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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嘶哑的声音哼了一声:“那样最好,等到我朝将南楚的国都收了,这块地方就留给公子做封地。”

眼下天下三分,北燕南楚齐襄各占一地。谁当天下之主,绛华完全不关心,她只担忧慕家。一旦南楚国破,那么慕家可就坍塌了。

“请尽宽心,在下心中有数,只是待着这几日朝廷调动的圣旨颁下来。”

两人都一言不发,忽听刀剑相碰的轻响,有人闷哼一声,随后周围又完全寂静下来。许久之后,那个俊秀清朗的声音低低笑道:“端木兄,你耐心可不怎么好啊。”绛华不禁有种想看看那个说话的人模样的想法,笑谈伤人,是怎样的潇洒自如。

那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更为暗哑:“圣上信你,我却不信你。”

“那么你回去后以死相谏,将头颅挂在城门上,看看我会不会如你所愿长驱直入。这样史官还会给你记上一笔。”那人的语气始终漫不经心。

绛华等了等,听到那个姓端木的说道:“好罢,我暂且信你,现在时候差不多,我必须离开这里。”

而另一道声音则笑着回应:“端木兄慢走。”

绛华看见两人的背影在雾气中浮动,渐渐远去,也没来得及看个真切。她喃喃自语道:“这件事很要紧,我却没法说给别人听……大黄,你说我该怎么做?”

大黄扒了扒胡子,轻轻喵了一声。

第四章

眼看着中秋临近,慕府上下忙碌起来。

绛华看着张大娘抡起解骨刀,刀风霍霍,潇洒利落,一气呵成解决一头刚拉来的牛。她端着凳子,坐在一旁边看边理菜。只听张大娘突然说:“绛华,你不是中原人吧?”

绛华微微一怔,问:“怎么这样说?”

“北边有很多胡人,他们的贵族善战剽悍皮色很白。你看你的脸色那么白皙,头发的颜色又有些泛青色。”张大娘肯定地说,“你说不定是胡人和中原的后代,只是遗落中原,又不知自己的身世。”

绛华失笑:“大娘,你想太多了。”

什么胡人和中原人的后代。她连人都不是。

绛华想了想又问:“怎么这几日大家都那么忙,是不是中秋时候老爷要宴请?”

“是啊,我家老爷和裴相爷年轻时就一起为官,当年征战北燕,也是一起去的。”张大娘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门,却还是响亮得很,“听说老爷当年和裴相爷同时看上一个女子,折腾得厉害哪,两人谁都不让谁。后来裴相爷娶了那女子,两人不和了很长一段时候。后来那位裴夫人生了个胖小子,老爷就觉得不该输给他,立刻娶妻生子,结果一直没有子息。那时候裴相爷老用这件事来嘲笑老爷……”

……真是无聊的两个人。绛华不禁想。

“不久之后,裴相爷又添了个儿子,是侍妾生的,二少爷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像着了火一样,大家都说那是祥兆。老爷这时候终于有了一位千金,又将秦少爷过继来,向裴相爷说,老天赐他一子一女,福禄双全,哪像裴相爷只有两个儿子。”张大娘说到这里,歇了口气,“裴相爷气得拂袖离去,临走时候说老爷那个儿子是过继的,他将来的女儿可是自家的。到了年底,裴夫人又生下第二胎,可惜还是儿子。”

“后来裴慕两家都有人去考文举和武举,那时候老爷和裴相爷整日在朝堂上口角,连圣上都亲自来调解。秦拓少爷刚刚学艺归来,考了武举第一,将相爷的二公子裴洛杀得大败。裴相爷输了一着,气得当场把茶盏丢过去。幸好后来裴二公子在文试考了第四,相爷总算扳回一点面子。秦少爷那日风采翩翩,一下子压过了裴二公子,骑马在礼官的引领从宣华门进来,城中大小姑娘争相眺望。老爷好一阵子都是面带红光,得意非常。后来圣旨下来,秦少爷被封将军,去边关镇守裴二公子领了监察督使的闲职,整日和一群王孙公子招摇过市。两人之间,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不同,偏生被抬到一起来说话。”

