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大雪耽误了队伍的进程,不过好在小七入京那日,昏沉了多日的天终于迎来了新年第一个艳阳天。
“公子,好兆头呢,日后您在这京城定能......”阿偌对马车里的人笑着说道。
小七冷笑一声,打断阿偌的声音,“还有多久,走了这些日子,我都累了。”小七懒洋洋的声音从马车里穿出。
“快了,礼部的人已经前来迎接,稍后便会进宫。”阿偌面色无常地说道,丝毫没有被打断话语的不悦。
小七没有再说话。
正月里的神武大街很热闹,沿途叫卖的商贩,看热闹的百姓,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全部被隔绝在马车外,小七没有掀开帘子去看一眼外面的繁华,那些从前与他无关,未来也将如此,不如不看,免得日思夜想,求而不得。
一直到正午,小七被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才知自己已经入了宫。前方楼兰王不知在和姜国的官员说着些什么,小七便已被宫女带进了偏殿。
房间很奢华,小七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要乱瞟,但还是掩盖不住眼底的惊艳,阿偌拉过小七的手,侍奉他简单的擦洗着。
御膳房传来午宴,一道道精致的食物被装在华丽的器皿罗列在桌上,小七有些局促地坐在桌前,不敢动筷,他怕破坏了这份美好。
“公子是否觉得饭菜不合胃口?奴才将这饭菜给您撤了,让御膳房重新给您做一份?”御膳房的太监看着这楼兰国宝迟迟不肯动筷,心中惶恐地说。
“不必了,这些还不错。”小七捏着筷子说道。
看着旁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小七感觉良好,至少入了宫,卑躬屈膝的便不是自己了。
午膳过后,礼部的官员送来一本册子,里面用楼兰文详细的说明了今夜紫光阁宴请楼兰王的各项事宜,官员又怕小七看不懂,又用楼兰话复述了一遍。
小七点了点头,冲那官员微微笑了笑。
小官员是去年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年仅十八,被小七这么一笑,立即红了脸,话也说不利索了,简单地交代完,便红着脸同手同脚地走了,路过门口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小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酉时晚宴开始,楼兰王一行人先行去了紫光阁,而小七则在偏殿等待传召。
等待的格外漫长,小七一遍遍在脑海里勾画那个凶名传到边境的永琛帝的样貌,今年是建安五年,永琛帝十七岁登基,今年应当二十有三,正值壮年,比自己足足大了十岁呢。
他会是怎样一个人呢?日后生死福祸,全在那人手里了。
“传楼兰七公子觐见。”门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公子,走了。”阿偌将一件素色大氅披到小七身上。
小七其实适合秾丽的颜色,会将他的脸衬托的更加妖冶,阿偌原本备了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可被小七拒绝了,他说头一次见面,清丽一些好。
男人的心,小七是懂的。
过于秾丽的色彩,只会引起男人一时的兴趣,点点滴滴的渗透,才能长久。
小七垂首,穿过百官,走到天子脚下,行了姜国觐见之礼。
宴席首座之上的年轻帝王冷着脸没有说话,小七便跪俯在地上不敢乱动,楼兰王没曾料想这皇上竟对美人无动于衷,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陛下,七公子乃是小王搜罗楼兰举国上下,才寻得的绝色,就连小王也从未见过紫色如此出众之人,便想着献给陛下,想让陛下看个新鲜。”楼兰王起身拱手说道。
楼兰王送美人可算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姜国百姓人人皆知永琛帝勤于政务,不贪恋美色,登基五年,后宫也不过寥寥几位妃嫔,且姿色仅仅只是中上等,正因如此,永琛帝当年残害手足的传言在近几年才被贤明之主的名号盖了过去。
可楼兰王将姿态放的很低,皇帝李轩突然笑了起来,“楼兰王有心了,你永远都是我们姜国的朋,七公子,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小七闻言缓缓抬起头来。
