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光铮亮,精心准备的饭菜被摆上餐桌,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腰间系着围裙的青年把围裙摘下,拿起手机给某个倒背如流的号码拨了号。
大概过了十来秒,电话才接通。
那边很热闹,明连听到有人在喊:“再来一瓶伏加特!今晚不醉不归!”
“有事?”男音低沉,质感冷冷的,像冬日凝成冰的水。
准备开口的明连愣住,迟疑了一下才问,“蒋蛟哥,你现在是正在吃饭吗?”
那边应了。
明连扯了下嘴角,到底还是说,“我今天早上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么?”
今天早上起床后,明连就问蒋蛟今晚回来吃饭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告诉对方吃完饭跟他去个地方。
当时蒋蛟也应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答,“抱歉,有点事。”
喧闹声远了些,似乎是接电话的人走到稍微安静的地方。
明连低眸,他眼睫直长,像鸦羽生错了地方,在他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底下投出一片落寞。
他使劲儿眨眨眼,似乎要把眼里的寂寞一同抹掉。
那边依旧是沉默。
最后到底是明连先开口了,“没事了,蒋蛟哥如果你喝酒记得找代驾,别自己开车回来,不安全。”
那边还是一个“嗯”,除此之外,没多说什么。
明连凝视着放在对面位置上已经盛好汤的碗。
要是以往哪怕知道对方不回来,他肯定会忍不住跟对方聊聊天。
但今天,实在没心情。
微微出神后,明连说,“先挂了。”
说是说先挂,但其实先结束通话的是对方。
明连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扯出一抹苦笑。
放桌上饭菜丰盛,两只碗放在相对的位置,旁边还摆着筷子,冷冷清清。
该入座的两人,谁也没有入座。
新鲜出炉的饭菜很香,但明连一点食欲都没有。
换了一身衣服,拿了车钥匙,明连往外走。
玄关设有储物柜,明连打开柜子门,把下午去买菜时一同买来的白菊花取出来。
白皙的手指抚了抚白菊花的花瓣,明连低声道:“希望妈别生气。”
*
临水府。
“蒋哥,又是明连的电话?”齐宣把酒满上,“按我说,其实蒋哥你没必要跟明连结婚,结婚多不自在啊,有个人整天管东管西的,出来玩都打电话查岗。”
齐宣打心里觉得蒋蛟与明连不相配。
首先明连家世就不好,说白了就是擦点暴发户的边,再者据他所知,蒋蛟好像有个白月光。
从高中时候就开始喜欢了,只不过后面不知什么原因,硬生生错过。
“来来来,满上,今晚不醉不归!”齐宣吆喝道,“蒋哥关手机,别管明连了。”
蒋蛟眉头微皱,没说话。
他无疑是出众的,一八.九高,肩宽腿长,深眼窝高鼻梁,鼻梁侧还有一颗小黑痣。
点睛一笔,把整张脸衬出几分出尘的性感。
齐宣一说,许多人附和。
蒋蛟轻啧了声,“就你多屁话,哔哔哔什么,闭嘴吧!”
一开口,什么出尘高冷气质通通不见,配上那斜斜一勾的冷嘲,痞气横生。
其他人看出他不高兴,只以为他被明连烦着了,打哈哈两声,没敢继续触霉头。
上菜,吃饭。
期间蒋蛟好几次拿出手机,他手机微信置顶了明连。
好几次蒋蛟都点了进去,盯着信息框一脸认真,几次输入了一段话。
蒋蛟感觉今天的明连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
最后信息没发出去。
不能经常主动,否则就不是高岭之花了。
齐宣眸光微闪,偷偷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编辑好,发朋友圈。
*
明连去的是位于郊区的南山公墓,郊区灯光少,只有路灯亮着,有些路灯灯盏烧了也没换新的,夜色愈发嚣张。
车开到一半,居然下起了雨,不过雨势不大,毛毛雨而已。
明连想着车里好像有雨伞,就没在意。
但等去到南山公墓停车场,把车里的储物柜找了一通,他才发现没伞。
这辆车他跟蒋蛟都有在用。
明连想应该是对方把伞拿走了。
算了。
把副驾驶的白菊花拿上,明连下车。
幸好雨势不大,没有伞也不特别碍事。
石阶被守墓人打扫得很干净,但下雨天再干净也有泥水,明连走了几步,鞋子上就沾了不少泥巴。
他也不在意,走到记忆中的那个墓碑前。
墓碑前已经摆了一束花儿,花儿新鲜,包装精美,一看就是今天的。
明连蹲下,把那束花挪到旁边一点,然后将自己的放上去。
“妈,我结婚了,今年刚结的。他叫蒋蛟,比我大一岁,人很好。本来是想跟他一起来看您的,但......”
