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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一切都有些像朦胧的梦境。
宁倦一动不动地坐在大雪中,抱着那具烧得面目模糊的焦尸,直到郑垚派人加急找来了棺木,也不愿松开。
大片大片晶莹的雪花纷纷落落,周遭的风冷得刮骨,天寒地冻的,即使侍卫撑着伞,再这么坐下去,怎么受得住!
郑垚心里不是滋味,这段时日,他见陛下与陆大人之间种种,只觉得陛下对陆大人,或许就是纯粹的因本能的占有yu而滋生的几分_gan情,毕竟陆大人那张脸,的确是堪称绝色。
现在看来,这份_gan情恐怕没那么肤浅。
他咬咬牙,大着胆子弯下yao:“陛下,恕微臣得罪。”
话罢,就想掰开宁倦抱着尸身的手。
宁倦陷在自己的意识之中,对外界不闻不问,直到郑垚伸过了手,他才有了反应,以为郑垚是来抢陆清则走的,猝然暴怒,眼底闪烁着寒锐冷光:“让开!不许碰他!”
他的反应好似只是下意识的,年轻俊美的面孔上浮着的依旧是几丝绝望沉默的茫然。
郑垚砰地跪到地上,哀求道:“陛下,再在这儿待下去,陆大人也会冻僵了。”
这句话将宁倦所剩不多的几丝理智唤醒了。
老师身子不好,怕冷又怕热的,夏日里嫌弃他身上太热,不喜欢他凑太近,冬日里手足又冷冰冰的,烧着地龙也睡不好,睡到半夜足底仍是冷的,这时候就又不嫌弃他了,像只骄矜的猫儿,愿意躺在他身边,汲取一点热意。
宁倦的zhui角弯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又是喉间发哽的巨大悲恸,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喉间,吞咽不得。
怀雪怕冷。
宁倦僵硬地抱起焦尸起身,呼xi轻促,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棺椁中,一眨不眨地注视了那道熟悉的轮廓许久,才沙哑地吩咐:“回京。”
从京城奔行而来,花了一整夜,扶棺回京,却花了整整两日的时间。
陆清则送史大将军遗体回漠北安葬,回途遭遇驿馆走水,葬身大火的消息提前飞遍了京城,震惊了无数人。
范兴言听闻消息,失手就摔了砚台,在国公府里等着陆清则的陈小刀也“啪”一下,摔了个古董花瓶,程文昂晃身摔下了石阶,陆清则培养起来的下属也纷纷不可置信,反复追问确认,脸色空白。
也有人暗中拍手称快。
这个碍眼的陆清则,总算是消失了。
宁倦带着棺椁回到京城时,正是清早,却*云遍布,厚重的黑云涌动在京城上空,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
陈小刀范兴言和许多与陆清则相熟的官员都等在城门口。
陈小刀眼睛哭得红通通,好不容易忍住了,看到那口棺材,鼻头一酸,又哇地哭了出来。
他现在后悔没有好好练字了。
往后公子不会再给他写帖子,让他照着临了。
众人本来还能忍着,听陈小刀哭起来,也不禁潸然,范兴言忍着悲意,shenxi了一口气,朝着宁倦长身一礼:“臣等,求陛下彻查此事!”
其他人也纷纷朝着宁倦长揖:“求陛下彻查此事!”
好好的驿馆,怎么会突然走水,还扑也扑不灭?
京中对陆清则有杀意的人太多了。
宁倦淡漠地扫了眼这些人,没有说话,带着棺椁直接越过。
陈小刀连忙追赶上来,郑垚扫了一眼,见陛下没有吭声,便俯身将陈小刀一提,抓到自己马上带着。
回到了宫中,棺椁停灵于养心殿中。
负责护送陆清则的侍卫也跟随回了宫,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等待责罚,每个人都做好了死罪临头的准备。
从驿馆回京城的这两日,宁倦已经清醒了不少,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些侍卫,极度的悲痛过后,难掩心头*鸷的杀意。
就是这些没用的东西,没能及时将老师从火场中救出来。
彼时老师明明就与他们隔着那么一点距离,明明一个转身就能发现**
浓烟滚滚,火*tian舐,他在睡梦之中呼xi不畅时,该有多疼多害怕?
宁倦*沉地盯了这些人半晌,正要下令,余光扫到一边还在抹眼泪的陈小刀,脑中忽然响起那日在城门口分别时,陆清则和他说的话。
永远不要迁怒残杀无辜的人。
但对该下手的人,亦不要心慈手软。
要杀对的人。
他当时望着陆清则的眼睛,点头应下了。
宁倦垂在身侧的指节蜷了又松,反复几次之后,冷冷开口:“所有人下去领杖三十,往后别再出现在朕眼前。”
说完,目光吹落到郑垚身上:“郑垚治下不力,事后同领三十杖,罚奉三年。”
听到这道御令,包括郑垚在nei,所有人都蒙了蒙。
不是这个惩罚太重,而是太轻了,当真就是责罚一下。
他们都是跟随去过江右的,再清楚不过陛下有多珍视陆大人,现在陆大人遭此劫难,他们护卫不力,居然没有见血。
还是郑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带着众人叩首:“臣等领罪!”
宁倦没有再看他们,叫来长顺,吩咐陆清则的后事。
他答应过陆清则了。
若是他没有做到,老师会很失望的吧?
虽然亲眼看到了陆清则的棺椁,长顺仍是有一丝如在梦中的不真实_gan。
陆清则病骨支离的,看起来总是一副活不过三日的样子,但这么些年过去了,陆大人依旧好好的。
现在,陆大人,没有了?
往后再也见不着了?