绛华想着秦拓少年时候的模样,寒毛直立,要是他夺武举状元时候还是黑胖子扁南瓜的模样,那可不是一般扎眼。

张大娘又道:“京城的姑娘们总有些向往,想嫁这两人。秦少爷常年在边关,要是谁嫁了他,那就可怜了,丈夫去战场的时候守活寡,战死了守真寡。那裴二公子更是荒唐,干脆同一个教坊曲娘好上了,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据说他过门一年的小妾连人都没见过,比守寡还不如。那些王孙公子,只不是外面光鲜,里面烂透了。”绛华点头赞同。张大娘顿了顿,最后总结一句:“所以,还是管门的黄伯好,连对猫都那么体贴,谁嫁给他可有福了。”

绛华被呛得直咳嗽,看着张大娘露出娇羞的表情,只觉得心目中顶天立地巾帼女英雄的形象就此坍塌了。

转眼中秋也望到了头,慕家老爷在水轩宴请裴相爷。水轩是慕府中最为精致的一处别苑,平日都是空着,只有花匠丫鬟进去修剪花木擦拭器具。

月桂影落青瓷盏,桂花酒香,蟹黄沾醋。

绛华见着慕绯烟一早起来,对镜梳妆,薄施粉黛,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心中郁结。而她因为脸的缘故,不能接近水轩,只能站在远处用灵识看着。

她放出灵识,立刻就看清水轩的场景。只见慕绯烟坐在案后,焚香弹琴,素手连拨,手腕皓白。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意蕴不尽。

而那坐了上首穿着家常便袍的老者却突然一拍桌子,将慕绯烟吓了一跳,手指一滑,一根弦就此挑断了。

那老者面容肃穆,语声低沉,回头向着身后站着的青年道:“你二哥呢?都过了多久了,怎的还没有过来?”

那青年容貌生得阴柔,眉眼细致,笑嘻嘻地道:“二哥昨夜大约又在君自醉过夜了,今早都没回来,只有爹爹你不知道这件事。”

“裴绍,你真是养儿不教,一个行止不正,一个言语轻佻,真是没一个拿的出手。”对面的另一位老者穿着紫袍,气度雍容,眉目和慕绯烟隐约相似。绛华估摸着,他就是绯烟的爹爹了。

裴相爷回手一记耳光向身后的青年甩去。只听啪的一声,那青年踉跄一下,脸颊顿时肿起。他回转头看着慕老爷,拿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冷哼道:“我养的儿子也由不得你慕天华教训,要打要骂,我也不是下不去手。”

慕天华只是微微一笑。

坐在裴绍相爷身旁的夫人站起身来,关切地去看爱子的脸,回首怒道:“裴绍,潭儿难道不是你亲生的,这样重的手你也下得了?”

裴绍顿时不讲话了。

绛华不由想,这裴相爷看着威风,原来还惧内。

慕天华举盏请酒,一巡酒后,突然道:“老裴,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三个公子都未娶亲,而绯烟姿容出众多才多艺,不管嫁了哪一个都不算辱没了你家公子。”

裴绍甚是得意:“那是当然,我家门槛迟早有一日要被媒人踏破。说吧,你看中了我哪一个儿子?”

慕天华晃着酒杯,沉吟道:“绯烟同裴洛这小子年纪相近,也还算合得来。我也挺喜欢他,只是可惜……倒是你家老大,性子温厚有礼,行止端正,倒不失为绯烟的良配。”

慕绯烟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

绛华不忍再看,忙收起了灵识,正一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蓝袍,袖子滚边和衣带是绛红的,发丝如墨,意态清华。她看见那人肩上有什么闪了闪,似乎是一条闭着眼的小龙,不由一个激灵,立刻转头就逃。

龙气是克制妖气的,就算对方身上的龙气未醒,也会让她害怕。

她跑出一段路,只听身后脚步如影随行,竟是一路追了过来。前面尽头是一方莲池,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想直接跳到水中遁走。

可还没来得及跳进水中,手腕上一紧,被拉住了。

绛华僵直地对着近在眼前的莲池,只觉脸边一暖,一道俊秀异常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我有什么不对的么?你怎地见到我就跑?”

