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靖坐起身,外面守着的流云便听了动静进来,麻利地帮他梳洗更_yi。
流云以前是尚林局伺候花木的,伺候起人来不是很熟练,穿_yi打水还行,束发就差了些,但所幸沈奚靖只喜最简单样式,连髻都不用盘,他也倒是能上手。
他一边帮沈奚靖束好头发,一边说:“主子,上午配殿的采人们过来给您请安,您那会儿正睡着,蒋哥没让打扰您,便请两位采人主子回去了。”
因蒋行水要管他们这双璧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并不能时时在他身边候着,沈奚靖就让流云跟在他身边,算作贴身宫人。
相比老实寡言的三彩与年幼娇气的诗语,沈奚靖更喜欢懂事听话又机灵的流云。
他虽然年纪尚小,眼下看还较蒋行水差了很远,但他耳聪目明,从来都能告诉沈奚靖一些他四处听来的事情,沈奚靖最喜欢他的就是这一点。
沈奚靖听了,点点头,问:“两位采人如何?”
流云滴溜溜转了眼睛,声音猛地压了下来:“主子,咱们这双璧宫,您可不用给他们好脸色,住前头东院的是从八品采人秦海滨,他只在去年刚进宫时侍寝几次,便再也没被召见,住前头西院的是从八品采人冷宁羽,他是天启八年宫侍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今年才刚十五,仍未侍寝。”
流云早就对沈奚靖这些邻里查了个一清二楚,因此沈奚靖这样突然开口问他,他也能对答如流。
沈奚靖满意笑笑,道:“还是你机灵,这两位为人如何?”
流云得了夸奖,心里高兴,脸上便不由带了笑,他答:“两位采人都是采选入宫,样貌自然没得讲,至于为人,奴才也不甚清楚,不过东院那边,时常听宫人哭声,想必秦主子脾气不是顶好,冷主子那边倒安静些,因他一直都未侍寝,所以不用给太帝君与太侍们请安,一直就窝在他那西院不出来。”
穆琛点点头,把桌上未动的点心赏给流云,叫他当零zhui吃。
沈奚靖之所以选流云做他贴身宫人,还有一个点也很重要,他们两个都对吃食非常上心。所以沈奚靖也不跟他玩虚的,但凡有好吃的都叫他跟自己一同享受,流云自然与他越发亲近。
平素沈奚靖很少晚起,要不是昨夜穆琛折腾太狠,他也不是至于补眠到下午。
想到这里,沈奚靖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便让流云叫来蒋行水。
蒋行水正带着三彩清后院的地,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沈奚靖对吃特别上心,对花草则不_gan兴趣,好在双璧宫本就空置,后院什么都没种,三彩又是尚林局出身,对草木非常熟悉,两人一He计,便打算种些好看又好吃的瓜果,不仅应景,也能让沈奚靖有个好心情。
宫人所出来的宫人,是个顶个的厉害,也够衷心,蒋行水曾与沈奚靖说过,魏总管教育他们,有句话是一直挂zhui边:做什么事,都要主子喜欢。
所以对他来讲,种点没用的花简直*费时间,种吃的才是重要的,因为沈奚靖喜欢。
蒋行水洗干净手,回了屋子,见沈奚靖正摆弄那些书本。
他掩上门,轻手轻脚走到沈奚靖跟前,等他发话。
沈奚靖挑了本还未看的话本出来,问蒋行水:“行水,你擅针线吗?”
原先沈奚靖还做宫人,云秀山又在身边,所以对这些手艺活都不甚在意,如今他做了主子,时常要与其他宫侍礼尚往来,这没点j致的荷包书袋便说不过去了,可他又实在不会这个,只能抓来蒋行水问。
将行水原本以为多大的事,原来只是这个,他本想笑,可又突然想到他的手艺活也是极差,只能苦着脸说:“主子,奴才针线可差劲得很,就不要舀出来献丑了,倒是诗语,您别看他年纪小,但他可是尚_yi局出身,一手裁缝功夫十分了得,那小子平素惯会偷懒,主子且多使唤他。”
相处久后,无人时蒋行水对沈奚靖说话一贯直接,沈奚靖也从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原本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私底下也绕着三圈讲话,那日子可没法过了。
沈奚靖对他宫里人要求不高,能机灵点贴心点对他忠心些就行,当然了,眼下不仅有个得力的大宫人蒋行水,还有同样是吃货的流云,有喜欢整治花木的三彩,甚至就连不讨喜的诗语也都擅针线,沈奚靖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似乎运气很好。
这双璧宫偏僻人少,同住的两个宫侍位份都比他低,宫人也很得力,就连后院都能种吃的,入宫九年以来,沈奚靖第一次觉得日子还是挺舒心的。
想到这里,沈奚靖便让蒋行水吩咐诗语,叫他做些吉利讨喜的荷包发带书袋手兜等物,布都用上面赏下最好的,针线也要细致。
蒋行水得了令,正想出去与诗语说了,没想沈奚靖又叫下他:“行水,上午时两位采人可有来?”
蒋行水点点头,答:“冷主子来得早,他是亲自过来的,见您未起,便回去了,秦主子是着大宫人来的,只问您何时有空。奴才想着明日您便要去太帝君那里请安,想是能碰到秦主子,所以便与他说明日下午来就是。”
“嗯,也好。”沈奚靖点点头,蒋行水做事十分妥帖,基本不用他*心。
因他刚侍寝,当日的伙食比前一日还要更好些,今天沈奚靖可没那么多顾虑,一个人吃得很欢,有一盘孜然八宝鸭他很喜欢,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让宫人们尝尝。
很快,便到了掌灯时分,一般这时安延殿还未来人,那意思便是可以直接休息了。
流云去御膳_F_送了碗筷,赶在落宫门之前回到双璧宫,一进来就到nei室与沈奚靖汇报:“主子,今日皇上政务繁忙,独在锦梁宫安置的。”
沈奚靖听了,也没太多表示,直接洗漱就寝。
其实打今年开始,穆琛来nei宫变少了,一月勉强能来十日,这中间还有几次是探望太帝君与太侍们,这样算下来,除了两个尚未侍寝的宫侍,剩下的人也不一定能月月得见天颜。
沈奚靖到对这个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只要去安延殿的时候能用东配殿就行,就像他当初对云秀山说的,皇帝长得十分出众,这床笫之欢两个人也十分和谐,沈奚靖也能从中体味些美妙滋味,这便不错。
这一载是皇帝最为重要的一年,他二十冠礼之后能不能亲政,也就只看他这一年的努力,nei宫这些对于他来讲,都不是重要的。
就连沈奚靖都能蘀他想清楚,他是目前唯一的一个皇子,就算有两位黄叔在,但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就算他仍未有子嗣,但也并不打紧,等他真正掌权之后,想生多少个便能有多少个,穆琛对于孰重孰轻,总是很清醒。
就因为这样,沈奚靖才愿意做宫侍,文帝殡天得早,那时穆琛才十岁,父皇早逝之后,他父侍又急症而亡,可以说,他能靠自己努力这么多今年,在柳太帝君掌控的这座宫殿里习文习武,长成这样一个头脑清醒的帝王,沈奚靖对于他本人,是十分佩_fu的。
这yi_ye里,沈奚靖一边看书,一边想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没多久便睡了。
这一天吃得多休息得好,他第二日还是照常起床,惯例打了一tao拳,刚用完早膳,便有宫人来报,说秦海斌过来给他请安。
沈奚靖有些惊讶,想了想便了然,他定是怕沈奚靖心里埋怨,赶在两人一同请安前过来给他问早,这样一来礼数便周全些。
既然客人都来了,沈奚靖也不好拒绝,便让蒋行水把秦海斌迎进来。
这时天已大亮,整个双璧宫正殿都很敞亮,秦海斌进来时沈奚靖看他十分清楚,便也站起身来相迎。
虽然他住这双璧宫正殿,位份也比秦海斌高了两级,但他们到底都是四品以下的宫侍,并不算主位,所以秦海斌进来时,沈奚靖还是站起迎他。
按流云的话讲,这秦海斌虽然也是清秀俊美,但比路松言与苏容清差了许多,不过今日沈奚靖与他一打照面,便觉他也并不是普通模样。
秦海斌个头没他高,但人却瘦得厉害,使得他一张脸都有些尖细,黑发有些散落在脖颈处,衬得他肤白如玉。
沈奚靖默默对他打量一番,心里微有些遗憾,若是他能再富态些,那样不仅更好看,也有特色,不至于一年多未见天颜。
就算流云讲他脾气不是顶好,但想他也必不会在沈奚靖面前做那丑恶zhui脸,他们二人皆相互打量一番,对于沈奚靖这位新加进来的从七品淑人,想必宫里的宫侍们早就知他底细,不管心里如何看不上他,也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但沈奚靖想太简单,秦海斌一进来便快速打量他一眼,马上便讲:“您是沈哥哥吧,果然长得十分标致,我是秦海斌,就住东院,您用过早膳否,要是用过,咱们搭伴一块去慈笀宫可好,您原先也是慈笀宫的人,想必也对那里不陌生,咱们两个一起去,好歹路上能说说话,以前可都是我自己去的,怪没意思。”
沈奚靖刚想夸他会做人,转眼他就提这个,不仅嘲弄沈奚靖一番,就连不在场的冷宁羽也拐了进来,蒋行水站在角落里直皱眉头,心里把他列入不喜欢的主子那一列。
沈奚靖倒是没跟他计较,只不过脸上笑容少了些,他带着蒋行水跟秦海斌一道出了双璧宫门,往慈笀宫而去。
他们这里最远,所以出来也总是最早的,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也见不到其他宫侍,秦海斌好像很喜说话,沈奚靖则有一搭没一搭回他。
他们刚到慈笀宫门,便见前方皇帝的玉辇正往这边走。
沈奚靖与秦海斌不好这样先Jin_qu,便跪在门口,恭迎圣驾。
那玉辇只是平时宫里行走的小玉辇,只四人抬,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沈奚靖他们跟前。
今日休朝,穆琛想是过来看望太帝君,他老远也看见沈奚靖跪在门口,等在慈笀宫外下了玉辇,便走到沈奚靖前,伸出手来:“起来吧,再不进便迟了。”
沈奚靖刚想起身,便看见穆琛伸到他眼前的那只手,略微犹豫一下,便伸手扶住,被他使力拉起。
穆琛把他拉起也没说什么,轻轻松开手,拂袖走入慈笀宫nei,沈奚靖错后他一步跟了Jin_qu,秦海斌走在最后,他低着头,特地回头看他的蒋行水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总不会是高兴的事情,蒋行水想。
46零四六
虽然穆琛刚才说再不进就迟了,但他们三个真的进了正殿之后,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算起来他们算是来的最早的三个位了。
太帝君还没出来,沈奚靖他们是不能坐的,只能站在一边干等着。
穆琛坐到主位上,让慈寿宫的宫人Jin_qu通传,便不再言语。
沈奚靖老老实实低着头站在门口,倒是秦海斌时不时抬头瞅穆琛,见他一直没往两人这边看,便有些失望,转头想别的去了。
一时间正殿里极安静,不多时门口又有了写动静,其他几位宫侍也一道来了,他们本来有说有笑,但一看到穆琛坐在主位喝茶,便也跟着沉默下来,沈奚靖知道,他们其实都想说话,但碍着别人面子,又都不敢说。
因为低着头,沈奚靖不好再抬头去看别人是什么样貌,只能大致知道他身边这位比他高一些,_yi_fu也要更j致些。
从沈奚靖这角度看去,他身上还挂着一个玉佩,一个香囊,那玉是好玉,水头很足,雕着一只枝头喜燕,香囊手工更差一些,但布料极好,沈奚靖猜想,这位可能是少有几位比他大的宫侍,不是苏容清就是谢燕其。
这时,柳华然的贴身大宫人之书过来通传,说太帝君驾到。
宫侍们忙弯yao行礼,就连皇帝穆琛也放下手里的茶杯,坐姿端正了一些。
柳华然想必不是第一次比宫侍们与皇帝来得更晚,沈奚靖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但在这之前的那一年里,他只是站在正殿的角落里,穿着豆青的宫装,手里捧着成匹的布料。
现在一切已经不同。
太帝君来了,他们就得行礼,沈奚靖虽然是新人,但他位阶并不低,占到了前排最左一个,他们五个淑人站前面,后面还有四个采人,一般来例行请安是不用跪礼的,但今日有两位主子,穆琛也坐主位之上,他们只能跪下行礼。
宫侍们跪了,口里称:“问圣上太侍人安。”太帝君答“起来吧”,他们才悄无声息地站起。
沈奚靖做起这一tao十分流利,丝毫看不出宫人出身,柳华然扫他一眼,也觉他与往日大有不同,果然是世家之后。
虽然他们这些宫侍没有主位,但是也不能都站在大殿里,平素都是只苏容清与谢燕其两个七品淑人坐,其他人站,但今天多了沈奚靖,柳华然便开口:“奚靖今个可是新人,也赐坐吧。”
沈奚靖原本想站着听会儿便回去,没想柳华然对他却多有关注,心里叹气,只能硬着头皮谢了,规规矩矩坐到椅上。
与他同位阶的宋瑞与路松言都还站着,单让他坐,这柳太帝君真是对他十分“关照”。
沈奚靖坐下后,柳太帝君暂时放过他,先与穆琛聊了一会儿他的课业,又问了他body如何,最后话题又回到沈奚靖身上:“皇儿,我给你选的这个小子不错吧,你可喜欢?”
虽然以前柳华然也很喜欢打趣皇帝,基本上有头有脸的宫侍们也都被他打趣过,但沈奚靖这次他可问的直接,也不知是真关心两人关系,还是担心皇帝不喜与他不满。
皇帝轻轻扫了沈奚靖一眼,轻声答:“尚可。”
尚可,也就是还可以,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算是谁都不得罪。
沈奚靖心里松了口气,却听柳华然又道:“既然你觉不错,那怎么人家都去了安延殿,位份还是原地停着呢?”
说实话,但凡采选入宫的宫侍们都是先给份位,再侍寝。而宫人则相反,是先侍寝,再有份位。
但沈奚靖虽然是宫人,但他是柳华然与皇帝亲口说的,他们私底下都知晓他身份,所以在侍寝之前,先给了他名份。这一点看,沈奚靖是与先前清心所那些宫人不同的。
按理说,沈奚靖应该与采选入宫的宫侍一样,虽然侍寝,但不升位份。
不过柳华然既然都与皇帝提了,皇帝自然也不能当着所有宫侍的面回绝父君,他只想了片刻,便道:“要是直接与他升位份,也太快了些,父君你看,不如直接与他赐个字如何?”
其实在永安nei宫中,稍得宠的宫侍们都会有赐字,如南宫太侍人,在位时赐字慕,曰慕侍人,虽然他位阶只是从一品,但可位比正一品贵侍,正是因为他有皇帝亲口御封的字。
而如今宫里的宫侍们,因为入宫时间尚短,至今没有人得御字亲封,沈奚靖今日,算是头一遭。
穆琛这一句话讲出来,正殿里其他宫侍可谓神态各异,穆琛的眼睛轻轻在他们脸上扫过,最后把目光定在柳华然脸上。
柳华然见穆琛淡然看着他,既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生气,仿佛他们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他心里一哽,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猜不透这个他打小看大的皇儿了。
“这个法子倒好,依你看什么字好些?”柳华然问。
穆琛又看了眼沈奚靖,见他低着头,无法看到表情,但交握在膝前的双手却能反映出他nei心的紧张。
对于沈奚靖这个人,穆琛一直都很欣赏,欣赏他能屈能伸,欣赏他忍辱负重,欣赏他不卑不亢,想到这里,穆琛竟平添一分忐忑,他不知沈奚靖,能不能喜欢他赐的这个字,不过在他心里,他觉得这个字,与他最He适。
穆琛沉沉开口:“嘉,嘉言善行也,父君以为如何?”
这个字确实不错,沈奚靖都有些惊讶穆琛与他评价如此之高,柳华然倒是觉得理所应当,便道:“皇儿喜欢便好,这字不错。”
沈奚靖的事说道这里便止住了,柳华然又问谢燕其:“燕其最近如何,吾听宫人们讲你病了,要是body不好,就不用日日过来与吾请安,着人说句便是,要是你许久也好不了,皇儿可要埋怨吾。”
坐沈奚靖对面那个配枝头喜燕玉佩的宫侍答:“都是宫人们瞎说,小的哪里有那么娇气,不过有些受凉,今早已经大好。”
他果然是谢燕其,沈奚靖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样貌虽不至于顶尖,但却确实比秦海斌要强不止百倍,早先流云说过,这宫里的宫侍,也不只有苏容清家世好些,谢燕其与宋瑞都很不错。
谢燕其的父亲是广湖郡守的三公子,而宋瑞则是从二品将军的四子,郡守是正二品地方大员,虽然比总督略低一些,但广湖郡是大梁最大的郡,人口众多,田多湖肥,非常富足,广湖谢家虽不是世家,但也算天启朝的新贵。
大梁自古便推行世家,至宏成朝时,世家共十二个,在帝京有七家,太帝君的柳,南宫太侍人的南宫,左相颜至清的颜吏部尚书黎鸿洲的黎,剩下沈家谢家卫家与云家皆落于景泰一朝。
而广湖尉迟家上林齐家北安严家与固城赫连家皆在外郡,景泰朝后,后三家因支持废帝而没落,已经不算世家,广湖尉迟则跻身辅政四大世家之列,重新在帝京站稳脚跟。
这样细数,天启一朝仅剩五个世家,那么对于那些三品以上大员的孩子们,进宫就意味着他的家族,有可能成为新的世家。
成不了世家,就意味着他们不能有爵位,没有爵位,就不是贵族,对于这些正当红的朝臣来讲,能不能成为新的贵族,不仅仅要看他们在朝堂上的表现,他们也把希望,寄托于nei宫之中的孩子身上。
沈奚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他冷眼旁观这些年轻的宫侍们,他想看看,为了那虚无飘渺的世家之位,他们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他经历从宏成到天启朝的这一系列动*,从锦_yi玉食到一无所有,从世家公子到nei宫杂役,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他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这大梁,其实也只有一个世家。
那还有什么好争的?沈奚靖嘲弄地想。
沈奚靖这边走着神,那边柳华然又与苏容清话起家常,他比谢燕其还高一些,样貌端正,浓眉大眼,虽然说不上多俊美,但人看起来和和气气,_geng本不像是从一品大员的公子,沈奚靖原以为他应该是最高高在上的一位,但这样看来,他先前所想,并不得准。
其实每日他们问安时间都不很长,话说得多,柳华然也会不耐烦,所以今日他一共也就与沈奚靖谢燕其与苏容清讲了几句,很显然,后两位他更喜欢些,说话时间更长。
显而易见的,皇帝对这两位态度明显好些,其他宫侍很快便不会盯着沈奚靖这个宫人出身的小子,这对于沈奚靖来讲,倒是件好事。
等到早请散了,沈奚靖刚想与秦海斌一道回宫,不料被一道柔柔的嗓音叫住,他回头一看,却见到一个长相极致俊美的少年。
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他穿着浅碧色的绸缎外衫,身材修长,亭亭玉立,眉眼仿若含水,一头长发乌黑柔亮,只用一碧玉簪松松挽着,显得极好看,他真好似画中仙人。
沈奚靖先愣了愣,笑道:“原来是路淑人,不知叫我何事?”
能长成这样,难怪宫人们老说早晚有一天,路淑人能越过苏容清与谢燕其去。
今日沈奚靖仔细一看,果然不是凡人。
路松言也对沈奚靖笑笑,他道:“沈哥哥真聪明,一见面就猜到我是谁,刚才在殿里没得空与你说话,以后有闲,沈哥哥不妨去我那栖霞宫逛逛。”
他看起来真真无害,但沈奚靖却也不知他来与自己相交的缘由,这几个宫侍,除了住一宫里不得不见的秦海斌,也就只有路松言与他过来讲话,倒也算奇特。
“我这刚住双璧宫,宫里还很乱,等以后得了空,一定去栖霞宫转转。”沈奚靖正色答。
路松言见他讲的认真,不像是推诿,便高兴拍拍手,扭头招呼他的大宫人一起走了。
沈奚靖见他走远,才想起秦海斌来,回过头只看蒋行水在他身旁,其他人早就走光。
“主子别看了,那秦采人早就走了,_geng本没想等您,早些回吧。”
沈奚靖点点头,回了双璧宫。
47零四七
因第一天皇帝便给了他赐字,那天晚些时候,苍年便领着好些宫人过去送赏,穆琛对他还算客气,东西给的虽然不是顶好,但贵在多。
在这宫里,只有沈奚靖一个有位份的宫侍没有家里扶持,穆琛多给他赏些东西,他也好舀来行走。
所以,沈奚靖心里对穆琛又多了一分_gan激。
倒是来送东西的苍年,见沈奚靖穿着一身华_fu,头一遭对沈奚靖笑了,他道:“沈主子,您还是穿这_yi_fu像样子,你小时候我就觉你将来一定能比别人强,果然我看准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放肆,但苍年毕竟是锦梁宫的总管,永安宫nei宫是没有大总管一职,一般而言,锦梁宫的总管就代行大总管一职,整个永安宫里的宫人,属他最大。
虽然眼下慈笀宫的总管边楼南更出头一些,但将来这nei宫里,还得苍年挑头。
所以,蒋行水听了也只是心里不喜,但面上却不敢表露。
沈奚靖倒是没觉他说的话有多不好听,他进宫时便在苍年手下,也算是老熟人,在他看来,苍年肯跟他玩笑这几句,便是证明苍年不把他当外人。
整个宫里,能有几人,苍年不当外人?
之后十来日,穆琛再没叫过沈奚靖侍寝,沈奚靖也再没在请安时见过他,十来天里,他也只招过谢燕其一次,听柳华然讲,前朝事忙,皇帝没有空闲来nei宫。
不过,沈奚靖倒是见了一次云秀山,虽然兄弟俩没说上话,但远远望着,见对方气色都还好,便心里暂安。
年节之后,天气转暖,沈奚靖每日便在后院里散散步,没事看看书,日子倒也自在。
蒋行水干活很麻利,后院早就打理干净,一边种了些样子好看的菜,另一边搭了葡萄架子,少少种了几样水果,沈奚靖很喜欢这里,没事便蹲在后院侍弄这些。
这日阳光极好,沈奚靖又在后院摆弄这些,突然三彩跑到后院,神色有些慌张地对沈奚靖说:“主子,不好了,皇上来了。”
他虽然慌张,但也没有失了神智,这句话声音说的有些小,沈奚靖没听清,问:“什么?”
三彩咽了口吐沫,凑他边上又讲一遍:“主子,皇上已经在正殿里,着人请您过去。”
“什么?”沈奚靖这次可不是问他,他是被惊着了。
他可从未想过,穆琛会到他宫里来。
这会儿三彩突然这么一讲,他有些懵了,站起来愣在原地。
三彩急的不行,穆琛这次来并无人通传,还是他在前院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见苍年站在门前,后面跟着个穿着常_fu的年轻公子,三彩没见过皇帝,但苍年是认识的,忙把人迎进来,请进正殿,这才去叫蒋行水。
蒋行水到底见过世面,只要出宫,沈奚靖毕竟叫他跟在身边,这宫里的人他就算不能全都认识,但主子们却是早就熟记于心,因此见了皇帝,赶紧给他行了礼,转头便叫三彩去请沈奚靖来。
三彩为人老实,想不到那么多门门道道,见沈奚靖愣在原地,一把拉他就往屋里跑。
流云刚去传膳,这会儿正不在,后院只有诗语跟在沈奚靖身边,他虽娇气,但并不傻,见沈奚靖满手满脸泥就要往前院去,想叫却又不敢叫,急得跟在后面跑。
这些沈奚靖都没看见,他只是呆呆被三彩拉进正屋,抬头一眼便看见穆琛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外衫,正端坐在主位上喝茶。
一直到这会儿,沈奚靖才清醒过来,忙给穆琛行礼,道:“不知不知圣上今日前来,奚靖未在殿前迎驾,愿意领罚。”
穆琛放下茶杯,抬头便说:“罢了,朕来的也,你**”
沈奚靖正好奇皇帝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他抬起头,见穆琛一脸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就连苍年脸上都有些忍俊不禁,便有些纳闷,一双眼睛寻到蒋行水脸上,见蒋行水直用眼睛瞄他双手,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现在样子多糟糕。
因要干活,所以他只穿了件简单的旧褂子,这会儿手上和_yi摆处都挂了泥,他竟一直没发现,还站这里给皇帝请安。
想到这里,沈奚靖一张脸登时Zhang红,他赶紧低下头去,闷声说:“奚靖御前失仪,请圣上降罪。”
他进来不过说了两句话,却发现自己办错了两件事,每一件都要请罚,心里简直郁闷的可以。
他闷声说完好半天,也不见穆琛给点反应,越看_yi摆的泥点越扎眼,终于忍不住抬头瞅穆琛。
却发现穆琛正板着脸看他,心里一紧,怕真惹穆琛生气,登时有些慌张。
穆琛盯了他许久,才道:“罢了,先去弄干净再过来。”
沈奚靖得了他这话,赶紧行了礼,一把拽住蒋行水便进了里间。
蒋行水没废话,一边给他备了热水,一边又找了见竹纹外衫给他预备着。
沈奚靖进了隔间,原本想洗干净手了事,结果就着盆子一看,他脸上也有些泥点,登时心里一阵抽搐,觉得今日真是洋相出大了。
等他弄干净身上的泥,想要出来换外衫,却发现蒋行水已经不在,只有穆琛站在屋里,上下打量他的_F_间。
他见沈奚靖出来,便点点头,走到窗下的榻上坐了,道:“你屋子倒还好,就是书多些。”
沈奚靖麻利地换上外衫,又到镜前重新绑头发,他惯用发带束发,所以蒋行水着诗语给他做了许多,各种颜色样式都有,他找了条浅青缀竹叶绣样的短发带,三两下把头发束好,这才松了口气,干干净净站到穆琛跟前:“让圣上看笑话了。”
穆琛点点头,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无妨,坐吧。”
沈奚靖见穆琛并无不高兴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搬了个团凳过来,坐到穆琛身旁。
他并不敢真跟穆琛坐同一张榻上,穆琛见他这样小心翼翼,心里有些不快,却没讲什么。
沈奚靖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因此两人干坐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话讲,一时气氛有些僵硬,沈奚靖额头都冒了汗,思来想去,却还是不知说啥。
穆琛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看了坐立难安的沈奚靖,道:“与朕在一处,这么让你难受?”
这话重了,沈奚靖赶紧站起来,想要行礼,但他们两人挨得有些近,这会儿要退开也不大好,只得低声答:“回皇上话,小的小的不知说什么。”
穆琛盯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口气:“罢了,你也不是话多的人,坐吧。”
虽然穆琛脸色好看些,但沈奚靖心里更忐忑,他前思想后,只得憋出一句:“皇上今个怎么有空来?”
话一说出口,他就想自己抽自己俩zhui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先开口后,穆琛那边的威压倒是降低了些,不再那么压抑。
“今日稍有空闲,想起有事与你讲,便来了。”穆琛说。
沈奚靖倒也没想穆琛真答了他的话头,心里有些放松下来,便说:“皇上平素忙,且注意body,有事可叫小宫人传小的过去,省得您费脚力。”
他自己讲完,又觉得讲得不对,这不是嫌皇帝过来他宫里打扰他吗?
沈奚靖心里郁闷到极点,他头次发现自己说话这样笨,这么不讨喜。
穆琛看他几乎要抠下圆凳上的扣子,这才发现沈奚靖心里十分紧张,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就连上次侍寝时沈奚靖也没这么紧张,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沈奚靖一贯镇定稳重,这倒是他第一次看沈奚靖有些无措,还真是新奇。
穆琛想了想,便把话题引到另一个地方:“朕记得,父侍宫里的云秀山,是你表哥吧?”
果然,穆琛一提他表哥,沈奚靖j神头便来了,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答:“回皇上话,正是。”
穆琛又说:“昨日,朕的堂哥与朕说,想讨了他去。”
沈奚靖千想万想,却怎么也没想着穆琛与他讲的是这话。
在帝京里,穆琛只有一位表哥,便是康亲王世子穆珏,他虽并未指名道姓,却也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说的是谁。
虽说宫人不能在满龄之前擅自出宫,历代以来也从未有如此事情发生,但却有另一种方式,可以让他们提早出宫。
那便是皇帝把这些宫人,直接赏赐给皇亲国戚或者大臣们做小侍,皇帝用了“讨”这个字,那么也就意味着,康亲王世子穆珏,是与皇帝要云秀山,给他作小侍。
在大梁,除了仆役,谁还会去给人做小侍。
就算他是宫里出身,是皇帝赏赐,但他身份摆在那里,连侧侍君的名份都没有,不过就是个玩物。
穆琛虽然知道他这么说沈奚靖必然要生气,但这是穆珏的原话,他不是喜欢蘀别人说好话的人,因此到了沈奚靖这里,他也原话原说。
沈奚靖目光沉了下来,他低下头去,不想让穆琛看到他狰狞的脸。
对于他来讲,就算是让他做小侍,都没有听到别人要云秀山做小侍来得生气与不愤。
虽然当年云家不算是世家里年代最久的,但也好歹有百年历史,云秀山作为云家家主正_F_公子,身份比沈奚靖这个庶出还要高一些,叫一个曾经世家的正_F_公子给他做小侍,亏穆珏想得出来。
穆琛等了半天也未等沈奚靖的回应,正想问他意见,却不料沈奚靖开了口:“皇上,奚靖求求您,不要答应他。”
十年来,沈奚靖过得再艰难,也从不求人。
今日为了云秀山开这个口,他并不觉得难堪,反而因为他能开这个口,而高兴。
48零四八
沈奚靖会这么回答,穆琛早有准备。
只不过,他到底比沈奚靖年长,也在前朝摸爬滚打那么些年,想得比沈奚靖shen远许多。
他见沈奚靖说完又低下头,就知道他心里不喜到极点,因此便拉过沈奚靖的手,轻轻攥在手心里。
沈奚靖那双手已经不像小时候白白胖胖,好似白玉一般,现在他的手修长结实,指腹上布满老茧,一看就干了很多年粗活。
穆琛摊开他的手,用拇指在他手心里轻轻fu_mo,他并没有用力,手也很暖,沈奚靖心里的不快竟消了不少。
这时,穆琛才开口讲:“奚靖,穆珏与朕要云秀山,想必他知道云秀山的身份,朕那个堂哥,是个极认真的人,他能做到的事,便一定会答应,做不到,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应,在朕看来,他与朕讨你表哥,其实是不想看他在宫里受苦,唯有他来要,你表哥才能早些时日出宫去,不用再宫里劳苦,你说是不是?”
沈奚靖原本以为穆琛并不赞同穆珏的决定,在沈奚靖看来,他们这些世家遗孤,对于穆琛是非常有用的,他之所以能在家族没落,又做了多年宫人之后还能做这个嘉淑人,肯定也有皇帝拉拢其他世家的因素在里面。
他心里清楚,穆琛也从不藏着掖着,对于他们来说,能相互利用,是再好不错的选择。
如果哪一天沈奚靖对穆琛再没有利用价值,虽然穆琛并不像薄情寡义之人,但沈奚靖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好过。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多一些利用价值,好让穆琛能多为他们这些遗孤着想。
不过刚刚穆琛这一番话,沈奚靖倒是觉得穆琛到底有些人情味,比冷冰冰的太帝君,好了不知多少。
“那圣上可是要答应康亲王世子?这**让表哥做小侍,也着实太**”沈奚靖心里依旧很不情愿,但他又不好明讲,只能说得吞吞吐吐。
穆琛在来之前已经把这里面的门道想了个清清楚楚,索x便道:“奚靖,其实我本也不太同意,我知道让你一个做我的侍人已经很委屈,再让你表哥做个小侍,无论让谁听了,也会寒心,穆珏还未结亲,他也与我讲过,只要能把云秀山给他,就算不能做正王君,他也一辈子只有他一个人。”
沈奚靖倒是真没想到穆珏能对他表哥有这心思,不管当初的事情到底如何,一个亲王位世子能为了一个人答应不迎正王君,已经把他自己放在非常不利的位置了。
这意味着他不能有正出的世子,皇族的许多祭祖祭天的庆典,他也将不能参加,这样一来,他作为一个皇族的地位将被无形削弱。
沈奚靖呆愣住,心里有些为表哥高兴,又有些酸涩。他说不好为何这两种心情同时浸染着他,平生第一遭,他体会到这种复杂的情绪。
穆琛见他发起带来,手上用了些力气,捏了捏沈奚靖还算rou_ruan的手心。
“奚靖,你听朕讲完,朕虽然不能现在就让你表哥当世子正君,但是朕保证,如果云秀山答应去康亲王府,那么他一定会是侧君,日子还长,未来谁也说不准,将来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是正君,朕这句话,可以先放你心里。”
这已经算是穆琛讲的最有诚意的一句话了,虽然他此意是为拉拢康亲王以及康亲王世子,但他多少也为沈奚靖与云秀山着想,如果云秀山真的愿意给康亲王世子做侧君,对于眼下立场并不坚定的其他几家来讲,站在谁那一方还不确定。
沈奚靖在回过神后,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他知道,穆琛花这么大力气与他说这个,不管是为了他与他表哥好,更重要的肯定是为前朝的事情,或许是舀他们两人给其他世家做样子,告诉他们皇家还很照顾败落的世家子弟,或许是为拉拢康亲王世子,只要他们站在皇帝这一方,那么亲政的阻力便会降到最低。
沈奚靖把这些前朝的事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一涉及到他表哥,他却犹豫与忐忑起来。
“皇上,奚靖_gan谢您为小的与小的表哥想这些,也不是小的不同意,说实在的,能给康亲王世子做小侍也是表哥高攀了,这样直接去做侧君,恐怕不太好些,表哥在朝辞阁待了许多时日,周太淑人是个极好的主子,他也早就习惯宫中生活。”沈奚靖前思后想,只能说这么几句出来。
穆琛见他有些忐忑,一双眼睛也不敢看向自己,显然是不好说太难听的话拒绝。
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轻声说:“奚靖,你不妨去问问你表哥,看他愿不愿意,依朕看来,穆珏能有这番决心,他们二人旧日情分,只怕不薄。”
“A!”沈奚靖倒真没想这一层,这些年他习惯蘀云秀山舀主意,却不想,这本是云秀山的终身大事,应让他自己来决定。
沈奚靖一瞬间又有些五味杂陈起来,觉得最后的这个亲人也要离开他身边,走向另一个地方。
“奚靖谢皇上提点,明日小的便与表哥问了,一定与他好好讲这事。”沈奚靖认真答。
穆琛满意点点头,遂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日头有些偏,流云也打了晚膳回来,他走时穆琛还未来,也只传了沈奚靖的份例,并未准备穆琛的。
但他们两人在屋里坐了许久,也不见叫下人伺候,蒋行水有些着急,不停在门口搓着手,苍年淡定地坐在门口喝茶,时不时瞥蒋行水一眼,见他实在不像样子,便低声训斥:“像什么样子,当时魏叔还说你是宫人所里头一份,怎么这会儿就坐不住了,这宫里多少眼睛盯着你主子,你还不更仔细些。”
蒋行水被他这么一骂,也冷静下来,不再来回走动。
屋里穆琛与沈奚靖又说了会儿别的,这会儿沈奚靖已经平静下来,也能接上些好听的话,穆琛问了他宫里的宫人都如何,沈奚靖答都很好,穆琛早就打量他这屋子,东西虽然不是顶好,但胜在j巧,看来老魏是下了功夫的。
穆琛有些满意,这宫里虽不是所有人都听他的,但是,只要得用的那么一两位站在他这里,那便足够,有时候,一个将军比一百个士兵都有用。
眼看太阳旁落,穆琛便站起来,与沈奚靖道:“有些晚,朕先回宫,你且记得今日朕一整日都在锦梁宫,从未出来过。”
沈奚靖一愣,但马上答:“小的记住了。”
穆琛笑笑,便要往外走,沈奚靖猛地想起柳华然叫他办的事,赶紧伸手拉住穆琛的广袖。
“怎么?”穆琛回头似笑非笑道,“舍不得朕走么?”
