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人鱼发出了窃喜的满意喟叹,欢快得好像海豚发疯。
果然是小孩子,任雀想。
夜半,任雀和两位护法离开了山巅监狱。
狂风大作的霜雪已经停歇,暮色四He,青森树影在月光下萧索晃动。银色流光划过雪地,三道修长的人影若隐若现。山外森许站的灯火在旷寂的平原中额外寥落,任雀将烟斗收回袖中,冰冷空气充满肺部,略微驱散倦意。
寒风一袭,蔓延四肢百骸的冷便敲打着任雀的大脑。
“老板。”雌黄察觉任雀在发抖,立刻neng下自己的毛外tao,从后面将任雀整个裹了起来。“为何非要夜行?你的body本来就不好。”
他说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关心,但语T寒沉,像三九天投入寒潭的冰块。
“老板一向会折腾自己,你懂什么。”芸黄仍穿着薄纱汉_fu,像雪山里飘飘yu仙的nv鬼。她叉yao站在一边,不屑地冷哼。
毛外tao很长,染着不会消散的暖意,任雀用细瘦手指揪着_yi_fu,把自己*进温柔乡里。
他呼出一口白气,顺着腮边又被寂静撕裂。
“芸黄,注意礼貌!”雌黄露出惯常的怒意,冷声喝止。
“就算你好声好气跟他说,他也不会听你的!”芸黄撇过脸,裙边被一阵风吹起,落了几分雪尘。
任雀听着身边两位护法越发针锋相对的争吵,无奈揉了揉眉心,终于在nei讧前按下暂停键:“你们再吵,就都回森许山庄喂乌鸦!”
午夜的森许站台看不见半个鬼影,寒风怒号的破旧露天台下是铺满雪片的铁轨,沉在毫无亮色的天光中,如流淌黑水的河流。煤油灯的玻璃yinJ被狂风摧毁的所剩无几,电子屏坠在角落,被废物掩埋一半。
灯光一闪,站台尽头出现一个全新的手推车。
雌黄与芸黄在解决票务问题,任雀穿着不He身的大_yi倚在柱子旁,他偏头,注视着那超市购物车在没有任何人的推动下逐渐向他那里移动。轮子碾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车子发出快要散架的shen_y。
离得近了,任雀才发觉那购物车里塞了件超大的海绵宝宝手提袋,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购物车哒哒哒跑到他面前,越来越欢快,直到刹车在任雀身边才安静下来。
“又去偷东西了?”任雀轻笑一声,低头看着推车里购物袋的拉链以缓慢的速度打开,似乎应和着他的话音,慢条斯理又游刃有余。
哗——
手提袋里的东西开始挣扎,三头六臂似地往外折腾,任雀眯起眼睛看戏,直到一小会后,从拉链的开口处探出一颗顶着水蓝色卷毛的脑袋。
“咕?”
楚虞把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头,眼珠极速收*,看清任雀后又恢复原状。他zhui里叼着半截没吃完的水M_皮干,腮帮子鼓起,咀嚼时候才像受过良好教育的海底贵族。
“结账了吗?”任雀指着这些东西问。
他曾教过楚虞几个简单的词汇,人鱼的学习能力很强,记忆也远超其他物种,所以楚虞假装听不懂的时候,任雀_gan到很好笑。
这条鱼听懂了,但装作不明白。他把水M_干扔进zhui里,嗖地*回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zhui里已经换了一大条红色的不知名r质。
“咕?咕——”楚虞用水亮的眼睛瞧着任雀,大概是一直被盯着,他觉得吃独食确实不太道德。所以他在袋子里一阵摸索,不情不愿地拽了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虾米饼干,颤巍巍递到任雀面前。
他在吃东西之余还能说出完整的人鱼语,叽里呱啦的,任雀一点也听不明白。
“就给我这么点?扣扣搜搜。”任雀把饼干拿在手里,扔进zhui里尝了尝味,差点没被咸味齁死。
“列车快来了,*回去吧。”任雀搭着推车的把手,向前一顶,意想之外的沉。
这鱼到底偷了多少东西回来?
