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还想继续恶心他,但是没来得及。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里翻上来,我猛地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哥拿着水和毛巾靠着门框站在旁边。
我每次吐的时候,他都要站我旁边等着,怎么撵都撵不走。
我以前问他,是不是就是喜欢看我出糗?
他说不是。
我问他那是什么?
我哥沉默片刻,回答我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的,永远都不嫌弃。
噫,真肉麻。也不知道从哪抄的哄小情人儿的情话,这么土,简直low爆了。
我吐的半中间冲他比了个中指:“苏辰你他妈的就是看我不顺眼,还给我吃两片,妈的老子胃都快吐出……呕——”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呕吐。
本来中午学校的饭就难吃,每次我只吃很少一点,又过了一整个下午,早已经吐无可吐。现在感觉胆汁都顺着鼻腔往外流,胃里却还是一阵翻江倒海,不停地吐酸水。
我哥穿着拖鞋的脚踢了踢我屁股:“叫哥。再没大没小地叫名字就把你吊起来打。”
妈的,我哥就是个变态,没准真能干的出来。
我没空理他,胆汁都快吐干净了,只能干呕。
但是胃里的难受劲还是没有缓过去,只感觉一阵头晕眼花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差点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这么撅过去。
如果栽进马桶里就很傻逼了。
这个念头撑着我又醒过来,然后我发现我已经靠在了我哥怀里,坐在洗漱台上,他认认真真给我擦脸。
他拿起漱口杯给我:“漱漱口。”
我抬手就挥翻了水,洒了他一身。然后起拳头冲着他脸砸过去。
我哥半中间握住我的手,差点忘了他以前学过散打:“靠脸吃饭的,宝贝儿换个地方打。”
我狠锤了他两下,但是我吐到虚脱根本没劲:“宝什么贝儿,少恶心人,谁他妈给宝贝儿催吐的?”
我哥任我锤,然后捡起漱口杯,冲干净接上热水又递给我。
我没力气作了,安安分分靠着他漱口,让他给我换掉已经脏了的学生衬衫,然后把我泡进我卧室洗手间里的浴缸,再去给我准备睡衣。
我草草洗完,随便裹了一条浴巾,出了卧室看见楼下客厅里书包还散在那儿,又下楼把包安顿好。而后又上楼,走到我哥房间门口,敲敲门再推开。
我哥看上去温润得很。比如这时候,戴着银丝细框的眼镜,靠在床头翻书,另一只手里还夹着半根燃着的烟,火光忽明忽灭,简直就是个斯文败类。
他听见声音抬头,扬了扬下巴,示意懒人沙发上的一摊衣服:“睡衣在那儿,换了过来睡。”
我一边往沙发那边走,一边随手把身上的浴巾掀起来盖在头上,把头发上往下淌的水珠吸干,然后把睡衣捞起来,浴巾被我扔到沙发上。
无所谓,我哥会收拾。
我一边套睡衣一边往床上走。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哥一起睡了。上次一起睡还是五年前,初中入学的时候。估计班主任说文解字看多了,每个人的名字都能给说出一串寓意来。
万一人家爸妈就是随手翻字典起名呢?
反正那个班主任说我名字好,日月星辰。
她看见我站起来自我介绍,还又加了一句:“太阳一样活力四射呢。长得真漂亮。”
就因为这两句话,我那天晚上被我哥催吐催得差点死过去。
苏辰,个人渣。
我哥顺手把烟掐了,但也没准备睡,手上继续夹着那本书慢慢翻。我也没打算管他,跨过他躺到床的里侧,拉过被子挡住床头灯的光线,昏昏沉沉睡过去。
每次吐完都睡得很快,可能是小时候每次被我哥强迫吐完之后还要再吃安眠药的缘故,现在身体形成条件反射——看见药瓶就能吐,吐完就能睡。
说是和我哥睡,其实是他陪我睡。他等会儿还得叫醒我。
梦里,我满嘴血腥气,熏得我一阵阵犯恶心。
但是我伸出舌头,又往前凑过去,轻轻舔上一片冰凉粘腻。
是血的味道。
眼前一片漆黑,但我似乎能感觉到那人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我好像听到自己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而后复又凑过去,把嘴唇贴在那伤口上——再狠狠一吸。
太腥了。这味儿挺恶心,但是我停不下来。跟上瘾一样。
眼前这个人声音很诡异,似乎很虚弱了,又似乎因为带着怒气而显得中气十足:“阳阳,长得这么漂亮,陪我玩玩儿,嗯?”
我不语。那血腥味令人沉迷。
他一只手与我掌心相贴,蛇类爬行的触感在我手上炸开,而后我感觉五条蛇钻进我的指缝间。
他和我十指相扣。
那人继续道:“阳阳……光芒四射的阳阳杀人了……那就陪我下地狱吧……”
我抓住他的头,狠狠往墙上撞去。
然后我扯着他的头发,又把他的头拽回来,让他的左耳对着我的嘴唇。
我轻笑,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懒散意味道:“你再说一遍?”
我从来不知道梦里的我声音竟能这么性感。
我心情蛮不错。
“小曜!小曜!”
小曜?
谁是小曜?
“醒醒!小曜?”
啊,是我。
我是苏曜。
我不是苏阳。
我爸死后,我就再也不是苏阳了。
只有我哥会这么叫我。只有他叫我小曜。
“操。”我感觉光线透过眼皮有些刺眼,睁开眼又被刺到阖眸,甚至被光线刺出了眼泪,然后又感觉手腕被压制在头顶,一阵疼,“哥,我醒了,你轻点,别使劲捏我。”
手腕顿时一阵轻松。
我哥有病吧,每次这么使劲干什么。
适应了好一会儿,我缓缓睁开眼睛。我哥已经把大灯打开了,怪不得感觉那么晃眼。
他另一只手两根手指插在我嘴里,使劲抠着,我这才后知后觉到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枕巾一片湿黏,我伸手往脸上一摸,又是泪水又是口水。
完蛋,我哥这个死洁癖不会真的把我吊起来打吧。
我拿舌头顶顶他的指尖,他才把沾满口水和血水的手指头撤出去,然后从我身上爬起来,睡衣已经凌乱不堪。
我越过他顺手拿走床头的镜子和纸,把抽纸盒扔给我哥,对着镜子吐出舌头。
啧,把自己舌头咬破了,怪不得这么大血味。
我哥坐在旁边,一伸手把我搂过去,沉默地给我擦脸上的水渍。
我说,我不给你洗枕巾。
我哥说好。
然后他又把我抱到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帮我漱口。
等到我俩再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我哥没再看书,留了一盏夜灯,从我身后抱过来,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后颈:“乖,都吐干净了,没有血腥味儿了,嗯?”
我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安安稳稳睡过去。
睡着之前我还在想,我这个人真是很有意思。
苏辰给我看两眼催吐药瓶,我就能吐晕过去。
苏辰让我吐完,往我身边一躺,我三分钟之内马上就睡着。
苏辰在每次噩梦之后说一句“血都吐干净了”,我就能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不过也不能怪我,时间长了条件反射谁都控制不了。
怪苏辰呗。
哪有这么当哥的,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调教呢。
这么想着,我就对自己有点不满。
真是够恶心。我对自己说,你哥不论干什么你都能马上给出反应。
不过困意笼着我,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临睡着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操,今天晚上回来还没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