他平素都只穿shen色_yi裳,今日猛地穿了身浅蓝色外衫,道显得更有书卷气,剑眉星目,身材修长,沈奚靖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有有其他事讲。”
“何事?”穆琛挑眉,问。
沈奚靖往前挪了两步,凑他耳边道:“小的还未说太帝君交于小的的事情。”
他比穆琛没有矮多少,要在他耳边说话并不费力气,穆琛耳_geng子被他这么一招惹,登时觉得一热,他赶紧回头看沈奚靖,见他神色有些紧张,并没看他,这才松了口气。
“是不是叫你找个帕子?”穆琛反倒凑沈奚靖耳边问。
沈奚靖脸皮薄,容易脸红,他每每都能弄得沈奚靖脸颊通红,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过沈奚靖心里早就清楚穆琛知这事,他这么明讲出来,倒也不意外,只说:“正是,至于那帕子何种样子,他并未与小的详说。”
说话间两人离得很近,沈奚靖一门心思想那手帕,穆琛倒是有闲心看别的。
“哼,他倒也知不好意思,这事早在朕意料之中,到时候自会安排,他要是问了,你就说皇帝不常召见你,你未去过锦梁宫或前书_F_,没地方寻。”
沈奚靖抬头,见穆琛脸上都很正经,心里松了口气,想这一遭总算过去:“小的晓得了。”
穆琛正想走,见他正一脸舒心地看着自己,胳膊上一用力,把他揽进怀里,“吧唧”在他脸上亲一口。
“最近忙些,过几日叫你过去。”穆琛还未等沈奚靖反应,便放开手,直接离了屋子。
沈奚靖发完呆,追出去想送,却发现人早就走了。
蒋行水见沈奚靖脸上有些红,便打趣他:“还是皇上过来管用,你看主子这气色明显好了。”
沈奚靖瞪他一眼,回屋去想云秀山的事情。
其实,自从那晚云秀山与他讲过之后,沈奚靖就知道云秀山心里有_geng刺,不仅是对穆珏,更是对他自己。
如果可以,沈奚靖真不想自己去对云秀山说这些,但眼下,他却是最好的人选。
他知道他表哥不愿意做夫君那一方,但他们已经吃了朱玉丸,事情已经成定局,穆珏既然能在皇帝面前保证他这辈子只有云秀山一人,那便不会更改,一旦他反悔,那就是欺君大罪,这也是为何沈奚靖改变主意的原因。
能有一个人为他表哥做到这个份上,不管怎样,都已经很难得。
当年的事情他们都只是配角,他们_geng本没办法更改,云秀山也很清楚这一点,说到底,他会这么恨穆珏,还不是因为对他寄予厚望,还不是因为他恨自己是独活下来的那个人。
沈奚靖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再出来时便与蒋行水说:“明日着人去朝辞阁请一位叫云修竹的宫人过来,就讲我有些东西落他那里,让他给我送来。”
蒋行水点点头,仔细应下。
49零四九
蒋行水虽然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他到底是魏总管教出来的宫人,昨日经苍年一点拨,心里倒是更通透些。
一大早伺候完沈奚靖,他便跑到朝辞阁,亲自请了云秀山过来。
他不知道云秀山与沈奚靖什么关系,沈奚靖既然不说,他也就不用再问。
不过云秀山是个非常和气温柔的人,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一听说沈奚靖落了东西在他那里,便与朝辞阁的陈管事请了一上午的假,直接跟了蒋行水出来。
云秀山虽然也是大宫人,但他岁数比蒋行水小一些,又不是一宫管事,所以一路上都对蒋行水颇为客气,他知道沈奚靖能派他来找自己,必定把他当做心腹,因此还很认真观察了他一路。
沈奚靖一个人做宫侍,一个人在双璧宫里待着,他总是不放心。
蒋行水倒是没发现云秀山一路都在观察他,他也没旁敲侧击问云秀山与沈奚靖的关系,发现云秀山对沈奚靖生活颇为关心以后,便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好叫他安心。
好在双璧宫与宁祥宫离得不远,即使走小路也很快便到了。
这时是白日,侧宫门正开着,他便直接领了云秀山Jin_qu。
三彩正在前院打扫,见蒋行水领着个不认识的宫人回来,也没讲什么,蒋行水没让他Jin_qu通报,他也就继续留在前院扫地。
云秀山扫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倒是老实本分,干活也干得挺好,心里更安心了些。
蒋行水也不含糊,直接把他领进正殿,云秀山一Jin_qu便仔细打量屋里摆设,见不比朝辞阁的差,心里又定了几分。
沈奚靖这会儿不在正殿里,蒋行水请云秀山在正殿等,便径自进了西配殿。
云秀山正细细打量屋里家具,便听沈奚靖叫他:“表哥,你来了?”
云秀山回头一看,只见沈奚靖穿着一件浅碧色外衫,正站在西配殿门口,笑吟吟看着他。
些许日子不见,沈奚靖已经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穿着蜀锦_yi裳,长衫上的yao带上挂着荷包与福佩,一头黑发用一条长长的发带系好,那发带绣得很出彩,氤氲而开的颜色轻轻垂在沈奚靖肩膀上,衬得他益发清俊。
一瞬间,云秀山渀佛觉得自己正站在沈家那所百年老宅里,对面站着他二叔父沈明泽也是穿着这样一身_yi_fu,笑吟吟看着自己。
他的父亲爹爹,他的哥哥们都围在身旁,一家人正有说有笑,不远处,年幼的沈奚靖被他二叔领着,正吃着点心,那是哪一年的事呢?
云秀山仔细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些细节,他看着沈奚靖,突然泪盈于睫。
云秀山一步一步走到沈奚靖跟前,他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胳膊,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沈奚靖被云秀山_gan染,但他没有讲话,直接拉着云秀山进了里屋。
蒋行水正在泡茶,他见二人进来,便把泡好的云雾放到桌边,不声不响退了下去。
“奚靖,你长得,真像你父亲。“云秀山见他出去,这才开口。
沈奚靖愣了愣,随即有些伤_gan道:“表哥,你莫取笑我,父亲当年可是帝京有名的美男子,我这样的算什么。”
云秀山低头笑笑,用_yi袖擦了擦脸,才抬起头说:“你小时候白白胖胖,倒是更像简叔,不过长大了,再穿上这好_yi裳,倒是看着像二叔父多些,不说这些了,我一路上过来,看你那大宫人倒是很得力,你这宫里干干净净,_yi裳也选得挺好,我也便放心些。”
“是,行水自然是不错,以前是宫人所出身,很有一tao,几个小的也都听话,我这边人倒是都不错,轻省很多。”沈奚靖也答。
既然沈奚靖说蒋行水是宫人所出身,云秀山就更放心些,他在朝辞阁年头长,自然更得周荣轩与陈岁赏识,知道的事情更多,宫人所是哪一边的,他早就知道。
这个问题揭过不问,云秀山犹豫一二,这才开口:“奚靖,你实话与表哥讲,圣上到底待你如何?”
他虽然问的含糊,但是沈奚靖倒是听明白了,他脸上有些红,但还是大大方方讲:“圣上是个好人,表哥,我早说过,给他做宫侍,我不亏。”
他讲的认真,云秀山也认真盯他看了看,一颗心总算落到地上。
“唉,别提了,这些日子,我日日想你过得如何,一会儿怕你受了委屈,一会儿又担心你宫里宫人不得力,有时候大半夜醒来,又害怕皇上欺负你,算了不说这些,你以后做了主子,见了表哥,可得多给表哥点赏银。”云秀山放下心来,开始打趣沈奚靖。
这一句话他说的平平淡淡,但沈奚靖也知他必没少为自己担心,心里一暖,伸手拉住云秀山的手,云秀山的手与他的一样,老茧很多,因常要做_yi裳,手上还有许多细小的针痕。
沈奚靖眼眶一热,心里益发坚定起来,他用力拉了拉云秀山的手,道:“表哥,我与你讲个事情,你听了,定要沉住气。”
上次沈奚靖这般认真与云秀山讲话,是告诉他自己要做宫侍。
而这一次,他看起来更严肃一些,云秀山想着肯定事情更严重。
“你讲,表哥听着。”他道。
沈奚靖心里想了好多话,但到zhui边又都咽了回去,最后只得实话实说:“表哥,昨个皇上与我讲,说康亲王世子,康亲王世子他**”
难得,沈奚靖说话有些结巴,云秀山虽然听到“康亲王世子”这几个字心里猛地一惊,但面上还是带着笑,他拍了拍沈奚靖的肩膀:“无妨,直说吧。”
沈奚靖叹口气,道:“康亲王世子,与皇上求你做他侧君。”
终于,沈奚靖还是把话半真半假讲了出来,“求做侧君”与“讨到府里”,自然前一个更好听些。
云秀山的放在沈奚靖肩上的手僵住了,他好半天才把手收回来,低下头。
他没说话,没表态,沈奚靖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欣喜若狂,但他甚至连暴跳如雷都没有,沈奚靖心里有些慌,他不知道把话说给云秀山是不是正确的,他只看到了云秀山的日子能好过些,却忘了,他到底愿不愿意再去康亲王府那个地方。
沈奚靖小心翼翼看了云秀山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便道:“表哥**这事皇上也是打着商量讲的,你要是不愿意,等有机会我跟皇上说,皇上他,到底给咱们面子。”
沈奚靖提心吊胆补了一句,见云秀山还没反应,有些急了,又说:“表哥你放心,你要是不愿意,这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妥,等过几年你岁数到了,就去上虞找二哥,开个大酒楼,怎么样?”
“你A,就想着吃。”就在沈奚靖紧张想着下一句话的时候,云秀山突然抬起头来。
沈奚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傻傻看着云秀山,不知道说什么。
云秀山看上去很平常,他眼眶没红,表情也不狰狞,说出来的话竟然还是打趣沈奚靖,沈奚靖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何反应。
他摸了摸沈奚靖的头发,突然笑笑:“你得空跟皇上讲,我应了。”
他虽然在笑,但沈奚靖却无法从他眼睛里看到丝毫喜悦。
沈奚靖一把抓住云秀山的手,有些着急地说:“昨个皇上话没说死,你要是不愿意,且与他实话讲就是了。”
云秀山倒是心平气和,虽然他一贯温文,但在这个事情上他依旧如此,却有些反常。
他越这样,沈奚靖心里越急。
“无妨,好歹是做侧君,穆珏与我不管怎么讲,也算是总角之交,_yi食上亏不了我,不是比现在在宫里伺候人强?”云秀山慢慢说。
“话是如此,可是表哥,你**当年那事**”沈奚靖磕磕绊绊说着。
云秀山拍拍他的手,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我原本想出宫了开个小店面,完了看着你成家就好,如今这样不过是提早出去过日子,穆珏会以侧君礼讨我过去,无非就是心里有愧,想要让我好好在王府住着,说到底,他也可能就供着我,这样我们都自在些。”
听了他这最后一句,沈奚靖更呆了,他看着好似满不在乎的表哥,突然意识到,原来,放弃爱情的人,不止他一个。
在他们看来,好好生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因为年幼丧亲,所以他们更看重亲情,至于其他_gan情,都只能建立在活下去的基础上。
可是,表哥似乎更坚决一些,或许是因为当年穆珏对于他的拒绝,或许是当年徐海死在上虞,也或许是几年宫里挣扎,让他彻底对成家这个事情没有念想。
没有念想虽然活的更轻松,却不能让人更快乐。
沈奚靖看着云秀山平静的脸,认真道:“表哥,你知不知道,世子当时跟皇上都说了什么?”
云秀山疑惑地看着他,虽然有些不解,但没有开口询问。
沈奚靖叹口气,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他与陛下说,只要能把你给他,就算不能做正王君,他也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这是沈奚靖这辈子说的最用力的一句话,他说的这么认真,一字一顿,想要说进云秀山心里。
果然,听了他的话,云秀山脸上的表情变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无法想象,沈奚靖一直看着他,却发现他一点欣喜都没有。
但是很快的,云秀山又平静下来,他低下头说:“他如何决定,与我并无关系。”
还是不行吗?沈奚靖有些失望,他看着云秀山,他还是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宫装,头上的发带都有些旧了,边角开了线,凌乱地垂在发见。
沈奚靖一阵鼻酸,他想让表哥到他身边来,想让表哥跟他一起,在出宫之前,过几天舒心日子,可是,这也都只是他想的。
“表哥,既然你决定应了,我也这样回了皇上,即使是给其他世家看,他也不会亏待你,你且安心,以后有什么事,叫人传信给我,别一人扛着。”见事情已经成定局,沈奚靖又开始担忧起来。
云秀山笑笑,拍拍他的头:“傻孩子,表哥比你大,我*心你还差不多。”
50零五十
因为怕朝辞阁里有事,云秀山没跟沈奚靖说很长时间的话就要回去,沈奚靖一看留不住他,便把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包袱给他拎着,非叫他带回去。
里面有杂锦的nei衫,有点心吃食,再好的东西,云秀山也不能舀出来用,沈奚靖也只能这样。
那包袱并不大,但里面塞得严实,还挺沉,云秀山手里掂了掂,笑道:“你还真是怕我饿着,表哥能吃饱。”
说罢就拎着东西回去了。
沈奚靖站门口看了他许久,才回了屋子。
虽然云秀山应了这件事,但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不仅仅是因为云秀山马上便要离开他出宫,还因云秀山说的那些话。
一下午,沈奚靖都有些低落,他看了好一会儿书,才终于平静下来。
晚膳过后,沈奚靖正要去后院散散步,却听前门有来通传:“嘉主子,安延殿晚请。”
安延殿晚请就是侍寝的意思,因为沈奚靖得了穆琛亲口赐的“嘉”字,所以宫人们也可称他为嘉淑人或嘉主子,这样更显尊重。
沈奚靖有些诧异,昨日皇帝才说最近忙碌,怎么今日就叫他过去?
不过诧异归诧异,沈奚靖还是利索收拾一下,带着蒋行水出了宫门。
除了首次侍寝,其余日子都是晚膳过后安延殿直接带着步辇过来通传。
沈奚靖出去,见接他的人还是上次那个洛林西,便笑道:“有劳洛管事了。”
洛林西态度一贯和煦,圆脸上总是带着笑,沈奚靖不知他对别人如何态度,但起码对他总是笑脸相迎:“主子哪里的话,折煞奴才了,快请上座。”
他把沈奚靖扶上步辇,嘱咐拉车的两位宫人脚力稳一些,这才跟着车慢慢走起来。
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要更快一些,沈奚靖还未反应过来,安延殿便出现在沈奚靖眼前。
张泽北不在外面迎他,倒是两个_fu侍他沐浴更_yi的大宫人还是上次那两个,沈奚靖麻利地走完这一tao程序,出了浴室,却被洛林西领往另一条路上。
沈奚靖有些诧异,虽然他们还在殿里,也披上厚实的披风,但他里面只穿中_yi,还是有些冷:“洛管事,这是去哪里?”
洛林西似乎发现沈奚靖有些冷,先是道歉,才说:“是奴才想得不周到,下次会备个手炉,马上就到了,主子Jin_qu便知道。”
见他不说,沈奚靖便明白他不能说,沈奚靖只要拢了拢_yi_fu,穿过回廊,来到安延殿的另一头。
这里不是殿中,位置却与沈奚靖沐浴的那个池子类似,外面看来却更豪华些,挂在门上的布幔绣着双龙戏珠,沈奚靖登时明白,这里是皇上平素沐浴的池子。
二人走近,洛林西在门前问:“嘉主子到了。”
他话音落下,里面人便麻利打开门,是张泽北。
张泽北一看沈奚靖冻得通红的脸,赶紧把他迎Jin_qu,劈头盖脸便骂洛林西:“老家伙,平时说你笨你还不信,不会让嘉主子直接到这边用池子,回头主子要是病了,有你好看的。”
沈奚靖见洛泽北脸上满是尴尬,便说:“无妨,屋里有地龙,也没冷到那里去。”
他话音落下,便被人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穆琛摸了摸他脸,又握住手,面无表情道:“是有些冷。”
沈奚靖没说话,张泽北麻利地带着表情纠结的洛林西出了屋,穆琛领着沈奚靖往池子边走。
这边池子应是穆琛独用的,水温更高些,池边放着暖榻,还有一组桌椅,上面放着些果子点心,还有两三本书。
沈奚靖没走两步便热了,却不好说,只得乖乖跟着穆琛坐到桌边。
穆琛想必今日来得早一些,他头发半*半干披在肩上,身上只穿了件单_yi,神态很是放松。
沈奚靖把披风neng下放到一边,主动给穆琛倒了些茶,想了想,又说:“陛下今日来得早。”
他一说完,穆琛便挑眉,沈奚靖心里暗自咒骂,怎么又说错了话。
说皇帝来安延殿来得早,是说皇帝很急吗?
沈奚靖只说了一句话,便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穆琛倒是没打趣他,把那盘果子往他跟前推了推:“溯澈那边运过来的葡萄,很甜,你吃些。”
葡萄沈奚靖小时候是吃过的,不过八岁后就再没吃过,他隐约记得它的味道,摘下吃了一颗,又觉得没有小时候吃的好吃。
葡萄还是酸酸甜甜,但已经不是一家人围坐园中吃的那个滋味了。
沈奚靖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盘子,突然听穆琛说:“你晚膳没用好吗?”
沈奚靖一抬头,见穆琛玩味地看着他,他低头一看,盘子里只剩下葡萄枝,残存的几个紫色果子颤颤巍巍缀在枝头,沈奚靖心里一颤,想了半天又想不出这是个什么罪名,只得说:“太好吃了,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
两把椅子挨得很近,穆琛听了沈奚靖的话,淡淡笑笑,伸手握住沈奚靖的手腕,把他手上的那一颗送进zhui里:“是很好吃。”
这里真是太热了!沈奚靖觉得浑身都冒出汗来,心想脸上指不定红成什么样。
穆琛见他脸都红了,便不再纠缠在葡萄的话题上,只问:“你表哥应下了?”
说到这个,沈奚靖又j神起来,忙说:“应下了,可是,表哥真能以侧君礼进王府吗?”
虽然宫里不是没有赐给过王府侧君正君,但那大多是在采选之时,皇上会挑选He适的人选给还未结亲的皇亲国戚做正君侧君,像他表哥这个情况,一般都只做小侍。
说到底,沈奚靖还是担心柳华然那边会是什么意见,只要他能答应,那么其他事都好说,但是他要是不答应,皇帝这边就很难做。
听了沈奚靖的话,穆琛抿了抿zhui唇,道:“这事朕已想好,到时你只需顺着计划走便可。”
与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虽然他们成天讲话含含糊糊,但彼此都能听懂,沈奚靖得了穆琛这个口信,便放下心来,道:“还是皇上英明,表哥的事情,奚靖谢过皇上。”
穆琛看他一眼,淡淡道:“这话无需再提。”
两个人安静地在池边坐了会儿,穆琛突然站起身,他伸手把yao带一拽,锦缎nei衫便滑落body两旁,他光着body走下池子,回头看向沈奚靖,伸出手:“过来泡一下,这边池子比你那边的更好些。”
虽然两个人不是第一次Nakedness相对,但也毕竟是第二次!
沈奚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他只是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好说的期待与慌张。
他走到池子旁边,低着头,在穆琛的目光里neng下nei衫,慢慢踩进水里。
还未全部走Jin_qu,沈奚靖便长舒口气,这边池子更热一些,还飘着一gu药香味,比他沐浴的那个池子要舒_fu多了。
一双热乎乎的手把他扯进怀里,沈奚靖借着水的冲力,软软坐到穆琛tui上。
他们靠在一起,沈奚靖_gan到穆琛的双手环住他的yao,紧紧抱着他。
“是不是更舒_fu?”他低声在他耳边问。
沈奚靖点点头,问:“里面有什么药?”
“只有个舒缓作用,不过,对于现在对朕,还真是没效力。”穆琛说完,yao上使力,往沈奚靖屁gu上顶了顶。
沈奚靖知道穆琛已经有些动情,他不好动作,也不知要答什么,只能闭着zhui不说话。
穆琛见他这样,突然低声笑笑。
沈奚靖突然发现,这几日对穆琛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时候的皇帝穆琛对他来说,是个很严肃冷清的俊美少年他用功,努力,虽然还未真正亲政,但也能夙兴夜寐他虽然面上冷,但对宫人还都很和善面对柳华然的时候,即使心里不快,也能忍住不发然而,当他面对周荣轩的时候,才有真正的孩子样。
可是,自从沈奚靖当上这个淑人以来,穆琛与他私底下相处的时候越多,他的其他x格也表露更多,他能注意到沈奚靖的情绪,会迁就他开导他甚至安慰他,他更多的是喜欢逗弄沈奚靖,把他闹个大红脸,然而在_On the bed_的时候,他却能极尽温柔,与沈奚靖软言细语。
沈奚靖这时候才发现,其实皇帝对于他,真的还算不错。
他不去想他对其他人如何,单单对他,已经让沈奚靖能对云秀山说“我不亏”。
这话他前后说了两次,一次比一次坚定,也许到什么时候,他能彻底放下十年前的那个记忆,好好在这宫里过下去。
穆琛见他有些走神,却没说什么,他们难得这样贴近,皮肤挨着皮肤,温热的水蔓延在周围,氤氲的水汽里,沈奚靖*的脖颈就在他眼前,让他十分想狠狠咬下去。
他也这样做了。
“A,”沈奚靖被他猛地咬了一口,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回头道,“皇上,唔。”
穆琛趁机吻了上去,他打开沈奚靖的牙关,用灵活的*头与他纠缠在一起。
他的头发又被水弄*,一缕一缕贴在穆琛的Xiong膛上,穆琛紧紧抱着他,与他做唇齿间最热切的交流。
“唔。”沈奚靖偷空xi了口气,却又被穆琛zhui抓了回去。
穆琛见沈奚靖目光渐渐迷蒙起来,便握着他的手,从他_Suo_Gu_开始,慢慢向下fu_mo,他们的手路过沈奚靖右边的ru首,滑过他的肚脐,最后停在他大tui上。
他突然手上使力,捏了一把沈奚靖光滑的大tui,沈奚靖有点被他_C_J_到,tui上用力蹬了一下。
这一下不要紧,穆琛手上一个没抓住,只听“噗通”一声,沈奚靖向前一头栽进水里。
穆琛一呆,赶紧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却见沈奚靖一头一脸的水,正呆呆看着他。
穆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奚靖瘪了瘪zhui,气恼地一巴掌拍在穆琛上臂:“不许笑!”
他也是被水和穆琛的笑声搞懵了,要是平时,给沈奚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尊敬的皇帝陛下。
打完他自己都呆了,正想说什么补救一下,却被穆琛抱回tui上。
沈奚靖kua坐在他tui上,他们面对面,头抵着头,他听穆琛道:“无妨的,奚靖,无妨。”
51零五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细致地fu_mo沈奚靖的后背。
沈奚靖的后背并不单薄,他人长得虽然瘦,但干了那么多年活,body倒很结实。
穆琛非常喜欢触摸他的body,每一次的fu_mo,都带着极致的色情意味。
两个人就这样静了一会儿,直到沈奚靖坐得有些麻,动了动tui。
穆琛的目光开始变化,他的手逐渐向下,直接来到gu缝里面。
刚才沐浴时沈奚靖已经洗的干干净净,这会儿两人还在热水里,穆琛毫不费力便摸到他后方的入口处。
沈奚靖有些难耐,他双手环抱着穆琛肩膀,低着头,不太好意思直视穆琛的眼睛。
他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穆琛有这个自信,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打开紧*的入口,缓缓刺入里面。
“唔,皇上,去东配殿吧。”沈奚靖轻喘着气,道。
穆琛侧头亲了亲他的zhui唇,盯着他说:“就这里吧。”
说实话,沈奚靖一共就侍寝两次,一次中途换了地方,一次直接在浴池子里,这令他_gan到十分不适应。
但他手心正贴着穆琛的后背,他能_gan到穆琛身上很热,很烫,两个人这样Nakedness地纠缠在水里,倒是别有一番feng情。
并且因为有水的缓冲,穆琛在他body里放肆的手指他并不_gan到痛,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见沈奚靖走神,穆琛突然加了一_geng手指,他手指很灵活,有些粗糙的指腹细细fu_mo着沈奚靖的nei里,让他开始动情起来。
沈奚靖气息开始混乱,他环着穆琛背部的手用了些力气,他_gan到自己前面的那个位置有些抬起头,有些难以控制自己地在穆琛身上蹭了起来。
“别乱动,”穆琛另一只手回到沈奚靖身前,开始*他前面的物件,“想吗?”
沈奚靖胡乱点点头,终于抬起头,看向穆琛:“想。”
他脸上还挂着水珠,长发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水汽,正有些迷蒙地看着穆琛。
穆琛_gan到body里窜过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他有些战栗,手上动作更快了些。
因为他还未Jin_qu,所以沈奚靖并没有办法完全boqi,所有_gan官都汇集到穆琛戏谑他的那两只手上,让他没有发泄的出口。
沈奚靖有些着急,他低下头,主动去亲穆琛的zhui唇:“快些吧皇上。”
他很少这样软软地说话,嗓子里好似压着烟雾,低哑柔和,萦绕在满是水汽的屋子里。
穆琛眼神彻底变了,他用力咬了一口沈奚靖的下唇,抽出手指,换上他早就激动起来的*物件。
“你自找的。”他话音落下,那物件的头部便挤进刚才他用手指*好一会儿的入口。
沈奚靖“A”地叫出声,随着整_geng没入,他body小幅度颤抖了一下。
因为穆琛的jin_ru,他的也挺立起来,颤颤巍巍抵着穆琛的小腹。
就着这个礀势,穆琛开始动了起来,他时而快,时而慢,时而急速,时而和缓。
沈奚靖整个人坐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里沉沉浮浮,因为这个礀势,穆琛jin_ru的更shen更里面,沈奚靖觉得呼xi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张开zhui,高高低低的叫着。
上次沈奚靖还没这么放的开,不过今次他倒是更能体味到情事的乐趣,也更主动些。
他这样,穆琛便更得趣,yao上更加使力,把沈奚靖弄得只能紧紧抓着他,什么都想不了。
穆琛似乎积攒了许多,弄到最后沈奚靖yao都没力气了,他还没出来,沈奚靖只得求他:“皇上,还没没好吗?”
穆琛一边动,一边咬他耳朵,笑说:“你今日可真急。”
沈奚靖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在上下颠簸中说:“能,能不急吗。”
穆琛见他实在是没了力气,便用右手稳住他的后yao,左手fu_mo上他前方不停滴落ye体的那物。
“唔,嗯**”沈奚靖觉得全身都有些麻痹,巨大的快_gan袭击着他,让他不由自主扬起头。
穆琛一口咬上他的喉结,用*头来来回回tian弄,沈奚靖终于承受不住,叫着喷发了出来,他毕竟年轻,不仅东西多,时间也长。
他全身不由自主痉挛起来,后面更是紧紧咬着穆琛的那物,那滋味太过美妙,穆琛终于身寸了出来,他似乎也积攒了很多时日,抱着沈奚靖持续了好一会人,两个人才终于平静下来。
沈奚靖有些不好意思,趴在穆琛肩膀不肯说话。
穆琛那物还在他body里,两个人今天虽然只这一次,但时间太过漫长,都没什么力气了。
终于,沈奚靖忍不住道:“皇上,咱们出去吧,水里太热。”
确实,两个人刚亲热完,水温又热,他们还抱在一起,这一小会儿就汗如雨下。
穆琛看了看他,又与他唇齿交流一会儿,才慢慢把他拖起来,那物从沈奚靖body里滑出来,沈奚靖不由自主shen_y起来,穆琛亲亲他的脸颊,就着热水把两个人清洗干净,拉着他走出浴池。
池边的榻是石头做的,很宽,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两个人睡绰绰有余,他们擦干净body上的水,穿上扔在地上的nei衫,这才躺到榻上。
那榻竟有些温热,穆琛抱着沈奚靖,给两人盖好毯子,道:“睡吧。”
沈奚靖实在太累,很快便睡着。
穆琛侧躺在榻上,认真看着他的睡脸。
见他睡得安稳,也只是轻轻摸着沈奚靖的长发,他不是顶好看,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文韬武略样样j通,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但在这个永安宫里,只有穆琛自己知道,这个人在他心里,到底如何。
他们能走到今天,是穆琛从来不曾想过的。
他以前曾答应沈奚靖,只要他能守好朝辞阁,他便还给他家宅爵位,让他出宫富足生活,但是他们似乎就应该在宫里相互扶持,*差阳错之下,沈奚靖还是留在他身边,做这个小小的从七品淑人。
穆琛能想到,当时沈奚靖必定不情愿,必定不高兴,也必定难过。但这件事,虽然是他当时亲口答应,但其实也并不是完全由他决定。他这个皇帝,做了将近十年,可是许多事情,仍旧不是他做主。
就好比宫里那些宫侍们,他看着他们,从来不会想要触摸他们的body,从来不想关心他们的喜怒哀乐。
当柳华然与他说“吾宫里有个宫人,以前是沈家的直系,与你做宫侍如何”时,他竟发现自己满心欢喜起来。
他一直都很喜欢沈奚靖,欣赏他,尊敬他,但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直到柳华然与他说那句话,他才终于明白,他想让沈奚靖留在他身边,他想让沈奚靖成为他的人。
这时沈奚靖翻了个身,打断了穆琛的思绪,或许是有些热,沈奚靖把手伸到被子外面,穆琛笑笑,帮他把被子盖好,闭眼沉沉睡去。
一时间,偌大的浴室里安静下来,守在门口的洛林西还在为刚才里面的动静尴尬,张泽北倒是老神在在,小声念叨:“可算有嘉主子这样的,皇上也不至于整日埋在书本里。”
洛林西道:“张哥您的意思是?”
张泽北瞪他一眼,似是在呢喃道:“你还看不出吗?自打这位来了,皇上还愿意碰谁?”
洛林西脸上满是诧异,他用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定两个主子都歇下了,才凑到张泽北身边小声说:“我一直以为,那是圣上动静小。”
张泽北撇撇zhui,低声道:“那不是动静小,那是没动静,你没看每次那些走的时候,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这倒是,洛林西仔细回想一下,确实沈奚靖做了宫侍之后,皇帝招侍寝的次数虽然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其他人都很冷静,他一直以为皇帝只是比较偏向与沈奚靖,没成想其他人都只是干坐着。
“张哥,你说,他们怎么没人讲?”洛林西又道。
张泽北简直想揍他,没好气道:“讲,讲什么,讲皇帝成天介叫他侍寝,完了自己看奏折,让他一个人睡觉?
这确实相当丢人,洛林西被张泽北一点拨就明了,他问:“那里面那位**”
张泽北对他倒是很好,有什么说什么,直接答:“里面这位,你得小心伺候,这才是个主子,这话咱们烂在肚子里。”
洛林西当然懂,他点点头,看张泽北闭上眼睛,也假寐起来。
午夜时分,张泽北敲了敲门:“皇上,到时候了。”
穆琛睡觉一向不shen,张泽北也懂事,声音不高不低,不会吵醒沈奚靖,也能适当叫醒穆琛。
没多时穆琛披着斗篷从里面出来,他脸色有些不好,以前他不喜找人侍寝,就是因为不能一宿睡到天亮,总要半夜起来回宫,而现在他更烦躁些。
张泽北很会看人下菜碟,忙在他前面掌灯,边走边说:“皇上忍这个把时候,等嘉主子位份上去,您就用不到奴才这安延殿了。”
穆琛冷哼一声,却没反驳他的话。
张泽北以前就很关照他爹,算是看着穆琛长大,这宫里,也就魏总管苍年与张泽北敢跟穆琛这样讲话,换了别人,指不定就拖黑巷里了。
穆琛不反驳,就代表张泽北说进他心里去了,张泽北心里更明白几分,便不再说话,送了皇帝回锦梁宫。
第二日沈奚靖早早便醒了,这次穆琛倒是没往死里折腾他,石榻又很热,他早起便觉得通体舒畅。
那两个惯常_fu侍他的宫人不在,是洛林西直接进来_fu侍他洗漱穿_yi。
沈奚靖客气道:“劳烦洛管事了,以后叫小宫人过来便好。”
洛林西笑得极为谄媚,他说:“主子折煞奴才了,能伺候主子,是奴才福分。”
52零五二
一转眼便是四月,这一日沈奚靖照例早早去给柳华然请安,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沈奚靖已经换下厚重的棉袍,改穿夹袄。
这些时日他吃穿不愁,又长高了些,新一季的_yi裳蒋行水给他定的尺寸更大一些,眼下穿在身上有些偏长,但不妨碍行走。
他到慈寿宫的时候,只有苏容清比他早些,这会儿正站正殿里等。
苏容清虽然长相和气,但相交起来却有些高高在上,这整个宫里的宫侍,数他身家最好,高傲些也算正常,所以,他虽然见沈奚靖Jin_qu,却连个招呼都没打,径自看着墙角摆放的迎春。
他不搭理沈奚靖,但碍于位份,沈奚靖还是要给他问安。
“苏淑人,早上安好。”沈奚靖笑着说。
苏容清瞥他一眼,短短“嗯”一声。
他这样其实也好,看不上便懒得搭理,这些日子以来,即使天天见,沈奚靖也没同他说过几句话,这会儿倒也乐得轻松。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站着,直到谢燕其路松言与宋瑞结伴而来。
谢燕其还是面上带笑,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路松言也依旧美的跟神仙一样,倒是跟在后面的宋瑞,虽然年纪比沈奚靖小,但是却很高,长的也浓眉大眼,沈奚靖第一次见他还很差异,不知道这么英气的男人是怎么被挑进宫里来的。
谢燕其与路松言一进来就与沈奚靖和苏容清打了招呼,宋瑞简单说了两句话,就一个人站到后面去了。
宫里一共就这么几个出挑的宫侍,沈奚靖不喜欢苏容清,表面上与谢燕其和路松言都不错,但是心里却对宋瑞更有好_gan。
他总觉得,谢燕其的温文尔雅和路松言的羞涩可爱都是装的,唯独宋瑞的低T和气才是真的,他在宫里摸爬滚打十年,自认看人还是准的,所以,平时如果没事,除了宋瑞,他从不与其他宫侍来往。
而宋瑞也与他关系不错,还教了他一tao五禽戏,沈奚靖每天都要打上一遍。
在他们之后,剩下几个采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他们刚相互问了安,便听慈寿宫的宫人道太帝君来了。
几个青年赶紧站好,低头等柳华然走进正殿。
等柳华然坐好,才让他们几个淑人坐了。
原本他们从七品的淑人是不得坐的,但有日皇帝与太帝君讲,说都这么站着看着堵心,让几个位份高的都坐下答话,还被柳华然T笑说他心疼自己人。
柳华然今日j神不错,其实在沈奚靖看来,他每日j神都很好,总是穿着极华丽的外衫,端坐在高高的主位上,看着他们这些蝼蚁。
“太帝君昨日睡得可好?”谢燕其和苏容清与柳华然看起来关系更好,一般也都有他俩挑头讲话。
柳华然点点头,道:“吾自然休息得好,倒是你,下午还得回去休息一下。”
昨个是谢燕其侍寝,他现在看上去脸色苍白,有些恹恹的,听了柳华然的话,他只点点头,笑道:“小的知道了,谢太帝君关心。”
柳华然点点头,又问苏容清:“容清,听闻你父亲最近回京述职,你进宫也有年头,便允了你父亲进宫来看看你吧。”
说到家人,即使是高傲如苏容清,也难免露出开心的笑容:“容清谢太帝君开恩。”
他们这边说得其乐融融,沈奚靖坐在一边假装聚j会神,对于他们谈话的nei容,他从来都不是很_gan兴趣,心思还扑在昨日未看完的那本志怪小说上。
“太帝君,昨个小的学着炒了些五香瓜子,今天赶紧带了些,给您尝尝。”路松言见话题渐渐少了,便赶紧拿出东西献宝。
他样子美,做派可爱单纯,不管是不是真的,看起来都很赏心悦目,柳华然笑容更和蔼了一些,直接拿了一把嗑了起来:“哎呀,真好吃,松言就是乖巧。”
他们那装的父慈子孝,沈奚靖这边想的心潮澎湃,志怪里那个一觉醒来在荒坟旁边的少年,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还会再去那个锦绣花园吗?
