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一夜里，周清洛从抢救室转到了ICU观察，观察了两小时，由于身体各项指标实在太好，后半夜又转到了普通病房。
康复速度之快，简直创造了一个医学奇迹。
周清洛靠在病床头，摸着活蹦乱跳的小心脏，有点不可思议。
这心跳的频率，这振幅，若印在纸上，那就是曲线完美的心电图啊！
可拥有健康的体魄，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他穿越到了一本书里，书里的人也叫周清洛，长得也跟他一模一样。
周清洛都有点分不清楚，这是他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分身，还是单纯地穿了大纲文。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他虽然没有心脏病，但结局并不比上一个世界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穿成了反派白月光的替身。
这个设定，光字面意思，就非常有画面感，激烈又狗血，以他不怎么深厚的网络文学功底，都能脑补出一百出大戏来。
过程靠脑补，但关于他的设定和结局却是清晰的。
反派叫宋凌，是个一心想毁灭世界的黑客，他年纪轻轻不干正事，编出了个能摧毁世界上任何一道防火墙的病毒，美其名曰誓言计划。
毕竟，白月光的名字叫江时彦。
这程序若一问世，就是犯罪分子的狂欢之日，世界和平或动荡，仅隔着他指尖和键盘之间的距离。
当然，毁灭这个世界之前，宋凌先毁灭了自己的家，把堂堂宝木集团整破产了，宋家人全都无家可归。
如此丧心病狂的设定……
当然，这一程序没有问世，世界依然是和平的。
因为宋凌的白月光力挽狂澜，说服了他毁掉程序，宋凌也被白月光感化，无颜再留在这个世界上，自杀身亡，把器官捐给了需要它的人。
成了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痴情反派。
就……
挺恋爱脑的。
真身白月光真善美有大爱，而替身原主呢，不知自己是替身，以为宋凌对他死心塌地，于是越来越作，要他钱，要他人，无数次绿了他。
这就罢了，他无意中发现了宋凌的秘密之后，想要挟宋凌大捞一笔，结果被宋凌往死里逼，一气之下，他想举报宋凌的诡计，结果宋凌先行一步，把他给暗杀了。
周清洛：“……”
啧。
穿越大神待他真不薄。
关键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故事发展到了什么阶段。
是准备被宋凌暗杀，还是一切都还没发生。
若不是他穿成了反派白月光的替身，就冲这剧情张力，他真想追连载，读一读原书内容。
不过，好不容易再活一次，他是不可能让宋凌暗杀他的，替身也是不可能当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当什么替身，他就当自己。
周清洛花了点时间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态，动了动，才发现他床边趴了个送外卖的大叔，头盔放在地上，工作服还没来得及脱。
原主家里穷，父亲是下岗工人，原主攀上宋凌前，父亲靠送外卖为生。
周清洛隐隐记得，他昨天送到医院时已经是半夜了，家人还没来，所以，原主的父亲那时候还在送外卖，最后才匆忙赶过来。
虽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周清洛心头莫名一酸，不是滋味。
周清洛想起身给他披上个被子，刚一动，他就醒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刚醒的缘故，没站稳，险些摔到。
他扶着病床走到他身边，凑近他，焦急问：“清洛，清洛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周清洛没有家人，或许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父母很早就抛弃了他，突如其来的热络，让他下意识皱了下眉，稍稍往后退。
周爸爸一怔，略尴尬地往后撤，有些自责地笑了笑：“是不是爸又打呼噜，吵醒你了？”
周清洛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早就醒了，您也没有打呼噜。”
他正是原主的父亲周守林。
周守林没想到，周清洛居然对他用了敬语。
毕竟周清洛一直怨他穷，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也怪自己没本事，妻子早亡还遭遇中年下了岗，靠打工拉扯两个孩子，也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开支。
清洛大专毕业后要学画画，他拿不出钱，清洛他姐姐清沐临床医学硕士毕业，想要出国深造，他也拿不出钱。
周守林顿时感觉两眼昏花，晕了过去。
周清洛：“？？？”
*
砖头厂福利分房，给周守林分了套一楼六十九平的小房子，还带了个小院子。
混凝土结构建筑横空出世，砖厂很快就倒闭了，小区也越来越破旧。
客厅隔成了房间，周守林在屋里睡觉。
“周清洛！你能不能懂点事？”
周清洛坐在餐桌前，压低声音训斥他的人是她的姐姐，周清沐。
周清洛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理清了自己狗血的替身身份，又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理清了自己穷困潦倒的身世。
母亲早亡，父亲一个人早起贪黑养两个孩子，却还遭到中年下岗。
周清沐是天之骄子，比他大四岁，今年25岁刚硕士毕业，面临工作和出国深造两个选择。
就这家庭条件，她估摸得选择工作。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周清沐懂事上进，周清洛却和周清沐反其道而行，变成了个干啥啥不行的二百五。
周清沐眼眶通红：“你知不知道，爸爸为了给你筹学画画的学费，他去卖血了，今天早上他低血糖晕倒，才查出来贫血。”
周清洛顿了顿，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他从小被遗弃，没感受过父爱，没想到，这种电视里演的父母卖血桥段，真实发生的时候，那么震撼。
周清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专有绘画艺术的选修课，你根本就没选，你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毕业了工作不好找，你才想起来要画画？”