原本有些喧闹的宴会瞬间安静了下来,席间出现了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轩在那一刻呼吸有些凝滞,他似乎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听到了自己错乱的心跳声。
小七看了一眼便慌乱地垂下头,他想过永琛帝会是各种人各种样貌,但未曾想过他会是一个英俊的过分的男人。
是的,是个男人,气宇轩昂,不怒自威,小七心里男人该有的样子他都要有。
气氛又再次冷了下来,不过楼兰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王上,七公子,还未曾取名,请您给他赐个中原的名字,也算成全了他一颗想侍奉您的心。”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李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侧头,问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太监说道。
“回皇上,今儿个初七。”赵元禄说道。
“初七啊...”皇上若有所思道。
小七只听了个初七,便以为初七是皇上替他取的名字,立即叩首谢恩。
今儿个是初七,又不是中元节,这鬼魅怎地就跑出来了。李轩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思忖道,小七的谢恩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于是小七就这般荒诞的有了名字,初七。
李轩的手在龙袍下握了握,最终将眼从初七身上移开,笑着说道:“既然初七想侍奉朕,那边留在朕身边侍奉吧,元禄,人交给你了。”
“奴才遵旨。”
小七跟着赵元禄离了席。
人走了,李轩的心便痒的很,但还是在席间坐到了戌时。
末了,楼兰王端着酒杯,借着酒意说道:“陛下,北离蛮族狼子野心,王世子齐阿诺早些年在中原学了一肚子策论,三年前回了沙漠便在各国游说,想联合边境小国之力,共同攻打姜国。”
李轩摩挲着酒杯笑道:“楼兰王此行诚意朕已看到了。”
楼兰王咽了咽口水:“姜国与楼兰百年交好,多年前楼兰受外敌奇袭,楼兰兵弱,不堪一击,是姜国出手援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王不敢忘恩。”楼兰王言下之意,我们国小人少,得罪不起北离更得罪不起姜国。可北离都找到楼兰头上了,楼兰若是拒绝,必然引起北离不满,所以想寻求姜国庇护。
李轩微微俯下身,一双眼睛奇亮无比,“楼兰王言重了,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楼兰虽兵力薄弱,可各个熟悉沙漠骁勇善战,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战而退啊。”
楼兰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仗楼兰不能打,楼兰国力在四国中排在末尾,是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弱者,若是借此机会寻得姜国庇佑,待仗打完,楼兰国力便可一跃而上。
“楼兰王,向将军此时正在边疆,你说,骁骑营踏平楼兰,需要几日?”李轩突然说道。
楼兰王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李轩扶着扶手大笑,“朕说笑呢,快些将楼兰王扶起。”
楼兰王满头冷汗地被人从地上拉起,有些惶恐地看着主坐上的年轻帝王。
“楼兰王体恤将士心怀百姓的心情朕能理解,朕同你一般不忍姜国儿郎命丧沙场,可朕敬佩他们,他们是为国家为尊严而战,他们的英魂永远守护着远在家乡的妻儿和脚下的土地。”李轩振臂说道。
楼兰王看着李轩心道,我若有你这般广阔疆土与几百万子民,我也有你这般底气。可尽管如此,楼兰王喝了酒的身体也在这番话语中更热了几分。
“当然,北离善战,楼兰与之碰上无异于于以卵击石,朕也不忍楼兰子民做那些无谓的牺牲,但我相信,楼兰的子民与他们的王一样,是充满血性的,他们想像人一样握紧手中刀守护身后的国家。”李轩盯着楼兰王义正言辞道。
“是...是...”楼兰王只得点头。
“楼兰王有对抗北离之心,朕甚是感动,如此这般,楼兰将士便由向将军协助统领,我相信,有了向将军,楼兰必能旗开得胜。”李轩说道。
“啊?”楼兰的瞪大眼睛。
你不是不会打吗?没关系朕的向将军最会打仗,他会教你怎么打。
“从战事起到战事结束,楼兰每年岁贡减半,战事结束后三年岁贡减三成。”李轩又说道。
楼兰王沉默片刻,握紧拳头只得谢恩。