他想的投入,那边已经渐入尾声,突然柳华然叫他:“罢了,你们也无趣,都散了吧,奚靖留下,吾与你有话要讲。”
沈奚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装出高兴地样子:“诺,太帝君今个可算想起小的来了。”
柳华然淡淡笑看他,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等人都散干净,柳华然才领着他进了nei室的堂屋。
还是以前柳华然叫他听事的屋子,边楼南这次倒是不在跟前,只柳华然与沈奚靖两个。
柳华然自在坐到椅子上,道:“坐吧,今次有件小事。”
沈奚靖先谢过柳华然恩典,才捡了张圆凳坐下。
“前个皇儿与吾讲,说穆珏要讨你表哥做侧君。”柳华然一双眼睛扫着沈奚靖,开口道。
他声音不大,很轻,听到沈奚靖耳朵里却不是这个效果。
虽然事情他早就知晓,这会儿却不得不装出惊慌的神色,忙说:“这,这可如何是好,表哥,表哥他**”
柳华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才说:“你也不要惊慌,珏儿是吾看着长大,是个好孩子,你表哥跟了他,定不会受亏待,可惜,他虽然想讨你表哥做侧君,吾也知你们曾经身份,就是做正君也无妨,可眼下**”
他话说的倒是很满,沈奚靖听了心里一阵生气,什么叫曾经,又什么叫眼下,要是没有当年那件事,他们这些子弟早就穿着官_fu为国为民效力,而不是困在这shen宫之中,苦苦挣扎这么多年。
可他想归想,却不能这样说,沈奚靖沉默一会儿,他看起来很难过,也倒He适他现在的心情。
柳华然见他不说话,又道:“这事不是没商量,端看你如何态度了。”
沈奚靖心里一颤,终于意识到为何那天皇帝与他说“到时你只需顺着计划走便可”,原来他不仅计算了柳华然,还给他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很妙的tao住柳华然的暗示。
沈奚靖面上晦涩难辨,他看着柳华然左右为难,最后终于说:“奚靖一定好好表现,不辜负太帝君对小的的期望!”
柳华然满意点点头,让他回了。
这个事情看起来很简单,柳华然拿着他表哥的事情让他帮着找手帕,他不仅这样能B着沈奚靖表态,一旦他拿了,那么就证明他与柳华然站在了一起,不管沈奚靖找到的对不对,他都会让他表哥做侧君,不仅给了沈奚靖一个甜枣,也让来说话的小皇帝心里高兴,一箭双雕。
但是,这样一看,却很容易就让沈奚靖知道,他对那手帕多在乎,在乎到天天盯着,想要找回来。
可是往shen里想,他到底是在试探沈奚靖,还是试探穆琛呢?
如果那条手帕真的对他意义那么重大,穆琛如果真有那条手帕,还会像现在这样*手*脚,举步艰难吗?
沈奚靖没有问皇帝那手帕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这条手帕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他能肯定,如果皇帝真的有这条手帕,却只选择x威胁柳华然的话,那么他就绝对不是柳华然能对付的人。
如果这条手帕,真的存在,那么皇帝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但是他偏偏没有,他只是在柳华然能容忍的地方下手,一点一点蚕食他的领地。
沈奚靖第一次为柳华然_gan到悲哀,他当初或许选了一个最听话最年幼的傀儡,可是随着傀儡长大,他会是柳华然最可怕的敌人。
同时,他也无比庆幸,自己当时选择站在穆琛这一方,是多么正确。
但是,他要怎么给自己创造机会,去找那条手帕拿给柳华然呢?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宫侍侍寝次数都不多,穆琛也不长来nei宫走动,柳华然曾经简单说过,最近洛郡附近连遭暴雨,许多乡村造了灾,农田被淹,村民无处安置。
虽然穆琛还未真正亲政,但他却也要坐在议事厅,与群臣议事,大部分时候,他都只听,只看但不说,最后由左右相决定督办。
穆琛生辰是八月三十,也就是说,离他亲政,只剩下四个月,沈奚靖知道这一段时间最为紧张,在沈奚靖所知道的前朝政务里,只有颜家是坚定站在穆琛这一边的,其余柳家,南宫,尉迟,黎家都立场不明,很明显,柳家应与柳华然站一边,而从南宫太侍人的态度看,沈奚靖也完全看不出他跟谁关系更好,所以一切还都是不明。
不过,真的是不明吗?他总是觉得,以穆琛的能力,他会在年节之前,成为真正的皇帝。
沈奚靖有些走神,他把思绪拉回到那方小小的手帕上,又开始担忧到底如何表现给柳华然看。
第二日,穆琛给了沈奚靖一个绝佳的提示。
那时沈奚靖正在屋里看书,突然流云鬼鬼祟祟跑进来,跟他讲:“听说昨个皇上去路淑人宫里散心,把随身带的玉佩落在他宫里,今个路淑人就上锦梁宫给皇上送去了,皇上很高兴,还带他在御花园里吃茶赏花。”
沈奚靖眼睛登时一亮,他心里把穆琛夸了一通,口里吩咐流云:“快,去学个新的点心花样,明个下午,我也去看皇上。”
虽然说他这么没理由主动去找穆琛会被人讲,但这事情在先帝在时可屡见不鲜,先帝宫侍多,一个月都轮不过来,好多稍得宠的没事便爱往锦梁宫跑,先帝也从不生气就是。
不过穆琛一贯冷淡,宫侍们也进宫不长,都不太好意思先做这个领头羊,如今路松言打破了规矩,而皇帝也并未生气,这就意味着,其他人也可以去。
这是穆琛给沈奚靖的信号,沈奚靖想,或许他早就猜到柳华然用什么来要挟沈奚靖,这才给了他一个暗示。
想到这里,沈奚靖心里又狠狠_gan谢了穆琛一番。
53零五三
流云手艺还算不错,做的梅花酥饼也好吃爽口,沈奚靖特地找了一身颜色鲜亮的外衫,还让蒋行水给他束好的马尾上编了几个小辫子,这才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拉着蒋行水问:“怎么样,像邀宠的样子吗?”
蒋行水本来想夸他打扮起来更好看,结果他这么一问,到zhui边的话又被噎了下去,只能默默点头。
沈奚靖满意了,让蒋行水捧着那一盒子糕点,出了门。
他没大摇大摆,也没遮遮掩掩,就这么自自然然地来到锦梁宫,守门的宫人他不认得,蒋行水说明来意,便赶紧Jin_qu通传。
不多时,就看见杜多福领着两个小宫人出来迎他。
自从那一年他离开锦梁宫,沈奚靖只在些许大场He里见过杜多福,他还是老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却一副痨病鬼样子,这些年也没见好。
他见了沈奚靖,难得露出笑脸,让身后的两个小宫人接过蒋行水手里的东西,请了沈奚靖走在身前:“嘉主子,几年不见,您倒是越发好看了。”
沈奚靖笑笑,他今日也有些高兴,与杜多福也熟,就说:“你还是老样子,body还是不好吗?”
杜多福摇摇头,又仔细看了看他:“这都是老毛病了,劳烦嘉主子惦记。”
他们说话也很随意,沈奚靖知道在锦梁宫里,唯有杜多福与苍年可以信任,所以与他们态度都很好
话语间,杜多福领他进了东配殿,沈奚靖对这里倒很熟悉,刚进宫那几年,他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尤其是东配殿,里面的一草一木一书一本都经他手日日打理。
时隔经年,他再来这里,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百曲千折的回廊他曾日日穿行,他看到回廊上雕刻的喜鹊,看到东配殿门口放着的那两盏宫灯,在看到那两扇重重的门扉,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有十岁,正拎着木桶来到东配殿门前,开始干一天的活计。
“怎么,发生么呆?”穆琛从屋里出来,拉住沈奚靖的手,把他带进屋里。
沈奚靖呆呆跟着他进屋,上下打量起屋里摆设。
除了墙角的那几盆金桔换成了海棠,其余摆设,丝毫没有变。
窗前的那一组桌椅还在老地方,多宝阁上的宝贝们也都安静地守着这个屋子,甚至书桌后面的那个一排书柜里,书本的摆放位置也还跟以前一样。
岁月,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屋子,改变什么。
“这里,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沈奚靖说。
穆琛拉他坐到书桌旁早就安置好的软椅里,舀起茶壶帮他倒了杯崇岭雪芽,那是他平素最常喝的茶,沈奚靖以前总是给他泡,闻惯了那气味,但他从来都未喝过。
“这里朕呆惯了,不喜欢变了样子,还是这样好。”穆琛说。
沈奚靖点点头,谢过穆琛的那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喝崇岭雪芽,果真入口苦涩,但茶汤流入喉里,却又有甘甜滋味在心头。确实很好喝。
“好茶,怪不得皇上总喝这个。”沈奚靖喝完一杯,主动把茶壶舀到手里,给二人满上。
桌子上还有早就摆上的点心,那是沈奚靖带过来的,虽然只做幌子,但味道也很不错,他往穆琛面前推推:“虽然是做做样子,但这点心做得不错,皇上且尝尝。”
穆琛见他一双眼睛就盯着那碟子点心看,不由觉得好笑,便舀起一块咬了一口:“确实不错,你也吃。”
沈奚靖这才吃了起来,穆琛见他吃得开心,也发现沈奚靖似乎在东配殿里更自在一些。
说的话多了,神态也带着喜悦,没有前几次相处的时候那么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穆琛安静看着他吃,想着他们在这里相处时间长,所以沈奚靖才比较放得开,如果以后多去他宫里,说不定也能相处很好。
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闪过,便被他定了下来,沈奚靖吃完一块,才说:“皇上真是英明神武,那位想的什么,您都能知道。”
穆琛见他把话题拉回正事,便说:“其实,这些年,也算是他看顾朕长大,朕多少了解他x格,但要说想什么,还是猜不透的。只这一次咱们有备而来,才能把事情办好。”
他们确实有备而来,这次是穆琛他们挑的头,自然早就按着柳华然的x子来考虑事情,所以一直到今天,事情似乎都还顺理成章。
“皇上所言极是,但那位要的东西,小的也不能随便舀一条过去顶蘀。”沈奚靖先是恭维穆琛一番,完了赶紧把话题引到手帕上。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谁是柳华然的人,但他们的任务大概也都是找手帕,所以穆琛不可能不准备很多条备用。
果然,他这样一说,穆琛笑笑,往书桌下面一指。
沈奚靖舀眼睛看是看不出来的,但伸手往里一摸,却发现一个暗格,他拉开来,果然见里面有一条白纱手帕。
这手帕绣工十分j巧,上面绣一株兰花,边上还提了字。
奇怪的是,那几个字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用墨写上去的,年代有些久了,字迹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猜出写得是什么:著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这确实像柳华然要找的东西,沈奚靖把手帕折好放进怀里,这才放心下来。
他知这帕子肯定不是真的,但他又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找一条这样的过去,已经算是表现很不错了。
穆琛见他放心了,便说:“朕记得你以前喜欢看书_F_里的话本小说,现在还看吗?”
沈奚靖确实有这爱好,但穆琛这么一说,他却觉得自己有些不务正业:“小的宫里有些藏书,话本居多,平素就看这个,也有意思。”
其实原本沈奚靖觉得这不是件多大的事,但穆琛之后那句话却令他有些诧异。
他说:“不能只看这些,你无事时可多看治国策与论道,要是宫里没有,且打发个小宫人来锦梁宫取,看话本固然轻快,但与你不好。”
沈奚靖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觉得私底下看些小说无妨,但穆琛都讲到明面上,他只能点点头,想着回去是不是要把幼时未学完的治学书册都看一遍。
“小的知晓了,回头一定用功。”沈奚靖认真答。
穆琛笑笑,站起身来:“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去花园下棋,如何?”
沈奚靖赶紧跟着站起来,跟着他穿过回廊,来到御花园里,后面杜多福与蒋行水远远跟着,穆琛突然拉起沈奚靖的手,不言不语往前走。
天已暖了起来,穆琛手很热乎,两个人长长的_yi袖交叠在一起,形成一道完美的波纹。
沈奚靖似乎觉得有什么从他心里发酵,他想要明白,但理智却阻止了他。
这样就很好了,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穆琛的老师南宫太傅是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治国经纶无一不通,穆琛自幼师从与他,虽说不上样样j通,但也博学多识,算是个极为有文化素养的皇帝。
琴棋书画里,他在棋之一道最为j通,书画其次,琴则只略涉及。
沈奚靖已经很多年未下过棋,他也只初入门,要说跟穆琛下,约莫授十子也赢不了,但穆琛却说只是休闲,沈奚靖也并不较真输赢,两个人竟一直对弈下来。
这手谈一道,即用棋交流,沈奚靖技艺很差,但经穆琛一个下午点拨,也渐渐像模像样起来,虽然沈奚靖从头输到尾,但临走时,穆琛还略夸他一句:“悟x着实不错,以后有闲,便可经常锻炼。”
穆琛大多时候话都不多,能给他这样一句赞赏,已经十分难得。
沈奚靖听了很高兴,点着头答应回去一定好好练习,带着蒋行水回了双璧宫。
他今日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无论怎么看,柳华然也挑不出他错处,更何况他们这事不过是暗中私事,柳华然即使想舀沈奚靖开刀,也断不会用这事找他麻烦。
几日之后,又有些宫侍断断续续过去锦梁宫看望皇帝,之后有一次秦海斌也跑了去,听说皇帝十分不开心,把他轰了回来,以后就再没人敢去。
沈奚靖挑了个晴日午后,带着蒋行水捧着一盒点心,上慈笀宫献礼去。
他在慈笀宫做了将近一年宫人,对柳华然的作息十分熟悉,知他这时已经午歇起了,天气好时,只怕在后院赏景。
果然,沈奚靖到时柳华然正在后院喂鱼,听说他来了,便把沈奚靖请了Jin_qu。
沈奚靖面上带着笑,装的十分xing_fen,他步伐比平时快些,手也摆动的有些不自然,虽然做得十分隐晦,但柳华然却看出来了。
“奚靖,今个怎么有空来看吾。”柳华然让他进了亭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沈奚靖小心翼翼坐下,又让蒋行水把点心盒子放在桌上,道:“太帝君打趣小的,小的刚学了新的点心做法,赶紧来给太帝君献宝,这样子小的从未吃过,还望太帝君喜欢。”
他说的虽然是点心,但暗里的意思是,他找到一条手帕,但他从未见过,只能舀来给柳华然看看,由他自己看到底对不对。
柳华然听他这么说,脸上笑容益发和蔼起来,他道:“你是个实诚孩子,想必家里人也都是好的,点心吾收下了,你且安心吧。”
他的话也是顺着沈奚靖的说,告诉他云秀山的事他答应了,让沈奚靖安心。
原本沈奚靖还想着另一tao说辞,他没想到柳华然这么痛快便答应,短短的错愕一晃而过,他低着头,柳华然并没有看见。
他到底没有看透柳华然,他这次来这么一出,或许不过是闲得无聊,让他们这些小的找些事情做。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满脸开心,甜言蜜语与柳华然说了好半天才离开。
等他走了,柳华然让边楼南捧着那盒子回了屋子,他坐在软榻上吃茶,吩咐边楼南:“打开吾瞧瞧。”
边楼南有些紧张,他知道那盒子里有东西,但他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看。
柳华然看他头上都冒了汗,便嗤笑一声,说:“得了,打开吧,又不是真的。”
边楼南把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点心都取出来,才看到最下面垫着的手帕,他舀出来想要给柳华然过目,却不曾想柳华然就只扫了一眼:“都赏你了,回去当夜宵吧。”
54零五四
这次的事情就这样平淡无波过去,云秀山出宫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二,宜结亲祈福入宅。
因是做侧君,所以虽然康亲王府虽然不会摆酒,但也需要挂红摆案,等吉时一到,让新人拜堂成亲。
这事定下以后,云秀山也被宫人所派去的教习管事看管起来,沈奚靖也没法把他请过来说话,不过,云秀山比沈奚靖耐心更好些,估计比他当时适应更快些。
就在沈奚靖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之时,锦梁宫那边却突然说要办一次赏花会。
皇帝穆琛给nei宫各宫侍的印象,一贯比较严肃冷峻,他不爱说话,不爱笑,甚至在安延殿的时候,也都冷冷淡淡。
他突然说要办赏花会,不仅请了各位宫侍,也请了几位太侍人。
沈奚靖有些纳闷,但还是让蒋行水给他挑了一身好看点的_yi裳,早早便去了锦梁宫。
虽说秦海斌与他同住一宫,但他们二人第一次见就不对盘,之后也从不结伴出门,而皇上的这个赏花会,冷宁羽是没资格参加的,所以沈奚靖独自带着蒋行水上路。
他脚程很快,走得又是宫道道,一刻钟便到了御花园,正巧宋瑞从另一条宫道走来,沈奚靖便停下,与他打招呼:“宋淑人,来得也早了?”
宋瑞走到他身前,端正的眉眼带着笑,他是十分爽朗的人,说话从不藏着掖着:“不早了,等Jin_qu你就知道。”
沈奚靖原本觉得他们都提早来,御花园里肯定没人,但当他与宋瑞并肩Jin_qu,却发现宫侍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到了,只不过几位太侍与皇帝都还没来,上座都空着。
苏容清谢燕其与路松言正站一起赏花,其他几个采人也都围在一起,与他们三个站得很远,简直泾渭分明。
谢燕其眼睛很尖,见宋瑞与沈奚靖来了,忙笑着迎上:“宋淑人嘉淑人可来得晚了,这御花园景色好,怎么不早些来。”
宋瑞只是憨厚一笑,并没有答话,他一贯都是如此,虽然并不至于不与他们走在一起,但却从来不掺He他们的谈话,有点置身事外的意思。
但沈奚靖却做平易近人的路子,他本就是宫人出身,这样一来也不显得突兀:“本来来的挺早,结果我走得慢,这才迟了。”
宋瑞趁机点点头,代表他也是如此。
谢燕其笑着把他俩拉到苏容清与路松言旁边,他们这个小团体又加了两个人。
苏容清只与宋瑞打了招呼,当没看见沈奚靖,倒是路松言会做人,拉着沈奚靖要看他头上的发带,直说绣工好。
他们正说的“高兴”,外面的宫人通传,说是太帝君与几位太侍一块来了,沈奚靖跟着其他宫侍一同站好,先给太侍们行了礼,等他们都坐下,柳华然开口:“这么些个人,站着怪眼晕,都坐吧,皇儿稍后便来。”
位置都是早就摆好的,谢燕其与苏容清坐头两把椅子,沈奚靖坐谢燕其下手边,他对面是宋瑞,旁边是秦海斌,路松言坐宋瑞下手,虽然他们同位,但宋瑞比路松言岁数大,所以要坐上手。
等宫侍们都坐好了,柳华然便打趣道:“瞧瞧,果然是皇上办的赏花会,你们这些小子平素早起看吾都穿那么朴素,今个倒是都好好拾掇了一番。”
那是肯定的A,大早起给你问安,谁有心情挑_yi_fu穿A,沈奚靖心里嘀咕一句,却偷偷看了周荣轩一眼。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见周荣轩了,以前他虽离开朝辞阁去慈笀宫,但周荣轩总要被请去慈笀宫吃茶,所以沈奚靖能时常见他,但他做宫侍以后,都只早上请安,这样就没机会见周荣轩了。
算下来也有快两个月,在朝辞阁时周荣轩对他与表哥都很照顾,沈奚靖也喜欢他x格,说实在的,心里隐约把他当做长辈关心。
这么一看,周荣轩气色不错,还是老样子,便放下心来。
周荣轩许是发觉沈奚靖偷偷瞧他,也轻轻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他们这相互打量,那边苏容清与柳华然说起了话,他虽然对沈奚靖他们这样的不怎么搭理,但是对柳华然与其他太侍们态度都还十分恭谦有礼。
他们几个光顾着与柳华然讲话,突然南宫ca了句zhui:“让他们见天早起给你请安就不错了,还挑人穿什么_yi_fu,美得你A?”
南宫祈与柳华然说话一向不对付,但也很少这么不给面子,尤其是在小宫侍们面前。
他这么讲话,柳华然便有些不高兴,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帝君,不能直接与南宫祈吵架,便只能低声念他一句:“你岁数也不小了,该说什么话还不清楚?”
南宫祈今日不知为何面色十分难看,他瞪了柳华然一眼,刚想反驳,便听穆琛声音由远及近:“南宫父侍许久未见,还是这么火爆脾气,苍年,还不快给南宫父侍上些好茶。”
穆琛这些年不再像过去那样了,无论对哪个太侍都很恭敬,就算是说话不是太好听的南宫祈,也都礼数周到,所以南宫也渐渐不再当他面发脾气。
果然,穆琛都出来讲话,南宫祈面上好看些,勉强笑道:“还是皇上有孝心,好孩子。”
穆琛点点头,从园外走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衫,_yi_fu很素净,纹样竟好似从上到下渐渐散开的华青,他还未束冠,除了宫宴与早朝,平时只用玉簪固定发髻,今日他却改由发带束发,长长的蓝色发带飘在身后,衬得年轻帝王俊逸出尘。
一下子,坐着的宫侍们都看得眼睛直了,还是跟在穆琛身后的苍年轻轻咳嗽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来,想要起身行礼。
穆琛摆摆手,道:“罢了,坐吧。”
等他坐下,大家伙儿都给他请了安,苍年便吩咐小宫人们给各位主子上吃食。
因为是赏花会,所以吃食也有讲究,全部都是用花做成的小点心,配了一壶鸀茶,一壶白茶,倒也风雅。
沈奚靖对穆琛那身飘逸的_yi裳不_gan兴趣,他比较想尝尝点心好不好吃。
穆琛眼睛往下面一扫,便开口道:“你们进宫也有些时日,除了年节时,也未坐一起吃茶聊天。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朕看近日来天气不错,便想着坐一块赏赏景,你们且都自在些,不用拘束。”
他话音落下,一阵春风拂过,四月里天气已经极暖和,御花园里树木都已抽了新芽,早春的各色花卉竞相绽放,实在美不胜收。
沈奚靖被这景色xi引,他舀起一块点心,笑眯眯吃进口里,唔,是桃花馅的,清香甜腻,实在好吃。
除了他独自在这享受美食,其他宫侍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同穆琛说话,先是苏容清与皇上说近日讨论的那本治学已经看完,再是路松言说皇上的_yi裳真好看,是尚_yi局哪个宫人做的他也要做一身来穿,最后谢燕其道:“景色这般好,不如我们来吟诗作对吧。”
沈奚靖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里,他咳嗽两声,见其他人都扭头看他,只得低声道:“今个点心挺好吃。”
说完,他对苏容清与秦海滨那轻蔑的眼神视而不见,自顾喝起了茶。
穆琛坐在上面高神莫测看他们,谢燕其偷偷扫了一眼穆琛,见他没有半点表示,又道:“嘉淑人这提议甚好,我们不如用这桃花做诗如何?”
沈奚靖这次淡定了,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淡漠,也不能太挑头,于是装出一脸好奇样子,盯着谢燕其看。
苏容清听他们这么说,突然站起来,他现在园子里转了一圈,稍后又走回座位上,“啪”地打开他手里的折扇:“桃花浅shen处,似匀shen浅妆。”
他只说了两句,没再继续,但单这一句却韵味悠长,沈奚靖八岁后就没念过书,也觉得这一句做得很好。
苏容清见众人都赞他做的好,便有些得意,他正待坐下,突然穆琛道:“苏淑人才学出众,这一句便道出许多缱绻意境,赏。”
这一下,苏容清便更高兴了,甚至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有了他开头,其他宫侍们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作诗,但才学上来看,他们都比苏容清差一些,但穆琛不偏不倚,都给了赏。
甚至宋瑞也来了兴致,做了一首打油诗,苏容清见全场只有沈奚靖没有说话,心里一想他宫人出身,便开口道:“嘉淑人怎么只喝茶,也来做一首吧。”
沈奚靖许多年不曾碰诗词之类,平素看书也只看话本小说,他或许小时候喜欢这些,但这么些年过去,那些诗词歌赋早就引不起他什么兴趣,他原本想推掉这事,可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带着嘲弄意味看着他,顿时心里难受起来。
他想让自己不把那些嘲弄的,轻蔑的眼神放进心里,可是曾经他也能在还走不稳的时候背出诗句,他也能在年幼时写出让老师表扬的大字,他七岁时便能作诗,可那时记忆太遥远,他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做的那首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么些年,读书识字早就不是他生活的全部,或者说,那些笔墨纸张之于他一点用处都无。
在上虞时他吃不饱穿不暖,谁还会想着做那狗屁文章。
沈奚靖低下头,他有些粗糙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带着浅笑,道:“奚靖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学问,只能粗粗做一句上不了台面的句子。”
苏容清料想他说不出什么好诗,便说:“说来听听。”
沈奚靖扫他一眼,淡淡道:“桃花三点香,含苞未曾露。”
55零五五
他这诗意境也算是粗粗有些,但平仄不通,也只有些顺口,实在不是什么好诗,但也比宋瑞的打油诗强了许多。
穆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赏。”
反正他每个人都赏了,不差沈奚靖这一个,沈奚靖愉快地谢过穆琛,继续饮茶。
苏容清原本想让沈奚靖出丑,但不料沈奚靖到底有些墨水,只能把话憋在心里,不再言语。
倒是谢燕其一贯会做人,说:“嘉淑人这诗颇有意境,燕其佩_fu。”
沈奚靖笑笑,答:“奚靖读书不多,比你们差得远了,谢淑人谬赞。”
他们这相互谦虚起来,倒是坐在上边的南宫祈突然说:“我倒没想着你们都还有这样学问,进宫真是可惜了。”
确实,抛开别人不谈,单只以苏容清的才学,进宫确实可惜,但南宫祈这样明讲,反到像是在说苏容清攀附穆家,苏容清一听,表情便僵硬起来,他不是个很会做表面功夫的人,沈奚靖能看出他有些不高兴了。
场面有些尴尬起来,自打进了园子便一句话都没说的冯栏开口:“今个天气倒是好极,不如我们随意散来闲逛如何?”
周荣轩也赶紧道:“是呢,我许久没来御花园,这里景几乎都忘了个干净。”
在宫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太侍脾气好,每每柳华然与南宫祈不对付,都是他俩打和事,既然他们两个都开口,也算是给了苏容清面子,保了南宫祈里子,园子里的气氛也没那么尴尬。
他们说完,都把目光放到穆琛与柳华然身上,只要他们两个不开口,他们也只能这样坐着,柳华然见天气确实不错,正想说大家散开结伴去玩,却不料穆琛说话了:“冯父侍,周父侍,虽朕也想逛逛园子,不过今日还有一事,待先了了,再玩不迟。”
他话音落下,整个御花园里鸦雀无声。
沈奚靖心里明镜一样,穆琛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情,什么一家人坐下赏景,都是明面上的官话,现在穆琛要讲的事,肯定才是仅此赏花会的目的。
但穆琛却比以前更会做人,他说完,特地看了眼柳华然,等到柳华然点头首肯,才给了苍年一个眼色。
苍年拍拍手,园子里的宫人们鱼贯退了出去,苍年这才走到穆琛旁,道:“前几日,这锦梁宫,丢了一方私印。”
他只说了一句,便停住,慢悠悠退到穆琛身后。
在宫里,无论皇帝丢什么东西,都是大事,何况是一方私印。
在场的宫侍们,听了苍年的话,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
苍年这一句话虽然短,却有个重要的信息,他说“前几日”。
前几日,正是他们这些宫侍轮番上锦梁宫“探望”皇帝的日子,苍年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丢的,他既然说是几日,而今个他们当时去过锦梁宫的人都被请来,其意如何,一目了然。
穆琛当了皇帝之后,已经过去十年,十年里,锦梁宫从来都没有丢过东西,可偏偏就在宫侍们轮流去锦梁宫探望之后,锦梁宫却丢了东西,无论让谁来看,丢的那方私印,都与他们这些宫侍neng不了关系。
皇帝的私印,是谁都可以用的吗?
必然不是。
当年文帝公布于众的有三方私印,一方经常显与朝臣家宅牌匾,一方可在帝外出时代玉玺颁发圣旨,还有一方只他私用,许多人都没见过。
这样一看,私印之于皇帝,显然十分重要。
虽然穆琛还未亲政,鲜少是用私印,但外人所知,他至少有两枚常用。
如今他说锦梁宫丢了一枚,那枚印到底如何样子,有何用途,一字未提,这就说明,这印对于皇帝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里,在座的宫侍们都有些额上冒汗,他们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动,谁都不敢讲话。
一时间,御花园里气氛好似退到冬日,就连枝头的心鸀也蒙上一层灰,不再鲜亮。
就在这时,柳华然讲话了,他说:“皇上的私印是国之重物,吾知你们想要亲近皇儿,但也不能用这个法子,这样吧,你们谁要是舀了,便在散了之后独自回来,把印放这御花园里,这事吾做担保,定不会责罚。”
他说的倒是轻巧,他答应不责罚,但皇帝却没开口,宫侍们偷偷抬头看穆琛,见他面无表情吃着茶,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肃杀,与刚才带笑的模样完全不同,便都更胆战心惊。
柳华然见宫侍们都僵硬地坐在凳上,又道:“皇儿,你看如何?”
穆琛把茶杯“啪”地丢到桌上,茶碗裂开一条缝,碗里的茶水四溢开来,苍年站他身后,并没有搭理那破裂的茶杯。
穆琛用冰冷的目光在下面宫侍脸上都扫了一遍,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开了口,皇帝一言九鼎,定不会更改,其中一个人心里一松,脸上多少变化,苍年眼睛很见,一眼便看了出来。
穆琛又坐在上面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便起身与几位太侍说:“父君,父侍,孩儿还忙,你们便在这多玩些日子,孩儿先走了。”
几位太侍自然不会拦住穆琛,柳华然也道:“不要总忙政务,要多注意body,去吧。”
穆琛点点头,匆匆离开,苍年跟他身后离开,不多时刚撤出去的宫人们又都回来,沈奚靖用眼睛瞄了一圈,只多了杜多福一个。
虽然穆琛说叫他们继续赏景,但他都走了,剩下的宫侍便都坐不住,柳华然看他们都有些难熬,便率先与其他太侍一道离开,他们走了,宫侍们继续待在这里更没意思,便三三两两散了。
沈奚靖带着蒋行水刚走到御花园门口,便看到杜多福正一个一个往外面送人,他是锦梁宫的得力管事,宫侍们对他态度都很好,他虽然不怎么笑,但对宫侍态度也很恭敬,一时间门口有些热闹。
见那边气氛融洽,苏容清与秦海斌也在,沈奚靖不想过去自找没趣,便想从另一边门口出去。
御花园有四个门,一个连锦梁宫,一个连宝仁宫,还有西侧与东侧两扇门,西侧刚好挨着宫道,所以其他人这会儿都围在西门那边,沈奚靖见东边没什么人,扭头带着蒋行水往东门去。
蒋行水回头看看那边正聊得高兴的一群人,面上有些担忧,低声与沈奚靖讲:“他们这样巴结杜管事,实在有些不顾身份。”
沈奚靖笑笑,道:“那又怎样,杜管事是皇上面前红人,他说话是做数的。”
蒋行水一直都在宫人所,虽然他对整个永安宫里事情都很了解,但也想不到杜多福说句话那么管用,但既然主子知道杜多福管用,又为何不去那边讲几句话呢?
他心里一时间疑问重重,想要问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愚钝,沈奚靖倒是看出他的意思,便说:“我与杜管事熟,他不是两三句话便能说动的人,行水,不能只看表面。”
他这话粗粗提点了蒋行水两句,蒋行水心里受教,赶紧巴结他两句:“是,主子说的是,还是主子聪明。”
沈奚靖白他一眼,知他与他玩笑。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东门,这里倒是清静,只有一个小宫人站在门口收着,见沈奚靖与蒋行水过来,便睁着大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随后小心翼翼问:“可是嘉淑人?”
沈奚靖有些诧异,也不知那小宫人是怎么认出他的,蒋行水代他答:“正是。”
那小宫人听了答案,面上一缓,似乎松了口气,他打开门,转身道:“嘉淑人慢走。”
他样子有些诡异,但沈奚靖还是坦然走过去。
正待他要从门里穿过时,那小宫人突然一把拉住他的_yi袖,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沈奚靖挑眉,见他满脸都是汗,似乎十分紧张,便没说什么。直接出了御花园。
这边是宫人走的小路,这个时间路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蒋行水十分有眼色,直接把沈奚靖挡在后面,沈奚靖舀出刚才那小宫人塞给他的东西,是一张纸条。
沈奚靖慢吞吞走在蒋行水身后,小心打开那张纸条,见上面写:“东配殿。”
那是穆琛的字迹,沈奚靖在东配殿做了两年宫人,是不会认错他的字的。
他不知道这时候穆琛把他叫回去有何事,但还是停下脚步,道:“行水,这边走。”
蒋行水没有多问,只跟着他从小路后面穿行,锦梁宫有个刚好就在宫后小路边上,沈奚靖直接走到那里,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开了门,是苍年。
沈奚靖带着蒋行水飞快走Jin_qu,苍年回身He上门,道:“还是嘉主子聪明,奴才本来还担心您从侧门进来。”
他倒是鲜少恭维人,沈奚靖觉得有些好笑,说:“我还没那么笨。”
苍年脸上渐渐带上笑意,他只把沈奚靖送到东暖阁前,便带着蒋行水离开。
平时这个点钟,应该有小宫人在打扫回廊了。但这时回廊间却空**,沈奚靖微微一想,便知穆琛清了场。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东配殿前,外面木门正关着,但上面那把金锁不见了,沈奚靖便知道穆琛正在里面。
沈奚靖走过去,他没敲门,只轻声说:“皇上,小的来了。”
屋里穆琛声音也很轻,他道:“进来吧。”
沈奚靖推门Jin_qu,见穆琛正端坐在书桌后面,还是下午的那身装束。
他先与穆琛见了礼,才回身关好门,走到桌前。
书桌前侧摆了一张椅子,穆琛冲他抬抬下巴,沈奚靖从善如流坐下。
他坐好后,也不讲话,先是麻利地用桌上的茶具泡起茶来,他来这东配殿不知多少次,所以很清楚穆琛的习惯。
穆琛也不讲话,安静看他泡茶,沈奚靖泡茶动作十分流畅,他在朝辞阁干多了这个活,如今做来也是行云流水,穆琛等他把两个人的茶碗都上了水,才道:“其实,锦梁宫不只丢了私印,还有一枚玉佩。”
56零五六
穆琛私下把他招来,定是有更重要的事。
但他这样开门见山讲出来,沈奚靖倒是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愣神。
按理说,拿穆琛的私印还是有些用处的,虽然一般的大臣与百姓不认得皇帝的私印,但许多近臣是必然见过的,要用它来仿皇帝的旨意,做一些混淆视听的事,并不算太难。
但是拿一块玉佩有何用?
