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谨也意识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妙。
这可把三喜急得团团转:“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宋司谨有点惊讶三喜对自己的关心,默默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去看他,就听三喜说:“这还怎么伺候小公爷啊!万一被发现,说不定以为你害怕人家,这不就露馅了。”
宋司谨:“……”
三喜连口茶都没给宋司谨倒,扭头就往外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宋司谨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喉咙干涸肿痛,他想喝些水,但大壮怕他又乱跑,便不肯帮他找水。宋司谨跟大壮更不熟,怵他满脸横肉的样子,便默不作声躺了下去。
人一倒下去,没一会儿就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
睡梦里更加痛苦,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人扔进土坑里,一群人围着往里填土,一会儿又梦到段灵耀骑在马上,肆意大笑着冲他射来一箭。
他昏昏醒醒,不停地在梦魇中挣扎,死活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柄瓷勺翘开他的唇舌,硬生生往里灌苦药汁子,宋司谨只咽下去一点就苦的又吐了出来。
原来梦境之外的现实世界,已经到了他入别府后的第二个黄昏。
三喜见宋司谨躺着喂不进药,正准备叫大壮把他扶起来强行灌药的时候,就听到宋司谨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声。
“段段灵耀……”
三喜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大壮默不作声看他。
三喜忽然道:“好机会啊!”
他怕宋司谨生病的事暴露,会叫小公爷以为宋司谨千万般不愿跟他从而得罪小公爷,所以一直遮遮掩掩。
但现在也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释。
三喜心一狠,仔细看了外头,见没人注意,便悄悄在药碗中洒下一包红色粉末。
“大壮,待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大壮沉闷地嗯了一声。
仔细搅匀后,三喜把药碗一放,扭身跑了出去。
他急匆匆跑到前院,抓住一个段灵耀的侍从,便开始哭天喊地:“好哥哥,你可有看到段小公爷?再见不到小公爷,我们家少爷就没命了!”
——
段灵耀见到宋司谨的时候,很是为对方的憔悴模样惊讶了一番。
他绕着床转了半圈,最后坐到床头,伸手去戳宋司谨滚烫的脸蛋。
三喜跪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我们少爷病倒后,一直喊小公爷您的名字,一定是相思入骨害了病。可怜我们少爷,病成这样连药都喝不进去,求小公爷救救我们家少爷!”
段灵耀却不管他说的有多声情并茂,好奇地俯下上半身,把耳朵凑到宋司谨嘴边仔细地听。
顺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三喜安静,三喜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于是下一刻就被人强行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屋里总算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宋司谨沉重的喘息声。
段灵耀耐心地等了好一会,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兴奋地直起身,颇为新奇地对辛夷说道:“他竟真叫了我的名字!”
辛夷恭维道:“看来宋二公子对您的执念确实相当的深!”
段灵耀笑道:“我该高兴?”
辛夷应和道:“少爷这趟旅程不会无聊,应该高兴。”
段灵耀果然高兴地笑了,三喜方才被拖出门,尚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此刻瑟瑟发抖着跪在门边,听到门内的笑声,一时惊疑不定。
他不明白,段灵耀对宋司谨的态度到底如何,是看中了还是没看中?
还好下一刻,段灵耀兴致勃勃地端起药碗给宋司谨喂药的行动,让三喜的心安定了些。
只不过喂药这种按理说应该用「贴心温柔关爱」等词汇描述的行为,到了段灵耀手里,却好像只是一种新奇游戏。
不见多少耐心与细心,掐开宋司谨的嘴巴,便一勺又一勺往里灌。
床上,宋司谨苦哈哈地喝了半碗药,终于一不小心呛了。他被迫从沉重梦魇中醒来,一把推开段灵耀,弯腰就是一顿撕心裂肺地咳。
段灵耀接过帕子,细致地擦拭指尖染上的药渍,又囫囵着去擦宋司谨的脸。
宋司谨一抬头,被呛出泪花的眼朦胧看见段灵耀的脸,顿如惊弓之鸟般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截。
若不是墙壁挡着,恐怕会直接掉下床去。
“别过来!”
