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B班教室里,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一个梳着玉米垄短辫的高大男生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甜,隐约还有微微鼾声。
周围同学都敢怒不敢言,时不时用余光瞟他一眼。讲台上的老师也是一脸不悦,但也只当作没看到,仿佛这已是司空见惯的常态。
下课铃响,那人从酣梦中醒来,抬起头,露出一张邪佞张狂的俊脸,配上那一头黑人小辫,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类型。
松樟梧揉揉脸上的红印子,坐直了伸个懒腰,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欠。下午的课怎么一会就结束了,总觉得没有睡够。
今天是部活日,虎高规定在校学生都必须入社团。他往窗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操场上已经热闹开了。他在心里吐槽,那帮田径队的人也太积极了吧,我可是一点干劲也没有。
他提着书包,去鞋柜换了球鞋,无精打采地往棒球部的训练场方向去。也不知今天那个一本正经的部长会让大家练到多晚啊。
管他呢,等下要是肚子饿,先溜号就是了。
樟梧走进更衣室,打开窗户,开始换训练服。
前阵子他向一个高年级强要了最靠窗的储物柜,方便跟路过的女生搭讪,向她们展露自己性感的肌肉线条。
虎高的美女真不少,除了同级生,二三年级也有好多漂亮妞儿,比如棒球部的两个经理就都很有看头,大长腿,还有胸,啧啧。
当初虎高棒球部来他们中学校队挖人,承诺他全额奖学金,想着虎高名气大,学校离家又近,就来了。
哪知队里划水的人这么多,别说二军三军,就连一军都弱爆了,还好意思自称前辈?自己怎么可能在那种人面前低头,棒球只看实力,不问年龄,球技不如自己的,还是趁早闭嘴吧。
唉,入学一个多月了,连个有意思的人都没见到。打棒球虽然算是一项课余爱好,然而他可没打算要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训练上。
真不希望自己的三年高中生涯在这种无趣中度过啊。
懒洋洋地换上球衣,听到经理青山黛在外面敲门,“松君,在里面吗?快一点,要不然没办法在四点前跑完二十圈了。”
“知道了,真烦。”
那个青山,明明身材很撩,性格却一板一眼,成天监督自己训练,简直是阴魂不散。
又不能打女人,窝火。
棒球部的作息十分严苛,每日早晚训练,连周末都给安排特训——樟梧一个人的缺席次数比其他队员加起来还多,因为他来不来全看心情。
比如这会他正盘算,周末睡个懒觉,然后去游戏厅消磨上大半天,晚上就约以前的哥们儿去唱K,要是能顺便勾搭两个辣妹就更好了。
跑完二十圈,是例行的挥棒练习一千下。樟梧最不耐烦练这个,数到一百多下就拎起球棒去场边蹲着了,青山过来问他怎么回事,他还冲人吹口哨,十足一个轻佻的小流氓。
要是有教练坐镇,樟梧多少还收敛一些,毕竟他也不想为小事挨处分赶上教练不在,那他可就肆无忌惮了,即便是金子真这个三年级的部长,他也没放在眼里。
其他队员见他这副样子,都满腹怨言。部长分派的练习项目排得满满当当,够把人累瘫,再去跟那家伙纠缠,又不知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到时被部长各打五十大板罚加练,大伙还要不要回家了。
这叫光脚不怕穿鞋,要脸就怕遇上不要脸。
之后就是各自训练。一军是队内对抗赛,三军中新人居多,包括此前从未接触过棒球的“纯小白”,因此还在打基础,做一些体力锻炼等。
而樟梧所在的二军,前两天刚和外校打了一场练习赛,今天就结合队员们在比赛中的表现,分别安排不同的项目。
带队的是三年级的副部长春原光一,本是一名优秀的上位打者,去年因眼部受伤退出正选阵容,主动提出把二军交给他来负责,多发掘年轻队员的潜力,给他们更多机会。全队上下都很敬重这位学长。
“你说什么?开玩笑!”