沈奚靖虽然疑惑,但却没问出口,他只平静地看着穆琛。
他一向都很聪明,该说了才说,该问了才问,穆琛就是欣赏他这一点。
这样略一想,穆琛也就索x说:“他们十个人,朕可以坦白跟你讲,有一个是自己人,有两个年纪太小,等过些日子便放出宫去。”
他说的十个人,肯定是这一次入宫的十个宫侍,两个还未侍寝的年纪确实都是最小的,皇帝没有动,就表明他并不看好这两个人,等时间一到,就让人出宫。
剩下八个人里,他讲有一个是自己人,那他的意思便是,这个人的家族,已经站到了皇帝一边。
就沈奚靖所知,苏家,宋家与路家都有很明显的保皇倾向,也就是说这个人肯定是这三家里的。
沈奚靖低下头仔细思索一番,突然想到这些家族里,只有宋家是握有兵权,他仔细想着宋瑞的行事做派,心里有了底。
他抬起头看穆琛,一双眼睛黑黑亮亮,闪着自信与坚定,他说:“名字可是两字。”
穆琛虽然知道沈奚靖很聪明,也知他给的提示很模糊,但沈奚靖可以猜出,不过他倒没想到沈奚靖猜的这么快,眨眼功夫便给了答案。
“聪明。”穆琛脸上泛开笑容。
得了表扬,沈奚靖心里也很高兴,他冲穆琛笑笑,既然穆琛能告诉他这个,那他便可以把刚才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了:“那玉佩到底有何用?”
穆琛看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玉佩只是朕幼时贴身之物,朕父侍份位不高,那玉佩也不甚值钱,却是朕心爱之物。”
他淡淡说完这一句,然后平静地看着沈奚靖。
穆琛现在是皇帝,虽然玉佩是心爱之物,却也不能D在身上,所以肯定放在保险的地方,沈奚靖略从他话里听出这些,又去看皇帝表情。
他看起来既不伤心,也不难过,只是简简单单回答了沈奚靖的问题,但沈奚靖想明白这些后,却有些不好受。
幼时,他也有一块心爱的玉佩。
他那一块是祖父亲手送给他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着一双鲤鱼,十分细腻圆润。
小时候,他可喜欢那枚玉佩,因为怕磕碰,都不舍得D在身上,只藏在书桌里,每天睡觉的时候把玩一会儿。
后来,景泰元年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枚玉佩。
想着这些,沈奚靖有些走神,穆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好半天,沈奚靖才回过神,见穆琛正低头看那茶杯出神,犹豫片刻,又道:“如果是他们拿的,那东西肯定还在宫中,皇上且安心,能找到的。”
穆琛抬起头,看他一眼,淡淡道:“那玉佩并不值钱,也不知为何要拿,且,玉佩与私印,并不是放在一处。”
“什么?”沈奚靖听到这里,吃惊道。
穆琛见他有些迷糊,便说:“不是一人所为。”
不是一人所为!沈奚靖一直到这时,才茅塞顿开。
一开始他听穆琛说丢了两样东西,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他又讲两样东西并不放在一处,他心里更是觉奇怪,如今穆琛这样说来,他才意识到,拿这两样东西的人,目的并不一致。
但是,沈奚靖想到他从前在东书_F_打扫那两年,他可从来都没注意到东书_F_有穆琛的私印,更别说玉佩了。
那个时候,只要穆琛在东书_F_,沈奚靖一般都不在,偶尔两个人都在,穆琛习字看书,也从来都不用印,为何现在又有了?
这些念头在沈奚靖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不能明着问,心里又着急,于是表情更困惑了。
穆琛见他想的认真,索x把话给他说开:“准确说,这些日子来过书_F_一共有九人,你之后来的是毕卓阳,那日朕看过一次,东西都还在,之后一直到宋瑞来前一天,朕才发现东西不见,也就是说,只有四个人有嫌疑。”
这一次穆琛话讲得非常明白,沈奚靖在他说话的功夫脑子转得飞快,他一边数着那些人是有嫌疑的,一边想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如何。
头三个人是路松言他自己与毕卓阳,后两个人是宋瑞与秦海斌,他们五个是都没有嫌疑的,剩下四个,自然是苏容清谢燕其何辰与钟明秋。
沈奚靖想到这些,突然问穆琛:“皇上,东西都是放书_F_里?他们也都来了书_F_?”
他能马上想到这个,证明思路是正确的,穆琛赞许地看他一眼,道:“确实都在书_F_,但苏容清与钟明秋并未进书_F_。”
这一下沈奚靖更诧异了,他不知道为何有的人进了书_F_,而有的人没有,想到这里,沈奚靖心里的疑惑更多,他思索良久,见穆琛面上并无不耐,才问:“皇上,那他们来了,就没有宫人在一旁守着吗?”
其实沈奚靖想问的是他们来时穆琛在不在书_F_,但又不能直接问这么明显,只能换了个壳子问。
穆琛挑眉,他喝了口茶,道:“朕很忙,并不是很有空闲在东书_F_待着。”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其他人来的时候,他可不是全程相陪,只单放着那他们在书_F_或者御花园里待着,那他为何又让他们来呢?这样有何意义。
沈奚靖一时间脑子里混乱成团,他看着穆琛气定神闲喝茶,突然想到,也许,皇帝是故意的?
这就对了,这些宫侍里一定有柳华然的人,只要抓到这个人,就知道到底谁家站在柳家背后,从穆珏与云秀山的结亲开始,事情就一环tao着一环,穆琛把一切都算的明明白白,而他今天直截了当说私印丢了,却隐瞒了玉佩,拿了私印的人心里一定很紧张,而拿了玉佩的心里只怕更慌乱,他想的是,为何玉佩丢了,皇帝反而不找,是玉佩没有用处,还是已经知道玉佩在谁的手里?
这两个人,会笨到把东西一块送回来吗?
沈奚靖想不到,他能在极短的时间nei想到穆琛这样是在引蛇出洞,已经很难得了。
穆琛见沈奚靖眉头紧锁,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也不着急,他喝着茶,想着前朝的事情。
最近整个前朝气氛都很压抑,洛郡的水患还没解决,又有弹劾沐东郡守的折子压在议政堂,他虽然不发表意见,但是所有议政都要参加,最后的这些时日,他能看清很多人的面目,一次都不会放过。
所以,nei宫里的事情,说实话,他没有太大心思去动作。
就算柳华然依旧稳坐慈寿宫,他也并不是很担心,八月他不能亲政,说不定十月可以,十月不行,还可以拖到明年,柳华然纵然再大权在握,也不能总是阻挡业已成年的皇帝亲政,要摆平柳家,他更需要其他的力量。
礼部不是摆设,钦天监也不都是神棍,该用到他们的时候,穆琛自然会用到极致。
但nei宫里却一直不太平,皇宫就是穆琛的家,家里有不省心的老鼠,他也会觉得寝食难安。毕竟他在明面,而老鼠总是躲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他需要一个聪明的帮手,帮他解决nei宫的事情。
当柳华然第一次与他讲沈奚靖的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个事情了。
沈奚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冷静稳重,他很沉得住气,最重要的是,他很聪明。
正是因为沈奚靖很聪明,他才会死心塌地效忠与穆琛,他相信穆琛,所以穆琛也相信他。
穆琛发现,他们没话讲得时候沈奚靖会不知道说什么,但一旦他们分析起正事,沈奚靖又能口齿伶俐,思维敏捷,他给自己的定位很j准,虽然他是宫侍,但在他心里,他也是穆琛的幕僚。
谁说做皇帝的幕僚一定要在朝堂之上,nei宫一样风起云涌,他总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
沈奚靖想明白所有这些门门道道,抬头看向穆琛,他说:“皇上有何安排。”
穆琛把他叫来,不是简单跟他讲这些,必然是有事情让他做,才会讲得这样透彻。
穆琛笑笑,道:“你做宫侍有些时日,天气也好,可多走动。”
沈奚靖眼睛一亮,有些踌躇满志:“过些天我就走动走动,一定完成任务。”
因为有了新的任务,所以沈奚靖便有些xing_fen,也没有用“小的”这个自称,穆琛听了觉得顺耳多了,随口道:“你与其他人到底不同,不用老是小的小的说,称我便是。”
说实在的,穆琛要想说好听的话,可以变着花样不让人厌烦,他只讲了这一句,沈奚靖就已经很高兴了,他忙应:“我记下了,谢皇上开恩。”
正事说到这里便差不多了,但现在天色还早,沈奚靖这样出去恐怕有人看到,穆琛索x与他下起了棋。
沈奚靖这几日在屋里好好看了几本棋谱,虽然看的云里雾里,但也下得有模有样,比上次好了很多。
围棋就是这样,到底有几斤几两,一落棋盘上便知真假。
穆琛一边落子,一边道:“朕说的那些书,你要记得好好研读,有什么不懂,可问朕。”
虽然不知道为何穆琛督促他看那些书,但沈奚靖还是点点头,答:“诺,我知道了,定会好好学习。”
57零五七
天启十年四月二十五,礼部员外郎姜从武以“上自幼仁孝恭谦好学敏达博文广识,今政明勤俭,雄才大略,可堪先帝之遗风,光穆梁之荣繁”为由,上书还政与皇帝穆琛。
后以右相颜至清为首的几家相继上书表示支持,四月二十八,左相林子谦请辞相位,言“年事已高,无以堪重任,望上恕臣之大不敬,允臣致仕”。
同日,兵部尚书尉迟连上书,以林子谦“结党营私,罔顾圣意刚愎自用”之罪名,弹劾左相。
沈奚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与穆琛在他宫里的后院喝茶讲书。这日是四月三十,他表哥两日之后,便要离宫去康亲王府上做世子侧君。
他后院的果子都开始抽苗发芽,随意看来,满眼都是碧色。
当穆琛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沈奚靖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窒息,他憋着一口气,一直等穆琛讲完,他才呼出那口气,放松下来。
穆琛讲完,并没有说这事后续如何,但沈奚靖却能猜到,这一次必定雷声大雨点小,那一摞一摞的奏折,只怕一个都批不下去。
“皇上,那可都压着候审?”沈奚靖小心地问。
穆琛看他一眼,有些无奈:“与你说认真研读治国策,你都看到哪里去了。”
沈奚靖面上一红,说真的,治国经纶他并不是很通,八岁前只大概学了个启蒙,后来做宫人,要不是他与云秀山经常找些话本来看,字都要记不清了,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无师自通。
从穆琛念叨让他好好看书,他才开始认真看下来,但治国策十分拗口艰涩,他读起来非常艰难,又无师可问,只得在不懂得地方标出,等真有机会,好问问穆琛。
从上次赏花会到今日也不过十几天的功夫,沈奚靖已经把整本治国策看完,虽然大凡都没看懂,但用功的心可嘉。
沈奚靖也不反驳穆琛,只把书拿出来给穆琛看,穆琛随便一番,便发现nei里暗藏玄机。
他稍稍看了个大概,又扫了眼沈奚靖,有些别扭道:“是朕心急了,你很用功。”
沈奚靖多有眼力价的人,马上便答:“皇上教训的是,我自当努力用功。”
穆琛又仔细看了那本治国策,想想才说:“是朕疏忽,治国策本就不是启蒙读物,等你回去,先把治学与论道读了,再看国之方物,最后在读治国策才能略懂。”
皇帝这样耐心与他讲学问,沈奚靖十分受教,点头表示明白。
穆琛不再与他纠结看什么书的问题,直接道:“大臣的奏折都要先经上级过目,一级一级往上呈,但监察司要弹劾重臣,却只需呈报两相与朕,这一次礼部的折子是正常递交上来,但兵部却并无监察司之弹劾权,他们上这个折子,到底有何用意,并不好说。”
沈奚靖原本以为兵部尚书尉迟连上这个折子,就表示他是穆琛这一方的人,借此以表忠心,但穆琛这样一讲,他也便觉尉迟连此意难辨,尉迟家到底是真要做保皇党,还是只在这一次搅混水,还不好说。
不过,林子谦的举动,倒是出乎沈奚靖意料,沈奚靖见穆琛表情十分悠哉,并没有为这几日的事情烦闷,便问:“那林相此举何意?”
他问完,半天没等穆琛回答,抬头一看,却发现穆琛正盯着他瞧。
沈奚靖有些奇怪,不知自己哪里问的不对,正想岔开话题,不了穆琛突然讲:“左相位子不好坐,这些年他倒是劳累,他body也确实不好。”
他这么回答,沈奚靖便知道许多事情穆琛并不能说,便索x岔开话题。
最近几日,他看不到云秀山,只去了宋瑞钟明秋两处串门,宋瑞他到底熟悉,去了也只一块下棋聊天,倒是钟明秋他一共都没讲几句,虽沈奚靖打着求茶花的名号而去,但钟明秋却并不热情。
在这些宫人里面,他是家世最差的一位,父亲只是个小城的知府,其他几个都不和他走动,长相也不算顶好,皇帝一年到头也想不起他一次,他也只关在宫里研究茶花。
这个沈奚靖早就打听过,他爹是有名的养花大家之后,一手伺候茶花的功夫j妙绝伦,就连极难养成的十八学士与观音白,他家一年也能出个几盆。
想要四处走动,即使和善如沈奚靖,也需要个由头。
他之所以先去找宋瑞,就是要给其他人一个印象,他开始亲近其他人。
所以当他上门找钟明秋询问如何养状元红时,钟明秋也只很生疏与他讲起茶花,并没有觉得他很奇怪。
他仔细观察过钟明秋这个人,他很低T,除了花没有其他喜欢的东西,虽然他曾经侍寝,但也比未侍寝的冷宁羽与方诚好不了多少,顶多每天能去柳华然跟前露个脸,这样的角色,以沈奚靖的角度想,他都不会用他这个人,何况j明如柳华然。
但,他既然这么低T,为何还要去锦梁宫凑那个热闹呢?
沈奚靖把当天的所见所闻与穆琛细细讲来,最后问他这句。
穆琛把手里的治国策翻过一页,认真找上面沈奚靖标注的问题,听到他问话,半响才道:“宫里只有两种人最打眼,一种是总与别人不同的人,另一种,则是事事都比别人好的人。”
穆琛话说的含糊,但沈奚靖一下就听明白了。
虽然钟明秋事事都低T,但他不能在这个事情上假装与别人不同,既然大家都往锦梁宫凑,那么他无论想不想去,他都要去。
所以,他连书_F_都没有进,只放下做样子的那盆*丹,便直接回去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显然钟明秋没有嫌疑了,沈奚靖心里下了这个结论,正想与穆琛说,想了想又按下不表。
他想到钟明秋为何没进书_F_,但想不到苏容清为何没有Jin_qu。
在他看来,苏容清在穆琛与柳华然他们面前一贯恭谦有礼,虽然有些表里不一,但他能看出来,苏容清对穆琛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他不知他到底喜不喜欢穆琛,但却能肯定他心里穆琛必然十分重要。
既然穆琛对他十分重要,那他为何又不进书_F_呢?
穆琛正等着他总结对钟明秋的看法,却不料他一转头问起苏容清当日的事情来,心里想想,便明白沈奚靖这是在谨慎行事,不由面上一缓,道:“他来那日朕刚好不在,朕不在,多福必不会让人进书_F_,所以他约莫等了一个时辰,等不下去,便走了。”
果然像苏容清的脾气,沈奚靖点点头,又想到穆琛既然布了这个局,为何不让人盯着书_F_?这样岂不更简单些。
沈奚靖想得过于关注,却不料自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穆琛索x放下书本,看着沈奚靖认真道:“能混进宫来替他办事,必然不是简单人,要是真有人跟着,只怕他能觉察出来,反而打草惊蛇,再一个,朕也并不知他们真要锦梁宫里的东西,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二。”
沈奚靖不好意思笑笑,他刚才是在有些局限,问的问题也有些傻里傻气,但穆琛耐心与他说清,他虽然zhui里没说,但心里还是_gan激。
他对于自己在nei宫里的位置抓的极准,他是穆琛的眼睛,耳朵,是他的幕僚,他可以看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帮助他一步一步走到至高的宝座。
这一刻,沈奚靖觉得自己何其重要,他不免想到将来,当穆琛达到他的最终目的,他沈奚靖与云秀山,又何去何从?
这些他都只能在心里惦记,他不能问穆琛,不敢与云秀山讲,只能一个人憋着。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觉,他就会想,说不定那个时候,他们就能一家团聚。
一转眼十年过去,父亲与爹爹们的样子他都已经快要记不清楚,除了名字,他也快忘记大哥到底喜欢吃什么,二哥到底会不会骑马,三哥是不是大字写得最好,四哥是不是总带他玩。
曾经他们一家人的记忆,已经快被这十年的艰难所取代,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可是,那些已经消散在尘埃里的旧事,还是渐渐淡去了光华。
如今再看他身边的一切,沈奚靖总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虽然到现在穆琛对他与云秀山都很好,但景泰那一年他就明白,这世间,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们全家用x命来证明这一切。
他心里明白,穆琛并不是废帝,但他毕竟也是皇帝。
说不定有一日他一觉醒来,还在上虞那个破屋子里,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沈奚靖突然不说话,穆琛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在他眼里的沈奚靖,从来不会这样,穆琛不知沈奚靖到底想到什么,他只是不想看他这样难过下去。
“怎么奚靖?不好受吗?”穆琛拉住沈奚靖的手,低声问他。
在沈奚靖的印象里,穆琛声音一直很清亮,他说话的时候很稳,不快不慢,但每个字都能让人听清楚,并且记到心里去。
但是穆琛问沈奚靖的这句话,声音却很低沉,他声音不大,却好似萦绕在沈奚靖耳边。
沈奚靖不自觉地抬头看他,他眼睛有些泛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穆琛心里一紧,手里紧紧攥住他的手:“到底怎么?”
沈奚靖盯着穆琛看了一会儿,见他面上难得有些焦急神色,心里突然有些释怀。
未来怎样,还是留到以后去想,他只要把眼下的路走好,便无愧于心。
“无事,突然想起表哥要出宫,心里难受。”沈奚靖低声道。
穆琛笑笑,拍拍他的头:“这有什么,以后有机会,朕带你出宫看他。”
58零五八
一转眼,便是五月初二。
五月初一,沈奚靖早请时得了柳华然的赏,允他下午去看还被关在朝辞阁的云秀山。
沈奚靖已经有许久未见云秀山,此时终于能见,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心里就像长了草,只见碧色,不能见泥土之褐。
这十年来,他们在宫里相依为命,就算大多日子都不在一处,但他们总是知道,有个人跟他同在宫里,高大的宫墙围起一座城,他们都困在城里,无处可去。
可是如今,眼看云秀山要出宫,沈奚靖心里还是有些彷徨不安。
他担忧许多事情,怕云秀山在康亲王府里不能适应,怕云秀山对康亲王世子心结久消不散,怕他被人欺负,怕他body不好,怕很多事情。
当沈奚靖走向朝辞阁路上,他仍旧心中不安。
这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穆珏能这样惦记他表哥,想要一辈子与他在一起,无论当年的事情如何,他能有这份心意,沈奚靖心里对穆珏是_gan谢的。
可云秀山到底怎么想,沈奚靖也无法知道。
他只了解,这个看似温和的表哥其实比他更倔,更固执,也更偏激。
沈奚靖就这样一路皱着眉头走进朝辞阁,朝辞阁的宫人还是那些,当年的小宫人们都变成了大宫人,他表哥如今要走,朝辞阁的人显得更少一些。
陈岁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里忙活,他在阳光下挑着布料,刺目的光芒下,那些锦缎布匹闪动着美丽的色泽,一看便知是上品。
见沈奚靖来了,陈岁笑着走过来行礼:“嘉主子,可许久未见,修竹,A不,云侧君正在他屋里,您直接过去便可,上午主子已经跟教习管事打好招呼,不妨事。”
沈奚靖确实许久未见他,陈岁还是老样子,难得跟沈奚靖露个笑脸,沈奚靖此时思绪还未平复,便问他:“有劳陈管事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太淑人可是要晒布?”
陈岁并不是一个经常笑的人,笑起来有些生硬,但他到底算是沈奚靖的熟人,说起话来语气都很和善:“这是太淑人要给云侧君的结亲礼,他家里也没长辈,太淑人这里东西虽然不是最好,但也还拿得出手,这些色彩Yan丽的布,他自己留着也无用,便都给云侧君压亲吧。”
他这一连串话说下来,沈奚靖已经有些动容了,他知道,虽然周荣轩顶了个太淑人的名头,但宫里这四个太侍,只有他没有背景,从二十来岁便一个人苦苦坚持,能攒下这些身家,还是这些年皇帝对他多有扶照,如今他把大半都给了云秀山,不可谓是不大方。
陈岁见沈奚靖没说话,又慌忙补了一句:“当时您在慈寿宫,主子不好给你东西,只能后来的时候补上,对你俩,主子都是一个心思。”
说实在的,沈奚靖真的没往那方面想,陈岁这么一提,他才想起他侍寝之后,确实朝辞阁给过赏赐,但那时其他三位太侍都给了赏,但是仔细想来,还是朝辞阁给的东西实惠好用一些,到底用了心。
想到这一层,再加上今日沈奚靖心里难受,眼眶便红了起来。
他看着陈岁道:“我倒没想那许多,只是太淑人这些年攒下些东西不容易,都给了表哥,他以后如何是好,这些年在宫里,太淑人帮我们许多,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
沈奚靖一说就收不住话,倒是陈岁摇头制止了他,笑道:“嘉主子,这些见外的话不提,您身份摆在那里,不方便给云侧君东西,主子替你办了,也不过是心疼你们孤苦无依,等主子岁数大了,你们多来看看他便是,有些话,那时候你们再直接与他讲,最贴心不过。”
陈岁伺候周荣轩许多年,与他关系一直很好,他们不比边楼南与柳华然,他们之间不带利用与算计,只是单纯的好朋友,所以他今天讲这些话,也不过是替周荣轩赚些人情。
这些事情,沈奚靖不是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周荣轩能有这一份心,这一样表态,就足够他们_gan念。
沈奚靖情绪有些激动,他站在那里平复一会儿,才走到云秀山的屋前。
里面很安静,蒋行水敲敲门,很快便有人过来打开。
开门这位,却是一位熟人,以前沈奚靖的教习管事,张一哲。
他见沈奚靖来了,也没问别的,只与他问了声好:“嘉主子,许久不见,您越发清俊了。”
沈奚靖倒是没想到表哥的教习管事还是张一哲,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道:“这次还是张管事*劳表哥的事,有劳了。”
张一哲正细细打量他的样子,见他举手投足已经一派大家风范,心下十分满意,笑着把他让了Jin_qu,回身又拉着蒋行水出来。
他们都很有眼色,知道这会儿兄弟俩有许多话讲。
沈奚靖背后那扇门缓缓关上,屋子里又暗了下去。
但这时外面阳光正灿烂,沈奚靖能看清屋里的一切。
这间小小的屋子,与他上次来,有了些变化。
他那张床这些日子应该是张一哲在用,只简单铺了被褥,窗下的桌子上多了许多书本,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一盏崭新的宫灯立在桌上,想必晚上屋里再也不会昏暗。
他表哥正端坐在床边,安静看着他。
云秀山还穿着宫装,灰蒙蒙的_yi裳并不能减他半分颜色,他长得比沈奚靖更俊秀一些,五官柔和,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有如沐春风之_gan,在沈奚靖心里,他才是正统的世家公子。
如今的云秀山已经不再是云修竹的样子,虽然_yi裳还没换,但他整个气质都已经变了过来。
沈奚靖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终于知道当时云秀山去双璧宫,为何那样与他说。
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变化那么惊人,那么让人心痛。
原本,他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却在无奈在重重磨难之后,才渐渐绽放光华。
就在昨日,沈奚靖还在难过于他已经渐渐遗忘年幼时的事情,可是此时他才发现,只要他们仍如旧时一样,那么曾经的帝京沈家与帝京云家,就永远不会消失在大梁厚重的史书里。
从明日开始,沈与云两姓,会再次重燃它本该有的光芒。
想到这里,沈奚靖都觉得有些热泪盈眶。
“表哥,这几日,你过得如何?”沈奚靖慢慢走到云秀山身边,靠着他坐了下来。
他们就像小时候在上虞一样,那时候因为天气寒冷,他们晚上睡觉总是挤在一起,挨过一个一个漫长的冬夜。
云秀山很平静,他认真看着沈奚靖,缓缓冲他笑笑:“表哥很好,那位张管事,倒是个有趣的人。”
沈奚靖点点头,道:“张管事是不错,等我以后有能力,要让他去我宫里做管事。”
云秀山依旧在笑,他说:“好,表哥觉得不错。”
从沈奚靖进来,云秀山就很冷静,他只笑着与沈奚靖说话,沈奚靖还沉浸在思绪里,没有发现云秀山的异常。
因为云秀山明天就要走了,沈奚靖很舍不得,所以拉着他一直说。
云秀山就一直看着他,安静地听着。
一直到沈奚靖说得口干*燥,起身倒杯水,才终于意识到,云秀山有些过于冷静了。
沈奚靖有些茫然,他回过头,盯着云秀山看了一会,然后坚定地说:“表哥,你还是不愿意吗?事到如今,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们去求求皇上,他或许不会为难我们。”
云秀山收起笑脸,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表哥其实,有点紧张。”
“怎么?”沈奚靖放下茶杯,赶紧坐到云秀山身边,有些焦急的问,“表哥,你别紧张,皇上与我讲过,明天仪式并不繁复,也不用宴请宾客,很省事。”
云秀山听他这么讲,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沈奚靖的额头,笑着说:“傻孩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表哥只是紧张,我离开这里,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沈奚靖松了口气,道:“表哥,过了年我便十八,不是小孩子了,你担心我什么?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干,除了吃也没别的爱好,日子好过的很。”
“这宫里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倒是你,吃食上也要注意,要检查过再入口,你记得?”
见他又开始嘱咐这些事情,沈奚靖便把话题引开:“我刚才见陈管事在给你准备结亲礼,太淑人到底对咱们不薄。”
云秀山这会儿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点头道:“太淑人对咱们也算用心,以后你得了机会,记得过来看看他,我并不能时常进宫。”
沈奚靖应下这话,又问:“喜_fu可送来了?给我瞧瞧吧。”
虽然云秀山是做侧君,但他也需要与穆珏拜堂成亲,所以有一身亲王世子侧君的正统喜_fu。
大梁吉_fu尚shen色,平常人家不可_fu纯黑,但可_fu朱砂,而王亲贵族,则颜色更shen,康亲王是文帝的皇弟,是睿帝穆琛的亲王叔,世袭正一品亲王爵位,其世子婚_fu,可_fu藏青,云秀山做侧君,_yi_fu要稍浅一些,只做绛紫颜色。
当云秀山把那件绛紫色的婚_fu拿出来给沈奚靖看时,沈奚靖难得夸了一句:“真好看,一定很衬表哥,可惜我明日看不到,表哥现在穿给我看看吧。”
云秀山看着沈奚靖,眼睛里有沉沉的哀伤。
他知道沈奚靖当时侍寝的时候,没有任何仪式,他只是被步辇接到安延殿,就完成了一个人一生里最重要的一项仪式,虽然那时候沈奚靖什么都没说,云秀山也没讲,但他心里还是为他_gan到伤心与难过。
他甚至有些愤怒,沈奚靖这样说得好听是帝王宫侍,说不好听,就是个小侍。
这些事情,总是压在他心里,无法释怀。
云秀山低下头,缓缓披上那件大衫。
_yi_fu不知道出自哪位绣工之手,虽然看起来并不华丽,但绣纹十分j致,层层铺开的丝线晕染在整个_yi摆上,云秀山样貌出众,穿上这一件_yi_fu,立马能显出世家气质。
还是要人靠_yi装,他那时候穿着灰色宫装,说自己是世家子弟,他自己都不信。
沈奚靖摸了摸云秀山手臂上的绣纹,帮他理了理_yi领,低声道:“表哥,你以后好好地,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不亏待自己,日子便能过下去,要是世子对你好,你也放开过去吧。“
云秀山没答话,他只是轻轻环住沈奚靖,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沈奚靖闷声说:“不放开,日子没发过,十年了,他们业已安息,我们还有未来几十年日子,表哥,你要好好的。”
他说完话,两个人静静站在一起很久,久到他们都不愿意分开时,云秀山给了他一个回答,他说:“好。”
大梁天启十年五月初二,这日天晴云白,和风日丽。
云秀山坐在喜辇上,被人一路拉着出了nei宫正南门朱雀门。
他穿着锦_yi大衫,面无表情坐在高高的喜辇之上,身形端正,面容清俊,看起来十足的世家公子做派。
张一哲与陈岁亲自扶着辇骨,送他出了宫门。
喜辇一路往和元殿而去,因是做亲王世子侧君,所以云秀山需要在和元殿拜别皇帝与太帝君,以做_gan谢。
张一哲看着喜辇上的云秀山,突然问他:“你到底是否愿意?”
他原本没想等云秀山回答,但到了和元殿门口,他扶着云秀山下喜辇时,却听他讲:“奚靖只有我一个亲人,这亲人是一个宫人还是一位亲王世子侧君,是不一样的。”
张一哲想了很多答案,却不料他说的是这一句。
这一瞬间,已经被这宫廷折磨得心灰意冷的张一哲,也有些动容。
有一种_gan情,超过了它本身存在的意义,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可以放弃一切,这足以令其他情爱,都黯然失色。
张一哲想不到什么回答的话,云秀山也只是在这么一个时间,恰好与他说了这样一个答案。
他们都清楚,这一次对话,会烂在他们心里,再不会有人知道。
云秀山拜别柳华然与穆琛,又换了马车离开永安宫。
那条长长的送亲队伍一点一点消失在宫门尽头,宫门开了又He,诺大的永安宫终又恢复了安静。
只不过,有一些事情,已然悄悄改变。
59零五九
穆琛的一天,是从卯时正开始的。
通常,会是苍年进到他寝宫之nei,在床幔之外叫醒他。
他睡得很轻,一般只要苍年进来,他便会苏醒。
之后其他宫人便会鱼贯而入,伺候他梳洗更_yi。
因为每日都要去外宫,他上午的_yi裳一般都选shen色外衫,只穿皇帝才能穿的黑色袍_fu,能显得更肃穆一些。
然后便是用膳。
穆琛的早膳用得很简单,只简单吃些面点饼食,末了再配一碗粥,也算足够。
睿帝的太师南宫泊是有名的大才子,他十分恪守礼法,不喜他人迟到散漫,所以十来岁起,穆琛每日早课,便从来都不迟到,他总是在辰时初刻以前便到前政所书_F_等候南宫泊,十年下来,就连挑剔古板如南宫泊,也对这位帝王学生,赞不绝口。
锦梁宫离前政所不远,穆琛总是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他早时并不喜欢坐玉辇,只徒步而行,通常跟着他的都是苍年或者杜多福。
作为一个少年皇帝,穆琛的课业十分繁重,他不仅需要学习所有经史子集刚略,还需要修习大梁史,治国策,百工要略以及农林牧渔之基本。
穆琛一般都先修一个时辰的早课,到辰时正早朝时,才离去上朝,早朝持续时间并不太长,宣恩殿里除了穆琛其他人都站着,所以大臣们话都很j练,一般只约莫半个多时辰便可结束,之后穆琛又会赶回前政所,开始其他课业的学习。
这些种类繁多的课程要花费他一上午的时间修习,到下午,他每日都需要到上林苑习武,上林苑在外宫最偏僻位置,他不仅需要练武,还需要学习骑j。
这样繁重的一天过去,到了晚上,他仍需要把当日最重要的几份奏折看完,虽然他并不能做批注,但他需要知道,这个国家每天发生多少大事。
奏折很多,大多数时候,穆琛都直接看到亥时正以后,才休息。
这样日复一日,穆琛已经过了十年。
十年里,他从字都写不好的少年,长成南宫泊都赞不绝口的帝王,他完成了常人所不能达到的高度。
一直到最近,他许多课都已修完,空闲时间才渐渐多了起来。
右相林子谦作为整个大梁位阶最高的大臣,他的相府却非常朴素,他家并没有坐落于帝京那条最著名的繁花巷,而是选在了东梧巷的尽头,这里只是一般大臣宅院所在,大梁眼下最有实力的那些世家,则大凡落户于繁花巷。
五月初四,一直到午膳之前,右相林子谦才穿着一身shen紫官_fu,匆匆而归。
一般早朝时间并不长,但作为辅政宰相,林子谦需要与颜至清审定大部分奏折,就算有六部尚书,这项工作也很繁重,他们一般要忙一个上午,把急报先批复完,然后综He审定前一天带回家审阅的各省事务,所以每日林子谦回家的时候,都会带着成摞的奏折,一下午都要耗在书_F_一本一本批复。
他和颜至清分工很平均,两个人一人一半,当天只用墨色简批,第二日审定时,如果另一人无其他意见,则会直接盖上官印,如果有意见,则会用朱批一遍,然后与六部尚书一起审定。
以工作能力而言,林子谦与颜至清是不相上下的,他们在关键政务上的批复意见十分一致,很少出现双色批,这样一来,政务实行上也并不繁复。
从天启元年开始,一直到今日,已经度过十个年头。这十年来,支撑整个大梁正常运转的这些奏折,没有一本带有玉玺朱印,几乎都是左右相之官印,极少部分是柳华然的太帝君印,大梁官制十分严谨,奏折由谁最后审定,就盖谁的官印,就算穆琛是皇帝,他一本都没有批过,也不可用玉玺朱印。
这一日林子谦回家之后,照常与正君用过午膳,独自来到书_F_开始工作,他工作的时候十分认真,直到林家的管家过来敲门,才把他叫回过神。
林管家推门进来,站得离书桌很远,他道:“老爷,有一位姓时的公子上门找您,说是南宫院长的学生。”
林子谦一愣,他是那种面冷心也冷的人,跟面热心也热的颜至清是两个极端,同僚们与他关系十分冷淡,除了年节,几乎不会有人上门来访。
他正君也是这个x子,他们二人过惯了这样生活,突然有人上家里来访,倒有些不适应。
姓时,又是南宫泊的学生,会是谁呢?
林子谦粗粗一想,却突然面露惊讶,他想到一个人,却不知这人怎么会来找他。
他想到这里,赶紧站起来往大门处跑,边跑边吩咐管家:“快去把正堂打理干净,备上最好的茶。”
林子谦body单薄消瘦,因为公务繁忙,所以看上去总是苍白病弱,突然这么一跑起来,便有些吃不消,等到了大门口,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顾不上喘口气,直接吩咐门童:“快,打开正门。”
门童有些呆住,他愣愣地打开正门,林子谦定睛一看,果然见外面等了几位年轻人。
站在中间的那位约莫束冠的年纪,穿着一身简单的浅蓝长袍,头发也只松松系了发带,他面容俊美,正含笑看着林子谦。
林子谦平素冷硬的脸上如今满是惶恐,他哆哆嗦嗦走到门口,想要说些什么。
青年并没有觉得林子谦态度有何奇怪,他依旧笑着站在那里,倒是青年身旁另一位的高大青年道:“林相,不请我们Jin_qu吗?”
