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爆竹声随着冰冷的空气传到小七耳朵里,小七甚至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味,阿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碗金灿灿的豆腐进了房间。
同样带来的消息还有王上此刻要见他。
小七死死盯着那碗饺子。
“别愣着,快些去,饺子我给你热着,回来吃。”阿偌说着去拉小七的衣袖。
突然小七冲到桌边,顾不得滚烫的面汤,从碗里捞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烫,烫得口舌发疼,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这......快擦擦手,赶紧去,回来吃。”阿偌皱着眉头轻轻去拍小七的手。
饺子,味道不过如此。
小七忿忿地想。
王上的房间的有两个高大威猛的将士守着,阿偌在门外通报了一声,房门便从内打开了,房中的侍从低头走出。
阿偌眼神示意,小七沉了沉心,抬脚便走了进去。
不是还有人能活下来吗?也许自己也是那幸运儿。
楼兰王真可艾方才与驿站官员吃了酒,此时正有些醉意,但依旧端坐着太师椅上,看着低头走进来的小七。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小七厌恶这种味道,但还是强忍着不适,跪到楼兰王的面前。
“嗯,抬起头来。”楼兰王说道。
小七抬起头。
楼兰王是个相貌端庄,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样貌不错,小七见过的人很多,这位楼兰王可以排进前十了。
“本王......有些后悔了。”楼兰王喃喃道。
原本苍白憔悴的人,只不过才短短几日,便脱胎换骨一般,世间皆传楼兰多美人,楼兰王自诩阅人无数,此时也得感叹一句,此乃人间绝色。
“你叫什么?七......”楼兰王说道。
“小七。”
“极乐镇,卿颜馆的人?”楼兰王笑道。
小七身子一僵,看向楼兰王。
楼兰王拿起身边的一个破旧的包袱。
“是我的,王上,请您还我。”小七膝行几步,上前恳求道。
楼兰王将包袱在小七面前打开,里面有几本泛黄的图册,一大一小两个锦盒,楼兰王拿起一个锦盒,里面是一盒散发着幽香的香膏,已被挖掉大半。这香膏不是女子用的脂粉,而是专门用在男子身上的。另一个锦盒里是一个碧绿的玉势,雕成阳根的模样,楼兰王将玉势那在手中一边摩擦一边看着小七的眼神。
他脸上竟无一丝羞赧。
也是,这可是从极乐镇,卿颜馆出来的人,怎会有羞耻心。
极乐镇是四国交汇处,南通姜国,北邻北离,西临楼兰,东抵自杞,不属于任何一国,是一片法外之地,也是来往商贩,匪徒以及士兵的极乐之地。极乐镇最多的便是做皮肉生意的,而镇子上,生意做得最大的便是卿颜馆。
卿颜馆里最出名的不是漂亮姑娘,而是那些源源不断的鲜活的少年郎,没有人知道那些少年郎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卿颜馆的少年郎滋味美妙,传言,卿颜馆的少年郎,自七岁起,便开始每日要含浸了药的玉势半个时辰,以保证那处滋味美妙。
“你在卿颜馆多久了?”楼兰王问道。
“自小便在卿颜馆长大。”小七说道。
“自小?你父母呢?卿颜馆可不会浪费口粮养婴儿。”楼兰王说道。
“卿颜馆的确不会浪费口粮,我娘亲是卿颜馆的姐儿,父亲不知道是谁,母亲堕胎失败生下我,生完后接客时没了,我是卿颜馆的姐儿们偷偷养大的,桑婆婆知道,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自我长到七岁,桑婆婆才让我正式入了卿颜馆。”小七一五一十地说着。
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觉得这是个没有心的人。
“是个苦命人啊。”楼兰王叹息道。
小七没有听到王上的怜悯,他的思绪早飞回到六七年前,那是自己才七岁,七岁的少年郎,正是迎风生长的年纪,小七从狗洞爬回馆子里,便发现后院跪了一群姐儿们,姐儿们看着小七一个劲的哭。
桑婆婆上前,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小七的脸颊,满意地笑了笑,“比他那短命娘生的还要标志,带去东院和那群兔子养一块吧。”
懵懂的小七便被一个大汉提着衣领,扔到了东院,小七在东院没有看见兔子,而是看到了一群和自己一样的少年。
小七便成了兔子里的一只。
夜里,小七从桑婆婆那里领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有几本图册,一盒膏药,一根玉势。夜间兔子们全都赤条条地躺在塌上,双腿大张,将玉势含了进去,而后拿着图册认真学习。而桑婆婆则在一旁亲自监督。
那时小七还是有羞耻心的,他被那场面惊的说不出话,转身想逃,最终,小七是被两个人按着,桑婆婆亲自将那浸了药的玉势捅了进去。
小七趴在床上屈辱的哭着。
有人安慰道这是日后保命的。
日复一日,小七的羞耻心,便渐渐地没了,好像在潜意识里,这件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听阿偌说你后背被打伤了?你这皮相,怎会有人舍得动手呢?”楼兰王问道。
“不听话,便被打。”小七说道。
“让本王猜猜,卿颜馆要将你卖掉,你赖着不走,所以挨了打,为何不走呢?”楼兰王摩挲着下巴说道,“莫不是要留在馆里等情郎?”
