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宫殿层层伫立,其中有座气势最为恢宏,那宫殿之上两条金甲飞龙,似要腾空而起,叫人望而心生敬畏,此处便是宣政殿。
眼下入了秋,脚下的大理石散发着凉气,姜容跟着引路太监入了宫,在对方的指引下找到了宣政殿。
“陛下此刻正在与大臣商议朝中事务,公子怕是要等上片刻了。”那太监的目光在姜容那张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捏着尖细的嗓音开口。
“有劳公公。”姜容的神情有些呆滞,他没注意太监的目光,也不在意。
这几日家中突逢变故,一场大火让他成了姜家唯一的幸存者。大火前的姜家是京城权贵,权势滔天,可现在却是人人喊打了。
浓情蜜意的爱人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还另娶了他人,姜容眼看着事实却不愿信,偏要亲口听那人说才肯死心。
等了不知多久,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从里打开,陆陆续续走出几人,皆是身着官服,气宇轩昂,姜容看他们有些眼熟,估计以前曾在姜家见过。
“宣罪臣姜厉之子姜容觐见……”
一阵高声正唤回姜容的思绪,站了许久的双腿有些僵,他踉跄了下才稳起步伐踏入殿内。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随着走近越来越熟悉,姜容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快到让他有些惧怕。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姜容直直看向主位那人,许久后才膝盖一轻跪了下去。
“臣姜容,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连声音也是一样的,可又全然不同。
他记忆中那人沉稳严厉,说起话时却总带温柔,可眼前这人,眉眼锐利,眼神摄人,就连薄唇吐出的字句,也是毫无起伏的冰冷。
“姜容,朕念你不知姜厉所犯罪行,又侍奉朕良久,特免你株连之罪,许你入宫,常伴君侧。”
姜容软下腰,身形有些不稳,他想抬头再看一眼面前那道夜夜入他梦的伟岸身影,又不愿看。
“臣领旨谢恩。”
天气越凉天也越短,姜容麻木地回了宫里给他分配的住处。
当今陛下登基时日尚浅,宫里只有昨日新娶的苏贵妃,赐了长乐宫,今日陛下又册封了姜容为侍君,底下的太监们按照规矩,将姜容安排在了苏贵妃的宫里,住所名为清宴阁,又给了他一男一女两个仆从。
“奴婢佳音,拜见主子。”前来侍奉的宫女只是个二等宫女,胜在聪明知礼,给姜容行了礼就去膳房给他准备吃的了。
小太监倒是一直低垂着头,瞧着年纪不大,许是紧张畏惧,姜容也不愿为难他,温声说了句让他退下,小太监才如蒙大赦退下了。
主子们若是不愿吃御膳房的膳食,也是可以在各宫的小厨房做的,苏贵妃出身权贵世家,最懂享乐,她的小厨房也是各种佳肴应有尽有,只是佳音却是不敢去的,她绕了远路去御膳房领了今日的膳食。
宫里的奴才惯会看人下碟,御膳房自然也是,有了苏贵妃的授意,竟是把隔夜的膳食给了她,气得佳音脸都红了,她又不能真把这不像样的饭菜端给姜容,只好趁着天色渐晚御膳房人都走了,自己动手做了几样小菜,心里祈祷回去晚了别被责罚。
她自认做的小心,殊不知此时的一举一动早已传到了苏贵妃耳中。
“他倒是会笼络人心。”苏贵妃捏着绣帕,随手将卸下的珠钗重新插回发间,艳丽的脸上神色不明,“走,咱们去瞧瞧,陛下新封的侍君是何等好颜色。”
长乐宫的主殿距离清宴阁不远,因此苏贵妃与佳音几乎同时到达。姜容闲来无事便先梳洗了下,苏贵妃来时他还一身水汽,穿着也是简单的素衣,却偏偏将盛装打扮的苏贵妃给比了下去,更是叫人气恼。
“姜侍君好大的排场,竟叫本宫等着。”苏月坐在主位,端起茶水轻抿了口就搁下,神情不悦。
“臣不知贵妃驾到,还望贵妃勿怪。”他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身份转变,也不是真心想留在宫里,他只想跟陆乾珺要一个说法,若事实真是如此,陆乾珺从前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他,他是不愿留在宫里的。
“果然是罪臣的儿子,就是如此不知礼数!”苏月嗤笑道,“你现在只是个低贱的侍君,只配自称为奴,竟也敢自称臣,本宫看你分明没有丝毫认错的心,你就在这儿跪上半个时辰,本宫气消了才能起来。”
佳音高高兴兴提着食盒回来,屋子里却一片静谧,看到苏月,佳音脸色一变,连忙放下食盒行礼,“奴婢参见苏贵妃。”
“你这小丫头似有几分面熟。”苏月捏起佳音的下巴,涂着蔻丹的长指甲在佳音脸上留下一道红痕,“瞧着怎么像本宫殿里跑出去的那个。”
这一句话让佳音心都凉了半截,她自然不可能是苏贵妃宫里跑出去的,可苏贵妃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姜容实抬举的话,就把这丫鬟给她。佳音求救地看向姜容,姜容还在跪着,只是手指紧紧地攥着。
“佳音是许公公给臣……奴的。”许公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就是苏贵妃也不愿轻易跟他对上,姜容这么一说,苏贵妃就不能要人了,只是泄泄火气还是可以的。
新续上的茶水不说滚烫,苏贵妃用指腹轻触了下茶杯,随后又端起茶水轻抿,热气扑面而来,茶杯随后脱手,直直朝姜容砸了过去。
“该死的奴才!是想要烫死本宫吗!”她骂着站起身,狠狠踹了身旁丫鬟一脚,那丫鬟跟随她多年,早对她的心思了然于心,当即就跪下认错。
“娘娘饶命!侍君饶命!奴婢知错了……”
“行了,还不快滚!”苏月余光看见姜容整张脸都被烫红了,额角还有些被茶杯砸出来的淤青,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哎呦!瞧瞧这伤的,这小脸都烫红了,让陛下瞧见该不知怎么心疼了呢!”
茶水黏在睫毛上,姜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加上一整天没吃东西,姜容神情十分恍惚,身形也晃了下,并未听清苏贵妃说的话。
“你可别怪姐姐啊,姐姐我也是不小心,谁叫那杯茶水那么烫呢。”
“奴……不敢。”
他越惨苏月就越高兴,还十分好心地摘掉姜容肩膀上沾的茶叶,“行了,这一晚上吵吵闹闹的,本宫也乏了,你也早早歇息吧。”说着她掩唇优雅打了个呵欠,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去了。
门被掩上,佳音赶紧过去查看姜容的情况,见他额角流出了血,心中大骇,“主子,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说罢风风火火便要往外冲。
“不必了。”姜容扶着腿起身,佳音见状去扶他,“去也是白跑一趟罢了。”
果不其然,没有半柱香的时间,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苏贵妃哪儿,说苏贵妃受了惊吓,夜不能寐。
姜容用蘸了凉水的帕子敷脸,脸上红肿稍退,也没有那么疼后,就歇下了。可他这一觉睡得不安稳,闭上眼就是触目惊心的大火,亦或是那人冷冰冰的目光。
醒后再难入睡,佳音在一旁侯着,小太监窝在外间打盹,室内一片安宁。
陆乾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