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看着箱子里的黄金,十分震惊,迭声应下。
明飞卿安置完这些,当场让那两位太子府来的壮硕家丁把厨房里当差的丁妈妈捆了来,跟着被抓来的还有十个听丁妈妈差遣的丫鬟仆从。
丁妈妈是丁氏的亲信,在内院厨司里,克扣过不少钱财。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
明飞卿掌下用力捏着一只茶杯,若不是他死过一回,永远不会知道,丁氏自入门起,就让这群下人给娘亲投慢性毒药,而当年点心铺的大火,更是这群丁家亲信有意为之!
丁妈妈自认有丁姨娘做靠山,又知明飞卿是个好性子的主儿,见到淮瑾在,立刻伸冤道:“太子殿下!就算是官府里审案的大老爷,砍头之前也要给个罪名!奴婢自认没有做错事,太子妃凭什么抓我!”
她说完这话,丫鬟家丁也开始此起彼伏地附和起来——到底是明飞卿从前太好欺负了,让这群人敢肆无忌惮地凌驾到他头上来。
“我可不是审案的老爷,我要砍你的头,何需安罪名呢?”明飞卿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来人,打烂丁婆子的手骨脚骨,再随便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仆从无人敢信,直到东宫的家丁上手,当场扭断丁婆子的手骨,咔嚓一声脆响,众人惊呼起来,四处蹿逃。
淮瑾一个眼神递过去,随行的侍卫立刻把这群人按下,不让喧哗。
丁婆子惨叫连连,明飞卿又让人堵住她的嘴:“娘亲刚睡下,你若吵醒她,我就要你的命。”
丁婆子嘴角溢血,被侍卫拖下去仗责。
底下曾经欺凌过苏秋的人,个个抖若筛糠,有个胆大的家丁朝淮瑾磕头求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命啊!以前的事都是姨娘指使!小的...小的从未犯大错啊!”
淮瑾虽有几分心惊,却能理解明飞卿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不但不阻止,还抱着欣赏的姿态旁观:
“太子妃责罚下人,确实不需要任何理由。他说你们该死,你们就该去死。”
正文捧杀
内院的事还未传到前厅。
饭桌上,一无所知的明为仁拉着明扬到太子面前,想给这个二儿子讨个一官半职。
明扬考了一回科举,落榜后便怨天尤人,认定自己怀才不遇,日日借酒肉虚度光阴,如今想借着大哥的风头,走一回捷径。
明为仁特意挑在今日说这回事,无非就是吃定新婚第二日,太子不会驳明家的脸面。
淮瑾正打算松口,明飞卿先说:“不如就让二弟去枢密院做个修撰,殿下以为如何?”
枢密院可是直达天听的机构,哪怕在里头扫地都是一项肥差,更何况这修撰一职还能实打实接触到军事文书!
明扬一听,脸上愁云尽扫,连丁姨娘也抬起头期盼地看向太子。
淮瑾不知明飞卿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前脚打废了丁姨娘的亲信,后脚又提拔丁姨娘的儿子,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但明飞卿想要的,只要淮瑾能给,他就一定会给。
他答应了,明家众人自然是对太子感恩戴德,毕竟明飞卿于功名之事上已经无望,而明蕊又是女子,唯有明扬是家族的希望。
用完饭,明飞卿去内院同母亲告别,而后便坐进马车回东宫。
明为仁和丁姨娘在门口目送马车驶远,人一走,丁姨娘又暴露本性,拉过明扬与明知府炫耀:“我就说明扬是最有出息的一个,那可是枢密院!就算科举中的都未必能进的枢密院!老爷,你瞧扬儿多出息!”
明扬下巴撅得老高,仿佛自己已经平步青云。
一旁的明蕊却泼起了冷水:“这官职是殿下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给的,又不是明扬自己考的。”
“死丫头!你懂什么?”丁姨娘呵斥女儿,“当年明飞卿科举作弊的事,不也是殿下替他平的?他如今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自然要扶着明扬当大官!当了太子妃又如何?还不是乖乖给我儿铺路。”
明蕊怒而反驳:“大哥当年根本没有作弊!他...”
“老爷!姨娘!不好了!”
明蕊的话被管家慌张的声音打断:“内院的丁婆子被打断手脚发卖了!”
马车内。
明飞卿看起来心情不错。
淮瑾从他手中的点心盒里拿了一块红枣桂圆糕,被明飞卿打了手背:“这是娘亲给我的!”
“稍后我还要给你那不成器的二弟写举荐信,你连块糕点都不肯给我?”
“......”明飞卿这才松手,让他拿了一块。
淮瑾两口一个桂圆糕,吃完了说:“你那弟弟资质平庸,去枢密院当个扫地的都不配,你当真想扶他高升?”
明飞卿:“明扬这个人粗心马虎,急躁易怒,而枢密院的文书修撰最耗细心和耐心。”
淮瑾猜测:“你想磨练他?”
