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锡白被解除禁闭后的第三天,一纸诏书轻飘飘地送到了元府,这才得知他父亲永宁公的“虚衔”竟然被褫夺了。
看来这次圣上要清理元家的主意打得十分坚决。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朝宋府发去了一份拜帖。
出人意料的是,向来对接帖要求极为严苛的宋府,竟然接下了他的帖子,并且第二日便寄来了回帖。
真是“一个敢递,一个敢接”。
休沐日。
“禄儿,你家主人今日看起来如何?”
元锡白正对着铜镜刮他的胡茬,胥朝受前朝审美的影响,男子以“面白齐净”为美,不留须不留髯。
“大人看起来比往日更j神了,嗯**有那个什么龙什么姿!”禄儿没上过学,也不懂怎么用那些文绉绉的话夸人,只是衷心地觉得今日他家主人真是好看。
元锡白穿了一身杏藕色的长袍,上边绣着竹叶锦_chicken_暗纹,头顶简单地用一顶小玉冠束了一半,另一半青丝便顺着脖颈倾泻至后yao。
两道英气的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星目灼灼,穿着这身素色_yi_fu非但不显瘦弱,反而衬托了他那飒爽的气质。
元锡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晃了神。
仿佛元家还没有没落,自己也还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屋外鸣蝉依然在Yan阳天里不知疲倦地叫着,一如每一年的盛夏,屋nei却已暗中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流年。
“走吧。”元锡白起身。
“别忘了把礼物拿上。”
*
宋府位于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但府中却比城外山上的寺庙还清静。原因无他,只因家主特地从蜀南运来了几车的竹子,将府邸里三圈外三圈围得严严实实,街上的喧嚣_geng本入不了这方圆之间。
元锡白下了马车,望着宋府的牌匾,摊开自己的手心,发现里面早已被冷汗浸黏了。
禄儿却不知道他家大人nei心的七上八下,依旧xing_fen得叽叽喳喳:“大人,我还是第一次来宋府呢!”
“先前在街上路过还好奇,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片竹林,原来林子里面就是宋府A——”
“小点声,一惊一乍地显得咱们没见识没教养。”
元锡白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虽然这也是事实。”
“噢**”禄儿瘪了瘪zhui。
“一会我和宋大人谈事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看着,没让你说话就不能说话,并且我们的谈话要**”
“对外保密——!”禄儿甩了甩脑袋,“唉呀这些我都知道,一会我会当好一个聋子的!”
他还故意捂了捂眼睛:“还有瞎子!”
元锡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朝他伸手:“行了,先把带来的那卷经书给我吧。”
“噢。”禄儿连忙把系在yao上的布包递给他。
里头装的是慧弘法师亲手所撰的华严经部分真迹。宋钊的祖M_长年与青灯古佛相伴,传闻说她对前朝慧弘法师所提的佛理十分痴迷,而元家刚好藏有这位法师的真迹,元锡白便把它带来投其所好了。
他揣着经书,在大门前轻轻叩了几下。不一会儿,里边便传来了声音:
“来者可是元锡白元大人?”
“正是。”
话毕,那篇大门便徐徐向里拉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瘦高的中年人,眼角微微上挑,像有_geng线吊着似的,看上去不好相与的样子。
“在下钟子义,是宋府的管家。元大人有事便称呼我老钟就好了。”
元锡白对着那张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脸,实在喊不出一个“老”字,最后只能拱了拱手:“钟先生。”
那钟管家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一句赘言,便领着一主一仆往林子shen处走去:
“我家大人请元大人在书斋小坐片刻,他方才在武场练剑,现下想必正在芳阁沐浴,等大人洗漱完毕后便会过这里来。”
走过七八座小桥,又转过几个迷宫似的庭院,终于来到了宋钊的书斋。
“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办,就先送到这里了,如果有需要,就吩咐那里的两个下仆便可。”
元锡白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两个肤色黝黑的壮实男子,像两座硬邦邦的石像一般立在边上。
“钟先生辛苦了。”
可是**
就这么贸然地让一个陌生人单独待在主人这么私密的地方真的好吗**
元锡白盯着桌案前的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禄儿谨记着不能随便说话的规矩,小zhui闭得死紧,只余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四处乱瞟。
宋钊的书斋没放香炉,却散发着一gu芳草与竹叶混He的清香。除了笔墨纸砚以外,书架与桌子上几乎堆满了卷宗和典籍,但又丝毫不显凌乱,一如那人井井有条的做事风格。
元锡白在那_F_间的梨花木凳上干坐了好半天,坐到屁gu都麻了也没见到宋钊的人影。
等到窗纸被落霞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后,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禄儿,你把经书带回去吧。”
正在打瞌睡的禄儿惊了一下,neng口而出:“A?为什么呀**”
元锡白望着屋外渐暗的天色道:“你可知我们在这待了几个时辰?”
