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暠骁在茶里下了药,听说这几日藏瑛阁里秀女太多,整夜吵吵嚷嚷,柳文继一直没能睡好。
这药是太医院新配的,他下了两天两夜的分量。
这两日,柳文继不会离开,不会对他说刺耳的话,会好好地呆在他身边睡着,陪着他。
太监蹑手蹑脚地走到珠帘外,小声说:“陛下……”
叶暠骁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说:“别吵。”
太监慌忙跪下了,竭力小声地用气音说:“陛下,边关三千里加急的军报。”
叶暠骁给柳文继背上的伤口慢慢地抹上伤药,粗糙的指腹划过肌肤上陈旧的鞭伤。
那是他第一次惩戒柳文继时留下的伤疤,那一回柳文继挨了一顿毒打,又被他晾在大雨中跪了一夜,高烧不退差点命都没了。
于是后来,他每次打完柳文继,都要派人送药过去,防止伤口感染化脓再生变故。
药干的差不多了,叶暠骁慢慢把轻绸薄被盖在柳文继身上,起身出门,到前殿去处理公事。
崇吾关外防线倒退三十里,草原部落的新可汗一路追杀边关守军,就快要攻破崇吾关了。
叶暠骁看着军报,疲惫地揉着眉心:“备驾,召集各部官员苍龙阁议事。”
太监说:“陛下,现在已经快要寅时了,何必如此匆忙。您睡下歇会儿,明日早朝再议也不迟。”
叶暠骁面无表情地说:“朕的决断拖延一刻,边关将士就要多死伤数十人,这觉你睡得着,朕睡不着!”
太监慌忙跪下:“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备驾,快备驾——”
柳文继趴在蟠龙殿内的暖阁里,苍白的脸贴着柔软的南绸,睫毛轻颤着在绸缎上划出声来。
他支撑着慢慢起身,绣着龙纹的薄被从伤痕累累的赤裸身体上滑下来。
暖阁里没有人,叶暠骁和他独处的时候,不喜欢被下人伺候。
柳文继听见了院里的喧哗声,宫人们脚步匆匆,灯笼一串一串地聚过来。
陛下处理国事从来没有时辰,军报子时入京,丑时就必须要送到陛下眼底下。
不管陛下醒着是睡的,都要让陛下看见。
藏瑛阁离蟠龙殿很远,可柳文继夜里无法入眠的时候,却常常被御花园那头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皇帝的御驾从蟠龙殿往苍龙阁匆匆而去。
这个人啊……
柳文继苍白清瘦的手指一点一点抓紧了被褥,在床事中折腾得一团乱的长发都被那人细心地一缕一缕慢慢梳开了,柔顺地垂在肩头。
当年养父的使者问他,太子与三皇子应该扶持谁做皇帝,他回答说太子。
因为叶暠骁讨厌宫中的规矩束缚,只想带着他一生驻守边关,守着漠北的雪或者西荒的风,喝最烈的酒,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可如今,最不想做皇帝的人,成了一国之君。
夜夜被国事政事折腾得不得安宁,还要腾出精力来折腾他。
也是累的很。
柳文继在暖阁里等到天亮,侍女进来添了三次木炭,隔着珠帘也没有偷瞧里面的人。
他体质特殊,他的养父精通毒术医理,把他养的几乎百毒不侵。
那一点助眠的药物对他毫无用处。
晌午之后,叶暠骁才回来。
他面色森冷,只是匆匆来看了柳文继一眼,茶都没喝就扭头又走了。
叶暠骁给柳文继下药,原本想把人困在蟠龙殿里多看两天,却半点没看着。
这两日他一直在苍龙阁议事,各部官员一茬一茬换着来,粮草兵马改帅换将修筑城墙诸般事宜都要他一一审批。
再加上春闱将至,各地县官也到了调任之期。
里里外外全是事儿,苍龙阁的烛台滚烫滚烫的,都快要托不住蜡烛了。
到了五更时分,官员们陆陆续续离开苍龙阁,议事厅里清静了下来。
太监端着粥:“陛下,歇会儿吧,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叶暠骁揉揉额角:“怪不得小六那个混账不肯做皇帝,原来是想把这个大烂摊子甩给朕,他好去逍遥快活。”
太监嘴角发苦:“陛下,喝点粥吧……”
叶暠骁抬头看着那一碗稀粥,有些烦躁地说:“朕喝不下。”
太监捧着粥退出去,心里着急。
陛下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了,这怎么得了。
小太监也跟着急:“公公,这可怎么办啊?”
太监捏着指头算数:“今儿什么日子了?”