向将军协助统领,与楼兰将士暂归姜国有何区别,若那向将军让楼兰将士冲锋陷阵有该当如何,那向将军名唤向秦,是骁骑营的主将,打起仗来不要命,北离的勇士听了向秦的名字都会脊背生寒。
可如此,楼兰便彻底和姜国绑在一起,楼兰若是被打了,打的便是姜国的脸,而且减免岁贡实属诱人。
况且还有初七,若是初七能得圣心,那楼兰,便更多了一丝底气。
楼兰王以不胜酒力被人馋了回了同光殿。楼兰王一走,百官便低声笑了起来,尤其是首席上坐着的梁靖忠梁太傅,更是看着李轩满意地摸了摸胡子,这是他最满意的学生。
宴席散了,李轩与梁太傅在御花园中慢慢走着。
“今日你可算彻底把楼兰捏在手里了。”梁太傅说道。
“朕手中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讨的。”李轩说道。
“灭了北离,楼兰又依附于姜国,自杞想求存,必定会主动示好,皇上一统北方之日可待。”梁太傅说道。
“北边乱了太久了。”李轩感叹道。
“先帝未完成的事,即将在你手中完成,当年...幸好是你。”梁太傅说道。
“朕承诺过,不会让太傅后悔当年的抉择。”李轩正色道。
梁太傅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李轩怎么看怎么满意,“皇上,楼兰王送的那个美人儿,你打算如何啊?”梁太傅突然问道,方才在席间,别人没注意,可梁太傅看的真真儿的,这皇上,眼睛都直了。
皇上清了清嗓子:“不过是楼兰王送进宫给朕吹耳边风的,他们当真小瞧了朕,左右不能赶出去,留在宫里侍候吧。”
梁太傅笑着大步跨了出去。
皇上看着梁太傅离开的背影,微微握了握拳,被看穿了吗?自己对邻邦送来的人有兴趣,被别人看穿了吗?虽然自古邻邦进献美人,帝王临幸是为常事,可李轩不愿,他不愿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一点谈资。
可那初七太美了,美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世间会有的容貌。或许把他留在这深宫中,藏起来,藏一辈子,不让人知道呢。
想到这里,李轩的心又痒了起来,不由地加快脚步回来养心殿。
殿里炭火烧的旺,李轩热的有些燥,便脱了外袍,屏退左右后便掀开龙床的幔帐。
片刻后。
“元禄?赵元禄?”李轩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
刚刚回到殿中的赵元禄听见皇上有些不悦地叫自己,连忙迈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赵元禄微喘地看着冷着脸坐在龙穿上的李轩。
他都快四十了,李轩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位主子虽说性子有时跳脱了一点,但这般冷着脸,赵元禄是第二次见,上一次,他这般冷着脸坐在王府,第二天,他的亲兄弟就被他杀了。
这是谁做了什么孽,惹怒了陛下。
赵元禄连忙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李轩看着跪在脚边的赵元禄,显示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失态了,在自己心里撩拨了一晚上的人,回来竟没见着,李轩心里有些火大,可李轩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这次,竟为了这么个番邦人失态了。
李轩清了清嗓子,“朕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起来回话吧,跪地上一身肉都挤在一起,你也不嫌憋得慌。”
赵元禄将信将疑地抬起头,见李轩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才从地上爬起来。
“那个......那个初七呢?”李轩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皇上,您不是说留在身边伺候,让奴才安顿吗?奴才方才将人送到净身房了。”赵元禄说道。
“哦,净身房啊....什么?净身房?!”
元禄看着李轩那张漂亮的脸裂开了。
“对呀,要奴才说,那楼兰王真真的可恨,什么美人,长成这般祸水的模样,定是让他来给您吹耳边风的,可那楼兰王的如意算盘打错喽,咱们陛下,勤政爱民,不好美色,这美人一入宫,就要被送去净身.....”赵元禄话没说完,李轩便一阵风似地跃了出去。
赵元禄看着空荡荡的眼前,想起皇上方才的表情,“哎呦,坏喽!”赵元禄一拍手,哭丧着脸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