他年纪比中间的蓝袍青年大上一些,身材高大结实,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
林子谦当然也认识他,经他这样一提醒,赶紧让开了身,道:“不知大人会来,下官实在有些忙乱,大人赶紧里面请。”
林家的门童有些奇怪,在他的认知里,宰相就是最大的官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官,需要宰相叫大人。
但他奇怪也只是奇怪,却也不会傻到直接询问,只是呆呆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宅院,又关好门。
林子谦的家十分朴素,并没有太多的华丽装饰,他家没有奇山怪石,没有亭台楼榭,甚至没有名贵花木,有的只是普通的花草与青石板路,看起来却端庄大气。
蓝_yi青年一边认真打量这栋宅院,一边道:“林相家里倒是极朴素,听说你的正君也不常走动。”
林子谦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忙答话:“我夫君不太会说话,只喜欢在家侍弄花草,家里也都按他喜好。”
整个大梁官位最高的右相林子谦与其正君,可以说是整个天启朝的佳话。
林子谦幼时家贫,全靠他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刻苦读书,十八岁连中三元,他从六品知府做起,十年兢兢业业,终于在三十岁出头时做到吏部员外郎,这样看来,林子谦官路好似并不亨通。
但相比许多熬到致仕也熬不到五品以上的大多数官员,林子谦的官路却又显得有些不同。
他到底担了柳长存学生的名头,要不然,就算他政绩再出众,也不可能在天启元年当上权倾朝野的右相,而他的正君,与他自幼定亲,算是青梅竹马,就算林子谦当年十八岁连中三元,朝中许多世家看重他,想要与他结亲,他都未答应。
而是风风光光高头大马,回家与这位出身贫民的夫君结亲。
他官做的越来越大,一直到宰相之位,往他家送小侍的不计其数,但他统统都打出门外,一个都没有留,几十年了,只与他正君在家好好过日子。
他能做到这般,也实属难得。
蓝_yi青年听他念叨了一会儿自家夫君,也只含笑不答,与他一路走进正堂。
正堂里这会儿只有老管家一人在,他见自家主人战战兢兢把这位年轻的公子迎到主位上坐下,心里便明白一二,这么年轻的公子,能让林子谦迎让主位,肯定是皇家的人了。
老管家手脚麻利地先给蓝_yi公子上了茶,看林子谦还站着,便不再多言,直接退出正堂,还体贴的关上了_F_门。
他刚一走,林子谦便直接跪下,他冲蓝_yi公子磕了一个头,口里道:“微臣未想圣上突然来访,礼数不周,还望圣上责罚。”
穆琛抿了口茶,笑道:“林相不必多礼,在你自己家里,不用做这样子,起来吧,赐坐。”
他讲完,见跟在他身后的高大年轻人还站着,便道:“易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这么拘谨,坐吧。”
下面两个大臣对视一眼,这才在堂下浅浅坐了。
穆琛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边喝边赞:“林相家的茶不错,朕倒是从未喝过,是什么茶?”
林子谦一直到这时才淡定下来,答:“回皇上话,这是臣家里最好的茶,就是清风号卖的,不贵,是臣夫君最喜欢喝的沙罗清茶。”
这茶说起来并不太贵,但普通人家也买不起,相比与那些皇家御用贡茶,自然要差上许多,不过穆琛第一次喝,味道虽然清淡,但很香甜,倒是不错。
林子谦见穆琛面上始终带着笑,猜他今日心情不错。
其实,从林子谦当上这个右相,每日上朝与皇帝面对面,他就从未见过穆琛发脾气。
无论在穆琛十岁,还是如今的二十岁,他都一直很冷静自持。
林子谦历经文帝,废帝,睿帝三朝,这三位帝王里,他最看不透的,也是穆琛。
所以,在这个紧要关头穆琛突然上他家里来,林子谦一贯淡定的表情也快挂不住了,他现在十分紧张,浑身都在冒汗,生怕说错一句话。
前些日子他那封请辞的奏折,并不是胡写的,他不是为了给皇帝难看,也不是为了柳家要挟穆琛,他是真的不想干下去了。
他并不是惯会攀附权贵的人,当初柳家启用他,不过看他有这个能力。
实际上,他也用行动表达了这一点。
但是如今面临皇帝亲政,整个政局都风云骤变,他两边都承受相当大的压力,要想平衡整个局面,他每天耗费了大量心力,如今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body不好,这一点穆琛是知道的,他知道皇上并不是个简单的人,他那封奏折,皇帝也只是看了,并没有表态,他当时就知道,皇帝明白他的处境,在他心中,他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
这样就足够了,他为大梁兢兢业业十年,能让皇帝明白他的努力,就是对他为官二十几年最好的报答。
穆琛淡然看着林子谦,见他面容已经沉静下来,便玩笑道:“这才像林相的样子,刚才你满头大汗,还真是少见,朕今日也不过来你府上看看,你不用太过拘谨。”
林子谦点点头答:“是,皇上说的是,是臣胆量太小。”
穆琛哈哈一笑,话锋猛地一转:“你胆量可不小,你才四十几许的人,谈什么致仕不致仕,林相,你还得给朕多干几年。”
听他突然谈到这事,林子谦又有些不淡定了,他赶紧擦了擦汗,忙说:“皇上哪里的话,臣确实body欠佳,这**”
见他又要开始唠叨他body到底有多不好,穆琛赶紧打住他的话头:“林相,朕看你家里人也不多,不如带朕随意看看吧。”
林子谦一愣,心里更拿不准穆琛的用意,只能赶紧应下:“好,皇上想看哪里?”
穆琛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就先去你书_F_探究一二。”
林子谦听他这么说,心里直打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他来到书_F_。
他家宅院并不大,阖府除了他与他夫君,就剩他俩儿子,他两个儿子都很聪明,学问也都不错,大儿子已经在天启七年考取功名,是一等进士第十三名,因还未束冠,所以目前在翰林院修习课业。
小儿子年纪还小,才十五六岁,眼下正在青岚书院读书,并不常归家。
所以,整个林府看起来空空**,穆琛与他一路走来,下人都看不见半个。
书_F_位置在西厢,平时下人轻易不敢过来,只有老管家每天过来打扫一二。
林子谦快走两步走在前头,先上去打开书_F_门上的锁,转身迎了穆琛走进书_F_,然后又转身关上。
这一次穆琛倒是没有四处打量,他径直走到书桌后面,坐了下来。
林子谦的书桌上有成堆的奏折,穆琛的目光从林子谦面上扫过,随手拿了最上面一本。
那一本林子谦还没审到,并不知nei容是什么,只是他看着穆琛一边看一边挑眉,末了还笑了一下,心里更没底了。
穆琛突然把那本奏折He上,又换了一本看,少顷片刻,他来回看了三四本的样子,又再度拿起最开始看的那本,读了起来:“圣上年逾束冠,然nei宫主位从缺,也无帝君之伴,实不利皇嗣繁延,臣请圣上尽早立君,以稳民心。”
他这句话念的慢条斯理,林子谦刚刚擦干净的汗又冒了出来,心里不停咒骂,到底是那个不开眼的,这个关头还奏立君的事,这不是添乱吗?
没看就算是柳华然也没能给穆琛塞个帝君,可见在帝君的问题上,皇帝与太帝君早就达成一致。
林子谦偷偷看向穆琛,见他并未生气,反而一脸玩味,心里更拿不准了,这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穆琛想了想,突然道:“宫里主位确实空缺已久,这事可提前复议。”
他说完,直接朝曹易泽招招手,曹易泽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拉开袋子,从里面倒出一枚白玉印章。
那印章并不大,但玉石光华,上面雕着的双龙戏珠活灵活现,一看便知出自nei宫造办处。
他把印章双手捧给穆琛,又一句话不说退了回去。
穆琛抬头盯着林子谦看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话讲,心里稍稍满意,十分干脆地把印章盖在了那一份奏折上。
他盖完,便直接把印章扔回给曹易泽,站起身与林子谦道:“这一份,你可明日拿给他们看看,朕这一枚可从未用过,也不知字刻的好不好。”
林子谦赶紧应下,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意识到见穆琛这就要走,便闭上了zhui,跟在后面把他送了出门。
穆琛直接上了等在大门口的马车,上了车后,又掀起车帘与他讲一句:“林相府上真不错,等得了空,朕会再来。”
林子谦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马车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到宅里,他径直来到书_F_,急急忙忙拿起那本奏折一看,只见上面印了四个大字。
瑞华天宝。
睿是穆琛的帝号,一般情况下常人是不可用的,他自己也并不会用,所以,这一枚章上,只用瑞来代睿字。
林子谦一屁gu坐到凳子上,心里仿佛憋了一口气,他这时已经明白,皇帝突然来他府上到底是何事。从这一枚印章出现在奏折上开始,就代表柳华然的时代即将终结。
睿帝穆琛,就这样简简单单,把林子谦与他拴在了一条船上。
无论议事堂的大臣们怎么看他印章的那份奏折,穆琛都把他的行动落为现实。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
这一日,宫里是有宫宴的,趁着这个机会,nei宫十一位宫侍里,有五位升了位份。
苏容清与谢燕其升正六品淑人,宋瑞路松言与沈奚靖升从六品淑人。
当这个旨意传到议事堂时,所有大臣,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那份烫手的奏章,心里犹豫不决,徘徊不定。
60零六零
同样是在五月初四这一日,沈奚靖让蒋行水捧着他j挑细选的手兜与点心,上谢燕其宫里串门。
他不会像穆琛那样,一句不说就突然上门吓唬大臣,他提前一天便与谢燕其打了招呼,得了他允,才在第二天带着薄礼过去。
反正整个宫里人都知道他是孤儿,从宫人做到宫侍,身后没有家人扶持,他宫里最值钱的东西不过是穆琛赏的,那些他不好拿来送人,所以用来串门的那些小玩意,虽然并不太值钱,但也是诗语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也算聊表用心。
谢燕其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和气人,他对谁都很好,沈奚靖从来没见他掉过脸。
所以他到的时候,老远便看见谢燕其正站在秀鸾宫的门口,正笑吟吟望着他。
就算沈奚靖与他原本就不太熟悉,但他这一番样子摆出来,难免让人心里生了几分亲近。
沈奚靖也笑着快走几步过去,到了便说:“谢淑人太客气,怎么好意思让你在门口等我。”
谢燕其又笑了一下,也说:“我还想说你太客气了,过来串个门,以后不用带东西了。”
“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值钱玩意,但好在宫里的小子们都很灵巧,做的东西也好,拿过来与你玩玩。”沈奚靖跟着他一路走进秀鸾宫。
秀鸾宫曾经是泰帝贵侍的住所,整个宫室都十分j致美丽,它毗邻百香园,风景秀丽,宫殿j致,比双璧宫要强上许多。
它形制与双璧宫相同,中间是主位所住正殿,两侧各配两个配殿,谢燕其就住在前院右侧的那个配殿里。
实际上,当他与苏容清一同升到正七品淑人时,就应该他住到正殿里面去了。
他一直与苏容清位份相同,但他年纪比苏容清大,年长者为尊,一直是大梁千古不变得礼制,可是,当他们升到正七品淑人时,苏容清却从来都没说过要从正殿里搬出来,谢燕其出了名的好脾气,也不好跟他争这个,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苏容清到底觉得不妥,毕竟他们一个宫里住了两个高位宫侍,不能他住正殿谢燕其住在小配殿里,索x便把他正殿右侧的两个配殿都给了谢燕其,除了行走不便,地方也算是一样大了。
沈奚靖一边跟着谢燕其往里走,一边打量秀鸾宫的样子。
这里占地比双璧宫稍稍大些,正殿配殿更新一些,看起来倒是比双璧宫好了很多。
不过这一个宫里住了四个宫侍,也着实有些挤,沈奚靖倒觉得他们这样住着并不痛快。
且不说谢燕其与苏容清两个同份位的人不对付,剩下两个位份更低的平时只怕能难与他们两个相处,还不如双璧宫那样,他们三个相互都不来往,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活的反而轻松。
谢燕其领他直接走了配殿那边的侧门,这样不会经过正殿,也好避开苏容清。
“谢淑人,你们这秀鸾宫就是j致,有空你上我们那双璧宫看看,可没法比的。”要抡起说好听话的功夫,这宫里的宫侍只怕都比不上沈奚靖。
不过,谢燕其也算是个中好手,直接回他:“嘉淑人,我们这里可不比你们那里自在,正殿都你一个人住,自然宽敞了,秀鸾宫再好,也轮不到我住正殿,呵呵。”
他这话一说出口,沈奚靖就有些诧异,谢燕其不是一个很会暴露情绪的人,如今这么说,显然是对苏容清有怨言。
但他略一想便明了,他主动来谢燕其宫里示好,谢燕其也适当与他亲近几分,倒是显得比较He理。
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正屋里,谢燕其又让他身边的贴身大宫人给他们上茶。
与沈奚靖的大宫人不同,他们这些采选的宫侍们都可以带家里的侍从入宫,所以谢燕其的大宫人谢遥是他家里的贴身仆役,从小与他一同长大,情分很不一般。
见他们进来,忙笑着迎上来,接过蒋行水手里的东西:“蒋哥拿着累吧,给我就好。”
谢燕其一边拉着沈奚靖分别坐到主位上,一边打趣他:“我都没好意思要嘉淑人的东西,你怎么上来就抢,快别给我丢人了。”
沈奚靖也道:“我还羡慕你们_gan情好呢,哪像行水,这也管那也管,我还要乖乖听着。”
他这是用蒋行水换过话题,蒋行水算是与他认识两三月余,彼此都很熟悉,听他这么说,也只低头笑笑,并不答话。
沈奚靖借着这个机会,又与谢燕其谈了一会儿别的,突然道:“谢淑人,实话跟你讲,那天我离开御花园时,听到有小宫人议论,说皇上那边已经有眉目,他已经差不多知晓印章是谁偷的了。”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不得不往前探了探body,与谢燕其挨得很近,说话的时候,他认真盯着谢燕其看,谢燕其的任何表情变化,他都能一目了然。
果然,听他这么一讲,谢燕其脸上的笑容有了细微的裂痕,但他掩饰的很快,马上便答:“哦,我那日走得早,可没听到小宫人说这个。”
沈奚靖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又小声道:“我这几天都害怕着,我看皇上那也没什么证据,万一有人诬陷别人,可怎么办?”
谢燕其听了,安抚他道:“怎么会,你别瞎想,皇上聪明着呢,不会被人误导。”
沈奚靖突然有些激动,他面色苍白,突然对谢燕其道:“怎么不会,你不知道,那天我走的迟,半路上碰到何辰折返回御花园,谁知道他去找皇上说什么。”
这事他不是胡说,那天何辰确实回去了,他自然是回去还那枚玉佩,这事穆琛与沈奚靖仔细讲过,所以沈奚靖是知道玉佩是何人所偷。
何辰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穆琛随身带的东西,他对皇帝有意,但皇帝却对他无情,偷这玉佩,也确实鬼迷心窍。这些都是沈奚靖心里想的,他没敢与皇帝说,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何辰用意如何,但他既然也就让这事悄悄压了下去,想必心里是有些明白的。
谢燕其心中一动,有些东西从他心头冒出,想要抓,却发现抓不到j髓。
沈奚靖拿何辰试探谢燕其,是有其目的的。何辰是在谢燕其后面去的书_F_,也就是说,如果谢燕其动过书_F_,何辰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没有任何人知道书_F_丢了玉佩,这事情只有穆琛沈奚靖与偷了玉佩的那个人知道,所以,何辰折返御书_F_到底有何目的,就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一时间,谢燕其与沈奚靖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沈奚靖拿不准谢燕其的态度,但又不好明目张胆看,谢燕其也不知沈奚靖为何与他说这个,一时间两个人有些僵持。
突然,屋里响起“啪”的一声,沈奚靖与谢燕其一惊,扭头看去,却见谢遥不小心把茶杯掉在地上,洁白的瓷片碎了一地,看上去有些刺目。
谢遥显得有些害怕,忙跪下道:“主子,奴才手滑,您绕过奴才这一回吧。”
“你出错惯了,我什么时候罚过你,没看刚才嘉淑人也吓着了,还不跟他赔个不是。”谢燕其淡淡道。
谢遥忙又给沈奚靖磕了个头,道:“嘉主子,您大人有大量,绕过奴才这一回吧。”
沈奚靖被他闹得有些不自在,只得说:“不是什么大事,你且起来,我不罚你便是。”
谢遥得了沈奚靖的赦免,又偷偷看了谢燕其一眼,这才麻利站起来,他不好叫小宫人进来收拾,便飞快地把地上的碎瓷都处理干净,站到谢燕其身后低头不语。
其实,就沈奚靖与谢燕其说的那些话,本不应该让宫人听到,但沈奚靖发现谢遥与谢燕其_gan情十分好,便也没让他与蒋行水出屋子,他刚才与谢燕其说话声音虽然小,要是耳朵尖的人,也是能听清的,他那些话,不止说给谢燕其听,也说给谢遥听。
谢燕其太老神在在,他总是D着面具,很难让人抓到破绽。
但谢遥就不是了,他比谢燕其少了许多淡定与心机,以刚才的表现来看,胆子也小。
经过谢遥这么一闹,沈奚靖预备好的其他话就不方便说了,他只能与谢燕其告辞,带着蒋行水先回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讲话,沈奚靖面上淡淡的,蒋行水也保持着沉默,一直回了双璧宫,进了沈奚靖的卧_F_,蒋行水才轻声开口:“刚才,谢瑶听了您的话,看起来十分害怕,您和谢淑人没盯着他看,我倒是一直在看,他很慌张,手上也抖,这才打破了茶杯。”
沈奚靖在宫里到底是谁人一方,蒋行水一直都很清楚,虽然里面的各种门道他或许不知,但许多事情,沈奚靖都有与他讲,算是极信任他。
因此这会儿,他才好与沈奚靖这么正大光明谈这个,想必心里早就清楚沈奚靖今天的目的。
沈奚靖听了他的话,笑了笑,道:“行水,还是你老练。”
蒋行水谦虚道:“主子能信任奴才,是奴才的福气,不老练一点,跟不上主子的思路A。”
“那你看那谢遥,是不是知道什么?”沈奚靖问。
蒋行水答:“主子,我们并不需要了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我们只要知道,只有他与别人的反应不同,就可以了。”
沈奚靖有些诧异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略微一想,便懂了。
对于穆琛来讲,其实他们偷东西的动机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出那个最有嫌疑的人,牵出他身后的线。
那么这个谢遥,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呢?
61零六一
虽然皇帝并不喜来后宫,但排在前头的那些人侍寝次数也并不算太少,这些人里,沈奚靖的次数慢慢开始多了起来,这也是为何那日赏花会,苏容清对他态度不好的原因。
穆琛对于情事并不很执着,也并不是每次都非要与他温存,有时候,他们也只是对坐在一起,由穆琛与他讲解他在书上看不懂得问题。
这位年轻的帝王少时就以学问出众而闻名,由他来给沈奚靖讲解,最好不过。
从端午节他们升位之后,穆琛就再也未招过人侍寝,一直到五月十四,他才招了沈奚靖过来,沈奚靖十分关心最近的局势,他在nei宫之中,并不能方方面面都了解到,大多需要宫里的宫人给他打听消息,或是由穆琛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叫来见面。
这一日穆琛在晚膳开始之前便让洛林西把他接了过去,路上蒋行水有些不安,他小声与沈奚靖道:“皇上这样,有违常例。”
沈奚靖面上倒是淡淡的,未说什么。
洛林西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他的话,赶紧说:“无妨,咱们这一朝虽然没有,但各前朝都有旧历,嘉主子不用担心。”
沈奚靖笑笑,右手在步辇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是他与蒋行水的暗号,蒋行水会意,又给洛林西塞了些碎银。
他不确定将来能坐到什么位置,说不定这个从六品淑人就是极限了,与洛林西关系好些,并没有什么坏处。
洛林西这次不知怎么,死活也不肯要,最后还是沈奚靖咳嗽一声,他才收下,面上有些忐忑。
“洛管事,今日怎么了,可不像你。”蒋行水与他打趣。
洛林西自然不会说张泽北跟他私底下说的那些事,整个永安宫里,zhui最严的就是安延殿的宫人,在这里,皇帝总要进行最私密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当权者喜欢让别人知道他在_On the bed_,喜欢什么样的人,爱说什么话。
所以蒋行水与他打趣,他也只是听了,反驳一句:“你个死孩子,还打趣你叔叔来了。”
他们一来一往之间,安延殿已经到了眼前,沈奚靖轻车熟路地去沐浴更_yi,洛西林则接过蒋行水拿着的书本,直接去了东配殿交给张泽北。
穆琛一般晚膳用的早,便会早些来安延殿,那时候天还比较亮,他坐在高高的玉辇上,能看清所有身旁的实物。
他从来都不喜欢黑夜,他的父皇死在夜里,他的亲爹也死在夜里,那个废帝,他那位最残暴的皇兄,也死在夜里,晚上,总比白日危险几分。
在沈奚靖沐浴更_yi的时候,穆琛正坐在东配殿看奏折,这里已经铺上了最好的地毯,换了一张更大的雕花木床,上面的被褥枕头,也都只在沈奚靖来的时候用,要说穆琛想对一个人好,那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便可以做到极致。
他毕竟是这个皇朝,最至高无上的帝王。
沈奚靖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灯下看他带来的那本书,沈奚靖这一段日子十分刻苦,为了早日达到皇帝的要求,他可谓废寝忘食,就连年幼时做课业,也没这样认真过。
穆琛捧着的那本格略要物只是讲一些简单的农林知识,沈奚靖一般都对这样的_gan兴趣,虽然穆琛给他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但他也还是捡着喜欢看的先看。
这一点,穆琛倒是没讲他。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沈奚靖与穆琛也渐渐开始熟悉起来。
他们独处的时候,沈奚靖也不再没话讲,当他习惯了东配殿这个环境之后,与穆琛相处便更亲近一些,当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穆琛都不太会生气之后,说话也越来越自在。
这或许说明穆琛并不讨厌他,沈奚靖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并为此高兴起来。
“皇上,这一本我大多都看的懂,只有几个地方略有些不通。”沈奚靖穿着浅黄色的nei衫,走到穆琛身边坐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奚靖发现他每次来穿的nei衫都不太相同,颜色和样式也多了起来,他一直以为大家都这样,便没有多想。
但浅黄色他倒是从未穿过,他不太喜欢这个颜色,太柔和,与他并不He适。
穆琛回头看他,灯光下,沈奚靖的面容出奇的柔和,那一身浅黄色的_yi_fu衬得他更白一些,眉目透出些微的温情来。
穆琛心中一动,他放下手里的书本,伸手揽过沈奚靖的肩膀,他偏过头,找到沈奚靖的耳朵咬了一下,在他耳边道:“谁说今天要读书了?”
沈奚靖面皮薄,总很容易脸红,穆琛就吃准他这一点,每次非要逗得他满面通红,才满意。
果然,见沈奚靖脸红了,穆琛倒更xing_fen一些,他拉起沈奚靖,与他一起滚到_On the bed_。
沈奚靖有些蒙,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他本以为今日穆琛要与他说些正事,原来不是吗?
他呆呆看着穆琛,穆琛也看着他。
他们对视一会儿,穆琛突然yao部用力,用身前那东西蹭了蹭沈奚靖:“走神可不好,你可得专心些。”
沈奚靖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作,不由自主瞪了穆琛一眼,却不料穆琛更有些xing_fen,探过头来便亲吻起他的zhui唇。
他们都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气息,唇齿交融的时候,呼xi间还带着夕兰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穆琛今日不知怎地,有些急躁,他动作有些cu_bao,但并没有弄痛沈奚靖,倒是让他体味到不一样的_gan受。
他们渐渐都有些激动起来,彼此拉着着nei衫,没有多久,就把那件碍事的_yi_fu扔到一旁。
似乎忍了有些时日,穆琛的的手直接往沈奚靖的后面探去,沈奚靖有些吃惊,穆琛在_On the bed_一贯温存,前夕总要做很久才罢休,很少这样直接动真格的,这一次显然与他往常有些不同。
在他胡思乱想之间,穆琛修长的手指已经探入他后面的入口里,沈奚靖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渐渐习惯情事,但还是会不自在,随着穆琛手指的动作,沈奚靖“A”的叫了一声。
穆琛听到他的叫声,正在chou_dong的手指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盯着沈奚靖问:“痛了?”
沈奚靖不敢看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小声道:“并没有。”
穆琛盯着他看了会儿,凑过去亲了亲他,又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一直等到他加到第三_geng手指,沈奚靖后面那处也已经松软,他才把忍了许久的那物探道入口:“奚靖,我Jin_qu了。”
沈奚靖_geng本没心思想他自称用的是“朕”还是“我”,他只是胡乱地点点头,有些急不可耐地动了动yao。
说实在的,他们正当年少,虽然沈奚靖平时并不会轻易动情,但这个时候,他也同穆琛一样,想要快点发泄出来。
穆琛轻轻笑了起来,沈奚靖正想睁眼看他到底笑什么,却不料穆琛yao下一沉,猛地把那长物送进沈奚靖体nei。
“A,唔。”沈奚靖不由惊呼出声,随后便连着抽了好几口气。
这一次穆琛没有漫长的温存,没有轻轻浅浅的缓慢,有的只有暴风骤雨一般的动作。
随着他的动作,沈奚靖前面迅速抬起头来,穆琛小腹有些硬,随着他的动作,沈奚靖的那物总在穆琛身上反复mo_cha,这让他几乎忘记身后有些麻痛的状况。
这一次他们几乎没有交流,body上的动作足以让他们了解彼此的状况。
穆琛没有与他讲一些脸红心跳的话,他只是yao上用力,把他自己shenshen地埋入沈奚靖的身后哪一处温暖的地方。
这一次,沈奚靖难得也十分激动起来,这种暴风骤雨式的欢爱他从未体验过,这一次还是头一遭,穆琛的动作几乎迅速而有力,每一下都仿佛顶弄到沈奚靖body的最shen处,这让他的body也随之xing_fen到了极点。
他们就用这个最简单也最寻常的姿势,十分强烈迅速狂暴地释放了一回,沈奚靖很快便宣泄出来,这一次他有些快,穆琛却还是没嘲笑他,他只是用*头与他唇齿交缠,然后身下用力更甚。
沈奚靖终于开始shen_y起来,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嗓音,见穆琛好半天都没有停下,那物似乎又更*了一些,才吃力道:“皇上,慢点,慢点。”
穆琛没有理他,一口咬住他的下唇,制止了他的话。
他开始更加迅速起来,沈奚靖觉得自己仿佛被他扔到暴风中心,全身都跟着他舞动起来。
终于,穆琛把所有的热情都宣泄在沈奚靖body里之后,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穆琛侧躺过body,把沈奚靖搂在怀里,他们面对着面,全身都纠缠在一起,好似一个人。
两个人就这样躺了一会儿,任凭那些快_gan在body里回*,_gan觉尤其满足。
沈奚靖被他盯着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body里的余韵还在,穆琛此刻对他所有的碰触,都能让他body战栗起来。
突然,穆琛笑了起来,虽然他经常笑,但许多时候并不开怀,不过这一次,沈奚靖却能看出他心里十分高兴,不由自主跟着他笑了起来。
这样一笑,不知为何两个人都觉得更加满足。
穆琛搂着他平静了一会人,才缓缓松开他,起身下床,他拨亮了宫灯,拿过那本书扔到_On the bed_,靠坐在床边,一页一页翻看。
灯花跳起一个波纹,沈奚靖躺在_On the bed_仰头看穆琛,越发觉得这个年轻帝王俊美非常。
他坐起来,跟穆琛靠坐在一起,开始与他谈论那本书上的nei容。
灯影下,两个人长长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一个死死的结,任谁也无法分开。
他们很快便讲完那本书,沈奚靖已经有些困乏,他打了个哈欠,穆琛拍拍他,与他一道躺回_On the bed_:“早些休息吧。”
沈奚靖点点头,轻声念了句:“晚安。”He眼便要睡过去。
突然“嘭嘭”的敲门声冷不丁响起,穆琛猛地坐起身,他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的沈奚靖,帮他盖好被子,寒声道:“何事。”
门外是张泽北,他语速很快,句子也很简短:“谢淑人宫里的大宫人死了,他来安延殿闹。”
穆琛表情冷凝下来,沈奚靖_gan到他身上散出来的威压,一时间困意全无。
怎么这个时候谢遥死了,而谢燕其又为何要来安延殿闹?
穆琛低头见沈奚靖想要起来,又把他按了回去:“你且安置,不要出去,与往常一样。”
他说完,起身披上斗篷,吹熄了宫灯,摸着黑走了出去。
沈奚靖躺在黑暗的东配殿里,反反复复想着张泽北说的那句话,最终迷迷糊糊睡去。
62零六二
沈奚靖第二日一回到双璧宫,便直接进了里间,蒋行水心领神会,先去取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直接跟Jin_qu伺候他。
昨天辛苦大半夜,沈奚靖着实有些饿了,反正是在自己宫里,便直接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蒋行水站在他旁边,轻声讲来:“昨日约莫子时,谢淑人突然在安延殿外面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叫,张总管与洛管事本不想让他进来,但他样子有些癫狂,一直在叫要见皇上,张总管没办法,问清他到底是何事,才让洛管事看着他,独自Jin_qu与皇帝禀报。”
沈奚靖“嗯”了一声,又拿起一块点心吃了。
蒋行水给他倒了些温热的果茶,继续道:“当时奴才也在,不过为避嫌,我没凑到跟前,后来皇上黑着脸出来,谢淑人还大声与皇上喊了几句,当时奴才没看见,但后来洛管事跟我讲,说皇上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这倒是与谢燕其平时的做派有些违和,他不像是容易激动的人,沈奚靖看了眼蒋行水,又道:“说吧,洛林西都说了什么?”
蒋行水冲他笑笑:“主子就是聪明,知道洛管事定有话跟我讲。”
“他和张泽北都是皇上的人,想必他们心里知道,我与他们是一_geng绳上的蚂蚱,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给我讲清楚。”沈奚靖抿了一口茶,道。
他说的理所当然,蒋行水也听得理所当然。
“当时张总管跟着皇上一块走了,洛管事留下来,见我远远站着,便把我拉他屋里,他说谢燕其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而且极富攻击力,他都被他打伤了,他一直说他宫里的大宫人被人吊死在屋里,要皇上做主,让他找到真凶,给他一个交代。”
沈奚靖认真听了,皱起眉头:“他说的大宫人,可是谢遥?”
蒋行水点点头,道:“正是他,主子,我第一次见谢淑人那个样子,看起来像疯了一样,披头散发的,眼睛都红了。”
眼睛都红了?沈奚靖心里觉得奇怪,他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他仔细想了想,突然问:“一般那个时辰,皇上已经回了锦梁宫,可他怎么直接去安延殿闹了?”
蒋行水早有准备,答:“这个奴才当时也问洛管事,他也不知道为何,但是今个早些时候,主子还在休息,他突然跑来跟我讲,说昨个谢淑人是先去的锦梁宫,闹了半天苍年没有搭理他,他才来的安延殿。”
这么说来,谢燕其也不算完全失了理智,起码他还知道,如果皇上在锦梁宫,苍年是不会让他这样在宫外吵闹,那个时间,皇上不在锦梁宫,那肯定在安延殿,他倒还很聪明。
沈奚靖冷笑一声,道:“那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除了他还有谁知道,他到底是真受了_C_J_,还是装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谢遥,到底谁才是那个牵线,皇上的东西,到底落在谁手里。”
蒋行水想了想,犹豫着道:“主子,奴才昨天虽然离得远,但以谢淑人的x格,断然不会在皇上面前说话那样没有礼数,就算他不是装的,那也必然吃了不好的东西。”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他们秀鸾宫又不像双璧宫位置偏僻,宫里的大宫人就这样平白无故死了,怎么会没人发现疑点。
也有可能他们都被下了药,神智恍惚,这才没有意识到出了事。
沈奚靖低头思索一番,突然问他:“昨个,谢燕其知道我在安延殿吗?”
蒋行水一愣,但随即脸色便难看起来,他看着沈奚靖支支吾吾,不肯讲话。
“说吧,虽然他平时客客气气,但骨子里和苏容清一个德行,说不了我什么好话。”沈奚靖冷笑道。
“那奴才便说了,主子可不要生气。”蒋行水得了沈奚靖的允,这才讲,“昨日他一开始在殿门那边闹,张总管过去说他,不要惊扰了里面的主子们,不过那谢淑人一点都不领情,直接讲,皇上是正主子我知道,但沈奚靖不过就是个下等宫人,靠着太帝君的恩宠才当上宫侍,他**他这句话还未讲完,便被张总管打断了,奴才当时瞥见,张总管的脸色很难看。”
这话真是从里到外都不像谢燕其会说的,沈奚靖听了,倒也没生气,只是说:“他消息倒是灵通,宫里的大宫人殁了,他还有心思挤兑我。”
谢燕其跑到安延殿闹已经算是惊扰圣驾了,还说沈奚靖的不是,好像他真的失去理智,想要把人都得罪光了一般。
但他平时的样子太过完美,让人觉得他此番举动,实在诡异。
沈奚靖思索片刻,原本他还想着,谢遥的死或许与谢燕其有关,但谢燕其闹这么一出,事情就有些偏离常理,这样一来,谢遥的死,就不好说了。
这到底是谢燕其有意为之,还是情之所至,他也着实分析不出来。
沈奚靖看了看外面天色,扭头吩咐蒋行水道:“下午你让三彩给锦梁宫送些吃食过去,就当我巴结皇上。”
虽然蒋行水心里对三彩比较满意,但也还是担心:“三彩到底年纪小,不如奴才去吧。”
沈奚靖摇摇头,道:“我走哪里都带着你,你去太扎眼,三彩几乎不出宫,他去He适。”
“还是主子考虑周到,”蒋行水恭维沈奚靖一句,“待会儿我就嘱咐他几句。”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意思了,蒋行水见沈奚靖明显还有些饿,便赶紧出去吩咐用早膳。
一整个上午,沈奚靖都在屋里看书,不知道为何,他有些心慌,似乎有事要发生。
果然,下午的时候,三彩还没出宫门,便有一位锦梁宫的宫人送来礼折,说让沈奚靖下午去百香园的飞露凉殿,皇上有请。
一直到这时,沈奚靖才觉得事情有些大了,既然礼折都拿了来,那肯定他们这些宫侍都要去,要是再紧急一些,太侍们也是要去的,就是不知情况到底如何。
沈奚靖心里有些没底,但一想到穆琛也在,又安下心来。
在他看来,穆琛一直都能看清整个局面,这一次,希望也可以。
中午沈奚靖用过午膳,没坐一会儿,便领着蒋行水去了百香园,从他这双璧宫到百香园稍有些远,要赶在未时前到,他就要早些动身。
五月当午的日头也不算太毒,他只简单穿了一件长_yi,外面穿着蜀缎的外衫,并不热。
等他们到百香园时,便看到李暮春站在园门口,见沈奚靖来了,连忙迎上来:“嘉主子,前些年一别,您body可好?”
“我可好着呢,李管事好久不见了。”几年不见,李暮春也当上了管事。
李暮春毕竟在朝辞阁做过一段时间,与沈奚靖也算熟,这么说来,沈奚靖有当年在锦梁宫做了那两年,与大部分锦梁宫的宫人关系也算不错,这层关系用到现在,倒让他行事方便许多。
不知算不算运气好。
李暮春笑笑,带着他往里面走,沈奚靖从未来过百香园,这里又很大,苍年早就嘱咐过,怕他找不到飞露凉殿的路,才让他过来迎。
百香园花草树木很多,正值花期,许多花都绽放着美丽的色彩,沈奚靖一边跟着李暮春往里面走,一边道:“这里风景到真的挺好,怪不得他们都想来秀鸾宫住。”
秀鸾宫离得近,自然想来便能来玩,但像沈奚靖住双璧宫,走过来也要半个时辰,着实累人,哪还有心思玩。
李暮春笑道:“嘉主子可不知道,这百香园,也只太侍们过来玩玩,宫侍们可不常来。”
沈奚靖有些惊讶,问:“这是为何?”