绛华慢慢回头,只见对方微微眯着眼在烂漫日光中漫不经心地笑着。她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容貌,却不会错认他的声音。

那人笑容微敛,眼中渐冷:“或者,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绛华眼光一斜,瞥到他的佩剑,不由暗暗叫苦,这把剑是开光食血的圣物,刚好又是克制妖的。她现下虽知道那日在西山当内应的人是谁,却不能拿他怎么办,一时心念如电,突然回手按着对方的手背:“我那日在宣华门见到公子勒马而行,清俊无双,风度翩翩,就此一见倾心。我心恨面貌粗陋,不敢和公子照面,是以心慌失措。”

那人一怔,却没放手,轻轻一笑道:“哦,这么说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绛华看着对方肩头的小龙突然动了一动,缓缓睁开眼瞪着自己。她这时恨极了那只异眼,竟能看见这个可怕场景。她索性做作到底,抬手攀住对方的衣襟,软软地靠了过去,顺便拿毁掉的右脸对着他:“裴公子不如就此要了奴家。奴家愿意尽心服侍公子,公子难道不愿试试看么?”

绛华笃定地等着裴洛推开她,然后落荒而逃,等了一会儿,对方居然没动。绛华忍不住瞪他,只见他的嘴角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裴兄,你怎么还这里,相爷都发了好几次火了。”

是秦拓。绛华微微笑着,心想那人总算做了件好事,一件抵一件,不算过分,抓住她的那只手却骤然将她向前一推。绛华没站稳,扑通一声落进莲池中,水花四溅。

水清如镜,日光烂漫,她一直可以看见裴洛的神情。他的表情很复杂,有些茫然,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绛华也茫然,从莲池中探出头来,只见裴洛一拂衣袖,转身走向秦拓,语气还是同刚才一般的慢条斯理:“徵行兄,我适才进来,却没人为我领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秦拓侧过身,道:“宣离兄请。”

裴洛拂了拂衣袖,将起了褶的衣襟拉平,大步走过去:“徵行兄先请。”

绛华湿漉漉地莲池攀上来,忽见秦拓转头瞧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可眼中分明是一抹轻视之意。

原来他刚才就在一边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忍不住想笑,抬手去摸那半边被毁去的脸。

裴洛穿过那道刻着水轩二字的洞门,才刚踏上水榭的台阶,突然耳边风声呼呼,有什么事物从侧脸擦过,碎了一地。他看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将右手的折扇交到左手,一撩衣摆,大步走到水榭中央摆着的圆桌边上,低头道:“爹,慕伯父,大娘。”

裴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洛儿,你昨夜又去了哪里?”

裴洛看着父亲右手边的位置空了出来,而其他人右边都摆着一只茶盏,慢慢道:“我昨夜和监察督司的同僚在君自醉,后来看天晚了,就在那边过了一夜。”

裴绍一听,立刻拍案而起,怒道:“你年纪轻轻的,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我裴家的脸可全给你丢尽了!”

裴洛居然笑了一笑,慢条斯理道:“爹爹你误会了,虽说是在烟花地,可都是监察司的兄弟。昨日圣上一道调令下来,大家都另有高就了,就请了几位大人喝几杯,也算拉个人情。”

裴绍哦了一声,脸色登缓:“我早就说,好好的儿郎不为国效忠,热血洒边关,整日骑着马在城里闲逛成什么样子?那么,你是被调到哪里了?”

裴洛笑着道:“回父亲的话,是调到兵部,虽然还是从五品的官职,却也算升迁了。”

监察司排场虽大,里面的却大多是高官贵族子弟,领的是闲职,成不了气候。可是一旦从监察司到兵部却大不相同,光是兵部在各部之中算是位重的,就是裴洛在监察司这三四年,同僚之间亲密,一旦到了朝堂之上,只怕是如鱼得水,一路都顺遂。

慕天华也不禁道:“贤侄可算前途无量了。”他一看站在一旁的秦拓,微微沉吟。

裴洛会意,道:“慕伯父请放心,昨日听礼部的江大人说,秦世兄从边关被调回朝中,供职吏部。”

慕天华点点头道:“虽是文职,其实也好过风沙里来去的苦日子,这也是圣上垂怜。”

