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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吗,一班的凌道羲放弃了森蓝的保送资格,要重新报考呢。”

祁东很意外,“为什么?”

“不清楚,好像是对专业不满意吧,据说连校领导都找他做思想工作了,不过貌似他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闺蜜忿忿地咬着筷子,“哎,那种好学生的心思咱是猜不透,要是让我不用高考就能进森蓝,就算是挖掘机专业我也去啊。”

祁东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甘愿放弃这种机会,不过他也不想知道,他是看凌道羲不顺眼,但这种不顺眼的程度是相当有限的,更确切地说,是不入眼。

在祁东眼里,凌道羲有没有保送,有没有放弃保送,甚至就算是他放弃高考,与他祁东又有半毛钱关系,他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件事,祁东吃饭的时候当做无聊的新闻去听,吃完饭也就给忘了,直到高考第一天,凌道羲出现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他才想起来。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随机抽取的考号,一个考场内只有七八名本校的考生,偏偏祁东和凌道羲就坐了隔壁。

祁东厌恶凌道羲,是问题学生对好学生出自本能的敌意,可是在考场上,没有人会嫌弃隔壁坐了个优等生,尤其当这个人还是本校年级第一。

祁东高中三年主修篮球,辅修作弊,肉眼监考根本奈何不了他,而凌道羲似乎也不介意卷面会被旁边的人看到,左手完全没有遮挡,再加上祁东有点轻微的远视,那卷面就跟白送给他没有区别。

祁东虽说已被烟大内部特招,但还是有最低分数线要求,这样一来,别说过线绰绰有余,搞不好还能挑个热门专业。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祁东冲隔壁的凌道羲痞气地扬了扬下巴,“哟,谢了。”

这两天考试下来,说凌道羲不是故意把卷子给他看他都不信,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但祁东也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可凌道羲的反应就没有那么上道,他从眼角瞄了祁东一眼,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走掉了。

祁东望着他的背影嘁了一声,果然还是一个高傲得惹人讨厌的家伙。

高考年年都在改革,上一年还是先报志愿再出成绩,今年就变成先出成绩再报志愿了。

祁东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吓了大家一跳,谁都不相信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考这么好,这个成绩比他模拟考的分数高出太多,就算没有体育加分,也能上个一本。

老师们心下怀疑,但嘴上肯定是不会问的,更何况这个结果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纷纷主动给他的专业挑选出了不少主意,祁东在陵城待了三年,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报志愿这天他见到凌道羲一次,毕业典礼上又见到一次,对方代表全体毕业生上台致辞,说了些什么祁东压根没听。

录取结果很快就下来了,陵城高中门口挂起了大大的红榜,凌道羲高居榜首,祁东紧随其后,未来一年里,这两个名字都将成为老师口中的标杆。

不过祁东并没有看到这个榜,烟大一点都不浪费自己施舍出去的好处,录取通知书前脚到,后脚集训通知就下来了。集训的地点定在外地,祁东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为烟山大学皮划艇队四年卖命之旅。

******

祁东进了皮划艇队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特训,相比之下高中的训练简直是小打小闹。一个夏天下来,他整个人都被晒得黝黑发亮,愈发显得有男人味道,手掌先磨出泡,再打成茧,自己摸着都刺拉拉得疼。

他的体能比之前进步了不止一个等级,每日玩命操练的结果就是晚上回到营地后就一头栽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累得连澡都懒得冲。

不单单是祁东如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皮划艇队内上下十几号人,其中有九个是祁东这样的大一特招生,剩下的是从校篮球队里调过来的学长。

祁东从高三的学长摇身一变成了大一的学弟,风头上自然有所收敛,但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改不掉的,而人这种群居性生物又本能地要在自己的群体中选拔出一个领袖,很快的,同年级的队友都不自主地向他靠拢。

学长休息时偶尔会讲一些学校的情况给新生听,烟大对体育生的待遇还算优厚,虽然训练强度大了些,但是有营养补助,比赛赢了有奖金,宿舍可以申请双人间,文化课差一点也能毕业……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就是要在各项赛事中干掉森蓝理工。

烟大和森蓝是多年的竞争对手,不管文化还是体育方面,双方都暗自跟对方较着一把劲。

提到森蓝理工,祁东就下意识想起了凌道羲,也不知道他拒绝了森蓝的保送之后去了哪里,不过这个谜底很快就被揭开了,因为在回校参加开学典礼时,刚刚代表完几百名毕业生致辞的凌道羲,又上台代表上千名新生致辞了。

祁东参加了集训,就没能参加军训,其余新生早在军训时混熟了,唯独祁东是个新人。

说来也巧,烟大是百年老校,宿舍楼都有一定年头,老旧不堪。恰逢祁东这一届学校开始逐批翻修,同个学院的学生被调派到不同宿舍楼,其中有一部分被分进了研究生楼。

之前集训的时候校方就承诺这届特招生都可以调到双人寝室,祁东本来也打算回去就申请调寝,这下一来连递交申请都省了,因为研究生宿舍本身就是双人间。

祁东的室友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小个子男生,南方人,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流利,还时不时夹杂一两句方言。

还没等他打开行李,就跑过来一个斜对门寝室的同学,跟小个子是老乡,军训时两个人又住上下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于是想拜托祁东交换一下宿舍。

祁东自然是无所谓,拖着行李就来到了斜对门,在看清楚房间里的人后,情不自禁就笑出了声来。

如果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不觉得自己跟凌道羲有什么缘可言,若说是冤家路窄,他跟凌道羲也算不上是什么冤家。就是这样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一起,到底要多大的概率,才能让同一个高中出来的两个人,又在同一个大学念同一个系,甚至住进了同一间宿舍。

祁东往床板上大咧咧地一坐,脚支在床沿,胳膊往膝盖上一搭,“哟,好学生,又见面了。”

凌道羲没做声,祁东心想你都跟我是室友了,还摆什么谱啊,他用头比划了一下,“室友,是不是应该发扬一下同学爱,帮我铺被子啊?”

