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_亲是在父亲转至普通病_F_后回来的。
我是在父亲手术后的第三天才打电话。那时她和表姨因为活动才去了韦尔斯。听见消息,她有片刻的沉默。我并不劝说她立刻赶回来。反正父亲病情已经稳定,还有人照顾,用不着M_亲劳累。
不过我告诉她,我接手了父亲的公司。
在以往,这一直是M_亲心中最企盼的事情。可是那时她听了好像怔住,好片刻才答腔,但彷佛并不想对这话题多谈下去,很快说回她能返台的日子。在斟酌后,她还是等到那里活动结束才回来。
M_亲下午下飞机,先到家放行李,就搭着车子到医院去了。
我开完会过去,她已经待在病_F_有一阵子。但是走进病_F_,里头只有她,整张病床连带父亲都不见,请来看护的阿姨也不在。
M_亲正在把一只水果篮里的水果拣出来,装进塑料袋里。那水果篮是之前一个探病的人拿来的,但是父亲当时还吃不了这些东西,就这么堆着。阿姨大概不敢碰,许nv士也是不可能拿回去。
看我进来,M_亲道:“全都坏了。要是先放进冰箱里,还可以保存一阵子。”
我只问:“人去哪里了?”
M_亲道:“到复健科去了。”
我点点头。是医师说,父亲越早开始复健,生理机能越能恢复得好。因虽然父亲还不太能够坐起来,这两天就开始进行了每次都是看护陪同,推着整张床去。
父亲复健的状况,我并不曾问,也不去看。甚至要抽空才能到医院来一趟。只听说那复健大概是很辛苦,每次他总要满头大汗,好像历经一次马拉松长跑一样。
许nv士还是天天来的。这时并不看见她,大概是知道今天M_亲要来。
我开口:“我还要回公司,先送妳回家休息,反正有看护在这里。”
M_亲先不说话,才讲:“等你爸结束复健回来才走。”
我不语,但是去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拿起报纸看。
M_亲则继续处置那一篮的水果。弄好了,也不闲下,还在旁边翻翻看看,要将桌上柜子里的东西都巡察一遍才甘心似的。甚至挂在_yi架上的两条毛巾,她也拿去洗浴间洗掉了。
过不了很久,父亲结束复健回来了。病_F_nei的声音一下子多起来。人也是。除了看护,还有负责推送病人检查的护佐。还有许nv士。原来她今天还是来了。
我放下报纸,还是坐着。M_亲倒马上丢下手里的东西去帮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病床归位,挤着把父亲身上的管路看过挪过,好容易才都满意了。
父亲躺在_On the bed_,始终闭着眼,显出疲倦的神气。那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沁着水光,好像刚才大汗淋漓过。
阿姨这时去拿出新的一tao病人_fu,大概要帮父亲更换。
M_亲彷佛想接手,但还是走开了。许nv士也是站了出来,顺手拉起遮帘。一时之间病_F_nei又安静下来,只有窸窣地更换_yi物的动静。
M_亲和许nv士都不坐下,向着病床的方向。她们站得有些近,看上去彷佛都是很坦然。分明是对立,现在却能够一副没事的样子。因为父亲,彼此仇恨的两个nv人,现在还为了父亲,要演起一幕和平共处的戏码。nv人向来比男人要会作镇定。可是显得我很不配He。好像我是凭空坐在这里的一个看客,这周围的一切人物都和我没有关系。
那遮帘突然刷地被拉了开。阿姨把换下的一堆_yi物拿了出去。许nv士先要动,突然地一顿,挂着笑,友好似的看了看M_亲,走向床边桌去拿起温水瓶。
她兀自讲:“这个水要没有了,我去装一点过来。”
等许nv士走出去,M_亲便转身从沙发上拿起她的手提包,一面道:“我先回去了。”
我听见,便站起身。
父亲躺在_On the bed_,床头摇高起来,让他可以好像坐着一样,不过他两边腋下被塞了枕头,样子很萎顿。他睁着眼望M_亲,张着口,很费劲地说话:“明天,什么时候来?”
M_亲道:“早上吧。”
父亲略一点头,目光T向我,zhui巴微微地动。
我装不见,先道:“我送_M回去。”
父亲彷佛木木的,过一下子才慢慢点了头。
“我暂时就不到英国去了。”叫着电梯上来时,M_亲讲。
我不搭腔。
M_亲径自说下去:“毕竟还是夫Q,不能放着你爸不管,至少这个时候不应该。”停了一下,又道:“等你爸出院,或者好了一点,我就找律师把离婚手续办一办。”
我一怔,向M_亲看去。
M_亲倒不看我,道:“我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爸病倒前几天都跟我谈好了,他也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主意——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子,他的决定才是决定。”
我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沉默。
M_亲才向我看,忽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络吗?”
