诗赋的学习。
简在渊也扫了一眼,点点头:“是根据进士科和明经科的考试内容制定的。”
简穆有些好奇:“如果我选了明经科是不是岁举时就不能选进士科了?”
办事官员摆摆手:“不会。”
简穆又问:“那以后我考了明经试,通过了,还能考进士试吗?”
办事官员点头:“可以,想考就考,随便考。”然后问:“所以,你们要选明经科吗?”
简穆摇头:“我们选进士科。”
办事官员:国子监入学考试安排在十月初,简穆简怡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太学分甲乙丙丁四级,然后每级再分一二三四班。学生升级不是按照年龄或年份,而是按照考评成绩。简穆和简怡参考考试的范围,将目标定在了丙级。
在专心备考前,他们还有一件事必须抓紧去办,就是去拜访江侍郎。
简穆简怡与王宇在三年前曾经与江侍郎在太原府有一面之缘,这个缘分的起因是简穆的一项「发明」。
简穆不知道其他人一朝回到古代能做什么,上辈子主职插画师的简穆这辈子连他最熟悉的铅笔都做不出来,他倒是知道铅笔芯的主材料是石墨和黏土,但这两个玩意儿如何能混合到一起,他就完全搞不懂了——这个时代也有硬笔,简穆现在画画时用的就是炭笔和鹅翎管笔。
虽然简穆自愧自己多活了二十六年就活了个寂寞,但简穆没有放弃,然后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终于完成了一项重大「发明」,他与学馆的几个同窗在先生和三个木匠的帮助下做出了筒车!
简穆是在随吴先生给他们讲农耕水利时想到的,他们当时去学习时的那片田地的地势高,虽然距离河岸很近,但是农人打水依然很麻烦,简穆这才想到了筒车。
简穆曾经去过水车博物馆,专门去踩了《神笔马良》中出现过的那种龙骨水车,不过他们制作的是那种像轮子一样的水车,绑在水车上的竹筒在低点盛满河水,随水车轮/盘旋转至高处,竹筒中的水倾倒进高岸上架好的管道,水就能排进高出的田地中。
这类节省人力、有利农耕的发明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因此吴先生很激动,几个学生的家长也很激动,一番动作后,这件事就被报往了京城。
这件事当即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当时还是工部郎中的江大人就亲自来了一趟太原府。之后朝廷如何运作,各家如何瓜分利益且不提,这件事让简穆印象最深的是,几个月后吴先生与他们说,工部尚书因筒车一事被贬,现在去益州当刺史。
简穆几个都特别奇怪,问了吴先生才知道,筒车不是简穆「首创」,早在六年前就有位下限县令辖下出现了类似的事物,并被报了上去,然而当时朝廷内外事务不断,有皇家内部争斗的事,也有边境打仗的事,反正是一地鸡毛,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就略过去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这事被翻了出来,事情被翻出来,就得有人负责,于是包括工部尚书在内的一串人就倒了霉。
几个学生听了后都唏嘘不已,吴先生则对他们说:“无论这筒车是不是你们首创,这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你们做的也仅仅是个开始。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之后将筒车推广至全国的事不与你们相关,但是你们也要以此为戒,做任何事都要有始有终,谨慎为之。”
几人称是,然后吴先生突然点名:“王宇,则无败事后一句是什么?”
王宇完全没反应过来,当即就被先生罚了打扫课室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王宇:我是谁,我在哪?
吴先生:妥了。
斋夫:感谢吴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