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发什么疯?”
邵承昀站在客厅中间,面对突然登门的母亲和大哥,强忍住下逐客令的冲动。
邵家的长子邵仲麟站在母亲身后,冲着自己的亲弟弟邵承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是被母亲林莺一通电话叫醒,硬是拽过来的,说是事关生死大事,不来不行。
邵仲麟比邵承昀年长五岁,行事素来沉稳,这时站在林莺身后给邵承昀使眼色,让他压压火,别跟母亲对着来。
林莺把一份资料塞到小儿子手里,如释重负道,“承昀,妈妈费了好大的劲,可算把人给找到了!”
邵承昀插不进嘴,低头扫了一眼资料,林莺还在兀自说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谁会想到这个能帮你逢凶化吉的贵人,就在我们邵氏集团内部。”
——又来了。邵承昀以指节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就因为他在出生时,不知被哪个相命先生的一句“三十三岁逢一大劫,恐伤性命”的断言,母亲林莺这两年没少折腾。
邵承昀本来在国外分公司干得好好的,年前被大哥以父亲病重为由叫回国。回到家中却见老两口精神矍铄健步如飞,请了一宅子的亲朋好友来给邵承昀接风洗尘。
邵承昀气得当场就要拂袖走人,被大哥大嫂好歹劝住了,说这场家宴主要是为庆祝父亲邵瑞退休,顺道欢迎邵承昀回家。
因为林莺担心邵承昀不肯回来,这才让长子邵仲麟出面去做恶人,骗了弟弟一回。
邵承昀一时心软,虑及父母已然年长,公司的事也是千头万绪,于是回国住下了。从此开启了他水深火热的生活。
据说要化解这个凶劫,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个生于甲日甲时辰月,暗中有癸水生发印绶护身,且命带水金的伴侣结为婚约,方可令邵承昀险处逢生。此外还有些颇为严苛的生辰八字的细则要求,总之就像是要跟老天爷订制一个人类差不多离谱。
林莺这段时间为了找出这位“贵人”没少费周折,还勉强邵承昀去相过几次亲,搞得邵承昀大为光火,差点把父母的手机号拉进黑名单。
现在他手里拿着对方的资料,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母亲。
“这是个男的。”邵承昀说,半眯起眼睛,看着那张寸照。一度怀疑照片上的年轻男孩有没有成年。
“……我跟他结婚,你不要抱孙子了?”他又道。
林莺的视线也落在照片上,神情却并不显得沮丧,“你哥哥嫂子有小孩了,妈妈不催你,再说同性婚姻现在不都合法了吗?你也没时间讲究这个,妈妈近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次车祸有多惊险。”
林莺也不全是因为迷信风水师才这么着急替邵承昀张罗婚姻大事。
对于“命中大劫”的说法,她原本也只是半信半疑,想着把小儿子叫回国留在自己身边多些照应,求个安心就行。
可是自从上个月邵承昀过完三十三岁生日,接连遇上了几次意外,这些事故好像就是奔着他去的,避也避不开,伤害程度还在升级。
这下林莺便不敢大意了,动用了各种人脉,想尽办法去找符合生辰八字的对象。
一番周折下来,竟还真给她找着一个,凑巧又是邵氏内部的员工,就连林莺也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邵承昀这一年的凶险都指望着这场婚姻来化解了。
昨天深夜她才拿到辛榕的个人资料,今天一早就叫上长子邵仲麟一同来说服邵承昀。
林莺担心仅凭自己不能说动儿子,指望着邵承昀还能听进兄长的劝解,尽快完成婚事,或许真就逢凶化吉了呢?
一个小时后,邵家的司机载着陈律师出现在邵承昀所住的高级公寓楼下。
邵仲麟走上前拍了拍邵承昀的肩,劝他,“公司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去看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邵承昀连话都懒得说了,穿上西装外套,走过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母亲跟前,林莺又一次叮嘱他,“陈律师知道怎么处理,合同协议交给他办。你去见见那个小孩,把人带回来,以后至少要相处一年的是不是……”
邵承昀的思绪收了回来,正巧辛榕从文件里抬眼看向他。
“……邵总,您们真没找错人吗?”