李暮春放缓脚步,在他身边轻声说:“这还不简单,因为皇上是不来这里的,他们过来,又有什么用。”
听李暮春这么一说,沈奚靖才意识到他的想法跟其他宫侍不同,不过这里景致确实很好,这诺大的园子成天空着,还真是*费。
两人讲话的功夫,便来到飞露凉殿,因还未到夏时,凉殿四周这会儿垂着纱幔,多少挡些风。
沈奚靖老远便看到里面有些人影晃动,正想问李暮春都有谁先到了,却不料李暮春很是机灵,直接告诉他:“皇上苏淑人宋淑人毕采人都已经到了,谢淑人路淑人何采人秦采人还未到。”
苏容清与毕卓阳早到是应该的,宋瑞的栖霞宫离这里也不算近,他不喜迟到,同样来得早,沈奚靖倒是有些诧异谢燕其还未到,按理说今天的事,定是他宫里的事情,他应当最早来的。
李暮春把沈奚靖迎到门口便站住了,蒋行水与他道了谢,听完李暮春的唱名,才跟着沈奚靖走Jin_qu。
里面的桌椅摆设与之前在御花园时十分相似,沈奚靖粗粗一看,穆琛正坐主位上面无表情看书,下面的苏容清宋瑞与毕卓阳也按上次的顺序坐下,凉殿里很安静,没有人讲话。
沈奚靖走到穆琛跟前,先给他行了个弯yao礼,道:“给皇上问安。”
穆琛翻了一页书,随意道:“恩,坐吧。”
沈奚靖也照着上次的位置坐了,蒋行水给他倒了茶,这才站到他身后。
从他进来,一直到他坐下,也就他与穆琛说了两句话,其他人都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不多时,剩下的宫侍们才陆续到来,除了谢燕其,所有人都到了。
穆琛扫了一眼下面局促坐着的人,放下手里的书。
他漆黑的双眼冷冷扫过下面每一个人,开口道:“你们消息都很灵通,秀鸾宫的事,都知道吧?”
皇帝这么问话,又有谁敢回答?
穆琛也习惯于这样的场面,他看了一眼苍年,正想让他把事情讲了,却不料谢燕其突然从侧门进来。
他来得十分突然,外面宫人也没通报,就这样直直闯了进来。
穆琛十分轻微的皱了眉头,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淡然盯着谢燕其看。
说实话,今日谢燕其的状况仍旧不好,他头发有些乱,_yi_fu也皱皱的,好似并未换过,一张脸苍白至极,眼睛红肿无神,看起来j神很差。
不过今天谢燕其再也不敢那样与穆琛讲话,进来先与穆琛行了礼,才坐到他的位置上。
穆琛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折扇,道:“既然你来了,你自己讲吧。”
谢燕其得了他这句话,颤颤巍巍从他座位上站起,看着他们这些人道:“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宫里的事,我已经请了太帝君的口谕,允我彻查我宫里大宫人谢遥的死因。”
他这一句话,犹如石头扔进水里,惊起无数波*。
沈奚靖仔细盯着他看,今日的谢燕其,脸上早就不见平时温和的笑,他僵着脸,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很冷硬。
按理说,宫里不知道每天死多少个宫人,当初朝辞阁一宿死了两个,不也就这样按了下来,怎么到了谢燕其这里,就得彻查了?
沈奚靖有些疑惑,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化,他低着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手。
这一次,柳华然允许他彻查,到底是何目的?
谢燕其说完那句话,凉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没人动,也没人讲话。
过了好久,穆琛才突然说:“回头朕吩咐下去,叫宫人所督办你这事,这就散了吧。”
穆琛说完这句,在场的宫侍们脸色可都不好看了。
这大中午的,把他们叫来,就为听谢燕其这么一通话?
折腾到最后,还不是要给宫人所督办,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何苦过来费时。
但他们却什么都不能说,正在宫侍们都要起身离开之时,却听柳华然的声音飘了进来:“依吾看,这事得好好查查。”
63零六三
只见柳华然穿着一身shen紫色的外衫,缓步从凉殿正门进来。
他猛然一现身,凉殿里的宫侍们都吓了一跳,就连穆琛也挑了挑眉,站起身与他讲:“这些小事,怎么好劳烦父君亲自过来,苍年,看座。”
苍年自然不用他吩咐,早就在穆琛右手边摆好了椅子,柳华然走过去,一边坐下一边道:“皇上最近事务繁忙,这事吾自然要替你考虑一二。”
到底是在替谁考虑,这事可拿不准,穆琛笑笑,没有答话。
皇上不说话,柳华然也不在意,继续道:“皇儿你眼看也大了,宫里的宫侍们也日渐多了起来,这要是有个凶犯在宫里,吾也不放心,这事应当查清楚的。”
反正柳华然要做何事,总归能拿出像样理由,左右不过他一句话的事,简单得很。
穆琛听他讲完,便道:“儿子也未说不查,先帝在时,这宫里没了宫人,都是宫人所在管,所以这次,儿子便也这样安排,父君的意思是?”
柳华然接过边楼南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虽说都是宫人所在管,但吾一直都在位上,每次出了事,也都有吾督办,皇儿,这宫里,还是得有主位管事。”
穆琛听了他的话,虽然心里觉得十分棘手,但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宫里的宫侍,目前位份最高的就是苏容清与谢燕其,但他们两个,一个孤傲清高,一个又与谢遥情谊shen厚,实在都不宜督办此事。
并且,无论他们哪一个,都够不上四品主位,不仅够不上,差的还有点远。
其实在他看来,这宫里的宫侍们,没有哪个比得上沈奚靖稳重懂事,也没有哪个比得上沈奚靖聪明伶俐,要是柳华然不在,他可把事情放心交与沈奚靖,但这事柳华然既然ca手,他就不好让沈奚靖冒这个险了。
谁知道这次柳华然到底打什么主意?
正在穆琛心里徘徊不定时,谢燕其突然说话了。
他起身朝穆琛与柳华然跪下,磕了三个头,才道:“皇上太帝君,这事发生在小的宫里,小的不好ca手,小的觉得,我们那秀鸾宫的人都不好ca手,毕竟夜里已经锁了宫门,只怕秀鸾宫的人嫌疑最大。”
这话有些不好听了,苏容清当场就要翻脸,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下去,不顾穆琛与柳华然在场,大声说道:“依我看,你殿里的人才最有嫌疑,何苦拉上别人给你垫背。”
谢燕其_geng本没有理他,继续道:“小的请皇上太帝君旨,允宋淑人嘉淑人与路淑人联He宫人所一起督办此事,除了我们秀鸾宫的人,就他们三位位份最高,由他们督办,小的也很放心。”
他这倒是不含糊,之前苏容清被他说有嫌疑,如今其他三个淑人都被他拉了进来,这要是能查出来还好,要是查不出来,还不得说他们督办不力?
谢燕其一串话讲完,宋瑞沈奚靖与路松言还没反应过来,苏容清倒不干了:“谢燕其,你可真厉害,你真把我当凶手了?先不说你那个大宫人我都不知叫什么名字,就说你每天晚上都要锁院门,也没人能进你的配殿吧?”
谢燕其这次倒是没忍住话,回他:“咱们一个宫里住了那么久,你不可能不认识谢遥,你那大宫人跟他经常有来往,别以为我不知道,反正这殿里,你嫌疑最大,我没说错什么,你怎么反应这么大?是心虚了还是害怕了?”
他们你来我往,似乎想要在这飞露凉殿吵起来,柳华然皱起眉头,他把茶杯“嘭”地扔到桌子上,杯盖没有盖住,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看着下面的两个年轻人,冷声道:“放肆。”
他这一句放肆,说的声音不大,但里面包含的压迫却十分骇人,苏容清一惊,赶紧从坐上站起,扭身跪到谢燕其身边:“小的该死,请皇上太帝君息怒。”
谢燕其也赶紧说了一句,穆琛没有表示,就看着下两个人低头跪着。
柳华然的目光从殿里的其他宫侍们脸上扫过,最后停在谢燕其的脸上:“你们两个,让吾太失望了。”
他这话说完,凉殿里一瞬间安静至极。
少顷片刻,穆琛寒声开口道:“六品淑人谢燕其,御前失仪,行言不端,即日起,降为从七品淑人。六品淑人苏容清,御前失仪,即日起,降为从六品淑人。”
这是采选以来,第一次有宫侍因犯宫规,被降份位,一时间,凉殿里的宫人们都白了脸色,噤若寒蝉。
谢燕其原本是正六品淑人,一下子连降三个位份,穆琛也确实够狠。谢燕其脸色一白,看上去比刚才还要难看。可他又能说什么,他闹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些结局,反正只要他父亲还在,他早晚能升回来。
“小的多谢皇上开恩。”末了,谢燕其也只能惨白着脸回答。
穆琛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苏容清身上,穆琛淡淡看着他,苏容清很快便要跪不住,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穆琛末了才道:“苏容清,你不满意?”
这一次苏容清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他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闷声答:“小的谢皇上开恩。”
苏容清话虽然这样讲,但他这个只降了一个位份的人,却显得比谢燕其更失魂落魄。
穆琛做这一连串处置,柳华然脸上一直都淡淡的,他坐在一边,一直等到苏容清谢过圣恩,才开口道:“皇上还是仁慈,对你们也并不严厉,吾希望你们回去都好好自省,省的与他们两个,一样下场。”
他说完,在场的宫侍都低声“诺”了一句,柳华然又说:“燕其平时乖巧懂事,吾知你与你那大宫人_gan情好,但也不要失了本分,容清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燕其说的又没有错,你着什么急?”
他一句话点了两个人,不偏不倚,都挨了骂,两个人本来就刚被降了份位,这会儿又被柳华然补这一句,脸色更是难看,但他俩可不敢再说什么,闷声给柳华然磕了三个头,这事才算揭过。
柳华然说完这一大串话,突然抬起头,把目光从路松言,宋瑞脸上扫过,最后落到沈奚靖身上。
沈奚靖只觉得一gu无声的冷意在凉殿里蔓延,明明已经是初夏时节,却让他遍体生寒。
柳华然认真盯着沈奚靖看一会儿,穆琛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起拳头。
就在刚才这个瞬间过去,穆琛突然发现,着整个凉殿里,沈奚靖突然成了个位份最高的宫侍。
虽然他与路松言宋瑞处于同一位份,都是从六品淑人,但沈奚靖有赐号,算是比其他两人要隐约高那么一些,想到这里,穆琛心里对谢燕其与苏容清越发不满起来,他不能肯定,刚才两个人那一连串对话,是不是早就设计好的?如果只是临时起意,那一切也太凑巧了。
但刚才的旨意都是他自己下的,君无戏言,想改已经不可能了,二十年来,穆琛第一次有些焦急,他担心,这件事情,会不会波及到沈奚靖,会不会让他陷入危险。
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占据他的心,让他坐立不安,让他彷徨失措。
但他心里这样想,脸上仍旧一派风轻云淡。
柳华然盯着沈奚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奚靖,你现在也算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宫侍了,按宫里规矩,这事,怎么也该由你来督办,你看如何?”
他就这样点了沈奚靖的名字,沈奚靖心里一阵错愕,这才意识到,突然之间,他莫名成了位份最高的人,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在柳华然宫里做宫人,每天从早忙到晚,卑微渺小。
沈奚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但转瞬功夫,他便已经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这件事的矛头为何最后会指向他,这难道就是柳华然的最终目的吗?
“小的承蒙太帝君垂爱,十分_gan激,可小的从未办过此事,如若**”沈奚靖尽量让自己显得惶恐不安,他磕磕巴巴说着,却被柳华然打断。
“奚靖,你进宫得有十来年了,在场的宫侍们,除了你,再找不到第二个熟悉永安宫的人,你是从吾宫里出来,吾知道你聪明稳重,这事,交给你办最好不过。”
柳华然一口气说完,继续道:“这样吧,吾给你一旬时日,你如果查清了,吾让皇上给你升位份,要是没查清,也不会怪罪于你,如何?”
沈奚靖心里有些不安,似乎从更早的时间开始,从他听到张泽北在安延殿东配殿外面喊穆琛时,那种不安就藏进他的心里,如今,他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十几天的日子,在宫里要想查清一个宫人到底怎么死的,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虽然柳华然说不会怪罪于他,但督办不利这种罪名,他随口便能说出来,他不是皇上,没有君无戏言这样约束,到时候想让沈奚靖如何,沈奚靖都不能反抗。
沈奚靖的心脏剧烈的鼓动起来,即使柳华然用“如何”来问他,但他又怎么能拒绝太帝君的命令呢?
但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沈奚靖茫然站在原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穆琛说话了,他是对着柳华然说的:“父君,沈奚靖到底年轻,位份也不高,这事让他一人督办,只怕不妥。”
柳华然似乎没想到穆琛会提出这个意见,他有些意外地问:“哦?皇儿看如何来办?”
穆琛脑力飞快算着,末了,他沉声道:“虽然沈奚靖有赐号,但宋瑞与路松言毕竟与他同位,不如让他们三个一同督办如何?”
沈奚靖听到穆琛说这一句,心里大石终于落地。
穆琛到底狠辣,不仅把路松言拉给他当垫背,也把宋瑞ca进来与他一起协力,就算最后他们没有查清,三个人一同挨罚,也不会比一个人更惨,沈奚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他出了一身冷汗。
似乎早就料到穆琛会这样安排,柳华然看了他一眼,意味shen长笑笑,道:“还是皇上想的周全,就依你办,沈奚靖宋瑞路松言,吾命你们三人彻查秀鸾宫一事,你们自当尽力,有事可吩咐宫人所协办,十五日之后,不管你们查到什么,吾都要一个答案。沈奚靖,你位份最高,此事由你牵头,你们可不要让吾与皇上失望。”
沈奚靖宋瑞与路松言三个连忙答:“小的谨遵懿旨。”
64零六四
柳华然吩咐完那些事,便叫他们径自散了,他与皇帝一前一后离开凉殿,剩下大小宫侍们面面相觑。
苏容清第一个走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只有谢燕其沈奚靖路松言与宋瑞四个人留了下来,谢燕其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他看起来还是恍恍惚惚,呆呆看了看另外两个人,末了对沈奚靖说:“嘉淑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我宫里瞧瞧吧,如何?”
他倒是真的有些急了,沈奚靖这几日对他算是略有改观,现在的谢燕其,看起来才有点人情味,他能为谢遥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不过,一直到这个时候,沈奚靖都觉得整件事透着古怪。
沈奚靖想不透谢燕其的想法,也想不透柳华然的,如果谢遥是因为偷了印章而被杀,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受柳华然指使,在谢遥情绪波动之后,柳华然派人杀了他是理所应当的。
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允许谢燕其来彻查此事。
更不会给谢燕其这样大的权利,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皇帝难看。
而谢燕其,到底是不是因为从小一同长大的谢遥死了,而失去理智了呢?
在沈奚靖看来,这不太可能。
谢燕其一向都把情绪掩饰的很好,沈奚靖自打做了宫侍,已经三月有余,这期间,他也没见谢燕其跟谁红过脸,他很会做人,在宫人间的口碑也一向都很好。
就算他跟谢遥_gan情shen厚到犹如兄弟,他也不会这样失常,虽然他现在的样子作为常人来讲确实He乎情理,但他们是宫侍。
讲不好听一点,没有哪个宫侍,宫里头没死过人的,谢遥不过是天启朝的第一个,他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并且,沈奚靖心里一直抓着最关键的那一点,谢燕其到底是不是柳华然的人。
从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应该是,但谢遥死的蹊跷,那方私章也一直没有找到,他咬着不放,死活都要彻查,理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到底真相是什么呢?沈奚靖想到这里,突然又有些热血沸腾。
虽然他总是与蒋行水说,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每日看看书种种菜,日子过得很舒坦,但他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无聊。
这些年,忙忙碌碌的生活已经shen入他的body各处,这样闲下来,他有些不能适应。
如今柳华然给他找了个事,虽然他一开始很茫然,很不安,但是很快,他便觉得浑身都j神起来,沈奚靖心里自嘲一句,还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反正百香园离秀鸾宫更近,走几步路便到了,沈奚靖询问了路松言与宋瑞的意思,四个人便一起动身,往秀鸾宫去。
他们出了飞露凉殿,沈奚靖眼尖,一眼看到李暮春仍旧站在门口,便问:“李管事怎么还不离去?”
李暮春给他们四个行了礼,答:“苍总管已经吩咐奴才,这十几日主子们有何吩咐,都可与奴才讲,奴才自当尽力。”
他这话的意思虽然是说苍年让他给他们打下手,但实际上,他们几个心里都清楚,他不过是皇帝的眼睛,沈奚靖笑笑,先与他讲了几句客气话,最后才说:“李管事,我们这就要去秀鸾宫先谈访一二,不如你帮我们去宫人所问问,这次协力督办的是哪位管事,让他赶紧来秀鸾宫一趟。”
李暮春又向他们四个行了礼,笑道:“奴才这就去,几位可在秀鸾宫稍等片刻。”
他说完,快步走了,剩下的宫侍们慢慢往秀鸾宫去。
一路上,他们四个都很沉默,直到看见秀鸾宫j致的屋檐,路松言才问:“沈哥哥,你认识刚才那位管事?”
沈奚靖点点头,道:“以前一个宫里,做过事。”
对于自己做过宫人这一点,沈奚靖从来都很淡定,他也从来都不掩饰,在他看来,这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他在宫里勤勤恳恳十年,他自认已经做得很好,没什么需要遮掩。
路松言眨巴眨巴眼睛,冲沈奚靖笑笑。
他似乎很喜欢做这些可爱的表情,看起来很天真可爱,透着一gu灵动劲,配上他那张脸,倒真是绝色。
可是眼下皇上又不在,宋瑞_geng本就不关心别人如何,谢燕其正低着头胡思乱想,只有沈奚靖一个人在跟路松言说话,也不知他是笑给谁看。
他们年轻,脚程很快,不多时已经走进秀鸾宫的配殿里。
谢遥作为谢燕其的大宫人,他是独自住在前院的侧_F_里的,他屋子不大不小,比沈奚靖当初在慈寿宫的那间稍小一些,不过却比双璧宫里蒋行水的屋子要更j细。
里面的家具都是胡桃木的,看着也很新,想必谢燕其平时对他不薄。
刚刚过了午膳没多久,这会儿日头当空,沈奚靖也不含糊,直接进了谢遥的屋子看。
谢遥的屋里除了那些家具,桌面上摆着的,似乎名没有特殊的东西,沈奚靖听蒋行水说过,谢遥似乎是在屋里_F_梁上上吊而亡,但谢燕其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双手不仅有割腕痕迹,zhui唇也是青紫色的,谢燕其这才觉得不对劲,谢遥就算真的一心求死,只要吃药就行,为何还弄这些手段。
沈奚靖他们三个在屋外看着屋里,谢燕其站在他们最后面,神情有些哀伤,而路松言这时又说他不敢Jin_qu,沈奚靖与宋瑞对视一眼,边让路松言陪着谢燕其去正殿等,顺便问问当日的事情经过。
等他们都走了,沈奚靖才与宋瑞走进屋子,宋瑞走在沈奚靖身后,进来后,谨慎地关上_F_门。
他们两个低声交谈起来。
沈奚靖说:“夜里宵禁之后,每过半个时辰,便有巡夜宫人巡逻,秀鸾宫这个位置,离主位宫殿都很近,巡夜宫人肯定对这里十分谨慎,我总觉得,谢燕其说的对,凶手就在他们这秀鸾宫里。”
宋瑞蹲在_F_门口查看许久,才起身低声道:“凶手不仅就在秀鸾宫,而且他与谢遥关系应该也不错,三更半夜来谢遥屋里,谢遥能给他开门,请他进来,应是亲近的人。”
沈奚靖扫了一眼门闩,见上面完好无损,便点点头,道:“你记得苏容清的话吗?他说谢燕其这个偏殿每晚宵禁之前就锁侧门了,要是说亲近之人,那似乎应该就在他这偏殿之中。”
宋瑞神秘一笑,道:“我之前看过偏殿的围墙,那个高度,即使是你,也可以翻墙进来。”
永安宫的所有宫殿都与秀鸾宫差不多,虽然每个宫所的外墙很高,但nei墙却并不高,这样宫侍们住在里面,也不觉得憋闷。
不过,沈奚靖身手可比宋瑞差远了,既然连他都能进来,那宋瑞这种练家子,要想翻墙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不仅苏容清宫里人可以进来,另外两个配殿的人,也可轻松进来。
他们两个正低头沉思,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
沈奚靖抬头向门口看去,听到门外一把有些熟悉的嗓音说:“嘉淑人,宋淑人,奴才是宫人所派过来的管事,二位请开个门让奴才Jin_qu。”
门外之人一说他是宫人所的管事,沈奚靖便马上想起这把声音的主人是谁,这倒是个熟人,沈奚靖认识的,张一哲管事。
他应该是魏总管的心腹,也必定是皇帝的人,沈奚靖心里明镜一样,他与宋瑞开门迎了张一哲进来,张一哲先给他俩问安,见只有宋瑞和沈奚靖的大宫人守在外面,才把当夜情形与他俩讲清楚。
原来,昨晚三更之后,住谢遥旁边的一个小宫人起夜,路过谢遥门口的时候发现他屋里正亮着灯,虽然关着_F_门,但窗户是开着的,透着窗纸,他看到屋里一个人影立在正当间,灯影摇曳,那身影却一动不动。那小宫人也好奇,歪着头从窗户缝里往里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吓死,等他跑去谢燕其正殿禀报,谢燕其好半天才醒过来,跟他去看了谢遥的情况。
这倒是有些渗人,但宋瑞与沈奚靖胆子大,催促着张一哲继续讲。
张一哲索x一口气说了:“后来秀鸾宫派宫人去宫人所唤我们过来,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有点奇怪,整个配殿里的宫人各个都萎靡不振,看起来困顿不堪,当时谢燕其已经离开配殿去闹事,我们便把谢遥放下,带回宫人所安置了。”
沈奚靖和宋瑞一下午便与张一哲泡在谢遥_F_间里,期间路松言来过一次,但他却不肯进来,沈奚靖只好让他先回宫里。谢燕其则一直没有过来,可能这间屋子触景伤情,他也只关照宫人伺候好沈奚靖与宋瑞。
一直到晚膳时分,沈奚靖才和宋瑞离开秀鸾宫。各自回宫休息去了。
夜里,穆琛破天荒连续招沈奚靖侍寝,这日沈奚靖没带书,这才刚过半天功夫,他下午又在秀鸾宫耗了两个时辰,他可没那个能耐再有时间看书。
穆琛也没提别的,跟他两个温存良久,末了躺_On the bed_说话。
“这事由你挑头不错,到时给你升位份,总要有个借口。”穆琛摸着沈奚靖的yao,说道。
沈奚靖笑笑,没有答话,这种话,他是不应该接的。
但他确实担心到了日子仍旧查不出来,穆琛见他不说话,便明白他所想,道:“这事你不用担心,即便查不出来,他也不会让你们如何。”
穆琛一向君无戏言,沈奚靖得了他这句话,心里更安定下来,索x把与宋瑞抓到的线索都与他讲了。穆琛也不ca话,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他的yao。
沈奚靖讲的简单,没一会儿便说完了,穆琛突然问他:“奚靖,你是不是胖了?”
A?胖了?沈奚靖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有些r,便笑道:“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自然要胖了,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今天气氛确实不错,沈奚靖也难得说一句俏皮话。
穆琛看着他笑笑,道:“怎么会,这些日子,你好好查案,但一定小心些,注意好自己才是主要的。”
沈奚靖点点头,答应一句。
“睡吧。”穆琛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低声呢喃。
65
沈奚靖已经习惯于侍寝这件事,他早晨已经不会再睡那么迟,往往与在双璧宫一样,辰时初便醒来,草草洗漱之后,直接回双璧宫用早膳。
虽然安延殿早晨总是准备一些小早点给他用,不过沈奚靖吃得多,回宫了,还要再吃一顿。
这一日,当他刚回到双璧宫,便看到宋瑞与路松言坐在他双璧宫正殿的正堂里喝茶,流云与三彩都在旁边伺候,诗语可能在厨_F_准备伙食,并没有在。
沈奚靖有些诧异,他们定然给柳华然请了早,便直接过来沈奚靖这里。虽然柳华然说如果一旬之nei没有查出不会罚他们,但是他们每个人心里,还是很紧张。
他看了一眼宋瑞,见他轻轻朝着路松言抬下巴,便明白过来,这一出,想必是路松言的注意。
两个人见沈奚靖从外面进来,赶紧站起来与他问早安,他们之间虽然不用行礼,但沈奚靖有赐号,所以还是要问安的。
沈奚靖冲他们笑笑,径自往主位上坐下,道:“二位来的可真早,可用早膳了?”
路松言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黯然,他低声道:“我们来的可不早,是沈哥哥你回来得晚了。”
在沈奚靖的印象里,路松言一直都是乖巧可爱的样子,还真难得听他埋怨这一句,沈奚靖转念一想,昨夜是他侍寝,难怪路松言说话酸酸的。
宋瑞一听路松言的话,便马上了然,他赶忙打圆场:“咱们先来讲讲昨天问到的情况吧,依我看,这案子很好查。”
他把话题扯到这事情上,路松言的的边跟着他的思路跑了过来,答:“我昨天问过谢哥哥,他说来告诉他谢遥出事的那个小宫人岁数不大,是他进攻后宫人所分过去的,平时很伶俐,与谢遥关系也很好,因看到那屋子情景,吓着了,到现在都不敢出门。”
宋瑞点点头,又问:“你有问他当时都看到什么了吗?”
“问了问了!”路松言赶紧点头,说,“谢哥哥说那天他晚上休息很早,小宫人吵醒他的时候,他还是很困,他醒了才发现,当天守夜的宫人也都站靠着睡觉,整个宫里就没有醒着的人,只有那个小宫人,晚上不舒_fu,只吃了些粥便睡了,所以就他一个醒着。他跟着小宫人来到谢遥屋子,发现门没有闩上,便推开门Jin_qu了。”
讲到这里,路松言情绪有些低落,他道:“当时谢哥哥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哭,他说谢遥的样子很吓人,脸色青白,双手都有血痕,不过谢哥哥说谢遥的屋子平时就很干净,他喜欢收拾东西,屋子里总是很整洁,那天晚上,他没看到奇怪的地方。”
听了路松言的话,沈奚靖与宋瑞都听出了些端倪,第一点,当天秀鸾宫的人肯定吃了不好的东西,所以睡得很熟,也就是说,谢遥被人杀死在屋里,不会有其他人听到动静。第二点,谢燕其的晚膳显然与宫人们吃的不同,他吃的药,应该也有所偏差,他比其他人更容易醒过来,但是因为药物所致,他脾气也更暴躁,导致他去安延殿闹事。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当时谢燕其宫里的人都睡死了,如果凶犯是对谢燕其有恶意,那么他直接杀了谢燕其最痛快,可是他没有,他只杀了谢遥一个人,说明他的目的,就是谢遥,他只对谢遥有恶意。
沈奚靖头脑灵活,宋瑞是兵家出身,从小熟悉兵法,对这些门门道道,稍加推敲便清楚了然。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目光又回到路松言身上。
谢燕其见他讲完,两位哥哥都没讲话,还一起看向他,脸一下子就红了,道:“沈哥哥,宋哥哥,松言头脑不好,也分析不出所以然来,我都按谢哥哥的话讲了,你们**你们看着办吧。”
说实在的,路松言这次被拉来垫背,也挺可怜的,虽然他长得最漂亮,但今年以来,穆琛就再也未招过他侍寝,宋瑞以前跟沈奚靖讲过,他个x单纯,他宫里的宫人一开始还很勤快,后来也只有他带进宫里的那个大宫人尽心尽力,其实他日子过得并不太如意。
以前沈奚靖不太喜欢路松言,总觉得看起来不真实,那种外表加上x格,给人_gan觉像是装的,不过这几日看来,他似乎就是这样,总体来讲,只能算是个单纯少年。
宋瑞赶紧说:“松言问到的事情帮助很大,我和嘉淑人已经晓得了那日细节,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查出真相,你也不要那么害怕,安心些便是。”
路松言与宋瑞住一个宫里,所以与他更亲近,宋瑞都这么说了,他也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都没睡好,生怕这事咱们办不好,到时候上面怪罪,我和宋哥哥不是就要住到清心所去了。”
这孩子,想的真是远,清心所是没有位份的宫人住的,就算他们降了份位,也不能让他们搬清心所去A!
听到这里,沈奚靖也忍不住说:“松言,你放心,没有的事,太帝君一惯仁慈,咱们认真查,总还有十几天功夫。”
路松言连着被他们两个安慰,总算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那我们今日做什么?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今日过去,就剩十四天了。”
他虽然不再那么焦急,却还是数着日子过,宋瑞笑笑:“这事是太帝君让咱们督办的,咱们许多事都可以做,现在都先回去,用过午膳一块去秀鸾宫走一趟吧。这事,再大跑不出秀鸾宫。”
虽然柳华然说让沈奚靖挑头督办此事,但宋瑞显得更经验老道一些,而且路松言也与他更亲近,更愿意听他的主意。
沈奚靖对此并无异议,等到下午他到秀鸾宫时,果然见宋瑞路松言张一哲与李暮春都在,宋瑞的办事能力很强,头脑聪明,身手敏捷,他表面上是做宫侍,但实际上,沈奚靖猜,他是宋家送进宫里来的帮手。
今日谢燕其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他换了一身新_yi裳,颜色很浅,几乎接近白色。
大梁_fu丧穿白,他们在宫里,只有皇帝,帝君与太帝君等殁了,才可_fu丧,谢燕其不敢明目张胆穿,外面还披着一件浅青的外袍,倒也两全其美。
沈奚靖见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一Jin_qu便说:“真是抱歉,出来晚了。”
宋瑞道:“不打紧,我们也刚到,既然人都齐了,我们不妨先说下今日的目的吧。”
这是来T查谢燕其宫里的事,谢燕其第一个答:“也好,宋淑人讲吧,我一定配He。”
这事早上路松言走后宋瑞就与沈奚靖商议过,因此沈奚靖心里很清楚他们是过来干什么的,他也不开口,由宋瑞一直说下去。
宋瑞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才说:“昨日我们过来探查过,觉得谢淑人讲得话很有道理,夜里宵禁之后,没有哪个人还敢在宫里随意走动,秀鸾宫的外墙又高,想要进来十分困难,没个个把时辰想必不成,我们推测,凶犯定当还在秀鸾宫,这个人不仅与谢遥很熟,而且身手灵活,悄悄潜进你宫里,都没让其他人发现。”
他一句话,算是肯定了谢燕其的想法,谢燕其马上便j神起来,看着宋瑞的目光更认真了。
但宋瑞说完这句,就没往下讲,沈奚靖看他一眼,接过话来:“谢淑人,其实,按理说你宫里人也是有嫌疑的,但事发的时候你宫里宫人都在睡觉,谁也不能给谁作证,不如这样,我们先去其他几位宫里问询一下,最后再回你宫里。”
谢燕其眼睛又暗了下去,他低声说:“也好,要是人在我宫里,即使扔到黑巷里,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沈奚靖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打起嘀咕,这一段日子,他才发现,以前温和友善的谢燕其其实个x十分强硬,从他大闹安延殿,又在飞露凉殿与苏容清吵架,今日他都能说这样的话,看来他平时不仅隐藏的很shen,也过于压抑自己。
越是这样的人,一旦B到极点,越容易出事。
沈奚靖心里暗暗记下,还是让路松言留在配殿安慰谢燕其,他与宋瑞领着张一哲和李暮春,先去了方诚宫里。
方诚住在左配殿后院,他入宫一年多,从未被皇帝召见,一直到今年,才刚刚满十五岁,还是个少年郎,当沈奚靖与宋瑞进他的院子时,他正被他家里带来的大宫人抓着读书,十几岁的少年,可是一年一个样子,起码他看起来,就比十七岁的沈奚靖与宋瑞,矮了一个头。
他是丛八品采人,宫里只有一位大宫人,一位小宫人,加上他,一共就三个人。
他宫里地方大,两个宫人一人住一间,那小宫人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个头比围墙还矮好多,要想爬墙还真的很难,而那大宫人事发当晚守夜,据方诚讲,他晚上起来喝水,大宫人一直在寝室陪着他,并未外出。
其实原本宋瑞与沈奚靖就把目光放在苏容清与谢燕其两个人的宫里,会来问方诚与毕卓阳,不过走个过场。
方诚这里是嫌疑最低的,沈奚靖他们查看以后,也觉得并不可能,便又去了毕卓阳宫里。
毕卓阳是正八品宫侍,宫里有一个大宫人,两个小宫人,他宫里的小宫人同样年幼,基本不可能犯案,倒是大宫人看起来得有二十许,个头很高。
沈奚靖让小宫人们都出去,专门问毕卓阳当日夜里的事。
毕卓阳有些迟疑,不过他还是说:“当日晚上我吃坏了东西,阿丹一直在nei室照顾我,一宿都没He眼,我当时很不舒_fu,睡不着,就一直跟阿丹讲话,我们都没有出去过。”
沈奚靖原本就没有怀疑他,不过突然听他说他和他的大宫人一晚上都没睡,便给了宋瑞一个眼色,宋瑞轻轻点头,问他:“那你听见那边配殿的动静了吗?”
毕卓阳住在前院,如果外面有动静,应该能听的很清楚。
毕卓阳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瞥了瞥张一哲与李暮春,见他们都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才低声道:“约莫三更的时候,我和阿丹都听到外面谢淑人在吵,他声音很大,我听得很清楚,他当时让守宫门的宫人给他开宫门,宫人跟他要yao牌,他说不在他身上,一直让那宫人让他出去,那宫人不敢放他出去,谢淑人就很生气,叫得声音更大,后来苏淑人出来,可能是被谢淑人吵醒,火气很大,让人把他的yao牌找来,给了谢淑人,让他别闹了。”
沈奚靖问:“然后呢?然后谢淑人就走了?”
毕卓阳点点头,还是低声道:“是,他走了没多久,宫人所的人便来了,再后来,我听见,皇上也来了。”
一般一个宫只有一个yao牌,有要紧的事,出去一次用一次,谢燕其那个肯定给了上宫人所找人的那个宫人,所以他身上没有,不过,苏容清竟然这么好说话,直接把他自己的yao牌给谢燕其,他就不怕谢燕其出去做坏事,连累他吗?
沈奚靖与宋瑞对视一眼,宋瑞问:“谢淑人走后,苏淑人有什么动静?”
毕卓阳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谢淑人走了宫里就安静了,我想苏淑人直接去睡觉了。”
他们问完毕卓阳,又问他的大宫人阿丹,两个人说的分毫不差,沈奚靖见没什么好问的,便与宋瑞出来。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宋瑞问。
沈奚靖回头看了一眼配殿的院门道:“应不是假的,毕卓阳很聪明,这时撒谎,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不会随口骗我们。”
宋瑞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秀鸾宫的正殿。
苏容清刚好站在正点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两个。
“要问什么,赶紧进来,我还要睡午觉。”他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66
苏容清的宫人与沈奚靖他们一样,都是一位大宫人,三位小宫人,这也是正五品到从七品淑人的惯常配置。
沈奚靖和宋瑞走进秀鸾宫正殿的正堂时,苏容清和他三位宫人都在。苏容清正坐在右手边的主位上,摆弄他yao带上的玉佩。
因在皇帝与太帝君面前与谢燕其争吵,苏容清被降了份位,他也只能把左手边的位置让出来,留给沈奚靖坐。
这让他一整天,脸色都难看之极,等到沈奚靖真的坐到主位上时,他更是控制不住怒意,把玉佩上的玉珠捏得“吱啦”作响。
沈奚靖与宋瑞好似没有察觉,秀鸾宫的宫人们也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时间正堂里沉默至极。
突然,苏容清松开手,对沈奚靖说:“嘉淑人,有什么话,赶紧问吧。”
他这话说的*阳怪气,沈奚靖和宋瑞对视一眼,沈奚靖有些好笑地问:“苏淑人,能说一下前天夜里,谢淑人宫里出事时你宫里的情况吗?”