“楚虞,你该减肥了,太胖了是不会有美人鱼愿意给你生鱼宝宝的。”任雀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楚虞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任雀,zhui里的r干也不要了,张开一口鲨鱼牙就吐珠子似地往外蹦听不懂的词汇。
“Rex**mine**coniugis**vos**”
什么鬼话?
任雀动了找个人鱼语翻译的心思。
5几十年不见,你真是学坏了
“亲爱的各位旅客,森许站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亲爱的各位旅客,森许站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公式化的nv声从列车喇叭里传来,乘务员睁开昏昏yu睡的眼睛,她靠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中打盹。等到列车不那么晃了,她对着镜子给自己补了一层口红,准备迎接森许站即将上车的乘客。
窗外风雪已经停了,露出黑漆漆的夜空,压抑的没有一颗星星。她叹了口气,思索着还有多久能离开这终年气候恶劣的山谷。
这趟列车从白雪皑皑的高山上出发,穿过成片的冰原针叶林,在明早会开到海拔较低的地方,再过五个小时,就会看到鸟语花香的人类世界。
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乘务员想。
她站直body,刚想走出去,突然听见身后洗手间里发出轻轻的敲门声,那声音在逐渐平稳的轨道运行声里不大起眼,但她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
她疑惑地走到洗手间门前,发现门是开着的,不断闪烁的厕所灯受老化电路的影响,仅存的光线实在昏暗。乘务员走进厕所,狭窄空间甚至不需要转头,她没发现敲门声来自何处,却看见洗手台上放了一张白色纸条。
纸条?
她走进厕所,伸手拿了起来。
是某位旅客留在这里的垃圾吧?
真不道德,明明垃圾桶就在洗手台底下。
她叹息一声,放在以前还会_gan慨穷山恶水出刁民,但工作久了,她便也不去抱怨。乘务员捡起纸条,意外发觉那纸张的手_gan很神奇。
比绸缎要粗糙,好似浸了一层水的沉甸甸质_gan,字迹非常秀气。
“她见到了**她和她的M_亲?”乘务员把字条抬起来,对着忽明忽暗的光慢慢读了出来,她迟疑地看着这语焉不详的纸片,无奈一笑。
是恶作剧的纸片吧,写的前言不搭后语的。
咔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锁。
她捏着纸条猛然回头,望着身后空*的走廊,忍不住呼出一口。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大惊小怪,刚转回头,眼前镜子里徒然出现另一个nv人的脸。
诡谲地笑着,脸部肿*而发青,nv人从镜子里伸出干枯的爪子,叩住了乘务员眼眶yu裂的眼珠和张大的zhui。
列车停下,任雀推着购物车上了拥挤的车厢,满是酸臭味的人群睁开悻悻的眼睛。他来到票号所在的卧铺,把装着楚虞的包先扔到上铺去。
“A呜——”
短促的吃痛叫声从上铺传来,海绵宝宝手提袋和白被子mo_cha起来,楚虞正试图挣neng拉链的束缚。任雀低低一笑,正想去餐车买点东西回来吃,便_gan觉_yi角被扯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瓷娃娃模样的小nv孩,用白白胖胖的短指头揪着他的_yi_fu,眼里裹着童真。
“大哥哥,你的东西在动。”
小nv孩目测四五岁,扎着两个冲天辫,她说话*声*气,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有神的很。
“大哥哥没有东西在动。”任雀拿出专业哄小孩的表情,他蹲下身,风_yi和地上的灰尘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把胳膊搭在膝盖上,微微仰头去看小姑娘。
小nv孩咬着手指甲,先是看了他一会,转而抬头,用满是口水的白胖手指指向上铺:“可是,那个小哥哥不是大哥哥的东西吗?”
任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卡在手提袋里的楚虞已经老老实实趴在_On the bed_,白色被子盖住哟尾巴。那条鱼正*着上半身,手指捏着栏杆,从上铺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咕?”
楚虞歪头看着任雀和小nv孩,后脑勺正好遮住车顶的圆灯,仿佛在车厢里展开一轮月食。他的面容在逆光处轮廓模糊,唯有脸型棱角分明,再加上那额外明亮的眼瞳,确实像车厢里藏着的妖怪。
“他不是大哥哥的东西。”任雀看了眼楚虞,纠正小nv孩。
“那是什么?”小nv孩纯真地问。
“是**”任雀斟酌着用词。
“阿倩!”
