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简单,质朴,可爱。
很多年以后,当方佑肃跟别人说起他跟周木的第一次见面时,别人问他,是不是很好看啊。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那抹笑容把周木全身的阴霾都一扫而空,让他快活起来了。
就在刚才,方佑肃进错了门,差点以为他是隔壁那个已经逝世的病人。所以当周木在被子里动了一下的时候,他差点就喊诈尸了。
周木笑他,说那你运气真好,没有被分过去守太平间。
方佑肃瞬间一颤。他几乎是面色发白地说了句“你不要吓我,我在这医院里最怕这个。”
周木当场又笑了起来。
方佑肃打趣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木没好气地说“你读书的时候肯定对你们学校的女孩子说过这句话。”
方佑肃却挑着眉说了句“才不会。都是女生追着要跟我交往。”
周木一脸不屑,说“吹牛。”
“真的。”方佑肃竭力强调。
“诶,你说那太平间里的人会不会感觉到冷?”周木问他。
方佑肃说“瞎想什么呢,人都已经去世了怎么会感觉到冷热。”
周木喝完粥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说“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
方佑肃没好气地说“小屁孩,灵异故事看多了吧,这也信。”他凑过去把塑料粥碗拿过来,扔到了垃圾桶里。“小朋友,你成年了没有啊?”
“你才小朋友,我已经是大人了。”
方佑肃嘻笑了一声,不答话。
“满十八了,前几天满的。”周木的声音闷闷的。
方佑肃转过头去,发现他又钻到被子里去了。
方佑肃作为一个刚入社会的小毛头医生,正式地成为了周木的专职奶爸。
给他买粥买早饭,给他打趣逗乐。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来上班的还是来当陪聊的。
但是每次下班或者休息时间他都忍不住跑到那间病房里去。
他不知道周木为什么会住院,周木让他别问,他就没问了。人都有些隐私的,他理解。
不过更让他疑惑的是,周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人来看他。或许是自己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来吧。他这样想。
与周木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楼上的一个病房里的病人。据说好像是出车祸的一个少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回换班守着。不过据说那个人出了急诊室就进了重病监护室,到现在好像情况还没怎么好转。值班室的医生随口说起这事,说那个人貌似家里还挺有钱的,大把大把地往医院里砸。可钱却有时候救不了命,要死的时候,是怎么也救不活了的。
方佑肃想,今天过去一定得跟周木讲,让他明白遵守交通规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可等他到了病房却只看到一张铺好的明显没有人睡的床。
他问在里面拖地的大妈,人去了哪里。
大妈抬头瞥了他一眼,说“今天下午出院的。早走了。”
方佑肃有些莫名的失落。手里提着的装粥的袋子,也变得沉甸甸的。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周木觉得今天齐楚一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是刻意地在避着自己的视线,自己转过头去看他,他就移开目光。
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觉得齐楚一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两人虽然待在一起,同吃同住,但是两人都刻意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周木希望齐楚一看到的自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没有过去的蛋糕店员工,而齐楚一希望周木眼中的自己,是一个拿着稳定薪水出入写字楼的光鲜律师。
他们都有着秘密,中间隔着一层纸。你不去窥探我的,我就不去戳穿你的。两个人相安无事,待在一起过着这平淡如水的日子。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齐楚一好像能有着用不完的钱,没有去在意他账户里每个月都会定期打入的一笔不小的钱,没有去询问为什么他只是个律师但街头小混混跟他对起也从来不找他麻烦。
他们肉体上贴得很近,但心脏,却隔得远。
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大家都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可是他的过去,就像是藏在皮肤里的一颗毒瘤,纵然有状似正常的皮肤遮挡,但只要把这块皮撕开,就会发现其实里面的部分已经腐化淤积,一片溃烂。
那么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即使只是想想,都让他从骨髓里面开始发凉。
他直接就问了齐楚一,说“你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想到齐楚一会去调查他。
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被他扔在了茶几上。
周木发火了。一个竭力被自己竭力隐藏着的东西就这么地被揭露出来。
齐楚一显然比他还要火。
“是个你就别立牌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出来卖的吗?”
