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作镇定拾起筷子,笑道:“燕公子,您这是跟小人说笑呢?”桌上其他人也在面面相觑,显然也很意外。
江原仍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你说呢?”
我嘿嘿傻笑两声:“燕公子真有趣,太子府岂是一般人能去的,小人不用想也知道您自然是说笑了。”
江原别有用心地笑:“我会想办法让你熟悉起来的。”
我心里“突”地一跳,继续抱着碗埋头扒饭。
武佑绪在一边小声提醒我:“人家都不吃了你还吃,不显得心虚么。”这话一听,我立刻就有摔碗的冲动,总算忍住没发作,怨毒地看了武佑绪一眼,从容地吃完。
江原道:“你不去易容么?”
我顺势起身:“小人回来再听燕公子吩咐。”
心事重重去找凭潮易了容,小心翼翼跟在这群北魏人身后,尽心尽力侍候。看着几个平日道貌岸然的人变得眉花眼笑,直奔最繁华的秦淮大街,全然不提什么太子府,我第一次有被戏弄的_gan觉。
“既然来到江南,青楼画舫不可不游。凌悦,你可知道哪家最为出名?”江原一本正经地问,面色严肃得就像在谈论国家大事。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怪不得卫老头没跟来,估计就算来了他老人家那身子骨也受不了。江原这个伪君子,摆出一副死板样,心里想的还不是一样的花花勾当。
我道:“秦淮歌伎才貌俱佳,若论样貌姿色,当数烟雨楼最负盛名若论笙歌Yan舞,自然是凝波舫拔得头筹。只不知燕公子偏好哪一种?”
荀简笑道:“凝波舫,倒不如凌波舫来得潇洒灵透。”
我冷着脸道:“原来确实叫凌波舫,因为犯了南越凌王的名讳才改了名,不过听说改名之后名气倒是更大了些。”
程雍讽刺道:“可见这人心Xiong狭窄,管得也太宽了些。难道他封了越凌王,全天下带凌字的都要改名?说不定这画舫便是越凌王开的,因此才如此心虚。”又不怀好意地问我,“凌公子,你什么时候也改改你的姓?”
真是一派胡言,我管着用兵还管不过来呢,有空理这些?平白受冤,到底意气难平,我咬牙笑道:“也许有人盼着我改,可我就要犯越凌王的忌讳,偏偏不改。听程护卫意思,若换作是你,怕是早吓得改了吧?”
程雍“哼”一声:“未必!”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想必是气得。
十里秦淮,锦绣江南,建康最负盛名的酒楼茶馆全都集聚于此,水中烟波如雾,画舫穿梭,岸边垂柳拂风,飞檐雕栋,耳中不时传来飘渺丝竹之声,委实让人流连忘返。
我沿着河岸向前一指,回头道:“诸位,前面便是文德桥。每年十一月十五,立在桥中央俯视河水,能看到水中左右各映半边月亮,是为天下奇景。”
武佑绪好奇道:“当真?”
我笑道:“自然是真的。”
武佑绪摇头叹息:“现在才是初夏,不能观赏这奇景了。”
荀简不紧不慢晃着扇子,微笑道:“虽然不能看这天下奇观,却不妨站在桥上饱览秦淮风景,”说着转头问江原,“公子以为如何?”
江原望着文德桥方向点点头,唇角一弯:“甚好。”
这日天色有些暗淡,站在文德桥上,一阵西风吹起,漫下阵阵迷雾,举目千帆翩舞,彩绸轻扬,楼船上有nv子柔美歌声,和着古琴铮然。一行人凭栏眺望,神色间都不由有些迷醉。
江原立在桥中央,蓝色_yi衫随风起舞,比别人看的都要入神。过了一阵,忽向我道:“五六年前,我与越凌王在江陵一战,入夜时尝听他弹奏琴曲,想来倒是有些雅趣。你们江南历来多出风流才俊之士,不知凌悦可会弹奏?”
我一愣,道:“一窍不通。”
江原不无遗憾道:“可惜了。”
我狐疑起来:“此话怎解?”
江原却不答,眼神只在河面上扫:“记得附近还有座得月台,怎的瞧不见?”