我一怔,可是突然之间就知道她是问什么。我不语。
这时电梯门开了,里面没有人。M_亲先走Jin_qu,我跟在后。等到门关上,她又讲:“新闻闹得那么大,怎么不告诉我?”
我低道:“反正是胡说八道,说它做什么。”
M_亲静了一下子,开口:“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我不作声。
M_亲还自顾自地讲:“你跟你爸一样,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我不由得要朝M_亲看。她面色和刚才没有两样,平平静静的。她道:“你外公以前常常讲,没有什么事情是空*来风。在你小时候,我就听见过你爸另外有nv人的事,我只是装作不知道。”停了一下,低声:“后来是实在装不住了。”
她看来,突然讲:“过年那时候,跟你讲电话的人就是宽宜——是不是?”看我不说话,也沉默,才道:“我不是要怪你什么——唉,反正以后不管怎样,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仍然只有沉默。不料到M_亲要说这样的话,可是思路和情绪都彷佛凝固了,转不动,也在抗拒。
因为那太痛苦了。
之后M_亲就不开口了。我送她回家,又去了公司。直到很晚的时候才返家。现在我又搬回这个家里。
M_亲已经休息。我收拾好,躺sChuang,翻来覆去的。每天晚上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其实闭起眼睛,捱过去就能睡着了。但是我又起来,打火点烟。都怪M_亲那些话。父亲竟然就同意了和M_亲离婚,甚至签好名字。虽然最早开始就是他先提起的。好像M_亲说的那样子,他的决定才是决定。
我想,假如仍由父亲决定,我现在一定不会在这个位子上。我突然有一种好像报复的快意。可是立刻_gan到一切很可笑。
因为睡得不很好,到隔天,我比平常还要早出门。
车到半路,我突然想到医院去。上病_F_时,阿姨并不在,可能去买早饭。父亲倒是醒了。大概才刚醒的。
我径自在床旁椅上坐下。父亲微转头,看到我,神情一动,彷佛很讶异。他张了张zhui,费着力气说:“你,这么早。”
我点头,久久沉默才开口:“爸,我一直在想,当你手术后醒来,一定要很惊讶公司是我接手。你早决定好以后位子要给许程诚了吧,我想,你一定是觉得我不开口求你,凭什么该给我是不是?”
父亲眼睁睁地望我。
我道:“我不是不争取,我是因为不要。我说过了,你从来不听Jin_qu,当我在呕气——我有什么好呕气的?在你眼里,我这个儿子很不象样,但是在我眼里,你这个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_geng本不屑要你的东西。”
父亲喘了两口气,立刻面红耳*起来。他使了劲说话:“我,你,胡说,不是你**”
我兀自说下去:“结果我还是得到了。”
父亲微皱眉,可是没了声音。
我道:“本来我不想要,当然可以不要管——我并不是为了你。”一顿,看着他,“这时候偏偏只能是我,你很不甘心吧。”
父亲不作声,可是突然好像想要坐起来。因yao部和右tui还不够力气,他试着几遍不成功,便彷佛生气一样,用着靠近我这一侧的手拍着床。
他始终看着我,好似着急。我不懂那眼神里的情绪。
可是我懂我自己的情绪。我宁可不要察觉。我不由道:“其实我也是A,我也好不甘心——”
我低下头,目光里是父亲放在床侧的手。他现在已经不拍打着床了。那只手上浮着一条条青影,显得狰狞,爬在瘦涸的薄弱的皮肤。
我_gan觉我整个人也彷佛慢慢在枯竭。
父亲在医院总共住了一个月。
M_亲那时天天去医院里。虽然请了看护,她还是去。许nv士当然也是。两个人彷佛有默契似的,一个在早上过去,另一个就会在下午的时候出现。因多少有些交谈,不过谈得也仅限于父亲的病况。
还在医院时,父亲已经能够坐得起来了。因恢复情形良好,再做一次脑部检查后,终于出院,以后只要每天回医院进行复健就可以。
出院后,父亲是住到许nv士那里。但是为了父亲休养好,搬到位在淡水的别墅。那地点也不偏僻,往来市区非常方便,也很快能到医院。
不过父亲去复健时,许nv士是不去的,只有请的看护,还有M_亲作陪。