“一**二一个半时辰?”
“或许**宋大人还有别的访客,一会就来了呢?”禄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毕竟他们才是有事相求的一方。
“我们方才敲门的时候,你可记得管家说了什么。”
元锡白看了他一眼:“他问的不是来者何人,而是来者可是元大人。”
“说明这个时间段,宋府只有我这一个拜访者。”
禄儿傻眼了:“A**那这么说,宋大人是故意——”
刁难我们**
“可可是**宋大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明明不想见我们的话,不接拜帖就好了A**”
元锡白难得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禄儿以为他家大人不打算说话了。
“我和他**曾经有些过节**”
“什么过节?”禄儿zhui动的比脑子快,直接傻傻地问了出来。
“***”
这时,书斋角落里的折叠屏风后突然传出一个极轻的笑声,仿佛平地上的一道惊雷:
“怎么,元大人连自己曾经做了什么好事都不敢对侍从说?”
——!!!
元锡白闻言猛地转头看向角落。原来那屏风所在的一处另有玄机,后方竟然还藏着另外一个_F_间。
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慢慢拉开那绣着花鸟风月的屏风,话音的主人也终于在主仆二人面前现了真容。
*
中书监诸葛孺玉曾经称赞宋钊的相貌,说他束冠时“如松如璧之风”,散发后有“凌凌野鹤逍遥之姿”。
但刚沐浴完的宋钊长什么样,元锡白估计是朝中第一位有幸看到的人。
那人半*的长发披在肩上,身上只随意yinJ了一件外衫。几绺细发贴在他的侧脸上,上边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一双黑白分明的直直地望着元锡白。
确实是神仙之姿。
可,穿着这样的_yi_fu见人,可不是待客之道吧**
元锡白先是懵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防备x地护在了禄儿前面。
宋钊这人虽然生得温润如玉,但那双眼睛盯人时却莫名可怕得很,无形之中便能产生令人不堪重负的压力。
张宇贤说宋大人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是一身正气,元锡白只_gan受到了一gu森森的冷气——
“元大人造访我丞相府,必定是有要事相求。”宋钊语气平淡,B近元锡白的气势却步步增强。
“既然如此,那宋某便单刀直入了。”
元锡白上朝时原以为宋钊和他差不多高,可真到与那人面对面时,他才发现自己几乎被笼yinJ在他的*影下,整个人瞬间被激起了一层_chicken_皮疙瘩。
“不如,元大人就当着你侍从的面说说我与你的过节?”
宋钊低下头,也不管一旁看着已经被吓傻的禄儿,好似很认真地在和元锡白商量一般。
“实不相瞒,元某本次登门拜访,便是**便是向宋大人赔罪的**”大热的天气,元锡白的三层_yi_fu都被冷汗浸得黏作一团。
他不是没想过宋钊会不给他面子,但却从没想过那人打算直接让他难堪。
“哦?元大人何罪之有?”宋钊慢悠悠地问。
元锡白忍着_chicken_皮疙瘩继续道:“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与宋大人同窗之际多有得罪,做出了许多出格的事,时至今日我都十分后悔,因此**”
“得罪出格**元锡白,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是没有变,zhui里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元锡白听见宋钊叫自己全名的时候,整颗心像被泡到冰水池中一般,瞬间僵了。一旁的禄儿更夸张,tui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要不是元家如今没落了,你元锡白会委曲求全地来我丞相府求情?”
宋钊忽然笑了一下。
放在其他人眼里,美人含笑是道绝色风景,可此时此刻元锡白的眼里,那人却仿佛马上要噬人血的恶鬼一般。
“来人,把元大人遗留在我这里的爱书拿来——”
屏风后影子般的侍卫恭敬地捧着一卷物事,在宋钊身前单膝跪下。
而元锡白,从看见那卷书的那一刻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两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元大人家有藏书万斤,估计早就忘了这本书的名字了吧。”
宋钊紧盯着元锡白,不放过那人任何一个表情变化的机会。
他伸出手指,翻开那卷书的第一页——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来。。。我连怎么空行都不知道怎么搞了。。。9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