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年间,皇帝昏庸,一心潜道修仙,不问政事,致使宦官专权,设立东西二厂,逮捕朝中官员,杀伐决断,任凭他意,无须向上奏请,一时间,举国上下人人自危,甚至远州僻襄村民,见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皆争相躲避,不敢靠前
日上中天,午门
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数十名锦衣卫在高台下站成两个纵队,锦衣卫指挥使贺成用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皱紧了眉头,立在他身后的一名锦衣卫见状,讨好的凑上前去,小声道“老总,他曹浩轩不过是东厂刘公的一个干儿子罢了,居然让您在这等这么久,这东厂也太不把您放眼里了……”话未说完,就见贺成猛的自太师椅上站起身子,反手一巴掌,打的那人在原地转了两圈才跌倒在地上
“老总……”那人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贺成挥了挥手,立马上来两个锦衣卫将那人架起身子拖了下去
贺成瞟了眼站在一旁的一名小太监,重又坐回椅子上,用刚好可以让人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现在的新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真不知是怎么训练的!”
那小太监听罢,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贺成见状,再次拿起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只不过,这次出的是冷汗。
不多时,自午门外走来一队人,领头的几人身着太监服饰,贺成见罢,赶忙起身走下高台,老远便拱手迎道“曹公,您来了!请,请!”
曹浩轩走近之后方略一拱手,勾勾嘴角,道“真不好意思,劳烦贺大人久等了。”
“哪里哪里,曹公百忙,这等小事本无须您老亲自来的”贺成说着,与曹浩轩一道走上高台
曹浩轩袖手站在台上,看着跪在台下两队锦衣卫中间的人,眯了眯眼,贺成见状,连忙一脸气愤道“这薛阳,太不知好歹,竟敢和刘公作对,落在咱手中,也是他大限到了。”
薛阳已不知在这毒日头下跪了多久,他一介士大夫,文人体质,早已昏昏噩噩,但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便强打精神眯眼看去,一见曹浩轩,立马精神一振,眦目咬牙,大骂道“阉狗,你们妄杀忠良,蒙蔽圣听,不得好死!!”
贺成也不制止,只是偷瞄曹浩轩,面对恶骂,那张年轻秀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没有血色的苍白,依旧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双眼睛……
贺成心里猛的一震,赶忙掩饰的低下头,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阴冷的目光,仿佛毒蛇的毒牙,贺成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那他心肠之狠,胆子之大,手段之毒,可见一斑,但就这样一个人,被曹浩轩看上一眼,却仍是觉着打心里发寒,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曹浩轩见罢冷冷一笑,道“咱家还有些事要处理,贺大人,咱们速战速决吧”
“一切但凭曹公作主!”贺成说罢,一挥手,就见几个锦衣卫上前褪去薛阳三品官服,反绑起手,用一块大布裹住身子,然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抬眼看了看台上二人的脚,俱都脚尖向内靠拢,行刑的二人对看一眼,点了点头,举起了廷杖。
杖完之后,照例提起裹布的四角,将人抬起后再重重往地上一摔,却听不到任何呻吟。一人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会,回身拱手报道“禀曹公,大人,薛阳已死。”
曹浩轩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一个锦衣卫已走至他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但见曹浩轩眉头一蹙,侧脸道“贺大人,接下来的事就接由你收拾了,咱家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也不待贺成回应便转身离开
待曹浩轩的人已走尽,贺成方长叹口气,问身边一个心腹道“刚才那小子呢?”
“拖下去打死了”心腹面无表情的回道
贺成点了点头,啐了一口,道“妈的,臭小子,差点害死老子。这曹浩轩比起他干爹刘昱,可是青出于蓝啊。”
那心腹点了点头,再问“老总,这个呢?”说着,努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贺成厌恶的看了一眼,骂道“妈的,害老子大热天的在这站这么久,丢去喂狗!”说罢,也转身离开了
几个锦衣卫上前拎起尸体的双脚拖出了午门,不知哪棵树上的老鸦凄惨的叫了两声,算是为这个力谏撤厂卫的吏部左侍郎哀歌哭丧。
一匹铁骑在御街上横冲直撞,身后一队锦衣卫跑步紧随,街上行人惟恐避之不急,四下逃窜,一时鸡飞狗跳,摊倒人叫,稚儿啼哭不止
飞驰的骏马在城门前止步,马上太监大声喝道“奉东厂曹公口令,捉拿要犯,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违命者,就地处决!”话音刚落,就听门辙轧轧,城门訇然关闭。正欲出城或进城的人敢怒不敢言,已站在门边的百姓俱都默契的回身,远离城门
“等等!”马上太监再一挥手,指了指边上锦衣卫手中的画像,道“这是逃犯的样子!照这样子找!只要有一成像,就给我带回东厂。”
画像上是一名少女和一名少年,二人长的有几分相似,太监马鞭再一指画像,继续道“这是乱臣贼子薛阳的孽种,谁要是能说出这对姐弟的下落,哼哼”一挥手,两个锦衣卫捧着一个盘子站了出来,太监用马鞭挑开盖在上面的锦布,露出了码成一堆的澄黄金锭
看着众人眼中露出的贪婪目光,太监冷冷一笑,道“这就是奖赏,黄金百量!”