齐楚一摔门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对周木恶言相向。光鲜精英的皮囊下的真我,都一样。
周木突然感觉到胃酸一阵一阵地上涌,连忙跑到洗手间里一顿狂吐。
真恶心。
恶心。
真恶心啊。跟那时候,简直一样。
他原本等着那个叫方佑肃的医生过来给自己带吃的。结果医生没来,周胤城的助理来了。
“老板让你出院。”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助理开着车送他回了家。
周胤城的房子很大,独立的,依山而建的别墅。平时会有负责照顾园艺花草的人,会有打扫卫生的人,也会有其他的佣人。他回去的时候,自进门起就没遇到什么人。
他一言不发地到了二楼。
一个毛团子撒着小短腿凑到了他脚下。
周木弯下腰把小团子抱了起来。
“布丁。”周木揉着它的毛喊它名字。
布丁揺着小尾巴表达对他的喜爱,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鼻梁。
布丁是袖珍犬。已经被他养了大概一年多了。却只是从刚开始的一小团变成了一小大团。
“你想要什么礼物?”周胤城自一堆文件里抬头冲着他笑。温暖的笑意。
“嗯,随便。活的东西最好了。”
“那我明天去买只狗给你玩好了。”
周木一听这话就立刻眉开眼笑的,说“好。”然后他默默地构思了一条半人高的毛色纯净的大黑犬。为了好好养狗,他还特地跑到学校附近的宠物店里买了条长长的链子,准备以后带着狗出去溜。
结果当周胤城把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狗递过来时,他整个人都傻眼了。
接过小狗仔,软绵绵的一团,感觉一用力就会弄碎了一样。
“这,这是狗?”周木看看团子再看看周胤城,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然呢?”周胤城一挑眉毛,“你见过这样子的兔子?”
周木僵硬地抱着团子,手指指向旁边的准备拴狗的链子,说“这个怎么办?”
“留作纪念吧。”
周木气呼呼地对着小毛团子说“这么小,不霸气。本来准备叫你贪狼的,结果……”目光瞥到茶几上吃了一半的布丁上。“你还是叫布丁吧。”
布丁明显精神不振,周木摸着它的头,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
“请不要随意走动。”管家适时的出现在面前。
周木抱着布丁的手一紧,他说“我不是囚犯。”
管家说“在老爷回来之前,您都不能出这个屋子。”
“凭什么?”
“凭现在小少爷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周木努力昂起头阻止眼睛里的酸涩蔓延,沙哑着嗓子回应“我不会出去,我只想给布丁找些吃的。”
管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周木做着深呼吸,平复自己不稳的心跳,垂眸抱着布丁到了楼下厨房。
厨房里做饭的厨子还没有来,他便把布丁放在地上,从冰箱里翻找着冻肉。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吃的。他便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距离那场事故过了大概半个月,这半个月周胤城都待在医院里守着他亲儿子,所以,他现在都没有再见过他,也安静但忐忑地在医院待到今天。
拿过一个小碟子给布丁喂食。布丁站在地板上,张开口露出小小的犬齿,叼起肉片就吞,快得都看不清它动作。偏偏它还能够一边吃一边作死地摇尾巴,弄得周木都快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喂饱了布丁,周木却听到了自己肚子里传来的饥饿的呼噜声。
嘴里清淡得很,虽然肚子饿,却不怎么想吃。周木草草地下了碗面,端着碗就在厨房里吃了起来。布丁围着他脚腕打转,十分欢快。
周木莫名地有些羡慕起它来,不需要悲伤不需要忧虑,饿了就有人喂食,多好啊。
刚刚放下碗筷洗了个脸,毛巾还没有挂上去,就感觉到厨房的门被推开。毛巾掉落在地。
周木错愕地回过头去,却被闯进来的周胤城一把扯住手臂往外拖。
“你放开我。”周木伸手掰他铁箍一样的手,却是徒劳无功。
周胤城反手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