二军训练场上传来一声爆喝,众人循声望去,见樟梧一把拽住了春原学长的衣领,将他粗暴提起,眼看挥拳要打。
“喂,干什么?快松手!”这还了得,大家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把他拉开,“你疯了,怎么又随便动粗?!”
春原被大家救下,脖子和脸孔都涨得通红,哑着嗓子说,“松君,请你理解,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樟梧暴跳如雷,根本听不进去,“让我去给那个矮子投手站桩,你以为我很闲吗?”
二军投手——二年级的花海定在旁边气得小脸煞白,“你说谁是矮子?”
春原又解释了几句,无奈此时场面已经失控,没人听他在说什么,五六个少年你拉我扯,瞬间打成一团。
花海个头不高,满打满算一米七三(含头发造型),与樟梧差了近二十公分,又不擅长打架,因此完全不是对手,才没几下工夫就挂了彩,疼得他直冒冷汗。
樟梧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对棒球有多执着,其实心气很高,自恃技术过人,以球队最强打者自居,没想到会被安排去给一个球速慢成蜗牛的小投手做陪练。
所谓陪练,其实就是举着球棒站在捕手侧前方的打击区,让投手更有实战的感觉,这种无聊到让人浑身起毛的活,随便找个家伙就行,居然非要指名自己,那个叫春原的还大言不惭说没针对他!
樟梧满脑子都是要给眼前这些枉为前辈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热血上头,冷不防后颈一凉,整个人重心不稳,硬生生被拽出了圈子。
他盛怒之下回头,却迎上一张俊美到令他有刹那失神的面孔,对方含笑向他说道,“对学长出手,可不是一个后辈应该做的事情哦。”
大家见了来人,如见救星一般,“会长”“令学长”“东云学长”,七嘴八舌一通热情招呼。东云察看了花海等人的伤,所幸他及时赶到制止,还不到大动干戈去校医室的程度,有懂事的一年级自觉去拿医药箱,众人便一块儿到场边帮着做简单的处理。
樟梧觉得来人有点眼熟,“你这家伙就是开学仪式上……名字叫什么来着?”
东云令是学生会长,开学仪式上做了新生致辞。樟梧一向最厌恶这种“做作的学生官僚”,无奈周围女生们全在花痴台上的“那位学长”,他想不注意对方都不行。
东云似乎对他的粗鲁言辞不以为忤,“我叫东云令。”
“哪个令?”樟梧挖挖耳朵,完全没把对方放眼里。
这种优等生他见多了,养尊处优,众星捧月,从里到外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看就跟自己合不来。部里的高年级平时对他们一年级呼来喝去,见了这个姓东云的家伙,一个个上赶着巴结,真是令人作呕。
东云从对方眼神里看出自己被这个初入学的小学弟轻视了,微微笑了笑,毫无征兆地伸手揪住他的衣服。
东云手快力大,樟梧又没防备,挣扎之下竟然无法脱身,脚下一个踉跄,与此同时,双腿膝弯处又被东云重重踢了两脚,被迫跪下。
樟梧没想到对方看似优雅贵公子,却说翻脸就翻脸,还这么“能打”。他后知后觉,刚才打架时,这个人随便一抓就能把自己拖出来,绝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文质彬彬。
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樟梧咬牙切齿,在肚子里大骂自己是笨蛋。
他直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却被东云的鞋底狠狠踩在右肩,樟梧只感觉到一阵剧烈疼痛,不得不弓着身子,整个人匍匐在对方跟前,鼻尖都几乎要蹭到地面。
这个多年来四处横行霸道,任意妄为的小混混,终于尝到自己过去无数次带给他人的屈辱滋味。他拳头攥紧,两眼赤红,目光几乎要在地上灼烧出一对窟窿。
耳旁响起那人轻轻柔柔的说话声,语气十分亲切,听在耳中却让他不寒而栗。
“我的令,是前辈命令的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