见宁倦的脸色看起来格外平静,看不出分毫的其他异色,长顺死死揪着小帕子,xi着气将陛下吩咐的全部记下。
宁倦要陆清则的后事在养心殿举行,以无比盛大堪比皇家的规格。
这He不He礼数,长顺已经无暇思考。
陆大人都走了,还有什么He不He礼数的?
他很清楚宁倦的脾气。
陛下现在还能克制着,是因为陆大人的后事还没有安排好,等安排好了陆大人的后事,那些现在还在暗中发笑,觉得陆清则死了,拔去了眼中钉r中刺,日子又能舒坦了的人,还能有安宁之日?
消息一传出去,朝廷里果然就此事又吵了起来。
许阁老直接带着一批大臣求见,强烈反对让陆清则在宫中举办后事,同样赶来的还有陆清则的下属,纷纷赞同陛下的提议,现在宁倦越是予以陆清则殊荣,他们Xiong口的郁气就越能化解。
什么低不低T的,陆大人人都没了,他们无所谓了!
往日里,宁倦会听陆清则时不时递上来的奏本劝谏,毕竟这些朝臣,许多都是一开始就支持他的,若是刚坐稳皇位,就收拾他们,未免不会叫人寒心,不肯再真心做事。
但现在没有陆清则的劝了,这些人又如此不知好歹,宁倦不会再手软。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他,史书上又会如何记载。
听着下面的争吵不断,宁倦没什么表情地扣下了茶盏的盖子,“当”的一声,众人才暂时一消停,纷纷看来。
“从今日起,罢朝七日。”
听到宁倦zhui里吐出的几个字,众臣哗然,许阁老面色发臭,还想再说,宁倦却已起身,直接离开了南书_F_,长顺皮笑r不笑地躬了躬身:“许阁老,请走吧。”
一群言官哪儿肯离开,当即就准备跪在乾清宫外,长顺看了两眼,也不叫侍卫拖人,让人去准备了几盆水,倒在这些人跪的地方。
数九寒天,一盆水泼下来,很快就结了冰,浸透了_yi衫,风再一吹,那寒意也不是单纯跪在雪地里能比拟的,跪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只能在心里怒骂着这阉人的恶毒,暂时退却了。
宁倦漠然地忽略了言官跪地劝谏的消息,走向养心殿。
步入养心殿时,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望向更shen处的shen宫方向。
那里有那座才新修好的宫殿。
美轮美奂,雅趣盎然,上面的题字是“隐雪轩”。
那是为陆清则j心准备的囚笼。
他谋划着,想等陆清则从漠北回来,就将他囚藏起来。
老师心软,总会被他磨得同意。
待在那里面,陆清则不会再受到外界风风雨雨的干扰,能被他好好地保护着,不会再受到伤害。
宁倦盯着那边看了许久。
久到身侧的侍卫忍不住小声问:“陛下?”
宁倦慢慢地收回视线:“永封隐雪轩,禁止任何人出入,凡擅入者,格杀勿论。”
话罢,他kua进了门槛。
长顺命人准备得很快,灵堂收拾妥当,陈小刀正跪在灵柩前,边烧纸边小声说:“公子,你有没有见到大将军?你和他结个伴儿,路上也不会被欺负**今儿是你的生辰**”
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宁倦的脚步一停,茫然地想,是A,今天是陆清则的生辰。
几日之前,他还期待着这一日,想着今日陆清则便能回来了,自此以后,怀雪就是他一个人的怀雪,不必再顾忌那些尘俗的目光,想怎么叫陆清则,就怎么叫。
往后陆清则的每一个生辰,他都要在这样的空寂中度过。
宁倦的脚步忽然有些摇晃,走到棺椁前时趔趄了一下,眼前一暗,竟然就这么半昏了过去。
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夜的路,遭此打击,就算是宁倦也站不住了。
长顺紧急将徐恕请来了宫里,给宁倦施了一针,又强行灌了药。
宁倦意识模糊却清醒,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分明躺在温暖如春的寝宫里,身下是rou_ruan是床榻,他却仿佛回到了从前待在冷宫里的时候,冷意像是透过破洞的窗缝,从四面八方渗过来,他一个人裹在冷如薄冰的被子里,无论再怎么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小团,都会被寒意侵蚀。
那双温暖的手不会再探过来了。
长顺看着宁倦惨白的脸,忧心不已,小声和徐恕说了说宁倦的情况:“**郑大人说,陛下那日见到陆大人的遗体后,生生呕出口血,但到现在也没有哭过**”
徐恕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从前他只觉得这对师生_gan情当真是好,而今看到宁倦的样子,这哪是师生情谊能说得通的。
陆清则不仅是宁倦的老师,还是他喜欢的人。
那种失去所爱的锥心之痛,徐恕再了解不过,在这种_gan同身受之下,得知这段悖德情愫的震惊都被盖了下来,没那么令人大惊小怪了。
徐恕摇头道:“这是心病,我也医不了。”
他隐晦地低声提醒:“仔细看着点陛下。”
宁倦其实都听到了,只觉得有些可笑。
对陆清则下手的人还没查到,他怎么可能寻死觅活。
等徐恕离开了,宁倦慢慢翻身下床,长顺赶紧来扶:“陛下,您怎么起来了,再休息一下吧?”
宁倦没搭理:“郑垚也该回来了。”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哪些人会对新政有意见,哪些人想对陆清则下死手。
他没有理由动这些人,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藏起陆清则,这些人就对陆清则下了手。
宁倦预估得很准,他才刚起身喝了徐恕开的药,郑垚就带着查到的名单回来了。
郑垚的脸色不太好看,将名单呈给了宁倦:“陛下,涉事者颇广。”
陆清则的政见有利于百姓,但很得罪京城的达官贵人王公贵族,每被分走一丝利益,他们就对陆清则记恨一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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