苏容清抬头瞪了他一眼,道:“大半夜里都睡得很死,我怎么知道宫里的情况,那天夜里是明林值夜,明林说吧。”
明林是苏容清宫里年纪最大的小宫人,看起来得有十三四岁,长得十分普通,说话声音很小,沈奚靖非常费力,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那天夜里,大家都在屋里熟睡,后来突然听到谢淑人在前院的争吵声,主子一向浅眠,被谢淑人吵醒,便叫醒了明远哥哥,出去看谢淑人出了什么事,谢淑人没有yao牌,出不了宫,主子好心把我们宫里的给了他,便又回来歇下了。”
他声音又小又细,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他讲完,沈奚靖和宋瑞还没什么表示,但苏容清却使劲拍了下桌子,怒道:“你没吃饭吗?不会大点声。”
明林瑟*一下,几乎都要哭出来:“奴才知错了,知错了。”
宋瑞赶紧温和与苏容清说:“苏淑人,一个小孩子,何必同他计较,别生气。”
苏家与宋家在朝中关系尚可,所以宋瑞说了话,苏容清就没再讲什么,表情也和缓不少。
沈奚靖趁热打铁,笑道:“苏淑人,这孩子也讲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让李管事带他出去吧。”
自从进来这秀鸾宫,沈奚靖就发现,整个宫里的宫人,都很怕苏容清,不是表面上那种恭敬,而是骨子里透着一种恐惧。
就像那个明林,苏容清没表示的时候他已经不敢大声说话,苏容清生气了,他更是浑身颤抖起来,几乎就要跪到地上。
李暮春是穆琛手下得力的大宫人,当年朝辞阁出事,穆琛把他T到朝辞阁压阵,如今,又让他来督办这次的事,想必他能力不一般。
既然是穆琛看重的人,自然有他聪明的地方,沈奚靖不动声色把明远交给李暮春,李暮春得令,连哄带骗地把明远带了出去。
苏容清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反对,只抬手把他大宫人招到身边:“剩下的事,让明远讲吧。”
明远年纪比蒋行水要小一些,身材修长,长得倒是清秀,他也是苏容清带进宫里来的,与苏容清的个x天差地别,倒是个温和的年轻人。
他笑着给沈奚靖与宋瑞行了礼,才道:“主子夜里一向睡得不熟,谢淑人在外面一吵,主子就醒了,让明林唤奴才起来伺候主子起身,奴才跟主子出了正殿,见谢淑人正与守门宫人争执,奴才第一次见他这样,主子也是好心,见他没有yao牌,还把我们宫里的yao牌给了他,让他出宫。他走了以后,主子便回宫歇着了。”
明远语气温和,说话不紧不慢,他这一段话跟刚才明林说的差不多,基本都是一个意思。
如果不是他们早就对好词,那么这就是当时事情发生的全部,沈奚靖与宋瑞对视一眼,知道从他们zhui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永安宫里守夜门的宫人不属于各宫,他们都只听令与宫人所魏总管,所以,即使谢燕其是宫侍,但当夜值夜的宫人也坚决不放他出去,一旦他们私自放人,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那个出不来的黑巷。
宋瑞想想,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宋淑人午歇,我们这便离开。”
他们出了秀鸾宫正殿,发现李暮春正在殿外等着他们,明林并不在他身边。
李暮春快走几步凑到沈奚靖身旁,道:“那个明林胆子很小,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一tao话,但是我问他能不能确定苏淑人和明远在不在屋里,他说他不清楚,那晚他在前院值夜,很困,他偷偷睡了一会儿,还求我不要告诉苏淑人。我注意到,他身上有伤,应该是苏淑人所为。”
说到最后一句,李暮春语气有些僵硬,沈奚靖做过宫人,知道那种被人奴役挨人打骂的生活多不容易,便缓声道:“苏淑人也只这几天不痛快,过一阵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从头到尾都没讲过话的张一哲突然开口,他问李暮春:“明林有没有说,苏淑人那块yao牌,是谁回宫取来给谢燕其的?”
李暮春一愣,沈奚靖和宋瑞却十分惊讶地看向张一哲,张一哲笑笑,道:“刚才无论是明林还是明远,都含糊了yao牌是谁回来取给谢淑人这一个步骤,他们都说,苏淑人心软,便给了谢燕其yao牌,但他们都没说清,到底是谁回去取的yao牌,到底是谁亲手交给的谢淑人。每个宫里值夜的宫人都会记录在案,想要换掉是不可能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明林胆子小,让他撒谎显然很难,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所以,教他说话的那个人,只让他说大概的事情经过,而细节部分一概省略,我猜测,他们当时出去的时候,身上就带着yao牌。”
这个魏总管的左右手,果然名不虚传,这一点,沈奚靖宋瑞和李暮春都没注意到,只有他发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下子,这个案子在他们面前明朗起来。
如果,苏容清与明远出去的时候,他们身上真的带着yao牌,那么他们两个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谢燕其要出宫,而他又没有yao牌,苏容清与明远又怎么会出去的时候就带着呢?
虽然苏容清平时一贯高傲,脾气也很差,但并不表明,他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相反,他的大宫人明远看起来脾气温和,是个很谨慎的人,但私底下什么样子,又有谁看得见呢?
沈奚靖不知道他们跟谢遥到底有什么矛盾,竟然让他们甘冒风险去杀人,但从种种迹象表明,苏容清与谢燕其关系一直不好,他们两个出身好,家世高,从进宫一直都压在他们上头,以苏容清的脾气,不可能不跟谢燕其闹矛盾。
要说苏容清杀了谢燕其,沈奚靖觉得有可能,可死的却是谢遥,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他们带着这重重疑问,回到谢燕其的配殿里,由于谢遥死了,所以谢燕其只能临时由年纪最大的那个小宫人伺候,另外两个就要分担三个人的活计。
谢遥死之前,沈奚靖曾经来过谢燕其这里,那时候谢燕其宫里的小宫人个个看着都很j神,而如今,当沈奚靖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都无j打采的,谢遥的死不仅给他们带来沉重的心理打击,也对他们生活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谢燕其_geng本不关心他宫里的小宫人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只关心谢遥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沈奚靖这么想来,突然觉得谢燕其有些奇怪。
上次来的时候,他是发现谢燕其与谢遥关系很好,不像苏容清与明远那么拘谨,也不像毕卓阳与阿丹那样贴心,他和谢遥是那种可以随意说话,但总_gan觉并不贴心的那种。
沈奚靖不好总结,总之,他们两个好像关系很好,又好像关系不好,所以,在谢遥死去之后,谢燕其那一系列的表象,沈奚靖才觉得这事古怪。
说真的,沈奚靖也有一瞬间为谢燕其的这种表象迷惑,觉得他真的很悲伤,但是慢慢地,沈奚靖敏锐地_gan受到,谢燕其的这种悲伤,并没有到达他的心底,他说不上为何会知道,大概是这些年他总是站在角落观察别人,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此刻的谢燕其正在屋里等着他们,他的三个小宫人也都站在堂下,等着沈奚靖他们的询问,路松言坐在谢燕其边上,只沉默喝着茶,显然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询问任何事。
是他自觉能力不够,还是另有隐情?沈奚靖不得而知。
宋瑞倒是痛快,Jin_qu便问谢燕其:“谢淑人,咱们也不藏着掖着,我就直接问了。”
谢燕其点点头,没有讲话。
宋瑞马上便说:“那谢淑人好好想想,谢遥在宫里有没有仇人,或者说他与谁关系不好,不好到那个人甘愿冒这么大风险,大半夜潜进你宫里,杀了他?”
听到“杀”这个字的时候,沈奚靖明显看到谢燕其瑟*一下,但他马上端起茶杯掩饰了自己的动作,以为别人没有看到。
谢燕其想了想,才道:“阿遥从小同我一起长大,小时我很惯他,他脾气也跳neng,但是我要进宫的时候,父亲本不想让他跟来,但我与他十几年情分,便把他带了进来,说实话讲,阿遥有点没心眼,什么都敢说,你们不常来我这里,还好,恐怕这秀鸾宫里的人,都被他得罪光了。”
宋瑞又问:“你说的人里,也包括你们这配殿里的人吗?”
谢燕其淡淡看了一眼下面的三个小宫人,道:“这是自然,但我这三个小宫人年纪都还小,你看,让他们多做些活计便不成样子,那晚那样的事,他们恐怕做不出来。”
他倒是难得,还为他宫里的小宫人开neng一番。
宋瑞“哦”了一声,转眼便问:“那你觉得谁能做得出来?”
谢燕其目光转到宋瑞脸上,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朝夕相对的,除了隔壁那个院子,还有谁呢?”
67
沈奚靖这几日才发现谢燕其与苏容清关系并不融洽,但他没想到,他们竟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谢燕其说完这句话,屋里气氛更冷了,路松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响,宋瑞才开口道:“谢淑人,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可话不能乱说,你这样讲,有什么_geng据吗?”
在宫侍之中,宋瑞人缘一直都很不错,所以这话由他来说,谢燕其也并未反_gan,他只是低下头,好半天才闷声说:“我原本不知道这事,阿遥走后,宫里的小宫人越想越不对,才跟我讲了这事。”
沈奚靖眯起眼睛,原来谢燕其早就心里有了谱,但却没告诉他们,直到今日他们问的多了,才不得不说出来。
这个时候,还想给他们使招数,他也真厉害。
谢燕其转身招来了那个小宫人,让他仔细说来。
那小宫人是谢燕其宫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比明林胆子大多了,讲话很清楚:“奴才给主子们请安,奴才有一日在前院打扫,碰巧看到遥哥哥与明远哥哥在巷道的角落里争吵,他离得远,我不敢过去,只隐约听到明远哥哥说你不要太过分,咱们主子半斤八两,谁比谁高贵,然后遥哥哥回他我说的又不是你,你生什么气,跟你主子待长了,果然没好处。”
这谢遥说话也未免太不留情面了,就算他和明远是面上看是敌对的两方,也不能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讲。
况且听这意思,谢遥说的是苏容清。
那小宫人继续道:“我听他们说的奇怪,就偷偷看了一眼,当时明远哥哥好像非常生气,冲谢哥哥说谢遥你说话小心一点,不要太过分,遥哥哥就回答他明远,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那些底细,就算他们家给你遮掩,保不齐以后**,后面他们说的声音小了,我不敢继续听,都不知道了。”
这倒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沈奚靖听完,问他:“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那小宫人“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连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所说半句假话都无。“
宋瑞见他并不像是胡说,便直接问谢燕其:“谢淑人,你与苏淑人进宫以前,认识吗?你知道明远底细否?”
谢燕其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自幼在广湖长大,苏容清住平水,怎么可能认识他,但谢遥认不认识明远,我就不知道了,我八岁时谢遥才来我家里,之前他的事,我是不清楚的,但我家家规很严,我想谢遥背景也很清白。”
虽然小宫人说的话是个重要的线索,但谢遥已经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永远闭上了zhui,也许抓住这一条线索,他们就能知道谢遥死亡的真相。
沈奚靖看了看宋瑞,又看看路松言,这会儿已经快到晚膳时辰,他们继续待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他别的东西来,于是他们三个便起身告辞。
这一天东奔西走,还怪累的,沈奚靖回去多吃了一碗八宝什锦饭,沐浴更_yi之后,这才躺在_On the bed_分析案情。
五月末的夜里,晚风还有些凉,沈奚靖躺了一会儿,起身关上窗户,转过身来时,却发现穆琛正站他门口看着他。
沈奚靖一呆,赶紧把穆琛迎了进来:“皇上,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穆琛没讲话,进了屋子,随手关上_F_门。
他这一次来的悄无声息,沈奚靖甚至没听到开宫门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
“今日你休息很早。”穆琛随意坐在床边问。
“今日跑了一天,想着早些睡。”沈奚靖答。
他只穿了中_yi,没一会儿便觉得冷,穆琛让他披上外袍,坐回_On the bed_,沈奚靖见他态度坚决,没说什么乖乖盖上被子。
穆琛看起来比他还要疲累,他头发有些潮,显然也刚沐浴过。沈奚靖怕他吹着风,又从_On the bed_爬起来,去隔间取来干净的巾布,坐在床边给穆琛擦头发。
沈奚靖做事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他轻轻给穆琛擦着头发,生怕他不舒_fu。
“皇上,怎么头发还*着就出来了,小心着凉。”沈奚靖一边擦,一边嘟囔一句。
他与穆琛相处时间愈久,他就越无法保持疏离,私底下的时候,穆琛从不摆架子,沈奚靖便也能与他相处融洽。
穆琛把沈奚靖这句话听得很清楚,他突然回过头,专注看着沈奚靖。
他眼睛漆黑,面孔英俊,这样近的距离盯着沈奚靖看,令他无端脸红起来。
沈奚靖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能低下头,认真擦拭着穆琛长长的黑发。
穆琛叹了口气,不再盯着他看,只是问:“今日有什么收获,这事棘手吗?”
“今日我们问了秀鸾宫所有人当日发生的事情,最有嫌疑的,就是苏容清宫里人与谢燕其宫里人,但我觉得这事,应是苏容清宫里人所为,线索虽然有了,但不知要如何查,唯一知道真相的谢遥,已经死了。”他们忙了一天,但沈奚靖说出口的,就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他说完,见穆琛没什么表示,迟疑片刻,又道:“虽然今日问到很多线索,但都已经断了,明日有些难办。”
这时已经宵禁,但穆琛踏着夜色悄然而来,肯定不是为了与他聊天,李暮春今天跟了他们一天,整个过程都很清楚的,穆琛该知道的都会知道,他之所以过来,想必已经清楚此事的前前后后,沈奚靖明白,他肯定是有什么嘱咐。
所以,他也自然要给皇上一个开口的契机。
穆琛看他一眼,笑道:“你心里不是有数,既然他给了你们允诺,那边放手去查,至于凶手到底是谁,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给他交上一个结果。”
柳华然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相对的,他们也多少了解柳华然的x格,在这个要紧关头,柳华然ca手的每一件事,无论是他有意还是无意,都不能掉以轻心。
穆琛的这句话给沈奚靖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明远只是苏容清的大宫人,但苏家毕竟面子在皇上那里,沈奚靖不好随便动,如今穆琛这样说,沈奚靖心里就有了底,知道可以放手一搏。
见事情已经妥当,沈奚靖更放松下来,与穆琛随意说着话。
“皇上,我这几日可没空看书,您可不要怪罪。”沈奚靖笑道。
“无妨,等闲下来,再说不迟。”穆琛也笑。
沈奚靖声音不大,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听不出童音,沈奚靖说话的时候脸上稍微带着些笑,穆琛觉得紧绷一天的body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总是能令他觉得舒心。
从沈奚靖当上宫侍那天开始,穆琛就再也不会觉得这个诺大的永安宫空当寂寥,那时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并且随着相处俞久,他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沈奚靖聪明,沉稳,做事极为专注认真,他从来不会叫穆琛失望。
穆琛在清心所长大,懂事之后,他便对他父皇产生不了一丝好_gan,在他看来,他父皇是位优秀的帝王,但他却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他对他的皇子们,从来也不亲近。
并且,他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文帝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宫里宫侍多到清心所都住不下,穆琛在这里,看到无数年轻的宫侍,因为皇帝的yi_ye眷恋,最后抑郁而终。
如果没有周荣轩和他的诞生,他想,他爹也会和那些宫侍们一样,早早而亡,短暂的一生都过得痛苦而煎熬。
虽然,他也依旧很早便离他而去。
穆琛想到这里,心里的难过慢慢溢了上来,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在有外人在时有这些情绪,沈奚靖是唯一的一个,他们话不多,除了说那些繁复的正事,其他时候,说话也都平平淡淡。
但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却让穆琛安心。
作为大梁的帝王,他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主人,年少时他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总能从宣恩殿敞开的大门看到外面蔚蓝的天。
晴天的时候,连天上没有云,只有化不开的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颜色,令他愈发孤独起来。
直到有一天,当他步入安延殿,看到沈奚靖穿着白色的中_yi,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时,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出,然后他们水*交融在一起。
后来他们慢慢相处,渐渐融洽,他心里的种子终于发芽,带着翠绿的颜色。
这样鲜活,这样美丽。
穆琛转过身,一把抱住沈奚靖。
沈奚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好半天才回过神,迟疑着伸手拍了拍穆琛的后背:“皇上,怎么?”
穆琛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抱着他,桌上灯影摇曳,照暖了整个屋子。
沈奚靖似乎发觉了什么,但他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任由穆琛这样抱着。
他知道,穆琛在宣泄一种别样的情绪,他猜不透,也不想去猜。
许久片刻,沈奚靖觉得越来越冷,他手心贴着穆琛的背,_gan到他身上也很冰冷,终于忍不住道:“皇上,夜里凉,披上_yi_fu吧。”
“好。”穆琛淡淡应了一声。
他轻轻松开手,放开了沈奚靖,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早些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沈奚靖点点头,想要起床送他,穆琛回头看她一眼,道:“老实躺着吧。”
穆琛推开门,径直离开,沈奚靖躺在_On the bed_,愣愣盯着床幔发呆。
刚才困顿的思绪都被穆琛打散,一直到shen夜,他才慢慢睡去。
那个梦很乱,早晨沈奚靖醒来时,已经不记得那个梦的nei容。
68
沈奚靖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他想要做什么,绝对不会拖着,只要能做,便马上要做完。
第二日他们照例早早去给柳华然问安,谢燕其称病未到,这一日,换成沈奚靖坐在最靠近柳华然的位置,以前,这个地方,是苏容清坐的。
苏容清脸色有些发白,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坐在一旁,摆弄他手里的玉佩。
今日柳华然心情很好,他并没有问沈奚靖他们关于谢遥的事,反而说时近六月,天气炎热起来,让边楼南督促尚_yi局,赶紧给他们这些年轻的宫侍赶制这一季的新_yi。
宫侍们笑着给柳华然道谢,几个人闲聊几句,柳华然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自从上次那个手帕的事情过去,柳华然就再也没有单独召见沈奚靖,沈奚靖觉得,那手帕不是真的,他应该也放弃从沈奚靖这边下手。
出了慈寿宫,沈奚靖叫宋瑞与路松言等他一下,说稍后要去秀鸾宫一趟。
最近因为谢遥的事情,他们几乎天天去秀鸾宫,路松言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宋瑞看沈奚靖面容冷静,便知道他心里有了数,笑着应下。
他们比苏容清出来稍微晚了些,走上宫道时,苏容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路上人不多,沈奚靖低声把心里所想与他们讲了。
他道:“我们都在宫中,宫人以前的事情太难查,即使宫人所那边查了,也不过耗费时间,不如,我们直接去问明远来得快。”
宋瑞跟他x格很像,都很直接,他点点头:“我看可以,就算凶手不是明远,我们也能从他那里问到些什么,这事可行。”
他说完,便直接吩咐他的大宫人去宫人所找张一哲去秀鸾宫,沈奚靖见他干脆,也直接让蒋行水去锦梁宫叫李暮春,他们谨慎小心,做什么都叫着这两位管事,算是做足了面子。
谢燕其虽然称病没有去给慈寿宫,但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心情不好,不愿意出门罢了,所以沈奚靖他们到的时候,见谢燕其好好地从卧_F_出来,也没人觉得奇怪。
他今日气色又好了不少,见沈奚靖他们来了,还有心思让人给他们上茶,沈奚靖先问了他body如何,这才说:“谢淑人,其实我们今日来,是想借你宫里那位小宫人一用。”
谢燕其看他一眼,说话也比以前直接得多:“你们真怀疑是明远?”
沈奚靖笑笑,没答话,宋瑞倒是说:“这才几天工夫,我们不过叫他去问问清楚,好多了解当时的情况。”
“随你怎么讲,”谢燕其撇他一眼,道,“人就在外院,你们带走吧,无妨。”
他们要到了人,也不多废话,客气几句,就出了正堂,那小宫人其实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过,正在前院扫地,问一句谢燕其,不过是走个过场。
路松言的大宫人叫大田,倒是个土名字,不过路松言觉得好听,就一直没让他改。
大田过去与那小宫人说了几句话,小宫人乖巧点点头,把手里笤帚放好,才走过来给他们请安,说:“给主子们请安。”
他倒是个懂事的主,沈奚靖看,如果他岁数大一些,将来谢燕其倒可以提拔他当大宫人。
他们出了配殿,便看到张一哲与李暮春一块进了宫门,秀鸾宫离宫人所与锦梁宫都很近,这也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到了。
宋瑞的大宫人宋莫个子比他还高,沈奚靖猜想,他大概是进宫专门保护宋瑞的,他平时话不多,但办事条理分明,而蒋行水办事他一向放心,沈奚靖光看张一哲与李暮春的眼神,便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心中有数。
一行几人碰了头,也没废话,直接进了苏容清的主院。
他们来的很急,事先也_geng本没有通报,苏容清从卧_F_出来的时候,_yi裳还有些乱,显然已经补眠。
反正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早晨请安很早,许多人回了宫,还要睡个回笼觉。
苏容清脸色很不好看,出了卧_F_便说:“你们天天来,真怀疑我这秀鸾宫还是怎么着?这大清早的,让人好好睡觉行不行。”
其实这个点钟,也不算早了,不过他们都很聪明没跟苏容清计较,宋瑞脸上还挂着笑,道:“苏淑人,消消气,我们今个过来请你的大宫人明远问几句话,都问清了,以后便不过来了。”
一听说他们要找明远,苏容清更生气了叫道:“我看你们都不安好心,就只怀疑我一个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谢燕其那个宫人我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瑞还是笑,道:“苏淑人,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就是问问,待会儿毕采人他们那里,我们也还是要再去一次的。你也知道这事是太帝君吩咐下来的,我们不好怠慢,只能尽心尽力,相互体谅一下吧。”
苏容清沉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响才道:“你都这么说,我也不能不给你们面子,这样好了,你们就在这里问,我出去,行了吧?”
沈奚靖点点头,道:“今次谢过苏淑人了,你且放心,无事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苏容清突然转都对沈奚靖讲,“我知道,你跟我们都不一样。”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沈奚靖一时间有些错愕,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微笑看着他。
苏容清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沈奚靖道:“我知道你不会偏颇,我放心的。”
“你放心。”沈奚靖这样回答道。
苏容清说完话,便直接出去了,不多时,他的大宫人明远从殿外进来,李暮春与张一哲站在门口,等他进来后,便紧紧关上大门。
原本明亮的正堂昏暗下来,沈奚靖宋瑞与路松言坐在主位上,他们身后站着他们各自的大宫人,李暮春与张一哲一左一右站在门边,就连谢燕其的那个小宫人,也都低着头站在一旁,屋里的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明远似乎早就想到屋里的阵仗,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沈奚靖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一件新_yi_fu,虽然是豆青色的,但干净整洁,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j神。
沈奚靖看着他,他也看着沈奚靖。
终于,沈奚靖开口了,他道:“明远,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们会再来问你话?”
明远没有隐瞒,他点点头,道:“回嘉淑人话,是的。”
沈奚靖挑眉,问:“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才无意继续隐瞒,谢遥是我杀的,所以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明远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一时间,整个正堂更安静了,这屋里除了明远,无论哪一个人,都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承认他就是凶手。
明远见屋里所有人都被他惊到,竟然笑了,他说:“杀谢遥很简单,他是个很笨的人,好骗,虽然我们天天见了面就吵架,但是我shen夜去他屋里,他想都没有想就让我Jin_qu了,他也不想想,已经锁了院门,我是怎么Jin_qu的?”
沈奚靖虽然心里已经认定是明远杀的人,但他竟然在他们什么都没有问,甚至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主动招认,并且,还很开心地说着事情经过,这有些**超乎沈奚靖的意料。
明远_geng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他,他继续说:“我原本只想给他茶杯里下点黑米,但后来我又觉得他就这么死了,别人发现的时候不会那么惊恐,那多没意思,所以我把他用yao带吊到_F_梁上,为了好看,我又给他割了手腕,我割他的时候他还有气,只能微弱的挣扎,血溅了一地,真讨厌,脏了我一件_yi_fu。”
永嘉十三年,沙罗水患,也就是沈奚靖的曾祖沈潮生治水那一年,沙罗闹过一次鼠疫,后来,工部联He太医院研制出黑米,用来预防老鼠泛滥,效果非常出众,黑米便被沿用下来,一直用于杀鼠。
由于毒x强,所以朝廷对此严格控制,普通人家是没有的。
沈奚靖想不透,明远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黑米,而且他不仅弄到了,还用它杀了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就在这个时候,宋瑞说话了。
他声音很温和,好似说的只是平常事。
明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道:“我小时候跟他是一个村子的人,幼时我父亲跟我爹吵架,失手杀了我爹,父亲被抓起来后,我就一个人跑到城里卖身为奴,我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竟然认出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他。”
永安宫用宫人虽然并不一定要出身良好,但有些是坚决不能进宫的,棚户之子,凶犯之子,罪臣之子,都不可以,明远隐瞒了他凶犯之子的身份,如果谢遥说出去,那么他不仅要进黑巷,连累苏容清,甚至还会波及苏家。
想到这里,沈奚靖突然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认出你了?”
明远听到他这个问题,沉默了。
仿佛过了好很长时间,他才说:“前几日,我与他吵架,他说话不好听,我很不高兴,他就说他认出我了,让我不要嚣张,否则他就告发我,我很害怕,所以杀了他。”
沈奚靖注意到,明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_geng本没有起伏,跟他讲如何啥谢遥的那种xing_fen劲天差地别,他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说的这件事,应该就是那位小宫人看到的真实情况,但按理说,他们进宫已经一年有余,难道这一年里谢遥都没认出明远?还是说他早就认了出来,却一直没有说。
可那一天,他又为何突然提及这件事?
69
他虽然怀疑,但明远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况且一切都只是明远在招认,他们手里,并没有证据。
倒是张一哲突然出声,他问:“你杀人的事,都是你一人所为吗?你主子不知道?”
明远回头看他,沈奚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明远嘲弄地道:“反正我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就直说吧,苏容清那个蠢货,除了高傲自大,他还会什么?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吓得不敢出门,他怎么可能看出我有问题,哼。”
他说完,又喃喃自语道:“那yi_ye我有点xing_fen,犯了一个错误,反正你们早晚能查出来,我还不如早点说了,我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
没人反驳他对苏容清的看法,只有宋瑞问他:“你说的错误是什么?”
明远说:“哦,原来你们早就看出来了?那天谢燕其实在太吵了,我出去的时候有点大意,直接拿上了yao牌,只要这一点你们知道,那我就没得跑了。”
从他进来开口承认谢遥是他杀的开始,明远的态度就一直很随意,他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之后他将会受到的惩罚,沈奚靖做过宫人,他知道宫人要是犯了这种杀人罪,最轻的是关进黑巷,最重的,则直接赐一_geng白绫,末了扔进乱葬岗里。
明远肯定很清楚他到底犯下什么样的罪行,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着实有些诡异。
沈奚靖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看出来了。”
明远冲他笑笑,道:“当我说谢遥是我杀的的时候,你们没一个人惊讶,所以我想,你们已经看出我和明林事先对过口供,你们也都不傻,肯定能想到大概。早知道,那天就不让明林值夜了,真是坏事。”
他说到这里,其实沈奚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明远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有礼,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暴露他真实的x格,他讨厌谢遥,反_gan谢燕其,瞧不起苏容清,可以说,在他眼里,其他人都很愚蠢,他只喜欢他自己。
对于杀了谢遥这件事,他从来都不后悔,甚至还把这当成趣事。
沈奚靖想不透,这样一个人,难道他在苏家那么多年,竟没人发现他的问题吗?
他们甚至让他跟着苏容清进宫,这已经是一切错误的开端。
这一刻,沈奚靖心里_gan到无比难受,就在前两天,当柳华然B着他督办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很期待破案的这一天,可是如今,他们都知道了凶手是谁,却没有人觉得高兴。
因为这个凶手,甚至对他即将死亡的事实不_gan兴趣,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
沈奚靖愣愣看着明远,见他仍旧满脸笑容,便问:“你当时杀谢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连累苏淑人?”
明远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他低下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他杀谢遥的初衷,不就是因为谢遥威胁他要把他凶犯之子的身份说出去,他既然不怕连累苏容清,又不怕死,那他为何还会杀了谢遥灭口,因为本身,他不杀谢遥,谢遥说出真相,到头来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样。
在明远絮絮叨叨说着那夜发生的事情时,沈奚靖在认真想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发现,他似乎陷入了死局。
沈奚靖想了想又问他:“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你能瞒过苏家人,跟着苏淑人进宫,本身证明你很聪明,但我觉得你杀谢遥的时候却很随意,你甚至出了错误,这样一来,无论你杀不杀他,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给谢淑人宫里下药的?”
他一连问了很多问题,明远都认真听着,脸上的笑容也从来不变。
直到沈奚靖讲完,他才说:“沈奚靖,我原本见识过苏容清和谢燕其那些蠢货之后,觉得你们这些所谓的宫侍都差不多,没想到,这屋里,你和宋瑞倒还有点脑子。”
沈奚靖和宋瑞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路松言对他也把自己算作蠢货完全没反应,他只是很紧张看着明远,仿佛他现在就要杀人一般。
明远径自说这话,完全不考虑别人的_gan受。
他又说道:“第一点,我杀不杀他,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拉他给我垫背,反正我都要死,我让他提早下去陪我,不更好吗?第二点,谢燕其那宫里的小宫人都笨笨的,谢遥也很蠢,从御膳_F_领回来的晚膳就扔在厨_F_,管都没人管,说实话,他们配殿的墙头我随便就能跳Jin_qu,锁门_geng本多此一举,当时我只是想潜进谢遥屋里给他下点迷魂药,结果发现他们厨_F_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想,稳妥一点比较好,就给他们都下了。”
明远这一串话说完,好像是松了口气,沈奚靖正想问他谢燕其吃的食物里有没有下特别的药物时,明远突然说:“你们都问清楚了吗?问清楚了,我早点办事。”
宋瑞一愣,说:“你要办什么事?”
明远冲他们笑笑,他其实长得不错,笑起来也很温和,但配上他说的那些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他又道:“我好早点去找谢遥。”
他说完,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明远动作利落,沈奚靖只觉得眼前一阵寒光闪过,刀起刀落之间,只听“嘭”的一声,明远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A!”这件事情发生太快,直到那个小宫人受了惊吓,尖叫出声,沈奚靖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小宫人当时离明远最近,这时被溅了一身血,正瘫坐在地上,吓得直叫。
这屋里,路松言和李暮春是从来没见过死人的,此时已经浑身颤抖,宋瑞见过,但人就这样死在他们面前,也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那刺鼻的血腥味疯狂窜进沈奚靖的口鼻之中,沈奚靖觉得难受之极,他想要吐,又觉得头痛yu裂,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对劲。
他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想到那些死在去上虞路上的伙伴们,想到无奈病死在上虞的徐海,他十几年的生活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死亡。
沈奚靖以前并不怕血,他是看着血色长大,他从来不会惧怕这些。
可是今天,当原本活生生的明远突然倒在他面前,当那些浓重的血腥味浸染着这间屋子,沈奚靖突然发现,他开始惧怕这些。
他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宣泄而出,他想要大口的呼xi,但是每一次,xi进来的,只有更多的血气。
沈奚靖只能靠坐在椅背上,用双手捂着zhui,什么都无法说。
这整个屋子里,只有张一哲还很冷静。
他拍了拍李暮春,解下他身上的管事印,但凡做宫人做到管事的,都会有一枚这样表明身份的官印,李暮春也有他自己的。
“暮春,你先冷静下,拿着我的印,去宫人所直接找魏总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记住,要快。”张一哲把印塞进李暮春手里,让他从侧门先行出去。
李暮春不愧是苍年带出来的人,没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也不再颤抖,他使劲xi了两口气,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弥漫的血味,他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上去j神一点,便快速从侧门离开。
张一哲这才开始注意三位小主子的样子,出乎他的意料,沈奚靖的反应最大,他几乎整个人都窝在椅子上,他双手捂着脸,张一哲看不到他的表情。
蒋行水站在沈奚靖身后直着急,但也不知怎么办。
张一哲皱起眉头,径直走到沈奚靖跟前,蹲下来轻声问他:“嘉淑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_fu?”
沈奚靖摇摇头,他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他_geng本说不出话来。
他样子实在有些糟糕,张一哲怕他出什么事,想了想道:“嘉淑人,我扶你去左配殿坐下如何?那边应该好一些。”
其实这个时候,沈奚靖并不应该离开,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张一哲也就不用再混了,他见沈奚靖没有表示,便给了蒋行水一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扶起沈奚靖,把他带到与苏容清卧_F_相对的那间配殿里。
这里很空,摆了些书,张一哲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一tao茶具,还有一个温瓶。
他把沈奚靖安顿在窗下的榻上,低声吩咐蒋行水:“看看温瓶里有没有热水,给你主子喝一些,缓一缓,你小心着伺候。”
苏容清这间配殿平时很少用,刚才也关着门,这屋里并没有味道,沈奚靖觉得好了很多,勉强跟张一哲说:“宫人所,魏总管来,来之前,任何人,任何人不许动他。”
张一哲顺了顺他的背,说:“您放心,有我在。”
沈奚靖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了。
他走了之后,沈奚靖的眼神有些变了。
他刚才是实在难受,这会儿缓过来,想明白了许多事。
应该是从谢遥死的那天开始,明远已经安排好了他要面对的一切,他等着他们一次次找他问话,直到今天,当他发现他已经被单独拷问之后,他就把能说的部分,看似痛快地交代完了,然后举刀自刎。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随身带着匕首。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痛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沈奚靖几乎可以猜到,等宫人所待会过来检查时,能从他住的屋子里,找到他早就写好的遗书。
他可能会这样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可是,一切真的只是他一人所为吗?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也真是他本来的面目吗?
如今他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这件事,他们注定只能查到这里。
沈奚靖闭上眼睛,今天虽然才刚刚开始,但他却已经觉得累了。
70
那天在秀鸾宫发生的事,简直混乱之极。
魏总管速度很快,他到了秀鸾宫之后,却碰到了苏容清。
当苏容清看到他们素白的_yi_fu,和打丧宫人手中抬着的竹床时,当场就翻了脸。
他疯狂地敲着正殿的门,大声叫着:“沈奚靖宋瑞路松言,你们给我出来,明远呢?明远怎么了?回答我一句。”
明远已经不能回答他了,此时的他倒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鲜红的血ye包围他,沉默不语。
苏容清等不到答案,他越发激动起来,想要叫他宫里的宫人,把那扇门砸开。
小宫人们哆哆嗦嗦躲在后面,_geng本不敢靠前。
魏总管虽然长着一张福气的脸,但他并不经常笑,虽然表面上看,永安宫里的宫人都要听边楼南和苍年T遣,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在魏总管面前,也要叫他一声魏叔。
他掌管着这个宫里所有的宫人。
这个时候,苏容清指使不了他宫里的小宫人,但是魏总管可以。
魏总管见苏容清已经有些失控,便对那三个小宫人说:“去,把你家主子带到后厢,让他安静一下。”
那三个小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前想要劝苏容清到后院先等着。
苏容清_geng本不干,使劲挣扎,叫骂道:“好A你们,弄死我宫里的大宫人,现在连小宫人也使唤上了!没一个人听我的。”
魏总管往前走了两步,几乎都要贴着苏容清站,用他那双沧桑的眼睛紧紧盯着苏容清,沉声道:“苏淑人,宫人所办事的规矩,想必你是懂的,给老奴一个面子,等老奴处理完了,亲自上门带您去瞧他,这会儿,先让老奴把事情做完。”
他说话很慢,声音很低,苏容清慢慢平静下来,魏总管跟他说的这句话,已经把意思都说清楚了。
苏容清眼睛里慢慢蓄上泪水,他知道,明远已经死了。
从小到大,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人,也死了。他爹不过是个小侍,很早便病逝了,他因为长相出众聪明伶俐,他父亲对他也算不错,哥哥D_D们有的,他一样不缺,名家老师,一个不少,但他又不是日日在家,幼年的苏容清,只能自己靠自己长大。
他的脾气,就是在这样的家里一日一日磨练出来,他如果不做的比别人好,就会被戏弄奚落,后来,明远来到他家,做了他的书童。
终于有一个人,会挡在他身前,替他承受这些欺辱。
进了宫,他也一直在他身边,从来不曾离开。
可是现在,明远也离开了他。
这一瞬间,苏容清觉得万念俱灰,他低着头,安静地被三个小宫人带离了正殿的正门。
魏总管并没有着急打开大门,他看着苏容清消失在前后院相连的拱门之后,叹了口气,好半天才冲着门说:“一哲,开门,是我。”
终于,在关闭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那扇沉重的木门缓缓而开,临近正午的阳光宣泄进那间幽暗的屋子,魏总管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倒在血中的豆青色身影。
张一哲眯着眼睛,他有些不能适应门外刺眼的阳光。
魏总管也不客tao,他直接走Jin_qu,蹲在明远身边查看,一边看一边道:“大田,带这位小孩子先回谢淑人那里。”
大田本来在安抚吓坏了的路松言,听了魏总管的话,呆了一下,随即便走到那小宫人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他们早上见那小宫人时,他还很机灵懂事,现在竟吓得六神无主,任由大田把他带离正殿。
他们走后,张一哲很机灵地又掩上_F_门。
魏总管抬头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况,见沈奚靖不在,便皱起眉头,问张一哲:“嘉主子怎么不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一哲向左配殿指了指,低声道:“嘉主子看起来有些吓着,情况很糟糕,我让他先去那屋歇着。”
“恩?这是怎么回事?”魏总管听到沈奚靖吓着,眉头皱得更紧。
如果没记错,当年在朝辞阁的宫人李柏叶死时,沈奚靖大半夜去宫人所请他,后来他们在屋里检查李柏叶的尸体,但是沈奚靖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一直都很镇定,怎么当上了主子,反而不如以前了?