这下凌道羲抬起头来,认真地与他对视了数秒,祁东嘴角始终挂着戏弄的笑意,就想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敢不敢对他发火。

谁知片刻之后,凌道羲竟然真得走过来,俯身就要去取祁东脚边的行李。

祁东没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举动,第一个反应就是一脚踏下去踩住自己的行李,凌道羲伸出去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我说说而已,你还真做啊?”祁东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室友的脑回路了,他方才的语气明明就是挑衅,没有半点请人帮忙的意思,这样他都听不出来?

凌道羲听到这话脸上表情没发生半点变化,站起来转身回到自己桌前,似乎刚才的插曲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祁东暗自啐了一声,真是个怪人,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那种智商超群情商为负的天才白痴?

他自己拆开行李把床铺了,又把生活用品随便归拢了一下,无事做就又打量起一旁伏案写字的凌道羲,从方才起他就觉得对方的动作别扭,如今仔细看过去更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你是左撇子?”祁东盯了他一阵后问道。

凌道羲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总算说了祁东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是的。”

“那你高考的时候……”祁东最后一个音节拖得很长。

对方似乎跟祁东说每一句话之前都要斟酌半天,“小时候家里强迫用右手,所以两个手都能写。”

祁东眯起眼睛,那似乎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你更习惯使用左手,那么高考时又为什么要特地换成右手?

但这个问题他只是放在心里想想,并没有问出来,他知道即便问出来凌道羲也不会回答,就算回答那答案也不是他想听的。

如果说凌道羲是特地为了他才换右手答卷的,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祁东最大的优点就是想不出来的事就不再想,这样不会活得很累,他知道自己跟凌道羲不会有太多共同语言,转身就去斜对门跟新同学联络感情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什么出奇,烟大虽说是重点高校,但高中时代埋头苦读的人上了大学后也容易自我放纵,尤其是男生,逃课打游戏都是常态。

祁东很快又在系上建立起了自己的朋友圈,其中不乏昔日绝对不会接触的“好学生”们,唯独跟凌道羲还是那么不冷不热。

虽然现在二人之间也有必要的交流,比起刚开学那会儿有了显著的进步,但跟其他同寝室室友的关系一比,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陌生人,以至于当大家知道祁东和凌道羲来自同一所高中时完全不敢相信。

祁东跟其他同学都可以互相勾肩搭背嬉笑怒骂随意爆粗口讲荤段子,这些男生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互动在他跟凌道羲之间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最初他以为自己这个室友不是自闭就是有社交障碍,但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凌道羲跟别人接触时完全没有跟他相处时的那种疏离感。

后来他总结了一下,要么是凌道羲瞧不起他,要么就是还记恨当年那一脚,更有可能的是两者皆有之。

想清楚这件事之后,他就又经常性看凌道羲不顺眼,作为一个男生,这也太记仇了,以前的事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如今见对方这样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找个借口再教训他一顿。

研究生宿舍虽然条件不错,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是没有淋浴,夏天还能在阳台上用冷水凑合一下,天凉下来就只能去楼下的学生浴室,祁东每天训练都要出一身汗,不冲一下实在难受。

这天祁东同往常一样训练完回寝室把运动鞋往床边一丢,脱下来的袜子随手塞进鞋里,把洗浴用品一装,端着盆就往浴室走。

走到楼梯口,祁东突然想起来袜子忘了拿,他一般都是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在浴室里搓了,折回去取的时候才发现寝室门被锁上了。

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凌道羲还在屋里,不会他出去两分钟不到人就走了吧?祁东纳闷地拍着门,就听屋里有动静传出来,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大白天的你锁门做什么?”祁东有些不满地问。

“换衣服。”

祁东暗暗骂了声矫情,一栋楼都是大老爷儿们换个衣服有什么必要锁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打飞机。

祁东径直走到床边去取袜子,却意外地发现一双袜子只剩下一只了。

他明明记得刚才两只一起塞进去,没理由袜子能长腿跑掉吧?他又在周围找了找,显然是没有。

祁东回头看了看坐在对面床上看书的凌道羲,不报什么希望地问道,“你看到我袜子没?”

凌道羲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

祁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下,觉得此事有蹊跷,但袜子少了一只这种事太离谱,任谁也不会往其它地方想,祁东只道是自己不小心夹带到了别的地方。

他在床上床下衣服堆里翻了翻,依然无果,索性放弃,把剩下那只袜子跟脏衣服团成一团,又下楼洗澡去了。

就在祁东离开后不久,寝室的门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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