辛榕说话时眉头紧皱,似乎对于一旁陈律师的连蒙带劝已经听不下去。
陈律师弯下腰,又把文件翻了两页,指着页尾一处需要签名的地方对辛榕说,“你在这里签名,表示认同以上条款。”
可是辛榕没接律师递来的签字笔。他看着邵承昀,眼神里有种与年龄不符的通透,“这不合适,邵总。”
“这忙我恐怕帮不了。”他又补上一句,说完把律师掀开的那几页纸又阖上了,推回原位。
辛榕的拒绝大约是陈律师没有想到的,办公室里倏然安静了几秒。
陈律师还要再劝,邵承昀先开口了。
“你说个价。”他就扔出来这么四个字。
辛榕可能没料到邵承昀这么直接,眼睛一下睁大了。
邵承昀脸上一点表情不带,就跟看一件商品一样看着辛榕。
“祝经理说你欠着一笔钱。欠债替你还了,每个月另给生活费,你现在可以提条件,让陈律师写在合同里。”
邵承昀惜时如金,不愿在这儿跟辛榕浪费时间。
人人都有价,无非高低而已。他想着最省事的方法就是立即谈拢价钱,把人带走了事。
辛榕嘴角抿紧了些,坐姿还是端正的。陈律师在一旁打圆场,说些“财产方面的约定合同里也有的,我还没讲到后面的附加条款”一类的话。
等到律师讲完,辛榕不接对方的话茬,恭敬却冷静地对邵承昀说,“邵总,我大概听明白你们的意思了。生辰八字什么的太玄乎,我估计您也未必相信。”
“对不起,不是钱的问题。这忙我实在帮不了,请您谅解。”
说完,辛榕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邵承昀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也抬了抬。
——看着挺俊秀白净一小孩,没想到也是有脾气的。邵承昀这么想着,嘴角也勾起来一点。
他本来带着一股无名火登上游轮,现在见了辛榕十几分钟,火气快消了。虽然不清楚辛榕是真的不为所动还是欲擒故纵,抑或有什么别的缘由,但是邵承昀看着陈律师在一边吃瘪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喜感。
他把陈律师叫住,示意他别再给辛榕施压。
辛榕趁着陈律师闭嘴的空隙,把自己刚坐过的椅子推回原位,然后退了一步,对邵承昀说,“邵总,餐厅那边还有事,旅客马上要登船了,我先去忙了。”
邵承昀仍然没什么表情,刚才那一点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辛榕鲜少与这种权重者对话,他自己心里紧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邵承昀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强势得让辛榕不敢直面。
他把邵承昀的沉默当做是同意了,一转身,快步走出了经理办公室。
陈律师这边脸垮下来,有点为难地说,“邵总,这么一来我不好去跟太太交待。她还等着我给她回话。”
邵承昀拿起那份合约,手指弹了下纸页,淡笑道,“你让司机先送你回去,把祝经理叫进来,给我安排个房间。”
虽说大哥邵仲麟让他借此休个假,但是邵承昀上船时其实没有打算搭乘这趟五天四夜的海上旅行。
现在他的想法又有点变了。
反正人没带走,回家还得听母亲念叨。而且邵承昀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怎么连个年纪轻轻的服务生都没搞定。
祝经理再次进来时,谨慎小心地赔着笑道,“邵总,我给您留了最好的套房。您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说着,把一个装有房卡的小信封递到邵承昀手里。
邵承昀拿过房卡,说了一句,“去告诉辛榕,晚上别回他自己房间了。”
祝经理愣住,觉得这话头怎么接着都不妥。
邵承昀面不改色地说完了后半句,“到我这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