这之间父亲的情形,我都是听M_亲诉说的。我很少去探望。因公司里事情多,人事也比以往复杂,占去不少心神,不免还有些不能推的应酬。差不多天天到家都已近凌晨,有时一整个礼拜里面,连M_亲的一面都没有见到。
不得不说,许程诚做事毫无马虎,也有手段,负责的几个项目推动得很快。有些事,不用我提,他倒是先想到了。跟他相处起来意外和睦。不过只限于公事上,其余方面,我不觉得必要。他当也是。
在公司情形逐渐平稳下来后,我再去了纽约。因海外分公司的烂账依然未清。这次一待就是半年多过去,等回到台湾时,天气已经转凉了。
父亲这时候已经可以使用助行器走路了。不过走不了很久,时常气喘吁吁,要坐下来休息。陈伯伯去看他时取笑了一下。他当时不说什么,可是好像对这一点很_gan到介怀,每天更加倍地练习走路。医院里的治疗师每次都劝他不要心急。
有一天,父亲又去公园散步,突然脚软,差点整个人摔到地上,好在看护的阿姨托住了他。当时周围的人都是一阵惊慌,送父亲到医院去。做过检查,医师表示没有什么问题,可讲他运动过度。因又住院三天观察。
我去探望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M_亲跟我一起去的。回程时,在车子里她向我道:“你爸就是爱逞强,其实他体力_geng本还没有恢复好,还要每天早上晚上都要去走一趟。”
固执如父亲,我敷衍两句,尽管让M_亲去劝导父亲。我并不想对父亲唠叨,太奇怪,况且他不一定听得Jin_qu。又在许家M_子面前,更加不想多zhui。好像我多么*心。
经过这次,父亲当然乖乖按部就班。M_亲依旧陪着去复健。慢慢的,许nv士也会一起。等到父亲可以单拄着拐杖走路,M_亲便渐渐不作陪了。
在不久以后,父亲跟M_亲找来律师,正式离婚了。
jin_ru十二月后,台北的天气是真正冷了。向来是不见萧索,到处洋溢着热闹。十二月一直是比正月更要He适红色的一个月份。
不过我是没什么时间_gan受那气氛。自从接手父亲的公司后,工作量大增,应酬也要比以往多得多,时常都是不容易推托掉的。虽然见的人还是从前熟悉的,形势却两样。
无可避免的,我跟赵宽宜要碰上面。因交友圈太多重迭。不料时常可能见到的场He只见范月娇。她替他出席不稀罕,在以前也有,但是现在每逢有我出现的时候,他便不出现。是慢慢才察觉,我好像钝钝的什么都_gan觉不到。
跟范月娇谈话,要问到赵宽宜其实容易,但是在她面前却莫名有些难以启齿。因说不定要奇怪。也说不定不会,她是看惯了世面的。
有一天,永福的张董事在喆园请客。赵宽宜亦是座上宾。他跟张董事关系向来不错,又谈He作,应不会不到。我当天也去了,在那里是无缘无故地紧张。可是来的还是范月娇。
范月娇一来,先致歉:“董事长让来我向您说抱歉,因为北京那边班机延误了,赶不回来。”
那张董事笑道:“哦,我已经经知道了。刚才跟他通过电话,这么客气,还派范特助妳来,诚意太够了,不要紧,班机延误也是没有办法。”
我在一旁,听得不知心头滋味。原来他还是不到。
整个晚上,我和范月娇少交集,到会散,在门口等着车子过来时才谈到话。我笑道:“说起来,最近时常碰见范大姐。”
范月娇笑道:“是A,真巧,总是能看见程总——哦不对,现在该称您程董了。”
我笑了一下,讲:“称什么都好,只是一个职称。况且,以范大姐的资历,要喊我一声小程,可是很过得去的。”
范月娇笑了笑,突然站向旁边的角落,让了路给后面的人。我跟着站过去。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接她的车子先开了过来。
范月娇笑道:“不好意思,程董,那我先走了。”
我点头,笑道:“下回见。”
范月娇走了两步,突然一停。我不明所以,看着她又回过身走来。她道:“想了想,我有几句话实在必须说。其实,我今天过来真是非常临时的。”
我一愣,便笑了一下,“我那时听到了,是因为妳们董事长的飞机——”
范月娇截断我的话:“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我看着她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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