沉默了一会,人群中便开始窃窃私语,不时夹杂几句尖叫与锦衣卫的叫骂声,不一会,就见一锦衣卫拉着一名少女走到太监马前,笑道“公公,我看这女子就像”
那公公瞟了眼哭闹不止的少女,点点头,“带回去!”不多时,锦衣卫又陆续抓了几人。街市闹做一团。
与街道的热闹不同,酒楼内一片安静,只余偶尔的咀嚼声与吞咽声。桌旁一人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对面那人拼命挤眉弄眼,这人环视一周,又低头默默喝酒,不再作声
此时,二楼窗边响起一个气愤的女声“师兄,我去杀了这个狗东西!”话音刚落,楼上所有人的目光尽看向角落那桌
但见桌边坐有二人,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虽一身布衣仍掩不住他浩然正气,桌上手边的那柄长剑亦说明了他的江湖身份,他对面坐着一名女子,一身红色劲装,尽显婀娜身材,她容貌极美,虽然满脸怒容,却不损她丝毫美丽,反而更添了几分野性的美艳。
这样的美人,不论说什么,都是会被人轻易原谅的。所以堂上众人虽然听到了她刚才的说话,却都当作没听到。
被她称作师兄的男子按下美人欲拨剑的手,扫了眼堂上众人,低声道“忆灵,不许胡闹,走”说罢,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起身便往楼下走去。赵忆灵愤愤的瞪了窗外一眼,一脸不甘心的跟着男子走了下去。
刚下楼,便迎面遇上了进来搜查的锦衣卫。见赵忆灵容貌美艳,来人便起了歹心,上前一步,大喝道“你们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到这来干什么?”
男子向前半步,将赵忆灵挡在自己身后,陪着笑脸道“老总,咱们是从华山下来的,我叫樊啸天,奉师命来探望他老人家的朋友!”
“朋友?哪个朋友?最近京都不太平,屡有贼寇犯案,我看你们非法持械,定是一伙的,给我拿下!”说罢,自己便动手去抓赵忆灵
樊啸天脚下微一错步,便带着赵忆灵躲开了那人伸过去的魔爪,赵忆灵正要发火,樊啸天轻踩她一脚,再次陪着笑脸,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进锦衣卫手中,道“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请各位老总喝个小酒”
那人接过银票看了看,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走罢!”
赵忆灵狠狠瞪了他一眼,跟着樊啸天走到门口,还未出门,突然觉得屁股上被人拍了一下,当即又羞又怒,“噌”的拨出宝剑,架在一个锦衣卫脖子上,怒道“好大的狗胆,今天姑奶奶就剁了你这只狗爪!”
见状,在场的锦衣卫全数拨出佩刀,将二人围在中间,脸上俱都显露出兴奋的表情,宛如狼群见到鲜血,樊啸天暗道糟糕,此时却已无计可施,正待拨剑拼出一条血路,却听到一个轻柔的噪音,声音虽轻柔,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阴冷,“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想跟朝廷作对不成?”
樊啸天心里莫名一紧,转头朝门口望去,门外已涌来大批锦衣卫,有的身着飞鱼服,有的头戴黑盔身着黑甲,他们排列整齐,防备严密,看这阵势,别说他一人,就是华山七子全来,想必也跑不出去。
再看出声那人,高坐骏马之上,被锦衣卫拥护在中间,适才还在城门耀武扬威的太监现正恭敬的站在他的马旁伺候着。
他身形削瘦,面色苍白仿佛久病未愈,看年龄,不过二十多岁,却已有了久居人上的威严气势,看人的目光阴冷至极,只看的人从脚底陡生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毒蛇,樊啸天咬了咬牙,这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随时准备喷射毒液的毒蛇,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正在观察形势,想找出逃生的缺口,但听得身后一声娇喝“呸,少拿朝廷压我们,江湖儿女,不吃你这套!人多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一对一!”
