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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清明,时间慢慢进了立夏。

下午六点半,被电话吵醒时,窗外仍接着从中午就开始响起的雨声。

淅淅沥沥,没有要停的意思。

陆晚星推开窗看一眼外头的雨势,挑了件带兜帽的卫衣,帽子一戴,低头走进雨中。

买好陆悉要的冰美式和抑制剂,他打车往他的便宜哥哥的住处去。

陆悉的发情期不太准时,往往也没什么前兆,陆晚星像这样帮他跑腿也不计其数。

两个人在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物,常常连兄弟见面的寒暄都省去。

但今天有些不同。

陆晚星先按了门铃,没人响应。

他等了片刻,试着打陆悉的电话,不知是隔音太好,还是陆悉出了门,总之毫无动静。

陆晚星跟陆悉的关系不远不近,相处中很少有兄弟之间的互相关心,但Oga的发情期算一桩大事,所以他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又继续等了二十分钟,期间给陆悉打电话三通,发信息五条。

这些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汇入电磁波之后,就再没了回应。

做完这些,陆晚星才把陆悉要的东西放在门边。

回程没有打车,走了将近三公里的路,转了两次公交,一次地铁,到家已经将近八点。

天已经黑了,雨还没停。

陆晚星身上的卫衣湿了又干,干了再湿,此时紧紧贴着皮肤。

这一片是海城的东郊,住宅区的人口密度不低于市中心,临街很多卖菜的商贩,他顺路买了一人份的食材。

大家全都挑挑拣拣,又格外喜爱讲价,对比起来,陆晚星这样不言不语,只买两块钱的豆腐和两根葱的客人,倒还不算特别讨厌。

他用豆腐和上个星期过生日时包饺子剩下的肉沫煮了一小锅汤,配一碗白米饭,吃得很饱,身上也终于热了起来。

夜晚是陆晚星比较活跃的时间,灵感源源不断。

这一天却不太顺利,他卡在调色的环节,接到陆悉的电话时,才发觉光这个步骤,他做了三个小时。

陆悉的声音很不安。

陆晚星说不上来,听着是在发抖,像喝醉了,语调却非常严肃,严肃得不像陆悉。

陆悉说:“陆晚星,我被人标记了。”

这句话里携带的信息超出预期,陆晚星握着手机,一时间没有找出任何一句合适的回答。

陆悉带着哭音又说了一遍:“我被人标记了。”

当两个人抵达信息素科室专门急诊,陆悉两只手捏着披在肩上的来源不明的外套,仍然两腿发软,几乎完全靠在陆晚星身上。

“数据显示没有标记发生。”

医生在陆悉的要求下反复对比化验单,依然给出这样的结论。

看陆悉瞪大双眼仍不肯接受,还在求他开点紧急解除标记的药,医生面色无奈。

“患者,冷静一下,我看到的情况,是你确实没有被标记……不是发情期发生性行为就叫标记的,信息素注入腺体百分之五十以上,再加生殖腔反复成结,这些事情有没有做你应该回想得起来。”

“还有,标记就是标记,谁都没办法改变,没有什么解除标记的药。”

发情期发生的意外不计其数,医生显然对这种要求不算陌生,语气也开始不耐烦起来,按下呼叫键吩咐护士:“下一位。”

走出急诊室大门,陆悉吸吸鼻子,双眼通红,还陷在情绪当中没有完全抽离。

他懵懵的,问陆晚星:“没事了?我没被标记?”

陆晚星刚才被他抓得很用力,揉着手腕说:“医生说没有。”

说完,陆晚星朝侧面躲了一步,避开陆悉抱上来的动作,也不回应他的狂喜狂笑,只说:

“我要回去了,下午帮你买东西的钱,记得转给我。”

陆悉当即在微信里转了一千块,陆晚星没说什么,点了收款,又提醒他:“找人帮你代写论文的钱。”

“哦哦。”陆悉挠挠头,“我忘了,多少来着?”

陆晚星说一万。

陆悉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没空像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如数转给他。

接陆悉的车到了,他背对陆晚星摆摆手,上车离开,陆晚星走了一段,也搭上彻夜运营的环城大巴。

陆悉消停了好一阵子。

陆晚星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忙着画画、投稿,没有陆悉找他,生活中只剩下平静,更不怎么注意时间的流逝。

再接到陆悉的电话,他第一句话仍叫陆晚星语塞:“陆晚星,我决定了,你替我跟沈和微结婚。”

“……”

陆悉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上次,上次以为自己被标记的感觉,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太可怕了。我发现自己真的接受不了被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陌生人标记,我不会跟沈和微结婚的,陆晚星,你替我去。”

陆晚星把手里的画笔放远一些,听他说完了,问:“你爸知道吗?沈和微同意吗?”