魏总管脑子里思绪飞转,正想说些什么,便听沈奚靖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魏总管,让你看笑话了,你查吧,我坐这里看着。”沈奚靖坐在左配殿的门口,他j神还是不好,但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
屋里暗,但魏总管还是能看到沈奚靖面白如纸,他什么都没说,低头检查起明远的尸体。
“各位主子,明远是割喉而亡,一刀毙命,他下手的时候没有犹豫,动作又快又准,看样子,他是早就准备好的。”魏总管这个岁数,已经见惯了死人场面,明远这个算是普通的了,他几乎是凑在明远脖子上的伤口处一边看一边说,一点都不害怕。
宋瑞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已经缓过劲来,这会儿也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离魏总管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明远:“魏总管,劳烦你看看,他袖子里有藏其他东西吗?”
魏总管手法很特殊,他避过那些溅出来的血痕,仔细检查了明远_yi袖,这会儿明远已经僵硬,他只能用手直接在他怀里摸索,以确保他身上没有其他疑点。
一时间,屋里谁都没有讲话。
半柱香过去,魏总管站起身,跟着他来的打丧宫人麻利地递上一块手帕,魏总管慢条斯理擦着手,道:“宋淑人,他身上很干净,什么都没带,只有这身_yi_fu,还有匕首。”
宋瑞点点头,扭头去看沈奚靖,见他没有其他表示,索x道:“那今天就到这里,李管事回去与苍总管说一下今日的事,张管事也请与太帝君细说一二,魏总管便把明远带走吧,要是苏淑人有其他意思,你做主便是。今日就散了。”
这件事是他们来查,那么今日即便明远举刀自刎,他们也已经查到真相,皇上与太帝君那里,是一定要知会的。
魏总管点点头,招手让那两个打丧宫人过来抬走明远,张一哲打开门,一行人绕开那一滩血,出了秀鸾宫。
沈奚靖被蒋行水扶着,走在最后面。
宋瑞快他一步,见他面色人就不好,便低声问:“你今日怎么?还不舒_fu吗?”
沈奚靖摇摇头,笑笑:“好些了,无妨。”
他们两个心里都很沉,因为明远死了,也因为他死的这样干脆利落。
他们出秀鸾宫院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苏容清,但刚才苏容清闹得动静实在很大,他们在屋里,是听到的,沈奚靖知道这会儿苏容清心里很不好受,便打消了直接查明远屋子的想法。
沈奚靖是最后一个走出屋子的,他注意到院中只有一个小宫人躲在拱门旁看着他们,想想,便招手让他过来:“你先去正堂打扫干净,务必不要让苏淑人看出端倪。”
那小宫人偷偷往屋里扫了一眼,见到那摊血时浑身一颤,磕磕巴巴道:“奴才奴才晓得了。”
沈奚靖点点头,又叫张一哲:“张管事,记得找人把明远屋子封起来,让人看着,明天再过来查看。”
张一哲点点头,答:“嘉淑人放心,已经着人办了。”
他办事是相当让人放心的,沈奚靖笑笑,没说话。
因为白日打丧不太吉利,所以魏总管他们走在前头,沈奚靖他们跟在后头,当他们出了正院,却看到谢燕其站在宫巷里,他没看向沈奚靖他们,反而盯着打丧宫人抬着的那张竹床。
等到打丧宫人完全消失不见,谢燕其才回过头,沈奚靖注意到,他脸上一点欣喜都没有,只有麻木和冰冷。
谢燕其见他们三个前后脚从院中出来,冷冷道:“是明远?”
沈奚靖点点头,谢燕其扫了一眼那扇院门,又问:“他呢?”
“他知道了。”沈奚靖道。
他问的是苏容清的情况,但沈奚靖他们一直到这时也没看见苏容清,所以只得这样回答。
谢燕其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变化,沈奚靖说不上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悲哀,那种_gan情混He在一起,让他面部都有些扭曲。
“他也终于尝到这种滋味。”谢燕其说完,转身回了他的配殿。
沈奚靖他们三个沉默地离开秀鸾宫,路上,没有人说话。
就连平时最活泼的路松言,这会儿也只低着头走路,他的沉默,让另外两个人更觉沉闷。
短短几日,连着死了两个大宫人,柳华然在等到张一哲的汇报后,便让人吩咐他们这些宫侍,这两日不用请安了。
要是按以前,沈奚靖一定会很高兴不用每日都去慈寿宫跑上一趟,可是现在,柳华然这种安排,却令他有些不安。
上午出了事,中午沈奚靖用过午膳,穆琛便悄然而至。
沈奚靖这一天都很不舒_fu,脸色没有了往日的红润,中午吃得也不多。
穆琛到的时候,他成歪靠在窗下的榻上发呆,正午的阳光很暖,却无法让他像往常那样安然舒适。
他走神得厉害,连穆琛走到他跟前都没发现。
穆琛弯下yao,用额头碰了碰他额头,他额头温度正常,沈奚靖并没有发热。
他被穆琛的动作惊醒,想要起身请安,却被穆琛按着动不了。
“听蒋行水说,你吃得不多,不舒_fu,要随时叫御医,记得叫李明。”穆琛温言道。
沈奚靖笑笑,微微坐正body,给穆琛腾了位置:“不过上午惊着了,不妨事,皇上,这明远死了,线索也就断在这里。”
穆琛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这事你不用*心,好好在宫里歇歇,要是再不好,便找李明过来给你看看。”
71
沈奚靖这几年body都还很好,当天夜里休息yi_ye,又恢复了往日j神。
两日之后,当他们都去给柳华然请早安时,发现苏容清称病未到,而谢燕其已经好好坐在位置上。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年轻的宫侍们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谁都没有说什么。
柳华然今日倒是提了这件事,他看了一眼沈奚靖宋瑞与路松言,悠然道:“这事,你们倒是查得快,没两日功夫,便找到真凶了,依吾看,等皇上亲政,这nei宫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你们搭理,吾也好省心。”
沈奚靖他们赶紧站起来,口称“不敢”。
柳华然笑笑,转头问谢燕其:“燕其,这回你满意了?”
谢燕其也笑,他样子已经慢慢恢复到以前那种温文尔雅,说话也不再冷言冷语。
“燕其谢太帝君关心,小的已经无事,只怕苏淑人心里要难过一阵。”
他今天说的,可跟那天讲得不一样,不过沈奚靖和宋瑞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是A,容清那个脾气,指不定得多难过,”柳华然稍微收了收笑容,突然有些严肃地对他们道,“你们平素懒散惯了,吾从来不曾管过,结果,你们看就出了秀鸾宫这事,还好,也只没了两个宫人,要是波及到你们身上,就有你们受的了,你们且记得,宫里的宫人要严加管教,这次的事,吾不希望再发生。”
他这话说得狠了,宫侍们赶紧站起身,回他:“谢太帝君,小的知道了。”
柳华然满意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奚靖小瑞和松言,虽然这次案子查得快,但是你们还是急躁了些,否则容清那宫人也不会死在他宫里,这次暂且这样,下次有机会,再让皇上给你们抬抬位份。”
沈奚靖和宋瑞早就知道柳华然会来这一手,所以并不在意,倒是路松言,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红了眼眶,看样子心里有些委屈。
但柳华然_geng本看都没看他,只是与谢燕其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退了出来。
之后,苏容清病情每况愈下,早晨请安之时,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的身影,流云去打听过一次,秀鸾宫的宫人讲,说苏容清已经起不了床了。
自从谢遥与明远两位大宫人没了之后,宫里连着安静了许多日子,宫侍们都只待在自己宫中,宫人们也都轻声细语,谁都不敢大声喧哗,这样紧张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六月初五,穆琛招沈奚靖侍寝为止。
穆琛并不喜nei宫,这是宫人们都知道的,一月里,他能见一两次淑人们已经难得,jin_ru五月以后,他也只连着招了两次沈奚靖,后来谢遥那事发生,穆琛就再也没来nei宫,一直到六月初,穆琛才又去了安延殿,这一次,还是沈奚靖。
聪明的宫人们马上便从这事里看到些许不寻常来。
晚膳过后,当安延殿的步辇过来接沈奚靖时,沈奚靖竟然发现抬辇宫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沈奚靖心里想想,也倒没说什么。
他知道穆琛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shen意,所以他只要照着做就好了,对与穆琛的任何决定,沈奚靖从来都不会怀疑。
沈奚靖是相信穆琛的,因为他和他是同一种人,他们隐忍坚定,对于朋友总是给予最大程度的帮助,而对于敌人,则从来都不手软。
当沈奚靖站到穆琛这一边时,他就知道,就算有一天穆琛决定放弃他,也会跟他讲清楚,这对于沈奚靖来讲,就已经足够了。
一直以来,这都是沈奚靖心里所认定的事实,可是今日,当他想到这里时,却觉得有些难受。
沈奚靖的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步辇有些轻微的摇晃,沈奚靖坐在上面,思绪也跟着起起伏伏,仿佛起了风的海面。
滚滚*潮一个接一个拍打在沙滩上,留下些破碎的贝壳,然后又悄然褪去。
“唉。”沈奚靖不由自主,轻声叹了口气。
蒋行水耳朵很灵,赶紧问他:“主子怎么?”
沈奚靖摇摇头,没讲话。
到安延殿时,洛林西把他从步辇上扶下来,直接带他往穆琛的那间浴室去,边走边说:“皇上安排今日直接在这边沐浴,主子不用受冻了。”
沈奚靖被他逗笑,道:“这大夏天的,讲什么受不受冻。”
洛林西很夸张的做了一个受不了的表情,说:“哎呦嘉主子,可别说这个,奴才要是再办错事,就得滚黑巷去了。”
“怎么会?张总管可不会放你这得力属下走。”洛林西倒是聪明,见沈奚靖刚才有些低落,这会儿可着劲逗他笑,沈奚靖承情,也渐渐高兴起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浴室外,张泽北还是站在门外,见沈奚靖来了,先给他问了安,道:“皇上已经到了,嘉主子Jin_qu吧。”
沈奚靖点点头,走了Jin_qu。
浴室里有些热,这六月天,沈奚靖虽然穿的单薄,但乍一Jin_qu,也出了一身汗。
穆琛正穿着单_yi,靠坐在池边那张榻上看书,见沈奚靖来了,便放下手里的书,笑着道:“快些neng了_yi_fu吧,这里可热着。”
他这话虽然十分正经,但沈奚靖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穆琛也反应过来,不自在地低头喝了一口酒,掩饰他的不好意思。
屋里实在有些热,沈奚靖也不矫情,直接走过去neng掉外袍挂在木架上。
池子挺大,沈奚靖原本想要在这边洗完了再走到穆琛那边,可是他仔细看了,发现洗发沐浴用的胰子就放在穆琛跟前,他又不好意思直接neng光了走过去,只好neng掉中_yi,只穿单ku往那边走。
穆琛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奚靖走到池边,蹲下伸手试了试水,发现温度还可以,并不会非常烫,他偷偷看了一眼穆琛,见他只盯着手里的书看,便松了口气,飞快neng下单ku,进到水里。
今次的浴汤跟上次闻起来不太一样,带着一点甜甜的味道,沈奚靖猜里面加了些花。
他泡了一会儿,想要先把头发洗了,却不料穆琛走到他身后,伸手撩起他的长发。
“你前几天脸色不大好,吃得也少,朕今日着人加了些安神健脾的药,你多泡泡。”穆琛一边说,一边用浴勺轻轻淋*沈奚靖的黑发。
他动作很轻,很小心,沈奚靖有些犹豫,道:“这,不太好吧,皇上**”
这让皇帝给他洗头发,有点太过不敬了,沈奚靖想要接过穆琛手里的浴勺,却被穆琛捏了一下耳朵:“听话,听我的。”
沈奚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穆琛帮他抹着胰子,然后慢慢揉搓起他的头发,他手法很有力道,但又不会弄痛沈奚靖的头皮,沈奚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这_gan觉实在是太舒_fu了。
八岁之后,再没人这样温柔地给他洗头发了。
“怎么,舒_fu吗?”穆琛问。
“恩。”沈奚靖除了这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觉得眼眶有些热,有些澎湃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些情绪陌生到令他害怕,沈奚靖咬了咬下唇,他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
穆琛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突然道:“小时候,父君也帮我洗过头发。”
沈奚靖微微睁开眼睛,低声答:“我也是,我爹很喜欢丹凤的香气,总用这个给我洗头发。”
年幼时,他们都有爹,有父亲,有哥哥,有一大家子人。就算穆琛的家并不完美,但这也是家。后来,他们的家都没了,只能自己强迫自己长大。
穆琛拿起浴勺,帮他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他们都没有讲话,虽然在这样的气氛下讲这件事情有些令人伤_gan,但沈奚靖却觉得,他和穆琛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很快,穆琛冲干净他的头发,用他的玉簪帮沈奚靖盘到头顶。
“好了,用不用我帮你身上也都洗了。”穆琛一边说,一边伸手往沈奚靖的Xiong膛摸去。
沈奚靖往后一闪,红着脸道:“皇上!”
穆琛看着他低声笑笑,撩起单ku的ku脚,坐在了池子边上:“你老是这么容易脸红。”
“皇上不要取笑我了。”沈奚靖稍微躲开他一些,也起身出了池子,坐在池边的浴桶边用丹凤花胰擦洗body。
因为穆琛在看,所以沈奚靖一直低着头,他觉得自己不止脸红,全身都要红了。
穆琛见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怕他在外面呆长了冻着,便缓缓开口道:“我小时候,清心所里间间都住满了人,因为我父君有了我,所以我们两个,可以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里,甚至,还有个年轻的宫人伺候我们,这已经是其他宫侍们都羡慕的了。”
他回忆起圣敬太帝君的时候,语气总是很伤_gan,沈奚靖不由自主认真听他讲话,手上_have a bath_的动作加快了许多。
穆琛继续道:“那个时候父君给我_have a bath_,就在我们小院的杂物_F_里,冬天的时候,父君怕我冷,总是先把他屋里的炭盆先搬过去暖着,晚上他屋里没有炭火,就这么冻着,从来不跟我讲。”
沈奚靖没说话,他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回到温暖的水池里。
他坐在穆琛身边,轻轻拉住穆琛的手。
穆琛低头看他笑笑,说:“那时候每次父君给我洗头发,总是说我的琛儿长的这样俊俏,以后一定要找个顶好看的王君。”
他说完这话,便把中_yineng了,下水搂住沈奚靖,水里很热,他们紧密地抱在一起,沈奚靖心里漾起层层的波*。
“皇上长得是很俊俏。”沈奚靖低声道。
穆琛环住沈奚靖的yao,让他坐到自己tui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你也顶好看的。”
有这么一瞬间,那种不知名的_gan情疯狂地席卷沈奚靖,他有些冲动地道:“以后,我帮皇上洗头发吧。”
穆琛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好,你可要记住你今日的话。”
72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好,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沈奚靖觉得今日与穆琛的这场情事,算是他做宫侍以来,最美妙的一次。
他说不上为什么,但是穆琛对他的每一次碰触,都叫他全身颤抖战栗。
而穆琛今日也异常温存。
沈奚靖回忆起来,大概这一次的开始是在浴室中,温热的池水里带着花香,让人益发陶醉。
穆琛就着刚才的姿势,紧紧抱着沈奚靖,在他耳边低声细语。
“今日还在这里如何?”沈奚靖耳垂有些红,穆琛一边说,一边细细咬了起来。
沈奚靖觉得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他低声道:“还是还是去东配殿吧。”
穆琛笑笑,环着沈奚靖的双手慢慢往下探去,轻轻抓起沈奚靖依旧有些软的那物,沈奚靖轻叫一声,穆琛笑道:“不如就在这里如何,你也喜欢。”
其实他与沈奚靖说话,不过是做T情之用,他早就决定今日在浴池,怎么会轻易离开。
可这屋里着实有些闷热,沈奚靖一开始还不觉难受,在水里泡的长了,便觉得呼xi都有些困难。
加之穆琛那双手不停fu_motiao_dou着他,令他益发有些难捱。
“皇上,这里,这里太闷,换个地方吧。”沈奚靖断断续续说着。
穆琛皱起眉头,伸手扭过沈奚靖的脸,见他满面潮红,浅红色的zhui唇微微张着,正轻轻喘着气。
虽然他脸上很红,但看起来状态却并不好。
他在这屋里待得时间比沈奚靖长,但他却丝毫不觉气闷,难道沈奚靖这几日body还未好吗?
想到这里,穆琛再也没了云雨的心思,他把沈奚靖扶出水池,安置在旁边的榻上。
那榻上放了好些软垫,他们这样*漉漉坐上去,软垫顿时浸了水,塌陷下来。
刚出浴池,沈奚靖还是有些难受,穆琛取过手巾,帮他细细擦着身上的水:“那日朕不是说了,你要是不见好,得请御医来看看,这时候,你可不能病了。”
沈奚靖知道,离八月越近,宫里的事情就会越多,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也不可以倒下,但他也能_gan受到,穆琛只是单纯关心他的body,能这样,他便已经很知足。
“我这几日能吃能睡,今天可能是热着了,没事的皇上。”沈奚靖拍了拍穆琛的手,笑道。
坐了一会儿,沈奚靖便觉得好多,也不再难受,这才注意到他和穆琛这会儿什么都没穿,脸上的红润刚消下去,又浮了上来。
“先,穿上中_yi吧。”沈奚靖说着,取过搭在榻上的中_yi帮穆琛披上。
他总是记得穆琛是皇上,先给他披上_yi_fu。
穆琛这会儿又怕他冷,便把_yi_fu从自己身上扯下,给沈奚靖披上,然后走到浴池边的木架上,拿了预备在那里给沈奚靖穿的中_yi,随意披上。
他们身形相仿,穆琛也只比沈奚靖高了些许,相互换着穿倒也无妨。
“还是去东配殿吧,待这你也不舒_fu。”穆琛把_yi架上的披风拿到手里,他走回沈奚靖身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帮他自己系好披风,然后又牵着他出了浴室。
这个过程里,沈奚靖都低着头,没有讲话。
私底下的时候,他能时时刻刻_gan受到穆琛对他的这份体贴,虽然他不知道穆琛对其他人如何,但对他,已经很不错。
他从来不去想其他的那些人与穆琛怎样相处,他也不想想这些事情。
这会打乱他的思维。
外面张泽北正等着,猛然见两个主子出来,便麻利地拿起架在一旁的宫灯,给他们引路。
夜里的安延殿总是很安静,就算有宫侍们来的时候,也寂寥无声,只有沈奚靖来的时候,张泽北才觉得自己这安延殿有些效用。
但他心里清楚,在不久的将来,他这安延殿,或许就能闲下来了。
趁现在,还是在主子面前多伺候一二,好歹给主子留个好印象。
而两位他惦记的主子,则完全没顾得上前方张总管的小心思,他们交握着双手,慢慢走在漫长的回廊里。
永安宫的回廊很多,各宫里面,花园之中,总是有无数j美蜿蜒的回廊。
从安延殿后殿这两处浴池回到前殿东西配殿,也需要穿过回廊。
六月初的天,很美很沉,月色下,回廊外的花丛里开着朵朵丹凤与薇露,细微的风拂过花蕊,带来阵阵香甜。
“这丹凤,确实香气宜人。”穆琛放慢了脚步,道。
“正是,刚我用了丹凤香胰,这会儿闻着花香,还真是醉人。”沈奚靖答。
气氛很好,他不自觉多说了几句,穆琛扭头看他,扬起温和的笑来。
他笑起来其实更好看,但是除了私下里,他总不能畅怀而笑,沈奚靖也回了他一个笑容,心里也又有些发甜。
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气氛这样好,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笑。
穆琛牵着他的那只手用了些力气,使劲捏了一下,沈奚靖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穆琛低下头,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味道确实醉人。”穆琛坏笑道。
沈奚靖抿抿zhui唇,下意识瞪了穆琛一眼。
两个人这样你来我往,不知不觉走到东配殿,张泽北很机灵,只要沈奚靖来,东配殿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们到的时候,见里面已经点上宫灯,桌上的茶盘里也温好了热茶,甚至,还摆了两块玫瑰花饼,这倒是沈奚靖爱吃的东西,难为他还记得。
穆琛率先走了Jin_qu,沈奚靖跟在后面,对守在门外的张泽北笑道:“有劳张总管了。”
张泽北赶紧道:“嘉主子客气了,奴才应当的。”
穆琛坐到桌边,招呼沈奚靖到他身边:“你同他客气什么。”
沈奚靖走过去,被穆琛按在_On the bed_,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穆琛道:“安延殿要是请太医,会惊动许多人,你明日一早,一定要叫李明过去给你看看。”
说实话,沈奚靖觉得他一点毛病都没有,他现在睡得好吃得香,整日无所事事,这几日以来,吃得比以前还要多,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不过穆琛说的这样郑重其事,沈奚靖心里也觉高兴,便点头应下:“好好,我明日就请李太医正,就讲我染了风寒。”
穆琛这才满意,指了桌上的点心道:“吃些东西再休息吧。”
沈奚靖虽然喜好美食,但夜里休息之前是并不吃的,不过今日看到那j致的玫瑰花糕,竟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穆琛坐在一旁喝着茶,看他吃。
这还真是有点尴尬,他自己吃着东西,让皇上坐一旁看着,沈奚靖有些不好意思,拿了一块递给穆琛:“皇上也尝尝?”
穆琛摇摇头,笑道:“吃你的吧,哪里那么多讲究,今日朕早些休息,不用吃夜食。”
沈奚靖一愣,慢慢又把手收了回来,沉默把这两块点心都吃了下去,末了喝了口茶,觉得终于舒坦许多。
“吃完了?早些休息吧。”穆琛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坐到_On the bed_。
沈奚靖走到备着温水的洗漱架旁,用茶盐漱了漱口,又擦了把脸,这才回到床边。
穆琛已经半躺在_On the bed_,半闭着眼睛,似乎是要睡了,沈奚靖觉得十分气闷,他吹熄了蜡烛,也翻身上了床。
屋里很黑,窗外的月色被床幔遮挡,照不进床里。
沈奚靖觉得十分难耐,他也是火力有些旺的青年男子,原本在浴室时便有些动情,但那时他不太舒_fu,穆琛体谅他,到了东暖阁,还备了吃食,也没再提云雨之事。
但这夜里静悄悄,他也已经习惯与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做这些欢喜的事情,如今穆琛并没有这个意思,沈奚靖道反而难熬起来。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盖着薄薄的锦被,又觉得有些热了起来。
穆琛转过body,把他抱在怀里:“你今日body不好,早些休息吧。”
沈奚靖面上一红,索x屋里漆黑一片,穆琛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静静躺了一会儿,沈奚靖还是觉得有些燥热,黑暗里,他偷偷看了看穆琛,终于忍不住,伸手向穆琛的Xiong膛摸去。
穆琛身上,与他一样热。
沈奚靖有些着急,他怕穆琛已经睡着,又或是并不想做这事,便低声叫他:“皇上,皇上。”
黑暗里,穆琛猛地睁开眼睛。
他难道就不想与他在_On the bed_狠狠弄一遭吗?当然不是A!但刚才沈奚靖脸色实在不好,他心里担忧,对这事情便有些淡了,但这会儿沈奚靖不睡觉,这可劲撩拨他,还怎么继续忍得?
沈奚靖的手越摸越往下,穆琛终于翻身把沈奚靖压在身下,他抓住沈奚靖作怪的手:“你就是不老实。”
他说完,低头吻住沈奚靖的Shuang_Chun,他们已经这样唇齿交融过许多次,彼此都能描绘出对方zhui唇的形状。
沈奚靖地喘着气,伸手去解穆琛的yao带。
这么多次侍寝,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qiu_huan,这样的双重_C_J_对于穆琛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招架,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用牙齿细细咬着沈奚靖的脖颈。
沈奚靖仰着头,他今日真的十分难耐,他甚至不由自主分开双tui,去摩挲穆琛的。
穆琛简直要被他搞疯了,他迅速撤掉沈奚靖的中_yi,直接把tui间已经勃发的那物顶到沈奚靖后方的入口处。
他想要一鼓作气顶Jin_qu,让他在自己身下ChuanXishen_y难以自持。
可是,当穆琛想到刚刚沈奚靖在浴室里那张难受的脸庞,他又不由自主放缓了动作。
穆琛一边亲吻沈奚靖,一边慢慢jin_ru他body里面。
因为朱玉丸的缘故,沈奚靖后面十分温热*滑,紧紧xi着穆琛的那物,令他倍觉舒爽。
穆琛见沈奚靖皱着眉头,便停下前进的速度,反而细细啃咬着沈奚靖Xiong前的红点。
沈奚靖见穆琛并不动,便有些着急,低叫道:“皇上,无妨的,我,我要的。”
这辈子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说完便红了整张脸,恨不得消失在黑暗里。
穆琛低低的笑声在黑暗里传来,他开始缓慢挺动yao肢,十分温存地开始律动起来。
“我猜,你的脸一定红了。”穆琛笑道。
沈奚靖轻轻“哼”了一声,伸手环住穆琛的脖颈。
他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发酵,沈奚靖紧紧抱着穆琛,他们_gan受着彼此的心跳,body纠缠在一起,做着水*交融的事情。
穆琛动作很慢,沈奚靖能_gan受到他勃发的yu望,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但他还是缓慢地,温存地与他huan_yu,沈奚靖能清晰地_gan受到穆琛对他的珍惜。
他能体味到这个词,真的十分不易。
他们都淡于表达情_gan,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们总是谨慎且小心,从来不会大声讲出那些藏在心里的_gan动。
但是今天,在黑暗中,沈奚靖却能清晰地接收到穆琛给他传递的这样一份_gan情。
他能对他珍惜,已经令他心里的防线土崩瓦解。
他们就这样纠缠良久,知道彼此都释放出积攒已久的yu望,才停了下来。
他们就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穆琛伸手摸到沈奚靖的额头,帮他擦掉上面的汗,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记得找李明。”
“好。”沈奚靖说,虽然穆琛看不见他,但他知道,他自己一定是在笑。
缓了好一会人,穆琛才从他body里出来,他们并头躺在_On the bed_,沈奚靖突然叫他:“皇上。”
“恩?”穆琛答。
沈奚靖又叫:“皇上。”
“恩。”穆琛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
沈奚靖没再说话。
穆琛拍着他的手臂,说:“睡吧,好好休息一晚。”
73
沈奚靖yi_ye睡到天亮,连穆琛何时走的都不知。
他早晨沐浴更_yi之后,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但穆琛昨夜说了许多次让他找御医过来请脉,他也自然要听皇上的话。
沈奚靖回到双璧宫,正想叫蒋行水去请李明过来,却不料秀鸾宫那边来了位宫人,说是苏容清请他过去。
这还是他进宫以来头一遭,苏容清就像个刺猬,跟谁关系都不好,宫侍们几乎都不与他走动,更何况是他主动请人过去。
而且,听说他沉疴日久,这时候叫他去,有些耐人寻味了。
蒋行水伺候着沈奚靖用早膳,犹豫道:“主子,还是别去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
沈奚靖把碗里的粥喝干净,摇摇头道:“去看看吧,他在秀鸾宫住了一年多,他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也确实是如此,其实这次如果不是苏容清病了,沈奚靖觉得他一定会比谢燕其闹得还厉害,如果苏容清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闹下去,不仅整个nei宫不得安宁,那么朝堂之上,皇上与苏劲成也只怕心生嫌隙。
说不定,这就是柳华然的目的,但沈奚靖对柳华然的了解,他不会行事这样鲁莽,虽然用明远的死_C_J_苏容清是最好的做法,但谁又能保证明远一定会杀谢遥,而他杀了谢遥之后,也一定要当着他们的面自杀。
这里面总有一些不He理的地方,沈奚靖看不透,想不通,解不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去看苏容清十分冒险,但他还是想去。
因为苏容清的反应与宫里所有人的预期都不一样,他没有闹得_chicken_飞狗跳,也没有去报复与明远死亡有关系的这些宫侍,他只是安静地躲在他的秀鸾宫,整日养病。
在沉寂这么多日子以后,他单独叫了沈奚靖过去,沈奚靖心里明白,他是准备把话都说个清楚。
可为何单独找他呢?沈奚靖带着满腹疑惑,去了秀鸾宫。
明远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秀鸾宫,此时再来,心境到底有些不同。
那时候他眼里的秀鸾宫,j致漂亮,算是宫里最好的宫所,如今,沈奚靖总觉得这里笼着些乌云,里里外外,都透着压抑与凝重。
正殿的小宫人早就在门口等着沈奚靖,见他来了,忙往说:“嘉淑人这边请,我们主子现在住后殿,路不好走,您小心些。”
沈奚靖一愣,一般后殿都是储物之用,他宫里的后殿就只存东西,平时很少会过去,苏容清这样,显然是不愿意住在正殿,明远就死在这里,他也没心思继续住下去。
他们穿过拱门,沈奚靖低声问那小宫人:“你主子body如何?”
那小宫人有些愁苦,道:“不,不太好。”
苏容清或许真的病了,沈奚靖没往下问,跟着他进了后殿。
跟宽敞亮堂的前殿比,后殿低矮而压抑,虽然已经稍作休整,但看上去,家具也都有些陈旧,与崭新别致的前殿真是有天壤之别。
小宫人领着沈奚靖走到西配殿的门前,敲了敲道:“主子,嘉淑人到了。”
过了很久,才有人过来开门,沈奚靖一看,正是明林。
明林沉默地看了看沈奚靖与蒋行水,半天才道:“主子说,只让嘉淑人Jin_qu。”
蒋行水心里一惊,伸手就想拉沈奚靖的_yi袖,沈奚靖微微摇了摇头,道:“罢了,我自己Jin_qu。”
明林把沈奚靖让进门去,他自己却走了出来,回身关上门。
虽是上午,但后殿却有些暗,屋里只摆了一张床,床前放着一个方几,上面摆了些茶碗,苏容清靠坐在床头,盖着被子,正盯着沈奚靖看。
他已经瘦的没了人样。
沈奚靖这时才意识到,苏容清是真的病了,他的脸苍白消瘦,一双眼睛甚至透着沉沉的死气,沈奚靖心里一惊,道:“你怎么成了这样?”
苏容清听他这样问,笑笑,哑着嗓子道:“你坐吧,我抬着头看你,累。”
沈奚靖默默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这里离苏容清更近,他能清晰_gan受到,苏容清已经瘦成一把骨头。
“难为你,还愿意过来看我。”苏容清又说。
沈奚靖道:“原本就想来看你,但又怕你不愿意见我,便没有来。”
苏容清又笑,他的声音像漏了气的鼓风机,每次笑的时候,都带着“呵呵”的杂音,很刺耳。
“咱们都清楚,他的事是怎么回事。”苏容清说。
沈奚靖沉默了,实际上,他虽然心里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但一来他没有证据,二来,所有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他动手,他只是动动zhui皮子,这宫里就能刀光血影。
苏容清见他不吭声,也不在意,突然讲:“其实A,我不想进宫,但我父亲与皇上有了约定,宫里必须要压个人在,我的那些哥哥D_D,自然不肯进宫做这伺候人的事,只有我,我爹死得早,没人护着,这好事就轮到我头上了。”
这大概是沈奚靖与苏容清相处最平和的一次,苏容清就这么淡淡讲着,沈奚靖安静听着,沈奚靖不知道苏容清心里如何,但他很不好受。
说起来,他们的命运,也都不是自己掌握。
“我原本也不想来,明远就说要带我离开家里,那时候我求了我父亲,他到底心里还疼我,便说让我走,可是,我看他愁得头发都白了,我又不想走了,不管家里的人对我如何,我父亲是真的疼我,因为他对我最好,所以他不在时,哥哥D_D们便会变本加厉,所以我带着明远,一起进了宫来。”
苏容清说着,又笑笑:“我也真是傻,要是哥哥D_D们要让一个进宫,我也能和明远找个小村子生活下来,可惜,在我父亲心里,我到底是没爹的孩子,他再疼我,最能舍弃的,也只有我。”
苏容清从进宫以来,一直很高傲,作为宫侍里家世最好的一位,无形中,他也被其他人所排挤,沈奚靖从来都没想过,他其实也是身不由己,想到这里,沈奚靖不由叹了口气。
“哈哈哈,如今我快死了,我父亲真应该懊悔,我家里,那些哥哥D_D一个比一个蠢,要是靠他们做到世家之列,简直是做梦,要是当初我留在家里,情况肯定不同。”
“你是不应该来,你学问很好。”沈奚靖终于答了他一句。
他这话说的真心,并没有半点假意。
苏容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说:“学问再好,也抵不上我哥哥D_D们的一句话,学问再好,也救不回明远的命。我要是早知道明远是凶犯之子,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进宫来,就算我父亲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明远对我那么好,却为了我而死,这份情,我只能下辈子还他。”
沈奚靖皱起眉头,低声道:“你好好吃药,别说这些丧气话。”
苏容清抹掉脸上的眼泪,摇摇头:“李太医正都来看过,说我也就这个月,没得救了。”
原本沈奚靖来之前,是想问他那件事的一些细节,可是,见他这样,也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说到底,是我自己不想活下去了。”苏容清淡淡说。
说真的,沈奚靖听到他是因为吃不下东西而病,着实有些震惊。
他从小到大,见多了吃不上饭而饿死的人,可却第一次见到,有饭不想吃的人。
但苏容清这样,沈奚靖心里清楚,他得的是心病。
“明远已经走了,他走的干脆利落,不就想让你好好活着,你这样,岂不是*费明远一片心意。”沈奚靖叹了口气,道。
苏容清笑笑,没说话。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苏容清才道:“我知道你为何过来看我,我也没有几天,索x与你讲了。”
沈奚靖抬头看他,表情很坦然,到了这个时候,痛快一点反而更好。
苏容清淡然道:“谢遥确实是明远杀的,我们都没想到他知道明远的身份,谢遥拿这个不停要挟明远,明远没办法,只能杀了他,我当时不知情。这是那晚回去明远与我讲的,我要是早知道谢遥拿这个_C_J_明远,恐怕我会自己去杀他。”
沈奚靖听到苏容清这么说,心里别提多震惊。
当时明远话里漏洞许多,沈奚靖以为那并不是真相,但现在看来,他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保护苏容清,这样闹了一场,虽然苏容清并没有被他牵连,但苏容清的心也跟着死了。
谁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在苏容清看来,却是早死早超生。
苏容清也不管沈奚靖听Jin_qu多少,他不管不顾说下去:“说真的,其实我觉得谢燕其站对了路,跟着皇上有什么前途,他一个无能,弄进我们这些宫侍,不过是摆设,我进了宫,才发现我父亲选择是错的,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奚靖听了一惊,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便道:“你说什么?皇上怎么是,怎么是无,无**”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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