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月岛萤:
你好吗?
我很好。
我写下这六个字外加两个标点符号,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事实上光是写下你的名字我就快用光了这一日所有的勇气,此刻我正坐在鸭川的岸边,头顶盛开丛丛繁樱。原本我是不喜欢樱花的,它过于美丽也过于脆弱,稍纵即逝永远都留不住。但现在我抬头看它,看花瓣被微风吹落,一片一片,落在我的脚边,突然发觉这一霎的景象就足够让我耗尽一生去爱它。
我久违地拿起钢笔,写下这些牛头不对马zhui的文字,没什么原因,只突然想起了你。
这封信不出意外,不会交到你的手中。尽管如此,写下你的名字于我而言还是一件难事,但好在现在是清晨,水面有一层蒙蒙的轻盈的雾,川边只有我一人。这意味着就算我写着写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哭起来,也不用担心过路人异样的目光。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我与你相遇在冬天。
你大概忘记了,但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宫城没有下雪,温度却低得可怕,随便一呼就是一团白气,棉花糖一样。遇见你以前我在思考昨天的数学作业,那时三角公式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我自言自语,没注意脚下,滑了一跤。
扶起我的不是你,是山口忠。他一脸惊恐地拽住我的胳膊,我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两个人呈现很诡异的姿势,像文艺复兴那张闻名遐迩的壁画。要摔跤那会儿三角公式差点从自言自语变成恐怖大喊,声音发出来肯定是歪歪曲曲的,我半张着zhui,好不容易把数学符号压下去,就看到了你。
准确说是听到了你。你离我们不远,半侧着身子,很是嫌弃地说了声:“你俩在演二人转吗?”
山口忠立刻松手,摸着后脑勺问我你还好吧。我向他道谢,然后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
你真是太高了,身板也太薄了。浅色的头发那时还短短的,如果不说话会是很乖的高中生样子。我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包括有些担心地望着我的山口忠。山口看了看我黑色的制_fu,说:“我们同校诶,一起吗?”
你很不耐烦地大喊了一声:“山口,要迟到了。”
最后我还是和你们走在一起,前后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欢声笑语填补了我们之间的空白。我是第一次和男孩子一起上学,虽然只是很意外的在路上遇见。想问你们的名字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我就默念“奇变偶不变”,一遍又一遍。这种_gan觉很奇怪——和男孩子一起上学是我在从窗子往外看时幻想过的情景,我想我会和男孩子玩闹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不会磕磕绊绊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可这一刻我的确是寂静如_chicken_,说不上紧张,只是_gan受到那份空气中的微妙,我想这平衡_gan很可能被我的一句话打破,然后话题尴尬地开启。微妙变为尴尬,还不如没有。
老师叫我们享受人与人之间的孤独和距离,我努力在享受了,但你打破了。
为什么是你开口,我至今想不明白,但的确是你先把我维持的平衡一脚踩破,你回头,说:“你在嘀咕些什么?”
我一时neng口而出:“符号看象限。”
你愣住了,接着很努力在憋笑。山口这时趁着气氛问我的名字。“折木理。”我为刚才的失态_gan到不好意思,却装作不在乎地挺直了yao。十六岁的孩子都不想在第一次见面的同学面前出丑,更别说是是异x,那时的我们对x别有种天生的敏_gan。
山口忠笑着点点头:“折木同学你好,我是山口忠,他是月岛萤。”
那天是这三个字第一次jin_ru我的世界。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汉字,组He在一起为什么就能有其他的nei涵产生呢。我看着你的侧脸,围巾下你的脸显得很小,不太像个男孩子,眉毛却很有气势。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你发现我在看你,瞟了我一眼。
平衡被打破,那索x就一破到底,后来我主动问东问西,东拉西扯,什么都说。基本上都是山口在回答,但不知怎么我对你更好奇,大概是因为你一直不说话,这更勾起了我的兴趣。
你的班级在我楼下,直到走进教室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第一眼见你会觉得熟悉。你是乌野排球部的副攻手,而我上个月摄影协会的任务就是拍乌野的比赛。我打开摄像机去翻之前的照片,最后在一张拦网上看到了你,我想,哦,原来是你A。
我不想在这里说什么一眼万年一见钟情,你早就无意识地jin_ru了我的生活,发现这一点我没有觉得xing_fen,写这封信的我如今再想起来也只是觉得惋惜。冬天呀,风好大,从窗户缝理挤进来,tui很凉的。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你记住了我的没有?