陆悉不正面回答,只说:“反正我是不会跟沈和微结婚的。你不是想出国留学,想办展吗,跟他结婚以后,这些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也会给你一笔钱。”

“陆晚星,你好好考虑。”

陆晚星自己倒不需要怎么考虑,但他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跟陆悉说。

说他早就追过沈和微,但沈和微看不上他,半年前还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不过陆悉与陆晚星的交流一向都是单方面的吩咐,他留下自己的意见,便挂了电话。

陆晚星知道,这是陆悉已经默认他同意的意思。

约好与沈和微见面这天,天气很坏。

阴暗,干燥,还刮着大风,枯枝在风中摇摆。

昨天陆晚星刻意早睡了两小时,照镜子时,却依然感觉苍白。

说是与沈和微见面,实际上是由沈家集团旗下一家公司牵头的公益晚宴。

不乏商界和娱乐圈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典礼隆重,但人是多的,气氛是轻松的。

陆晚星被陆悉带着出入好几家成衣店,一路介绍他是陆悉的亲弟弟。

他与陆悉同父异母,只比陆悉晚几个月出生,成长过程中,这该是第一次,陆晚星因为他们这样的关系而得到了什么好处。

店员在陆悉的示意下,继续帮陆晚星整理头发。

弄完以后,店长在一边看了看陆晚星,说:“您嘴唇颜色挺好看的,不用再涂什么东西了……您真好看。”

他也是个oga,语气友善,陆晚星冲他笑了笑。

陆悉也打量了陆晚星一圈。

他要比陆晚星本人还更在意这一次见面,所以脸上带着少见的认真表情。

“白色会不会太普通?”陆悉问店员,“我看橱窗粉色那套也还行,上个月哪个明星穿过来着。”

店员说了个新晋流量的名字,微笑道:“陆先生气质好,不会普通的。”

陆悉倒也不觉得店员是在奉承,对陆晚星撇撇嘴:“他们说你长得像你妈,我看也是,没点男人味。”

去酒店的路上,陆悉反复叮嘱陆晚星:“不用说话,别人主动找你也不用搭理。端杯酒,吃点东西就行。”

陆晚星第一次提问:“沈和微呢?”

陆悉看了两眼陆晚星,突然哈哈大笑:“你以为要去相亲啊?”

“沈和微可没空跟你坐下来聊闲暇时间喜欢游泳还是骑车,我也没那么大面子,能搞到入场券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陆晚星这段时间看着陆悉上蹿下跳要自己替他跟沈和微结婚,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算了,前两天说今天要去见沈和微,还以为他真有了多大进展。

原来入场券都还来路不明。

他不再那么紧张,就感觉脖子上的领结不太舒服,刚扯了一下,被陆悉阻止:“别瞎动。”

跟陆悉说的一样,整场晚宴,他们两个人就是端着杯酒,这边吃两口,那边吃两口。

陆晚星吃得比较认真,没注意到陆悉什么时候走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拽着陆晚星的胳膊往外走:“走吧走吧,完事了。”

陆晚星不懂,怎么就完事了,陆悉说:“沈和微看见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等吧。”

本来陆晚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沈和微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他,该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可是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短暂——从酒店分开后,陆晚星还在回家的环城大巴上,陆悉就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聊天对象是沈和微,陆悉问“怎么样?”,沈和微回了个“OK”。

陆晚星有些呆滞。

他起先想到沈和微早就把他微信拉黑了,感觉有些伤心,接着想起在财经新闻里见过的沈和微,又发起花痴。

沈和微身上是S级alpha天生带来的高贵疏离,他无疑很英俊,但最先使人注意到的是他的冷漠。

主播问他“对星野上市后的股价波动怎么看”,陆晚星不懂金融,但是一直记得他不算短的一段回答,也记得他从始至终没有融化过的神情。

主播甚至很破例地,没有在结尾来临时,试着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询问沈和微对将来结婚对象的设想之类的问题。

她在节目播出以后发了条社交动态,说“无论谁坐在他对面,都不会想要提出这种问题的,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蠢。”

可供陆晚星想象的素材可堪贫瘠,但总感觉,沈和微在打下“OK”时候的表情,就是不会比在财经节目中好到哪去。

陆悉:【你的好日子来了,当老板老婆乐死你了】

陆晚星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又顺手发了个小猫骑摩托的表情包,摇头晃脑,没心眼得开心。