刚才段灵耀不是在逼自己服毒自尽吗……对了,那好像是梦,梦里自己害怕地直叫他名字,哀求,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没有陷害他。
结果睁眼醒来,人不仅真在自己面前,还真端了一碗药。
宋司谨差点又晕过去。
段灵耀攥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不见多少愠怒之色,仍旧笑眯眯,声音中却带上几分不爽的冷意:“宋二哥怎么了,见到我就这么害怕?”
宋司谨浑身一颤,连忙摇头。
他一宿噩梦全与段灵耀有关,又想起原著中对他的描述,现在宋司谨对段灵耀的了解,绝非昨晚那般浅显了。
他知道段灵耀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谁不顺着他,他就专找谁的茬。
在他面前,越是有骨气的人越容易受罪,要想好过就得听话,千万不能说「不」字。
也许世上有例外……但宋司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炮灰,还是一个在命运轨迹中,会被段灵耀活埋的炮灰。
段灵耀晃晃仍旧举着的手,宋司谨茫然无措地看向他,尚未退烧的脑子迟钝无比。
他下意识继续摇头,摇完后才慢一拍地意识到什么,遂恐惧地僵住。
段灵耀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浮夸了些:“看来说什么宋二哥喜欢我都是假的,唉,其实我这个人很和善的,可唯独讨厌别人骗我。”
宋司谨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没晕过去。
他隐约记得段灵耀在原著里说过类似的话,说完之后,便把那个骗他的人的舌头割掉了。
危机近在眼前,段灵耀往前探了探头,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猫眼,弯起的唇角笑意有些假:“宋二哥,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骗——”
宋司谨一狠心,一咬牙,闭着眼抖着手,抓住段灵耀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司谨克制不住流泻出一点畏惧:“喜欢的,没有撒谎。”
段灵耀盯住他英勇就义般的神情瞅了半晌,终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那手抓着帕子在宋司谨脸上一通擦揉,擦的宋司谨病恹恹发黄的脸也红润起来。
可渐渐地,事情变得有点不对劲。
好热,有种奇怪的冲动,就连脑子都更混乱了。
宋司谨茫然地睁开双目望向段灵耀,咽下仍泛着苦味儿的口水,伸手下意识扯松领口。
他把两只袖子挽起来一点,迟疑着顿住,放下去,又再次挽起来。喉结不停上下滚动。
因病所致,宋司谨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现在又有一种更加躁动不安的热切,绝不像他往昔任何一次生病的感觉。
目光不受控地软和下去,带着点恐惧,泛着潮热的红,显得极为可怜。
那只手渐渐停下,离开他的脸,段灵耀神情古怪地端详宋司谨,端详片刻,惊叹着说:“宋二哥又这么看着我了,快停下,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宋司谨迷迷糊糊问出了声,又忍不住把领口扯得更松。
段灵耀的声音很有特色,发甜,慢下来时透着一丝丝绵软的沙哑,高兴的时候这种特色愈发明显。比如此时声音甜腻腻,好像在撒娇一般:“当然是故意勾引我,好与我生米煮成熟饭呀。”
宋司谨抓着领口的手顿在原处,脑中一道惊雷劈下。
他的过往当然没有服用助兴药物的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多少还是知道点的……原著里主角就被下过药,当时的描述就是很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宋司谨看向药碗,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抓着领口的手越攥越紧,指骨跟着泛白。
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原著说国公府后院被段灵耀玩死的男儿的血,能把整个东市的地砖染红,竖着进他国公府的人,能囫囵个出来都算幸运。
宋司谨越想越害怕,生怕自己从了的下一刻就被段灵耀虐杀至死,又怕自己不从会被直接杀掉。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绝望的让人完全看不到出路。
床边段灵耀仍笑嘻嘻地等他回复:“宋二哥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
“宋二哥,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没。”
终于,床上发热的青年垂下头,卸了力,发丝黏在干裂却鲜红的唇角,紧贴着脖颈延伸入潮湿的衣内。他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好难受。”
这一刻他放弃了所有选择,颓丧地把自己交给对方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