后来常看见你和朋友一起。大多时候是和山口忠,有时是一头橙发的日向翔阳,极少次那个黑色头发脸凶凶影山飞雄会和你走在一起。你们总是在不动声色的吵架,我知道你会反驳我说你们不是朋友,但这是我的信,我会这么写,你们是朋友。
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
你总是对我很有礼貌,但朋友不该是这样。你应该和我斗zhui,用你最擅长的冷嘲热讽,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们应该像你和他们一样不动声色地吵架,而不是这么客气的疏离。
有一次放学后我拿着相机拍,到处走A,走A。那天下雪了,一天过去了校园里的雪被踩得脏兮兮的,但也因此使这雪有了人情味,似乎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过于纯洁无瑕就会让人忍不住怀疑。那天我低头踩着别人留下的赭色的脚印,一步一步走,你还记得吗,那串脚印是你留下的。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直到你突然停住,我撞在你的身上。
“折木?”你叫我的姓,是有些陌生的声音。我被吓得一抬头,来不及反应抱歉的话就说出了口。
“你在做什么A**”
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事实也是如此。在踩上那一串脚印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前方慢吞吞走着的你,我那时想,也许这是通往我寻找的空中楼阁的秘密通道,一个脚印就是一把钥匙。谁又会想到通道尽头是你。
你说你要去体育馆训练,我这才发现我们现在就在体育馆门口,你淡黄色的眼睛闪了闪,对我说了声再见。
我盯着你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你。你真的回头的时候我心一滞,才发现原来潜意识里我认为你不会回头,最后我拉开书包,递给你一个橙子。
“很甜,你尝尝吧,算作赔罪。”
你整个人都疑惑了,犹豫了很久还是接过了这个奇怪的东西。接过它的时候你的指尖与我的指尖相触,我们对视了几秒,你的镜片上升起了些许雾气,大概是因为那条看起来暖烘烘的围巾。
你走之后我对着打开了的书包看了很久,文具盒在书本的下面,我拿手碰了碰脸,很冰。
仅仅是回忆我们的相遇就花了好长时间,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现在眉头肯定皱得像科迪拉斯山脉吧。你会不会去挑我的语法错误呢,我记得高一的语文老师常把你挂在zhui边,说四班有个学生每次写作文文法都漂亮得可以。“就是那个排球部的月岛萤。”这三个字一念出来我就会忍不住一颤,每次都是,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因为我发现不知何时我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你,而这三个字代表的是我寻找的那个人,我不敢说出口的你。
别人都说,如果在意一个人,会情不自禁地在本子上写下他的名字。我想我是在意你的,可却从来没有写过你的名字。高一的那届春高你肯定忘不了,我也忘不了,你记住的应该是初次与伙伴们并肩同行,而我忘不了的是那疯长的少nv思绪有多缠人。比赛前的那段时间班上的人都在讨论你们,男孩子xing_fen地盘算着你们的胜算和球技,而nv孩子把目光都聚集在了选手本身。那时nv生自发组成了什么“乌野排球部后援团”,团长是我们班唱歌好听的小百灵。
我在看夏目漱石,她兴冲冲过来问我要不要加入。我就随意含糊了几句,她以为我是不了解学校的排球部,自顾自的就开始大谈特谈。“怪人组He,守护神,炮弹王牌,关键球员,乌野的理智——”
听到你的称号的时候我很不耐烦地把书关上了,对她说谢谢,我不会参加。我大概是在闹别扭,和自己闹别扭,理由我自己也实在想不明白,但小百灵喜欢你,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这之后她就反复在我耳边念叨你在球场上有多帅,我想让她闭zhui,因为你的名字被她那么随意地提在zhui边,“月岛同学”,“月岛同学”,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松地把这几个字念出来,而我连写在纸上都不敢。
她越说我越急,甚至到了喘不过气的地步,最后我站起来,说老师找我,先失陪了。
也许你听说过,nv孩子心里的弯弯拐拐像迷宫,从这里走Jin_qu,要花上一万年才能走到那边的出口。我的迷宫尽头是一座空中花园,藏着古巴比伦的秘密。那里有一个少年,白衬衫黑西ku,我把他的脸悄悄涂成你的样子,尽管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你有喜欢的人,也许你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可你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却并不擅长让眼神撒谎,在这方面你笨得可以。她和排球部的小经理谷地仁花在一个班吧,戏剧社社长,新恒九川。你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都在暗暗发光,你到底还是会笑的呀,zhui角终于也有了青葱少年该有的活力。
我一直都明白,我们没什么交集,不像你和她从初中就认识,你有你的过往,我有我的。而我们的相遇本就是偶然,仅仅是在上学路上我差点摔了一跤,甚至扶我的人还不是你。可在亲眼看到的那一刻,还是会痛。
那是夏天,风吹得好轻盈,我在转角看到你们,你低头看她,凑得好近好近。
我心里一声咯噔,哦,这个在我空中花园里的白衬衫男孩,原来只是个过路人。
你红着脸离开,一拐弯就看到蹲在角落的我。你怔住,我也怔住,我想转身逃跑,可没有力气站起来我想说几句俏皮话打破尴尬,可是张开了zhui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我只是看着你,看着你发红的耳尖,看着你zhui角残余的笑容,看着你无处安放的双tui,最后我向你笑了笑,“月岛同学,你好。”
“喔,你好,折木同学。”你还是没回过神,笑容渐渐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那张公式化的扑克脸,但今日柔和了好多,肯定是因为新恒吧。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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