听这话,樊啸天闭紧了眼睛,心里暗暗叫苦,他们这次出山,本就是听从师命来救薛家人的,自己进城来探口风,其他师弟俱在城外接应,可这小师妹却硬要跟来,这小师妹自小任性惯了,自己拗不过她的痴缠,只得应允,来之前便千叮嘱万吩咐让她千万不要惹事,没诚想还是……
再者,这小师妹也忒过天真,这东厂怎么可能与他讲公平,就算真是一对一?以他的观察,别说那马上之人,就是侍立他马旁的那个太监,自己恐怕都不是对手,想着,樊啸天不由苦笑摇头
曹浩轩也在笑,冷笑,他笑了一会,开口道“张铅,人家要一对一啊”
立在马旁的太监听罢也陪着笑道“曹公,那小姑娘太不懂事,让小的去教教她规矩才好”
曹浩轩点了点头,张铅略一施礼,随即反手抽出身旁锦衣卫的佩刀,身形一晃便不见了,樊啸天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迎头泼下一片刀光,速度好快!樊啸天咬牙接下第一招,二人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锦衣卫迅速向后退开,空出最大的场地让二人比试,他们人数虽多,但动作却整齐划一,非但不乱,甚至连声音都没有,足见平时训练的严谨甚至是苛刻。
二人在场上斗的正欢,百来招不见胜负,曹浩轩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张铅一个旋身躲开樊啸天刺来的一剑,正巧见着曹浩轩此时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凛,手下攻势更猛
,杀招立现。
“师兄小心!”
“住手!”两道
声音同时响起,伴随这声叫喊的还有马啼铮铮。樊啸天微一愣神,手下动作不由一滞,而张铅却充耳未闻,只一心要取下樊啸天人头,刀锋闪着寒光朝樊啸天面门劈来,樊啸天咬紧了牙……
“我叫你住手!”随着一声暴喝,一道黑影激射而来,打偏了张铅手中的刀,樊啸天就势一躲,脚下几个错步,人已迅速移到赵忆灵身旁,所有锦衣卫迅速拨刀,将曹浩轩守卫的更加严密,刀锋一部分指向樊赵二人,大部分全都指向黑影射来的方向。
张铅低头看了眼射来的暗器,竟是一根马鞭,他迅速回身守护在曹浩轩身旁,抬头看他一眼,却见曹浩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此时,来人已冲至最外层的刀尖前面。马儿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在半空中踏了几步,锦衣卫纷纷后退,给它让出些位子,曹浩轩稍一抬手,众人全部收刀入鞘。护在他前面的人群也自主的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
曹浩轩打马向前,走到来人面前,轻声道“不知小侯爷来此有何贵干?”
小侯爷朱希文皱紧眉头,盯了曹浩轩半晌,才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耐,语气生硬的道“这二人是我朋友,不知哪里得罪了曹公”口称曹公,眼中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鄙夷
曹浩轩见罢垂下眼帘,须臾方笑道“既是小候爷朋友,那想必是场误会。”
朱希文听罢,再也不掩心中所想,俊美脸庞上满是厌烦与嫌恶,他转过头,似不想再看曹浩轩那张脸,冷冷道“既是误会,还请曹公放了他们!”
曹浩轩似乎没听到,只是近似贪婪的看着那张俊美非凡的面庞,久久没有回应,朱希文咬牙忍下心中厌恶,转过头,一字一顿道“还请曹公放了他们!”
曹浩轩再次垂下眼帘,那一贯苍白的脸上仿佛连最后一丝血色都已褪尽,惨白的吓人。他轻轻勾起唇角,不同于往常阴恻恻的笑容,这抹笑使他本就秀气的脸上更显出几分柔和,他的嗓音也一往既往的轻柔“小侯爷不知今夜有没有空?咱家有瓶好酒,还想请小侯爷共饮!”
朱希文咬紧钢牙,深吸口气,才逼着自己没有一拳挥出去,他扫了眼被锦衣卫团团围住的二人,脑里浮现出那人泫然欲泣的绝美容颜,氤氲水气的眼睛,略带哭腔的嗓音,虽然不知道这男人到底和薛瑶是什么关系,但既然她开口要自己救他们,那自己绝对会不遗余力。想着,朱希文再次深吸口气,咬牙道“承蒙曹公看得起,本侯今夜一定到访!这二人……”
曹浩轩略一抬手,众人便让开一条道,樊赵二人见状赶忙走到朱希文的马旁,刚想说些什么,但见朱希文做个手势,他扫了眼曹浩轩,再道“不知可否请曹公借我两匹马?”
曹浩轩点头应允。朱希文略一拱手,算是道谢,然后一夹马肚,带着二人往候爷府飞奔而去。
“曹公!”张铅上前请示,意欲跟踪三人。却见曹浩轩微一摆手,他看着朱希文远去的背影,勾起一抹意欲不明的笑容,然后调转马头,扔下一句“回去!”
众人立刻排好队形,一路浩浩荡荡往曹府而去。街上早已一片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