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把一张椅子搬到他父亲床边,坐下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神色有些拘谨。
江啸川也很不自在,无力地笑了笑,说道:“我生了这个病,自己心里有数的,我没多少日子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监狱有规定,必须通知家属,我也没办法,只能叫你看见我这模样。”
江霖不知说什么好,江啸川则拧着眉毛皱着脸,露出不太舒_fu的神情,慢吞吞掀开被子,伸长手臂去按床头的铃铛。
摁了几下,护士还没来,他就忍受不住了,猛地弯yao,从床下拉出一只痰盂,低着头就是一阵干呕。
江霖听着父亲那痛苦呕吐的声音在_F_中回*,更觉苍凉,只得默默上前帮忙安抚。
过了一阵子,护工进来了,几步就抢到床头,轻车熟路地替江啸川拍打脊背。
吐完了,江啸川长长喘了一口气,脸色更加难看。护工又为他擦了zhui,搀扶他在_On the bed_躺好。
那护工年纪不算很老,安顿好了江啸川,又向江霖脸上多看了几眼。
江霖没吭声,那护工似乎认出了他,十分诧异,盯着他一个劲儿瞧。
江啸川大怒,拍着床高声喝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爷儿俩说话吗?还不出去!”
那护工吓了一跳,急急连忙出去了,zhui里嘟嘟囔囔不知在抱怨什么。
江啸川重重哼了一声,Xiong口起伏不定,说道:“这里条件太差了,真不像样子。”
这时江霖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比他的心冷静许多,说道:“你body不舒_fu,火气就不要这么大了。我会请更好的护工来照顾你。”
江啸川不久于人世了,从前的恩恩怨怨都没有什么意思了。
江霖现在手里很有闲钱,他父亲人生的最后一程,他尽可以替他安排得舒舒_fu_fu的,这也不算什么。
江啸川却压_geng儿不在意临终待遇似的,在枕头上摇了摇脑袋,说道:“唉,好不好,也就那样了。”
病床的床yinJ侧边缝了个口袋,里面ca着一块写字板,像是值班表之类,只见一栏栏方方正正的格子里,用黑色或蓝色的水笔签着姓氏和日期。
江霖心乱如麻,伸手把那块写字板抽出来,装作很认真地浏览着。
江啸川双目盯着天花板,自顾自说道:“你_M_M去年来监狱看我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她来。她告诉我,她生癌症了,她要死了。我当时哭得不行,现在自己也病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其实就算提前发现了,也没什么用处。你知不知道?胰腺癌比其他癌症都要厉害,这个病_geng本是药石无医的。”
江霖把那块写字板放回原位,低低“嗯”了一声。他又端详着_On the bed_洗得发白的床单,上面有横斜往复的绵密暗纹。
他一直回避着看他父亲的脸。
江啸川自言自语道:“我生这个病,就是你_M_M那时把病气过给我了。没关系,这辈子是我亏欠她了,我用这条命还清了。”
江霖轻声道:“你要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江啸川无奈一笑,说道:“走就走吧,反正我什么都输光了,没什么放不下了——走了还更好呢,我剩下这小半辈子,我看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了,还是下辈子从头再来吧!”
江霖听他爸爸没有任何求生意志,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劝他振作起来,还是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好在江啸川太久不见他了,憋了一肚子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又嘱咐道:“儿子,等我走了以后,你到我老家去买一块墓地,让你爸爸落叶归_geng。”
江霖心里一阵酸楚,低声道:“我记住了。”
江啸川说道:“还有我的遗产——唉,你爸爸倒霉A,这两年吃了那么多官司,家底都给掏空了,还剩下的那些钱,我全都留给你。我那几个银行账户的密码,口头上告诉你不安全。你去找纸笔来,我写给你,你记住了就烧掉。然后,你记得找公证处的人来,我要立遗嘱。”
江霖一听,他父亲连x命都不在乎了,却还把钱看得这么要紧,心里就有些不快,说道:“你不用*这么多心了,还是放宽心好好休息吧。”
江啸川说道:“你是大明星,你不在乎你老子这点钱,但苍蝇再小也是r,你爸爸这辈子就留给你这么点东西A!”
江霖抬头看向他父亲,清伶伶的凤眼中闪烁着凄然之色,说道:“爸爸,你留给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江啸川哑然。
父子俩默然片刻,江霖移开眼神,看向漆成白色的木头窗框,说道:“我这两年,一直在给一家福利院捐钱,他们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等你**等你走了,你留下的钱,我会以你的名义捐给孩子们的。”
江啸川说道:“这**全都捐给他们?”他用手拉着栏杆,挣扎着坐起上半身,急急说道:“你就算要给我做功德,拿一部分出来也足够了吧?用不着全都给吧?”
江霖叹了一口气,说道:“爸,这以后的事情,你还管得着吗?”
江啸川保持着半坐半躺的姿势,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终于也叹气了,说道:“没想到,我这一辈子挖空心思,争来斗去,最后这点儿家底全都拱手让人了**”
砰得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回_On the bed_,郁闷地说道:“罢罢罢,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江霖站起身,伸手替父亲把被子拉拉好,他这一摸,就觉得被tao布料有些粗硬。
他又把手伸进被窝,搓了搓他父亲身上的病号_fu,料子也不怎么好。
下次来,记得给爸爸带新的。
江霖把这件事暗记在心里,便坐回椅子上,zhui上什么也没说。
江啸川则对他的小动作恍然未觉,仿佛又认识到了新的人生道理,_gan叹道:“霖霖,你爸爸是生在穷乡僻壤里的,我小时候身边那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钱,日子过得又穷又平淡。我很看不上,所以半大年纪就抛家离乡,跟着人五湖四海打拼去了。
“我一心一意要赚大钱娶老婆过好日子。其实呢,一个人有多少本事就过多少日子,像我这样子掐尖要强的,有什么好的呢?是我太贪心了,到头来反而一无所有。”
江霖轻轻说道:“我也是贪心的人,只不过,我贪的东西和你不一样。”
江啸川冲他笑了笑,说道:“儿子,我想想,当初把你交给姓韩那小子,还是挺对不住你的,但是现在你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这多好A!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呢!这么想来,其实爸爸给了你一个很大的机会,而你牢牢把握住了。你还年轻,前途远大,我看到你真是自豪,我这一生也不算一败涂地。”
江霖一声没言语,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他父亲这几句无耻的话,他不觉得生气,他只觉得悲哀。
一个孩子眼中的父亲总是完美无缺的,而他越长大就越意识到,他的父亲不是好人,自私凉薄至极。
一个人这辈子只会有一对父M_,而他连这么不称职的父M_都失去了。
以后茫茫人间,再没有爸爸_M_M了,他为他自己悲哀**
江啸川看江霖脸色变得冷冰冰的,也觉得自己这样子邀功有些不要脸,便讪讪笑道:“上回我保外就医是装病。他们通知你的时候,你肯定觉得我这回也在骗人吧?真是狼来了的故事。”
江霖不接话,问道:“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
江啸川说道:“一时也想不起什么,你让我慢慢想吧。”
江霖说道:“那还有没有什么人,需要通知他们的?我们家好像都没什么亲戚。”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