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洛阳凝露白,曼妙,奢华。欲窥探,意恐慌,却见伊人不戴花。
醉梦午夜愁断肠,苦涩,难咽。不思量,未能忘,犹记桥头声声慢。
金雕玉砌难赎爱,玉宇,琼楼。诉离殇,独凭栏,回首盼是梦一场。
迷途归返时已晚。古道,天涯。百罪身,竹难书,唯记伊人好年华。
元氏入京,改国号元,是年为元始年。
元三年,国都洛阳。
春草屡芳菲,杨柳花飘雪。黄金枝映洛阳桥,洛阳河水向东流。
春风,牡丹归雁,新枝。好一番生机之象。
衣服是上好的淡紫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玉簪交相辉映着,衣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腰系玉带,手持玉箫。
皮肤像洁白的雪莲花。明眸中间,是星河灿烂的璀璨。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
修长的手指轻点玉箫,偶尔抬起的头,露出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住,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山边一轮残阳,在他的身后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此人此乐,宛如仙子彷如仙境。
可谁也不敢将目光放肆的落在他的身上。
偶尔被箫声吸去了魂魄,忍不住窥看一眼,又惊恐地将目光收回,不敢分神。
而男子的脸上却并无一丝异样神色,淡雅而悠然。彷佛尘世一切俗事皆与之无关。
一人轻声及至,弯腰作揖。
“如何?”箫声戛然即止,四周的人迅速收回心神。
“禀督主,犯人已经招了。”
收起玉箫,整理了一下衣襟。
任是已跟随了在中两年有余的千户宇文,每一次窥见他的脸,他的神态,动作,都忍不住再一次感到惊叹。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容貌如画,这种容貌,这种风仪,这种超了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害怕被察觉,宇文赶紧垂下眼帘,侧立一旁。
“将他押至东牢。”东牢乃东厂关押犯人的专门牢房。
“是,督主。”言下之意督主定必是要夜审犯人。
从在中接管东厂开始,宇文便跟随左右,虽然督主的心意莫测,但是此番情况,宇文还是心中有数。
让在中面对一个满脸血痕衣衫褴褛的犯人,是东厂中一个人人皆知的大忌。恭送在中离开后,招来掌班瞬影,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往东牢走去,身后跟随十二名番役。
刚到房间,便听得外面公公来报,太子殿下驾到。把褪下一半的袍子重新披上,出门迎接。
“参见太子。”在中微微颔首。
“在殿外守候,未得口谕,不得内进。”话毕,便走在前面,进了金辉殿。
在中紧随其后,其余众人亦悉数退下,将殿外大门闭上。
嘎吱声响,光线被隔绝在外,只留下浓浓的阴影。
在中兀自整理起衣襟,如今的殿内既无侍女,亦无公公,太子元熙就那么站着,和在中对望。
“杨民均是否已经招认了?”
“我这才从囚室回来,太子随后就到,太子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
“在中。”
在中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既然殿下已经得知所需,请恕在中接待不周。”俨然送客的手势。
说着看似恭顺的话,却做着不耐烦的动作,元熙只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苦笑一声,走了过去。
“在中,东厂的人对你是绝无二心,你不该心存怀疑。”
“这个我心中有数,殿下不必费心。”
“哦,”元熙见在中并不是真的介怀刚才的事情,心放宽了些,“那在中说说,我该费心什么事?”说着张开的双手欲将在中圈在怀内,两人的气息甚近。
“家事。”在中挑眉,眼眸往门处一带,接着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正在门外欲进来。
轻易的从元熙怀里挣脱出来,惯性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箫。
元熙似乎也有所明了,冲在中一笑,依旧有些无奈,“在中,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的一样东西?”