陆悉有些嫌弃,提醒道:【少说话】

【少给别人发这种很幼稚的东西】

【至少结婚前别被沈和微发现你是个大脑空空的花瓶】

陆晚星回了个“哦”,头靠在大巴的窗玻璃上,食指轻轻扣着手机微凉的边框。

陆悉铁了心不肯跟沈和微结婚,他父亲陆泽荣其实没什么办法。

除了意外产物陆晚星,他和妻子只有陆悉一个孩子。

现在陆泽荣虽然嘴上说陆悉胡闹,但陆悉坚持的劲头不像是一时起意,时间越长,决心反而越坚定。

陆泽荣不得已,还私下查了沈和微的私生活。

虽说这种东西查出什么都不算过分,且纯属于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因为没法管,但结果还是出人意料——沈和微同外界说的差不多,把日子过得像和尚。

不是陆泽荣就厉害到随便查沈和微的地步,而是沈和微确实没有什么私生活。

似乎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工作。

其实这也是最初陆泽荣看好陆悉同沈和微结婚的原因。

强强联合为沈氏和陆氏带来的好处自不必说,对个人而言,沈和微也是不可多得的优质结婚对象。

一开始,陆悉的态度是不热衷也不反对,任由两家人推进进度。

可惜,一个月前,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在一夜之间,沈和微成了怪物野兽,陆悉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陆沈两家联姻的口风早已经传出去,现在临门一脚,事黄了,不管最终被传成谁家看不起谁家,都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生意做的越大,越看重信誉,放眼去看,近二十年没听过悔婚的事了。

幸好他还有一个Oga儿子。

陆泽荣对陆晚星倒说不上讨厌。

虽然他与陆晚星的母亲没有感情,孩子更是意外发情标记之下的产物,可这毕竟不是陆晚星的错。

但陆晚星出生以后,陆泽荣的妻子、陆悉的母亲,就患上抑郁症,一度严重到卧床不起。

陆泽荣与妻子日夜相对,不可能不受到妻子情绪的影响。

他把陆晚星抚养长大了,很大程度上只是提供了一部分物质条件,在情感方面,即便是陆泽荣,也只敢说没虐待过。

几年前,自从陆晚星的母亲去世以后,他与陆家的来往就几乎为零。

去年冬天,陆晚星学校所在的城市受到暴雪影响,陆泽荣捐了一大笔钱。

这种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集团有专门对接各种公益机构的部门,是财团形象的一部分。

是在很后来,陆泽荣才把暴雪同陆晚星联系起来。

那时已经将近夏天,有合作的老总关心,问他陆晚星有没有受到暴雪的影响。

他们的亲子关系可见一斑。

陆晚星愿意替陆悉去做这件事也不奇怪。

他从小没什么主见,因为不太受到家人的重视,也逐渐没有什么存在感。

当你想起他的时候,会发现他一直在角落。

但如果不想注意到他,他是绝对不会自己跳出来寻求关注的。

陆晚星没有拒绝过什么,陆泽荣知道,小时候在一众玩伴当中,他也常扮演些受气包的角色。

加上沈和微不算很差的结婚选择,尤其是在联姻的情况下,这时候陆晚星的这种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这对陆晚星来说,甚至可以算是一桩好事。

陆悉是怎么说都不肯了,甚至已经在做出国的打算。

他闹着要去学设计,要陆泽荣选一所学校帮他准备推荐信。

陆泽荣则在叹息中放任自流。

这场孩子般闹脾气的戏码,一直上演到沈和微的秘书团联系陆泽荣。

合作面临下一步,他们的婚约也一样。

虽然众人下意识都认为与沈和微结婚的会是陆悉,但毕竟从没有公开宣布过,两家的谨慎行事终归没有出错。

等沈和微松了口,接受了更换结婚对象的事实,陆晚星就被安排着与沈和微共同现身了几场晚宴。

起先还不是作为男伴,甚至两人没有什么接触,后来被拍到单独吃饭上了两次小报。

舆论铺垫到位,营销通稿上也已经有了两人感情发展的脉络,才终于公开宣布,陆晚星与沈和微的婚讯。

订婚当晚,两人照流程送走宾客。

华灯初上的时分,沈和微与陆晚星仅隔半拳的距离,频繁与人握手、寒暄,也并没有显露出不耐的情绪,只是面色一贯的冷淡。

负责跟拍的其中一个摄影师走近,示意沈和微与陆晚星再靠近点,好留下今晚的最后一帧影像。

陆晚星下意识去挽沈和微的手臂,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改为一个很绅士的没有肢体接触的搂腰动作。

第2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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