小太监说:“公公,初六。”
太监抬头看了一眼天,东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说:“你去蟠龙殿看看,顺答应也该醒了。”
叶暠骁是真的吃不下。
他年少便在边关长大,最明白边关守军将士之苦。
前方在厮杀拼命浴血奋战,若后续粮草晚到半日,就会致使士气大减,兵将体力不支战力下降,伤亡惨重。
草原十七部落从西荒崇吾关一直骚扰到漠北的长秦关,数百年来从未有过消停。
叶暠骁看着墙上的地图,捏起一支箭,狠狠地掷过去,直插草原部落的可汗营帐。
珠帘轻曳,一串脆响。
柳文继刚好走进议事厅,箭簇擦着他的脸飞过,重重地插在了地图上。
差点正中他的眼睛。
叶暠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站起来要过去看看有没有伤到柳文继:“朕……”
柳文继转身面向他,一张清俊的脸仍是苍白无波:“陛下。”
叶暠骁看着自己已经迈出半步的左脚,有些恼羞成怒地收回来,面无表情地坐下继续批折子:“你来干什么?”
柳文继手里端着一碗粥。
那粥冒着热气,是刚刚盛上的。
柳文继恭顺地低垂着眉眼:“回陛下,张公公说陛下胃口不佳,让……让臣妾来侍奉陛下用膳。”
叶暠骁嘴角动了动。
张公公是小六留给他的宫中老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尤其厉害。
他沉默了很久,以表示自己并不不会因为柳文继侍奉用膳就能多吃几口。
批了两份折子,眼看着蜡烛烧去了五分之一,叶暠骁才漫不经心地说:“侍奉吧。”
柳文继走过去,轻轻跪在叶暠骁身边,舀起一勺热粥,轻轻吹了两口,用唇尖试试冷热,才递到了叶暠骁嘴边。
叶暠骁就着柳文继的手吃了一口粥,目光落在了柳文继端碗的那只手上。
粥是滚烫的,碗也烫人。
清瘦白皙的掌心已经被碗底烫红了,泛出温润明艳的桃花色。
叶暠骁不耐烦地一把抢过粥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沉声嘀咕:“废物。”
柳文继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侍奉陛下用膳。
他抬起头,无意中看见了墙上的地图。
叶暠骁的龙纹金箭插在地图的草原深处,正中可汗营帐。
叶暠骁冷笑说:“顺答应,把你的眼睛收起来,若是胆敢接近政务,朕治你后宫参政之罪。”
柳文继低下头,沉默着不再乱看。
叶暠骁却仍是不满意:“你不是来服侍朕的吗?像个木头一样跪在那里,朕要你何用?”
柳文继沉默了一会儿,跪着挪到御桌之下,温润薄唇熟练地开始服侍龙根。
叶暠骁肤色微深的脸猛地青了一下,又浮起一阵不明显的红晕,咬牙切齿:“柳文继,柳文继你……嗯……”
妖妃,柳文继就是个祸乱朝纲的妖妃!
待他……待他了结胯下之事,定要把柳文继关进水牢好好洗洗这一身淫艳之气!
忽然,蟠龙殿外响起了一个清脆娇媚的女子之声:“陛下!陛下!臣妾沈初月参见陛下——”
张公公一头冷汗:“别闹了,沈贵人您就别闹了,陛下公务繁忙,这会儿哪有空见您。”
柳文继听到外面有声音,仓促着想要把口中龙根吐出来,却被叶暠骁按着后脑脖颈狠狠一压,呜咽着吞得更深。
叶暠骁面无表情地说:“让她进来。”
张公公只好堆着苦笑侧身让出门来:“沈贵人您请,您请。”
翠衫黄裙的少女嚣张地冲进了蟠龙殿:“陛下,陛下,听说您已经一日一夜没有用膳了,臣妾特意向娘家的厨子讨要了几样开胃粥菜的方子,亲自去御膳房给陛下做的呢。”
她把手里的饭匣子放在御桌上,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炫耀:“这是鸡丝白蓉粥,这是鱼腹青芽粥,这是白糖玉米粥,这是……”
叶暠骁在御桌下按着柳文继的后脑,粗糙的手指穿插在胯下之人柔顺的长发间,嘴角噙着一抹有些阴森的冷笑:“月儿有心了。”
柳文继知道,叶暠骁在折辱他。
故意当着一个新入宫的妃嫔之面,逼他做出如此不堪之举,或许还要泻在他口中面上,再故意让人看到。
他却不敢挣扎,害怕发出声响,害怕被这个小妃子看到。
纵然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皇帝后宫里的一个男妃,知道他常常侍寝,知道他最会侍奉君王。
可他心底……终究……终究还是勉强留下了那么一点尊严。
不曾被人见过如此不堪的模样。
叶暠骁看着满桌的粥品小菜,似笑非笑地说:“作为妃子,就该像月儿这般对朕体贴入微温柔小意。若人人都如月儿这般懂朕的心意,这后宫里的刑罚惩规,也不必再动用半次了。”
柳文继跪在皇帝的御桌之下,口吃唇鼻间皆是浓重的龙腥之气。
叶暠骁这话明面上是在夸沈初月,其实却是在警告他,只有认真侍奉,或许还能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