明连捋了下被雨水打湿的额前发,目光从墓碑上的美人照片上移开,“他临时有事,我改天再带他一起来看您,您别生他的气。”
“我特别喜欢他,看到他就开心,儿子花了五年才追到手呢,下次带他过来一定让他给您赔罪,总之......总之妈您别生他气,算是看在儿子那么喜欢他的份上。”
明连拿出准备好的帕子,细致地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生得极为漂亮,眉眼与墓碑前的青年如出一辙,不知道是不是有外国血统,女人五官深邃,明艳的美丽。
可惜,红颜命薄。
“老头子今年过来看您了吧,有没有跟您说些什么,他那么唠叨的一个人,我猜也就那么些话。其实我不明白,您才去了一年,他怎么就娶了新人。”
明连抹了把脸,把眼角那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抹掉。
“那女人生的明朗,真的太讨人嫌了......哎,算了,我猜您也不愿意听那些。我还是给您说些开心的事情。”
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见雨势逐渐大了,明连才道:“妈,我以后再也不孤单了,您不用担心我。”
明连起身,眼前忽然黑了一下,他踉跄了一步才稳住。
他有点低血糖,晚上没吃饭,蹲久了立马起来没缓过来。
对着墓碑不好意思笑笑,明连转身离开。
南山公墓这里比较老旧,停车场仍有小票物件,拿了小票后,栏杆缓缓上台。
明连随便把小票揣兜里,油门一踩就离开了。
刚进入市区,明连忽然觉得胃痛的厉害,像是有人拿刀捅进去再狠狠绞了下刀柄。
连忙停车,翻车里的箱子。
没有找到胃药。
吃完了。
靠在驾驶座上,明连长长地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疼,只能打开导航去找附近的药店。
*
老爷爷拿出老花镜戴上,才看得清楚价格,“二十二块。”
老爷爷说完,一抬头发现明连身上是湿的,“孩子,你脸色很难看,要不去医院吧。”
忍不住又唠叨,“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身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风度不要温度,你长那么俊,不用穿那么少也大把喜欢你的。”
明连笑着拿出钱包付钱,“您说的是。”
老爷爷把明连瞧了遍,“赶紧回家吧,洗个热水澡,别冻着了。”
明连点头,拿着药转身想走,但这时胃部忽然一阵剧痛。
仿佛是整个胃都翻转了过来。
疼得明连站不住,堪堪扶着旁边的柜台才不至于摔倒。
“哎~孩子!”
“承平,你回得正好,帮帮忙,把他送去医院。”老爷子看着刚好在这时进门的自家孙子。
顾不上放下身上的背囊,时承平连忙过去。在他看清楚明连的脸时,明显愣住。
怎么是......
“愣着做什么?”老爷爷扬声喊。
时承平如梦初醒,连忙把扶着人就往外去。
“承平,你倒是先把背囊放下啊!”老爷子在后面喊。
没人应。
“承平!!”
等老爷子追出去时,只能看到明连的车尾。
“一个学期没见,承平这孩子热心不少。”老爷子嘟囔道。
车里。
“前面三公里有家医院,很快就到了,你忍一忍。”时承平目视前方,方向盘的手鼓起青筋。
明连靠在副驾驶上,看着面前的热心人。
二十岁出头,只能说是一个大男孩,长得不错,衣领跟手都很干净,是小女生最喜欢的那种班草。
“谢谢你。”明连道谢。
时承平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晚上车辆不多,几次刚好都是绿灯,一路畅通无阻就到医院了。
时承平把车停好,绕到那边把明连扶下来,马不停蹄的送去急诊。
等挂上水了,明连才感觉好些。
呼出一口气,明连道谢,“今晚太谢谢你了,小哥怎么称呼?”
却没想到,对方把外套脱下,往他身上披,“时承平,以前在南城一中读书,是......你的学弟。不过明学长高三的时候,我才高二。”
明连本来要推托的动作顿住,惊讶得不行。
居然是高中母校的人。
“你记性真好,没想到还记得我。”明连感叹。
时承平抬眸看他,“学长当年是风云人物,记得你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明连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哪有什么风云人物,我就学渣一个。”
时承平笑了笑,换个话题,“外套学长还是穿着吧,你是病号,比我更需要。”
有了学弟这层关系,明连没像一开始那么客气。
后面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明连见时间很晚了,劝人回去,“你不用在这里陪我,我快输完液了,待会将让家里人来接。”
时承平眸子微黯。
他没听说过明连有兄弟,这个时间点的家里人,多半是爱人。
时承平:“那行,学长有事联系我。”
时承平离开后,明连拿起手机,他的手机还维持在微信页面。
他有点强迫症,看到红圈就想点。
朋友圈那里有红点,明连点进去,本来只想消个红点就退出来。
却没想到看到——
【齐宣:恋爱中的人啊,就是喜欢看手机(图片.jpg)】
照片中的男人俊美逼人,灯光落在他身上,将那古希腊雕像般的五官绘得更加分明。
男人眼眸低垂,看着手里的手机,鼻梁侧的小痣在他低眸间染上了些温柔。
明连脸色煞白。
恋爱?不会的,蒋蛟哥不会有其他人。
如果他有心上人,就不会跟他结婚。
对,没事的。
“怎么不喊人啊,你这针都回血了!”护士阿姨刚开始语气还挺重。
后面看到明连失魂落魄,而且旁边没人陪着,也不再说什么了。
明连到底还是没联系蒋蛟,他自己开车回去。
等回到家里停车场,他才发现时承平的背囊忘在了他车上。
而时间已走到晚上十一点。
明天再给送过去好了。
推门进来,不意外蒋蛟已经回来了。
虽然老公冷淡了些,但他从不会超过十点半回家。
明连心里的酸涩少了些。
“去哪儿了?”蒋蛟问。
等走近了,他发现明连浑身湿漉漉的,而外套很陌生。
别人的外套。
蒋蛟抹了把明连的黑发,发现也是湿的,“怎么跑到外面淋雨?快去洗澡。”
明连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心虚,心下终于稍安。
“那我去洗澡。”明连脱了两件外套。
蒋蛟将那件陌生的外套放一边,把明连的外套拿起。
这外套不能水洗,他打算放在门边柜子上,等明天出去再带出去干洗。
忽然,一张白色小纸条从明连的外套口袋里掉落。
蒋蛟愣了下,把小纸片捡起。
“南山公墓”几个字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