“把一个急躁易怒的人放在最耗耐心的文书职位上,无异于凌迟,不出一个月,要么明扬崩溃,要么...”明飞卿冷笑一声,“他如果在文书上出错,那可是大罪啊。”
枢密院直接关联军事,有一个环节出错,该环节的负责人就是砍头的大罪。
明飞卿看似在提拔明扬,实则是把明扬推到了深渊边缘,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意识到这是一场“捧杀”,淮瑾眉心微拧,他了解明飞卿,飞卿从小到大就不是个会耍手段心术的人。
不是不够聪明,而是这个人纯善到了极点。
然而今天,他不仅杖废了下人,还算计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成婚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
明飞卿抬眸,见淮瑾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似乎想从中窥探出什么。
“看来殿下更喜欢逆来顺受的我,可惜啊,那个任人宰割的明飞卿已经死了。”
淮瑾扣住明飞卿的肩膀:“不准你这样咒自己。”
他眸中闪着慌张,似乎只是假设明飞卿会死,都让他无法接受。
明飞卿忽然很想知道,前世自己死在他眼前,不知他又是个什么样的心境。
或许为他挤过几滴眼泪,而后心安理得地登基称帝,毕竟目的达到了,工具死了也就死了,还指望他记一辈子?
“你弄疼我了。”明飞卿冷声提醒。
淮瑾乍然松手,有些失神,眼底透着茫然:“科举的事,是我有愧于你,你如果想让明家人有个坦荡的仕途,我一定会成全,权当补偿。”
“不必。”
给的再多,也补不回明飞卿失去的尊严与理想。
两人再一次相顾无言,直到马车停在东宫的下马石边,这回淮瑾先下了车,他伸了手来,递了个眼神制止了要过来帮忙的管家和天青。
明飞卿走出马车时,便只有淮瑾的手臂能扶。
淮子玉要逼迫一个人屈服时,就会像此刻这样,悄无声息地砍断所有的出路,只留一条他亲手赐予
的活路,让明飞卿别无选择,只能屈从。
前世,明飞卿就是这样被他一步一步引上绝路。
眼下,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他无视了淮瑾的手,深吸一口气快速踏下马车!
膝盖处炸开的酥麻与疼痛带来耳鸣,恍惚听到了战场的铁蹄声,他应激地蜷缩身体,冷汗落进他的眼睛里,酸痛拉回了他的神识,待他冷静下来,就看见淮瑾抱着他的胳膊,一脸关心着急。
明飞卿推开他,强忍着膝盖上的不适,踉踉跄跄地转身进府,天青跑过去扶。
淮瑾怔楞在原地,根本想不通为何飞卿对他的态度会急转直下。
入夜,天上乌云涌动,雨水聚积在山的那头,很快就要波及皇城。
淮瑾被挡在卧房外。
一国储君,百官敬畏的未来天子,如今站在门外,连敲门都不敢太用力,狠话也放得软绵绵的:
“明飞卿,你以为本王没有脾气是吗?开门!”
屋内灯还亮着,就是没人搭理。
隐在东宫各处的暗卫见太子殿下被拒之门外,一头雾水地看好戏。
淮瑾面上挂不住:“你我已经成婚,我进屋睡是天经地义!”
这时天上炸起一声雷响,仿佛在应和淮瑾这句话。
屋内,明飞卿终于回了一句:“门没锁。”
淮瑾心头一喜,以为他是嘴硬心软,正准备推门进去,又听明飞卿说:“殿下要是推门进来,我就搬出东宫。”
淮瑾推门的动作硬生生收住了。
这句话远比一百道门锁管用。
明飞卿是一捧雪,看似柔软,握久了也能冻伤人。
淮瑾怕他言出必行,根本不敢推这扇没有锁的门。
“我就在外面等,等到你愿意开门为止,今晚不行就明晚,反正我和你的时间还很长。”
很长吗?
明飞卿剪断了灯芯,烛火猛地亮了一瞬,倒映出他的轮廓。
按前世算,他和淮瑾仅余下不到一年的光阴。
今生他不会再寻短见,却也不希望和淮子玉有所谓的“天长地久”。
雷声轰鸣,雨倾盆而下,像倾倒豆子一般砸进人间。
淮瑾站在屋檐下,被斜风骤雨打了一身水,他随身的侍从天白看不过去,撑了伞跑过来,劝道:“殿下,先回去吧!雨太大了!”
淮瑾被雨水砸得都快睁不开眼,却固执地道:“我就在这等,不信他不心软。”
屋内烛火熄灭,明飞卿俨然是睡了。
淮瑾:“.......”
他和明飞卿算是一同长大,从前在荼州小打小闹不少,就算他惹了飞卿生气,飞卿也绝不会气过一盏茶的功夫,且从不会舍得他受苦。
他笃定明飞卿一定会心软。
一盏茶功夫过去...
一炷香时间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殿下。”天白看着淋成落汤鸡的太子爷,苦口婆心,“少君恐怕都做了好几个美梦了,殿下何必再等?”
大雨瓢泼而下,风也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