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晨光熹微,大明宫宣政殿外贡士站了一地。
礼部侍郎持册一一点过姓名籍贯,随后由太监们将人领至各自座次,文武分列,天子并没有出现。侍郎宣布规矩,紧接着发下殿试卷,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寒窗十载韦编三绝,得失成败尽数付今朝。
殿nei响起一片哗啦拆卷声:
——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亦或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
策问边事。
会试已问兵事,殿试乃天子问策,依旧问的兵戈!
冯逸忍不住想回头看杨沐,想看看他见到策题后是何等神情。今日文武同场殿试,居然又是问的兵战,简直叫文举子要以头抢地!然而这个头是绝对不能转的,冯逸揉了揉脸,凝神静思。
这便是策问的魅力,民生律法度支兵事典仪,你永远不知道它会考什么,因而你必须了解和熟知这个国家的一切:各地收成如何粟米市价几何百姓赋税几多朝堂由何人掌控三省六部可有人员T动天子在关注什么言论是否能上达帝听律法得到了何等程度地执行御史台和政事堂忠于哪gu权势**你要考虑的,实在太多太多。
就拿本次殿试策题来说,说到底即是三个字——“打不打”。若说战,则有开元二年大败吐蕃巩固河陇,开元十七年朔方节度攻占石堡,开元二十五年shen入青海大破吐蕃,开元二十七年大将杜希占领新城,天宝六年高仙芝奔袭千里俘小勃律王而还,天宝十二年哥舒翰尽收九曲部落,同年封常清攻克大勃律**
冯逸研磨的手指都不禁有些发抖,下笔刚起了个头,却突然愣住了:边塞多战事,只要是战就会有杀戮,究竟是该以战养战止战,还是应罢战息兵,以求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朝廷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会试殿试俱问兵事,难道近期又yu攘夷动兵戈?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然而自大祁开国以来,师武臣力御外有功,长枪所向披靡,本朝初年四杰王杨卢骆便多有诗歌赞颂军威,自此边塞诗独树一帜,即便文人也多有投笔从戎之举。战捷,当是顺应时人之言。又念及安西北庭河陇等地异族蛰伏而待,似乎就应当一战,但当忆起现今府兵疲软朝nei党争关中大旱,似乎又不应当战**
究竟如何是好?!
冯逸停笔许久,纸上已落了一滴墨。他越想越烦躁,将宣纸揉成一团,重取一张铺开,将心一横——”皇威克宣,强敌无全,始建牙而耀武,终不杀而摧坚。授师律以徂征,凿门而出指戎夷而向化,掉鞅而旋。静难以仁,胜残以德**”
快到晌午时,天子来殿中转了一圈,算是露了回脸,便又乘步辇回大兴宫去了。
阳春三月,午后温度渐渐升高,冯逸思路不畅,一笔一划写得极慢,已出了一身大汗,又不敢在宣政殿里打*膊,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四顾一番,周遭人俱在埋头苦写,几乎没人吃御膳_F_配的糕点。他脑中浑浑噩噩,也自知这不是应试答策该有的状态,然而文章已写了大半,哪有时间回头重来?他心底一片黯然,捻块糕点塞进zhui里,大殿角落里一个太监立刻讶然朝他看来。
冯逸复埋头苦思,写写停停,不知不觉中日晷影子东斜,殿外已是残阳昏照,已有贡士陆续离席交卷。他暗叹两声,飞快地将最末写完,随后将笔一扔,盖墨交卷,扬长而去。
杨沐站在宫门外,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冯逸小跑过去,扇子在他肩头一敲:“悦之交卷好早!”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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