“燕公子请向右方看,那边的得月酒楼便是得月台改建而成,”我侧头望他,“想不到燕公子对建康景物这般熟悉,居然连得月台都知道。”
江原轻轻笑道:“我十几年前曾来此一游,印象很是shen刻,如今故地重游,想看看以往的风景,没想到竟变成了酒楼。”他转了头看向河水对面的得月楼,似乎有些出神。
我心里疑惑,他那时不过十几岁,跑到南越来做什么?想多zhui问他因何而来,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头,说不出话来,便也靠着桥栏向远处望去。
过了一刻,只听荀简在身后道:“公子,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便见天边一道水云翻滚,衬着江上碧波微澜,斜风不断,天色愈发*沉起来,还不及说什么,忽地脸上一凉,果然有雨滴飘下来。
武佑绪急道:“这雨怎么说来就来。公子,咱们快去岸边避雨吧!”
江原回过头来笑道:“急什么,依我看这雨随雾而下,却不会下大。我说得对么,凌悦?”
我横他一眼,难道他不知道我肩头受不得潮气么?冷冷道:“虽然不大,却也*人_yi襟。”
江原垂头一笑:“说得很是,那咱们便去得月楼坐坐。”
“**”
武佑绪和程雍早便过去打点妥当。我满心不情愿地跟着进了酒楼,绕过熙熙攘攘的宾客,坐进一个靠窗的j致雅间。
文德桥上能看见拜月台,拜月台也对着文德桥。窗外雨丝如烟,细细密密,将那河那桥衬得如诗如画,虽然如画,我却看得心尖儿难受。江原等人聊得畅快,我全听不Jin_qu。
忍了又忍,总还是想起十七年前,也是这般天气,我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得月台还是个半露天台子,宋然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不等我一句解释,撇了我跑进雨中,身影穿过文德桥,没在街巷里。他不知道,他走后,我就呆呆站在雨里,一站就是一天。回去以后生了病,不过几天就被师父接走,不及道别,五年中再没见他一面。
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一口气,唉,我一直知道他钟情刘敏,大闹礼堂,原是为了他,只是年少无知,空做了无用功,惹人误会。直至再见,大家都长大了,他终没提过刘敏一句,也没提过那天的事。从此并肩作战,和乐融融,对我又跟往常一样亲密。只是他从不肯踏入太子府一步,也从不到秦淮河上游览,只知道在边关冲锋陷阵,再不谈儿nv私情。
他一向与我亲厚,怎么会突然投靠了太子?这是我绞尽脑zhi,既想不明白也难以接受的事。我的手不由自主抚上肩头,冷不防一个声音道:“疼得厉害?”
我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手,懒得转头,只道:“废话。”
江原哼一声,不悦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一下:“我一个刺客,胆子若不大,能活到现在么?早不被燕公子吓死了。”程雍一拍桌子,走出雅间。
武佑绪完全无视他,问我道:“子悦,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公子问过你好几次话你都不答。”
我反问荀简:“你们聊什么这么有兴致?”
荀简笑道:“我们在聊公子当年游历此地时的一桩往事。”
“哦,何事?”
荀简又展开了扇子摇:“可遇不可求,子悦方才只顾出神,可是错过了。”
我笑道:“不说也罢,说不定哪一天燕公子愿意亲自讲给我听呢。”江原笑了下没有说话。
武佑绪眼望着窗外,忽然拍一下大tui,大声道:“我才想起来,怨不得听了文德桥这名字觉得耳熟!”
我觑着眼笑:“今日是怎么了,诸位看来都对秦淮一带了如指掌,叫小人来作花瓶玩?”
荀简悠悠然喝了口茶,温文地解释:“代承的意思是,咱们洛阳有座武胜桥。”
武佑绪不好意思看着我道:“原来仲明早就想到了。”
荀简道:“说起来,洛河武胜桥还是由公子亲自命名的。”
江原笑道:“当年从建康回国之后,随先皇祖父临驾洛河,正逢新桥落成,皇祖父随口问我要取何名,我想起南越有文德桥,便说了武胜桥,没想到皇祖父十分欣喜,当场手书了武胜之名。”
武佑绪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来历!”
我托着腮,漫不经心笑道:“嗯,文德武胜,燕公子野心够大。”
“你说得不错,”江原放下茶盏,眼中透出一丝寒意,轻声道,“凌悦,我要杀越凌王。”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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