在中摇摇头,并不打算开口。
“你手中的玉箫。”
它是这个世上离你最近的东西,它能跟随你的喜怒哀乐奏出乐章。你最真实的一面,或许只会在它的面前展露。
每次看你在笑,我总感觉你的笑是那么的虚幻,即使你就在我的眼底下,仍感不可触及。
我能触碰到的你的衣衫,不带一丝你的温度。我想,你的手心该是最温暖的地方,却一直只愿意握住那一只玉箫。
美丽如你,冷漠如你,高深如你,哪一个你都教我无所适从。
这样的伎俩是在中不屑于去隐藏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行踪告知太子妃,整个皇宫中,除却在中,还有何人。
“那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会。”
转过身,往大门走去。
故意表现纠结东厂的事情被如此迅速的泄露出去,不过是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去等待时机的到来。
算准了时间,算好了对方的心理。
把一切都计算在内,是在中最吸引人之处,这也是当初父皇把整个东厂甚至于锦衣卫都交由他掌管的原因。
但是这样善于掌控一切的在中,像一株娇艳的花,绝色使人沉迷,艳丽包裹下的毒芯是致命的诱惑。
徐行步向东牢,宇文随行在侧,身后依旧是十二番役。
换上一袭雪段外袍的在中,在这个乌云闭月的深夜里,异样夺目。黑暗中的一抹白,却不是黎明的象征。
历朝历代所设立的东厂,实为特权监察机关,只对皇帝负责,由于其权利的特殊,掌印太监皆由皇帝亲信宦官担任。锦衣卫则是皇帝侍卫机构,从设立的最初,东厂和锦衣卫就互相制衡着。
两年前一个名为金在中的男子出现在东厂的总堂上,那一个明媚的下午,随着他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随之颠覆。
前任主事太监朴新林退位后的某天,突然暴毙于寝室内。其亲信部下,在运送他骨灰还乡的路上遭到灭顶之灾,无一人幸还。
金在中接掌东厂后,一改往日东厂的行事作风,凭借强硬的手段和绝顶的头脑,数月内就让东厂的权利和地位凌驾于锦衣卫之上,锦衣卫当中的精英人物皆自愿投奔到其部下,如今的东厂是历代东厂皆无法比拟的全盛时期。
众人对在中既敬畏亦钦佩,誓生死追随其后。
东厂的总堂悬挂着一匾额,上书“毋枉毋纵”,而堂前的岳飞画像更是时刻在提醒着东厂的人,忠君爱国。
这是在中上任的当天亲手布置的,当众人站在堂上看着在中轻身跃起,将匾额挂上,那一刻就已经明了今后的东厂将不再寻常。
那是在中对所有人无声的训示,从此之后,东厂所有的人皆以此为准,行事办案。
只是这一次,宇文有些疑惑。
在中生性冷漠,沉默少言。
当初镇国将军私通敌国,整个帝城陷入一片恐慌中,在中面不改色,稳坐于总堂前,吹奏着一曲高山流水。
只身一人潜入敌营将镇国将军擒获后,亦只是交与锦衣卫指挥使审问。
审问,用刑,在中极少参与,亦不在旁听审。似乎总将自己隔离在案件之外,却仍旧能掌控一切,
御史大人一案,不过是贪赃枉法的事,在中却要亲自夜审。
督主的心思,越来越难猜度了。
“宇文,一个合格的部下首要的条件是什么?”
站在其身后,只看到他有些单薄的白色身姿,如瀑布倾泻而下的黑发稍随风扬起,春夜依旧寒凉,在中突然的发话让宇文一阵心惊。
“绝对服从。”说完无声跪下,身后十二番役见状亦随之跪下。
侧身看了看身后两排黑乎乎的脑袋,淡淡的说道,“起身吧。”
宇文收起心神,不再肆意猜度在中的心思,紧随其后进入东牢。
木架前绑着的正是当今御史杨民均。雪白的亵衣,远看过去就如黯然入睡一般。
见在中脸色并无异样,宇文才稍放宽心。
在外的皮肤经过洗刷,早已没有了早前的血污,稍大的伤口亦被白纱裹上。
至于用药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东厂办案毋枉毋纵,可是对于犯案者所用的刑罚绝不儿戏。
既已俯首认罪,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在中此番前来,正是宇文不解之处。
在中轻功上乘,走路脚步轻盈,当他站在离自己不足一尺之外的地方时,杨民均仍未有丝毫的察觉,即使当初的他曾是武状元出身。
“杨大人。”轻启朱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宇文在其身后,虽看不见在中的脸,可是他带笑的言语,在这个死寂的牢房显得额外清晰。
杨民均诧异的抬头,对上在中如深海的眼眸,瞳孔逐渐放大,露出如见鬼魅般惊恐的神色。
被铁链紧锁的双手欲挣扎,金属碰撞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彻,“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国舅爷!”
在中稍微挺直身子,一手把玩着玉箫,垂下眼睑看箫身,“杨大人,我会让你见皇上,还有国舅爷。”
“不过,我想让你先看一样东西。”
杨民均正觉不解,便见在中举起玉箫及至他的视线,“杨大人可要好好的,逐字看清楚。”
杨民均的眼睛随之睁大,不可思议的张开嘴巴,像是难以置信的一再细看,最后视线落在在中的脸上。
上一秒还噙着笑意的嘴角变成嗜血的弧度,眯起的眼掩盖住湖水般的清澈,只剩一片朦胧。
安静的气氛让四周的人屏住了呼吸,在中背对着所有的人,谁也无法猜想此刻的情况。
只有杨民均知道,此刻的在中嗜血的模样。
“你。”他猛地闭上嘴巴,再一次挣扎起来,刚发出一个音节便再也无法吭声。
他不知道在中刚才往自己嘴里投的是什么,速度之快,连那东西的形状和颜色都无法看清,可是他知道,自己已再无法言语。
在他看到玉箫上的文字时,他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或者早在听得在中会让他面见皇上和国舅时,就应该知道。
“好好的认着我的样子,到了下面,自会有伴,杨大人不愁寂寞。”
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黑暗的牢房。
瞬间恢复死寂的牢房,仿似今夜无人踏足。
杨民均放弃了挣扎,眼睛一直盯着在中消失的方向,尽管那里已经沦为一片阴暗,再不会出现那一抹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