颇为慌张的nv声响彻整个车厢,由远及近,仿佛某种大型怪物踩着地雷咆哮而来。任雀愣了一下,眼前一花,等他再将视线聚焦,面前就站了个面色苍白的nv人。
nv人算不得苗条,棉裙子恰好勒出她yao间的赘r,又被长款毛呢大_yi彻底掩盖。她手里提着一袋零食,从任雀的角度只能看清一桶方便面。
她匆忙把东西扔在下铺,慌张地扯过阿倩的胳膊,把小nv孩拉到自己身边。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阿倩的M_亲——任雀这样认为。那nv人毫不掩饰自己对任雀的防备,她先是当着任雀的面把阿倩骂了一顿,而后警惕地打量着他。
也怪不得nv人起疑心,任雀实在太像人面兽心的人贩子了。
他长了张很有迷惑x的脸,五官线条异常柔和,若是留了一头长发,被认成nv孩子也不奇怪。眼下泪痣削去他的攻击x,使那双眼睛里藏着温暖又惬意的笑,他身量高却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实际一个能打好几十个。
“嘛,别紧张,我是中铺的乘客。”任雀把双手都抬起来,眼睛眯起,示意自己不是坏人。
nv人并未全然信任任雀,她把阿倩拉到床头,时不时打量着任雀,再不跟他说话。
任雀耸耸肩,也没心情再管她,因为雌黄和芸黄带着食物来了。
一袋子零食,两桶方便面,任雀翻翻找找,除了绷带和伤药之外,居然还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保温桶。
他拎起绘有粉红翘屁小猪的保温桶,在雌黄眼前晃了晃,不安好心地逗弄:“是怕我死掉所以连夜炖的补品吗?不过你这诚意实在不太足,用买煎锅送的保温桶可配不上我尊贵的身份。”
雌黄在对床下铺坐下,他用明知故问的眼神扫了下任雀,淡淡道:“老板,有人曾经说自己贫贱出身习惯了苦日子,所以我们的工资几十年一分不Zhang,明明人类世界辣条都从一分钱Zhang到五块一包了。”
任雀眨了眨眼,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
雌黄不为所动。
芸黄吐出zhui里的BangBang糖,用甜到发齁的嗓音矫情地接替兄长的话尾。
“老板,我和雌黄的待遇可是所有护法中最低的,“羲和”兄妹的护法最近刚买了架私人飞机。”芸黄说道。
“我记得前月你们生日时,我也送了你们一人一幢海景别墅。”任雀笑嘻嘻的,半点没有监管者的风范。
“哦?您是说那幢能吃的巧克力模型吗?还是说当初指着海水砂糖对我们展示j湛厨艺,并哭诉最近很穷希望看在礼物的份上少发一个月工资的人不是老板你。”
“还有A**”芸黄装模作样接着说。
任雀抱起粉红小猪保温桶,抓着绷带和伤药,蹭蹭顺着楼梯爬到楚虞所在的上铺,没影了。
“呵,铁公_chicken_。”芸黄tian了口BangBang糖,讽刺道。
楚虞围着小被子,用纯真的眼睛盯着任雀搜刮他的财产。
真知Bang姜米条苹果派半盒草莓芝士蛋糕棋盘黑白巧克力半袋咸水水M_皮干和海虾饼干,这是楚虞所有存货了。
“没了?”任雀把这些东西全铺在_On the bed_,质疑地问。
楚虞疯狂点头,眼睛在一上一下间都快连成一条闪烁的荧光线了。他看着任雀拆开一块苹果派,便张开zhui,凑到任雀身边讨吃的。
苹果派不腻,一口咬下去没见到馅。任雀把干巴巴的蛋糕块自己吃了,把有馅的那半扔进楚虞zhui里。
两个活物在上铺狭窄的空间里对坐,因为顶头太矮,都是驼背坐姿,像在路边谈心的小老头。
“楚虞,过来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