周清洛默默背锅，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清沐哽咽了两声，“还有，你酒精过敏，你不知道吗？你还喝酒？酒精过敏会死的，你对得起爸爸吗你。”
周清洛最看不得人哭。
他默默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慰她：“你别哭了，画画我不学了。”
没想到周清沐更生气了，“你不学画画，你还能干什么？去工地搬砖吗？”
“不是，我会……”画画啊。
“你会个屁！”
“……”他真的会，漫画油画水墨画PS，他都会啊。
而且水平很不错，能发家致富的那种水平。
周清沐瞪圆了眼睛，脸颊通红，又生怕吵醒了正在屋里休息的周守林，拼命压抑怒火，胸口起伏，最后，气得进了自己的房间。
周清洛轻轻叹了口气，恨他的存款没有一起穿越过来。
一千万呢，都是画画和写稿子挣的。
更堵心的是，密码他还记得。
周清洛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钱没花完，但人死了的悲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这个房间已经是家里最好最大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但仍和他之前住的大平层没法比。
别人穿书就算没有金手指，也可以靠着21世纪青年特有咸鱼气质混吃等死，一不小心咸鱼还可能变锦鲤，那小日子就越过越爽。
可他现在咸鱼躺，估计只能喝西北风。
这绝对是穿书史上最人间真实的一次，没有金手指，还得罪大反派……
周清洛梳理了下手中筹码，一张长得不错的帅脸，一双可以搬砖的手，和一张能干饭的嘴。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差，周清洛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客厅有说话声。
是周守林和周清沐在压低声音讲话。
周清沐：“爸，我不出国了，我工作，你把钱给清洛，让他去学画画。”
周守林：“你读你的书，别想这个，爸有钱。”
周清沐：“可是爸，我不忍心让你去卖……”她停了下，改了个口，“送外卖送那么晚。”
周守林笑了声：“你心疼爸，爸知道，昨天下雨，送外卖的人少，所以单子多，我是来不及吃完饭才低血糖晕倒的，昨天爸挣了快一千呢。”
周清沐抱怨：“挣了一千还不够周清洛酒精中毒挂的点滴呢。”
周守林：“清洛还小，不懂事……”
“还小还小，都21岁了还小，就你这么宠他，他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好了，钱的事爸有办法，快去休息，明天还要去实习。”
周清洛从床上起来，推门出去。
他不太懂得爱，但知道是非，既然占了别人的身体，就要对别人的生活负责。
他现在虽然一穷二白，但貌似也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客厅里的两人没回过神，怔怔看着他。
周守林先回过神来，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清洛啊……”
周清洛：“以后我去挣钱。”
“啊？”
周清洛下巴朝周清沐一扬：“你出国留学。”
“啊？？”
看着两人错愕的神情，周清洛觉得自己酷毙了，上一个如此伟大的男人就是盘古开天辟地，如今是他周清洛顶天立地！
周清沐支开了错愕的周守林，将周清洛往他房间里推，“爸，快去休息，我和清洛有话要说。”
周清沐房门一关上，瞪着周清洛：“你搞什么？”
周清洛在网上混了那么多年，见得最多的就是问候祖上的杠精，应付周清沐这种炸毛的，简直是小儿科。
他吊儿郎当笑了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真理？”
周清沐：“什么？”
周清洛挑眉一笑：“一个男人的成长就在一瞬间。”
周清沐被他油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浑浑噩噩的净不学好。”
心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清洛一大男人，怎么长了张狐媚的脸，狐狸眼一眨，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赔了进去。
就因为他这张脸，还有这张嘴，哄得身边的人天旋地转，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让着他，没吃过什么亏。
到了社会上就变成了个废物。
周清沐道：“你挣钱？为了攀附贵公子，明知道酒精过敏还要帮人家挡酒，怎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一股洪荒之力往人家身上靠，然后被抬进ICU这种办法挣钱？”
周清洛：“？？？”
昨天他进医院是这样的吗？
确实有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画面感了。
贵公子……
周清洛有种不祥的预感，毕竟他没看过书，具体的细节他也不知道，原主的记忆也消失了。
他好像是他自己，不是原主。
周清沐翻了个白眼：“你老老实实学门技能吧。”
周清洛有点懵：“攀附贵公子？”
周清沐白眼一个接着一个，没好气地说了声：“你多能耐啊，宝木集团二公子。”
周清洛闭了闭眼，有点晕，试探问了问：“宋凌？”
“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我是攀上了，还是没攀上啊？”
“……”
周清沐闻言，气得浑身颤抖。
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就别想了，脚踏实地一点吧，人家哪认识你谁。”
“嗯？他还不认识我？”
“这回应该认识了。”
周清洛顿了顿，笑了。
原来一切还来得及，他还没和宋凌产生什么纠葛，一切才刚开始。
他还没有沦落为替身！
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且还是小康村。
幸福来得太突然。
周清洛笑着说：“你是你，没必要为我牺牲，我是我，会对自己负责，放心出国留学吧。”
周清沐看着他咧到后脑勺的嘴角，忽然就不气了。
有种人，明明是个混蛋，但真正开心笑起来时，却能让人心软。
周清洛就是这样的人。
周清沐：“快去睡觉。”
周清洛美滋滋道：“我没做梦，我是在想，怎么感谢送我去医院的救命恩人，我的再生父母。”
周清洛敢打包票，送他去医院的人肯定不是宋凌，像宋凌这种深情偏执狂，企图暗杀他，最后还要毁灭世界的人，除了他的白月光，对谁都不会那么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