情郎?小七浑身一颤。
“你等我,等我登上权力的顶峰,我便拆了卿颜馆,踏平极乐镇,我让你做我的人,让你有喝不完的热羊奶,让你不会再饿肚子。以后,我保护你。”少年人骑着矮脚马,背着弓箭,披着狼皮,在夕阳的余晖里对阴影里捧着窝头的少年说道。
少年人打马而去,肆意而潇洒,少年身上有着小七一辈子无法企及的自信和张扬。
“哈,本王猜对了。”楼兰王笑道。
小七的思绪从那个黄昏被拉回。
“王上说笑了。”小七说道。
“本王可没有跟你说笑,本王不管你以前有何老相好,你日后都把那个人给本王烂进肚子里。”楼兰王突然冷声道。
“是。”小七叩首道。
三年了,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没缘分罢了。
“本王给你一个摆脱奴籍,往后锦衣玉食富贵一生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楼兰王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说道。
小七茫然地抬起头。
“我要把你送进姜国王宫,送给当今永琛皇帝李轩,你可愿意?”楼兰王说道。
小七眼底皆是震惊。
“你有两个选择,去,或不去,去了,你便陪在皇帝身边,锦衣玉食,不去,我便只能拔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双腿,将你送回沙漠了。”楼兰王说道。
“我还有得选吗?”小七苦笑道。
“好,那今日起你便是我楼兰国人,卿颜馆与你再无瓜葛。”楼兰王说道。
“多谢王上。”小七叩首。
小七从楼兰王手中接过包袱,躬身退了出去。
楼兰王微微叹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第,此次觐见姜国皇帝,半年前便拟好的贡品名单,其中之一便是一名绝色美人,况且先前姜国皇帝谈笑间提起过楼兰美人,楼兰王便记在了心里,原本楼兰王精挑细选了一个美人,可谁曾想,美人竟在半路上发了疫病,随性大夫说传染性极强,楼兰王为了保全队伍,只得忍痛赐了美人一杯毒酒。
小七回了房间,阿偌正撑着头,在炭火旁昏昏欲睡,听到门响,连忙站起身来,“公子回来了,饺子还热乎着,您现在吃?”
小七面无表情地说:“王上要将我献给姜国皇帝,你一早便知道了?”
阿偌垂下头。
“所以一路上对我好生照料,所以,我身上不能留疤。”小七说道。
“公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阿偌低下头说道。
小七合衣躺下,不去看她,若有的选,他不想进宫,最是无情帝王家,有传言道,姜国皇帝为夺皇位连亲兄弟都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实则是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笼。
“公子,进宫不失为一条出路,总比一辈子困在沙漠的好。”阿偌劝慰道。
小七手指掐着被角,有种被背叛的感觉,阿偌,这几日,自己最相信的就是她。
阿偌见小七不说话,便将一瓶药放在他的枕边,“公子,脚伤好了,这是祛疤的药,您自个儿涂还是奴婢帮您?”
小七一听上药,不由地浑身打了个冷战,他怕那种刺入骨髓的疼。
“你说过不会在疼了。”小七说道。
阿偌微微叹了一口气,“明日奴婢会来检查公子的双脚。”说罢,阿偌便推门离开了。
小七从床上弹起,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吸了几口气,桌上的铜镜正好映出了小七的脸,小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可怜兮兮的容貌,可怜兮兮的表情。
末了,小七冲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着牙将药水倒在脚上。
豆大的冷汗从小七头上滚落,这次他要紧牙关没发出一丝痛呼。
半个时辰后,双脚上狰狞的疤痕消失不见,一双洁白如玉的双足暴露在空气中,小七没有将疤痕尽数褪去,留下了左脚脚腕内侧的一道疤。
小七受的伤太多了,他记不清这道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了,这道疤比他身的皮肤更白,在灯火下似乎泛起光泽,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又像一朵盘桓而上的花,这道小小的疤,让着双脚更多了几分诱惑。
小七半躺在床上,抬起脚,细细地欣赏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阿偌,豆腐凉了,拿下去热一下。”小七半躺在床上吩咐道。
阿偌应声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药瓶看了一眼小七裸露在被子外的脚,便低头将食物端了出去。
除夕夜吃了豆腐,来年都会有满满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