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二字一出,不远处准备闭店清洁的小宋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真行,步步踩在老板雷点上,简直是哪里不爽踩哪里。
自取灭亡啊。
果然,崧筠的脸立竿见影地绿了。
小宋见状不妙,立刻拎起拖把桶,一头扎进洗手间,把战场留给两位大佬。
外人不在,崧筠再也不想留情面,一抖肩膀,把汪昊胳膊抖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汪先生,虽然我们小时候见过,但那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能再见面也算缘分,不过我希望大家能够遵守基本的社交礼仪,免得给对方造成什么不愉快。”
他以为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至少能让汪昊不舒服,从而感到羞愧,之后能对自己客气一点。
至少不要勾肩搭背,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谁知汪昊不以为意,脸上笑容更深,双手各撑在两边的小桌上,等于把崧筠堵在了墙壁与桌子之间的方寸之地。
也像把他圈在怀里似的。
崧筠已经许久没有与人这么亲密接触,方才汪昊勾他脖子已经令他后背起了一层薄汗,现在两人这么近距离地脸对脸,他都能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汗味儿,觉得有点上头,登时向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上了墙,“咕咚”一声,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汪昊盯着那“活泼”的喉结,低笑了一声:“你还真没怎么变,小时候就爱装模作样,像个小大人儿,现在还这么拿腔拿调,怪可爱的。”
他抬手再度想去摸崧筠的脑袋,被对方敏捷地躲了过去。
“不好意思,过去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崧筠面无表情道。
“行行行,不逗你了。也难怪,那会儿你年纪小,才四岁吧,记不清也正常。”汪昊见面前这位帅哥确实有点绷不住了,也就收敛了一些,侧身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现在看,还是小时候可爱。”
崧筠暗暗松了口气,也拉开椅子坐下,嗤笑道:“那会儿你多大?这么多年没见过怎么还记得?”
“我比你大三岁,要是记不住可能就该去医院看脑子了。”汪昊笑吟吟地说,“你不知道吧,我妈特别喜欢你,总跟我念叨。我们家搬到隔壁市之后,她还经常跟你妈要你照片看,这二十年来你发生了什么我几乎都知道。”
崧筠:“……”
自家老妈跟她一群闺蜜聚在一起就是爱谈论孩子,谁家儿子考上什么大学了,谁家闺女找到什么好工作了,谁谁谁的孩子嫁(娶)了谁,这群老姐妹花简直把二代目们的动向拿捏得死死的,也不知道背后有何目的。
以前在家的时候老妈还试图跟他絮叨,幸亏他机智,躲得远远的,才免于遭受荼毒。
但是现在听汪昊这么一说,他心里有了一点微妙的不平衡——对方对自己一清二楚,他对对方却一无所知。
啧,不爽。
汪昊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翻拍的老照片,递到崧筠面前:“喏,认认,中间那个小肉团子是你吧?”
崧筠好奇接过来看,那照片年代久远,色彩倒仍是鲜艳,画面中两个小男孩站在乡村小路上,高一点的那个瘦瘦黑黑,冲着镜头笑出一口带豁儿的白牙,旁边的矮个儿胖乎乎的,正努力用双手提起一个装满了瓜果的篮子,抿着双唇使劲儿,还不忘挤出满脸笑容,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哎,就是从小可爱到大。
崧筠盯着照片,很不要脸地给自己做了一个极高的评价。
然后心想,这汪昊,也算从小帅到大,就是人太热情了实在受不了。
老家来的人都这样吗?
他低头欣赏照片,不知道汪昊也在欣赏他。
对面这青年偏分发蓬松而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比小时候挺多了,鼻头尖尖的,微微上翘,显得活泼俏皮,可人还要假装稳重老成,简直自带反差萌。
睫毛长而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从以前的圆眼变成了现在的橄榄型,眼尾略长,撩起眼皮从眼角看人的时候,小眼神还挺带劲……比如现在。
崧筠发觉汪昊在看自己,瞪了他一眼,将手机从桌面上滑过去还给对方:“盯着人看很不礼貌你知道吗?”
“咱俩竹马竹马的,这么多年没见了,看看还不行?”汪昊收起手机,深窝眼带着笑意,“礼尚往来,你也看我呗,我不怕看。”
崧筠:“……”
汪昊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又说:“你还记得吗?就拍这张照片儿那天,你一脚踩进牛屎里,嫌弃得一双鞋都不要了,又不肯光着脚走,非要我背你。我嫌你沉不肯背,你就哭,拉着我衣服撒娇,说‘哥哥最好了’,‘把所有的糖都给哥哥’……”
“记性这么好怎么不去参加最强大脑?”崧筠皮笑肉不笑地说,心里恼火地想,我小时候这么可爱,你怎么净记我糗事儿?
汪昊挠了挠寸头:“也不是特意记的,就这件事儿印象特别深——行行行,长大了要面子了,以后哥哥不说这些了。”
感觉提起旧事,这人自来熟的劲儿又要上来,崧筠岔开话题:“对了,你来多久了,怎么没提前联系我?”
“哦,阿姨给了我地址,我就直接过来了,省得提前联系了你还要接我,怪麻烦的。”
崧筠心里小声逼逼,谁要接你,也太自恋了吧。
“我来得早,之前没弄清你们这到底营没营业,就在外头坐了会儿,后来才进来。担心你在忙,就没打扰你。”汪昊笑呵呵地说,“这不等你下班了才跟你说话。”
崧筠一怔:“啊?那你来了多久?”
“也没多久,就你摆拍的时候我刚到。”汪昊笑道,“没加好友只能看近几条朋友圈,照片拍得不错,回头教教我。”
崧筠:“……”
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吃饭。”崧筠黑着脸站起来。
汪昊疑惑地抬头看他:“我听说这里就是饭店。”
崧筠哽了哽,努力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我们试营业期间不提供晚餐,你没看都在闭店了嘛。”
“我又不是客人,随便吃点就成。刚刚你们试菜那两道不是有剩的吗?”汪昊冲他眨了眨眼,“闻着挺香的,给哥哥尝尝你的手艺呗。”
“那是剩的,再说可能已经倒了。”
“剩的也没事儿,你们分餐吃的,不影响。”
恰好此刻小宋听闻外边安静了许多,这才探头探脑地出来准备干活儿好早点回家,谁知接着就被汪昊叫住。
“小哥,刚才你们那两道菜还在吗?”
崧筠“嗖”地回过头去,目光如炬地看着小宋,小宋突然觉得腿软,没有接上自家老板的脑电波,下意识地实话实说:“还在后厨呢,筠哥,咋处理。”
他筠哥还没顾得上说话,面前这位大佬乐呵呵地开了口,语气很不把自己当外人:“我自己回锅热热就行,不麻烦山,哦不,小筠动手了。那啥,小哥,我看外边有卖发面饼的,辛苦你跑趟腿儿,帮我买二斤,回头我转你钱。”
什么玩意儿?
此刻崧筠内心被刚刚那汪昊那段话冲击得七零八落,脑子里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该说哪句,一时间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小宋见自家老板没有阻止,觉得这就是默认,放下手里的拖把,飞奔出去买饼。
等他回来的时候,汪昊已经把热好的两道菜端了上来,闻着香气四溢,小宋想起方才试吃时的美味,肚子咕噜了一声。
崧筠坐在桌子对面,看似表情平静,其实心里欲哭无泪。
当他看见汪昊把他的勃艮第红酒炖牛肉活活吃成了牛肉汤泡大饼、还很热情地劝他多吃两口的时候,胸中已经刮起了龙卷风。
这个人,我崧筠和他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