这样一来皆大欢喜,周遭的气氛顿时和缓下来。

裴洛偏过头去看站在一旁脸被打肿的三弟裴潭,淡淡地笑了一笑。裴潭咬牙看着他,只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很有兄弟情谊地用折扇在他肩上一点。裴潭想避,却没避开,只听对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三弟,一回两回的,我还能忍你,以后你可要多留点心思才好。”裴潭变了脸色,眼中阴霾,强笑道:“二哥,你要怕人说,就该像大哥一样,别落人口实。”

忽听慕天华道:“老裴,我现在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该将绯烟许给你家裴洛。”

裴洛回转头,正好同慕绯烟一对视,微微一笑。慕绯烟连忙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拨着弦,又听裴绍不耐地道:“老慕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反悔就是反悔,你却是还有些反悔。你到底看好了哪个?”

慕天华想了想:“那还是老大罢,可惜我没两个女儿。”

慕绯烟顿觉心凉。

只听裴洛轻声笑道:“慕伯父,大哥品性端庄,最好不过,您老就不必挂心了。”

她忍不住推开几案,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还没出水轩,只听身后有人叫住自己:“绯烟,你等一等!”

慕绯烟回头,只见秦拓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了一句:“如果明日天好,我们就去郊外踏秋散心可好?”

第五章

才刚走出大门,绛华便开始后悔,早知不该答应绯烟陪着去城郊踏秋。

秦拓便也罢了。只是裴洛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眼神在她的右颊上转了一圈,让她寒毛直立。绛华仔细一瞧,发觉昨日在他肩头看见的那只小龙已经不见,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秦拓一副有些过意不去的模样,笑着道:“绯烟,我怕人少太过无趣,就叫宣离兄一起来热闹一下,你不介意罢?”

慕绯烟微微摇头。

绛华扶着她坐上马车。她耳目灵敏,只听见裴洛压低声音道:“徵行兄,你一早拉我过来就是为了陪佳人热闹一下,我何时成了那后面陪衬气氛的了?”秦拓也低声道:“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马车一路穿过街市,往东门而去。

裴洛勒住马,道了句“稍待片刻”,便下马直奔对面的一座颇为雅致的花楼而去。慕绯烟感觉到马车停了,卷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裴洛举步而去的那座花楼的门楣正中,摆着一块金字红底招牌,上面那三个大字异常显眼,正是“君自醉”。

绛华不禁想,此人真是风流到一种极致了,大清早也奔勾栏而去。

慕绯烟脸色微白,咬着唇苦笑道:“绛华,我从前真是看错人了,竟然会以为他是良人。”

绛华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们做妖的,感情没凡人那么复杂,只好道:“现在看清了也不迟。”一面在心中想着,裴洛还是私下同别国有联系,一早是菜市场捡头的罪,到时候一片连坐下来,说不得慕家也脱不掉干系。

慕绯烟叹笑道:“是啊,其实我那时第一次见到他,还是爹爹带我去看武举。转眼三四年了,现在才知错了,也不算晚。”

慕天华本是朝中虎将,却子息不盛,只有一位千金,实是心中一大憾事,慕绯烟心中也明白。可惜她身子骨一直弱,习武不成。

“那时候我说要学武,爹爹本是很高兴的,就是看着我练不成,他也没说什么。”慕绯烟慢慢道,“偏巧那时候献郡王的千金也迷上习武,那位林小姐资质很高,很快便有些进展。可献郡王也开始担忧了,林小姐的性子越来越……豪气,时常和底下的侍卫打成一片。”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绛华想象着一位娇弱的千金小姐和男人打成一片豪情万千的模样,不由手一抖。

“后来林小姐到了出嫁的时候,献郡王看上的人都很不合她的意,竟拿刀拿剑将人赶出家门,一时间在国都传为笑谈。我爹爹怕我也和林小姐一样,于是对我习武的事情又不上心了。”

隆庆廿四年,秦拓学成归来,就报了当年的武举,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到殿试。而裴洛也是那年考武试,两人正好碰头。慕天华曾是镇北将军,主考最后一场。慕绯烟央求爹爹带她一起,慕天华爱女心切,也就答应了。

那一场殿试,当今圣上也在场,举生们自然要卖弄本事,就是胜也要胜得轻松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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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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