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走过回廊,宫人在前提灯照路。夜中寒气袭来,雪势骤停,四方空寂,须臾浓雾渐起,沉浮于寒檐霜瓦的殿宇间,如同一场经久未醒的梦。
宫灯轻晃忽明忽暗,她不急不缓地走着,眼眸中映着交织的光影,像是新月初上时晦暗不明的夜色。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长信宫已至,一队夜中巡视宫闱的银翎卫在殿外交接完毕,侍卫官见有人来,脚步一转,挑灯相照,问:“来者何人?”
宫人屈膝道:“回大人的话,是司天台的景大人,陛下方才召她入殿。”
景澜轻轻抬眼,并未开口。侍卫官打量了她片刻,道:“面圣需缴械,请景大人将剑交予我保管。”
宫人侧身向一旁避让,景澜握着黑剑,竟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若是我不交呢?”
侍卫官眯了眯眼,沉声道:“那就请大人恕下官无礼了!”
景澜不为所动,冷冷看了他一眼,站在阶下向殿门望去。侍卫官不解其意,见她毫无交剑的举动,正犹豫是否要夺了她的剑。突然殿门开了半扇,一个青_yinei侍走了出来,撩起_yi袍快步自侧阶而下,行至二人面前,笑容满面地对景澜道:“景大人来了?快快进殿,莫要耽搁了,陛下正等着你呢!”
侍卫官不得不出言阻拦:“章公公,面圣如何能带利器,这是不是有些**”
章公公答道:“若是旁人自然不许,但景大人与他们不同,陛下曾命她携剑行走宫中,周大人是北大营新T来的,不知道也是自然。”
侍卫官没想到竟是这样,只得自认倒霉,忍着气与景澜赔罪。谁知景澜将他晾在一边,与章公公道:“请公公带路,别让陛下久等了。”
章公公朝那侍卫官使了个眼色,笑道:“好,快请罢。”
两人一并入了殿中,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章公公在前引路,道:“适才陛下与朝中几位大人商议政事,如今正在临华殿中用膳,景大人去了也可陪着说些话。陛下近来忙于朝务,通宵达旦的看奏疏,但这一日一日的,圣体如何吃得消?”
殿中宫nv们放下帘幔,悄声退下,地砖明可照人,映出摇曳的烛火。景澜微微点头,章公公又道:“御医也劝了几次,但陛下仍是不听**”
行至临华殿外,章公公声音低了下去,道:“昔日陛下在潜邸时,云和公主守在平宜山,常来府中探望。虽说后来嫁与靖海候,也未曾失了往来。奴婢腆脸说一句,这情分非比寻常,景大人说的话,陛下或会听一听。”
景澜道:“公公是府邸老人,伴随陛下多年,如今有功劳在身,尚能惦念着先M_,我在此先谢过您了。”
说着稽首下拜,章公公不敢受这礼,忙伸手止住她道:“万万不可,大人这是折煞奴婢了!云和公主为人和气公道,潜邸的下人们都曾受她的恩惠,于陛下更是助益良多**只是可惜,她去的有些早。”又笑道:“不过如今还有大人在,听闻大人就要承爵了,奴婢先道一声恭喜。”
景澜原本垂头走路,闻言zhui角上扬,眼眸中却不见欢喜,淡淡道:“承爵一事与礼制大有不He,若是朝臣议论起来,也是令陛下为难。我此番入宫,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章公公笑道:“是非曲直,自是由陛下说了算,大人请。”
景澜进得殿中,见皇帝果真坐在桌边用膳,便行礼道:“拜见陛下。”
皇帝待她比几个亲生的皇子公主还要和善,道了句免礼,对她说:“还未用膳吧,快来。”
一个小nei侍端来软凳放在桌边,皇帝又道:“今日的下粥的小菜不错,与曾在玉溪时常吃的味道一样。”
章公公亲手盛了粥端上来,皇帝见了笑道:“章则端与你说了什么?”
景澜也不客气,拾起银筷道:“说了些我娘的事。”
她从晌午等到入夜,此时当真是饿的前Xiong贴后背,不过片刻,一碗热粥就小菜下了肚。皇帝又命人盛粥,景澜也不推辞,接了碗便用。皇帝见她吃的香,不觉也跟着用了半碗,待景澜放下筷子,他才笑道:“从前未开府出宫时,三姐好吃,时不时自己做了糕点送来,不过都是偷偷的,以防陈妃知道了,又要训诫她。”
忆及往事,他有些出神,端详着景澜的面容_gan叹道:“你今日这身打扮,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样子。”
景澜接过帕子擦了擦zhui,自嘲道:“我知道,我像我娘。不瞒舅父,打小记事开始,侯府中人人都说我不像爹。就因为这个,府里便有风言风语,更有人说,我其实更像顾家二公子**这种话我小时候不知听了多少,有次还去我娘面前闹,很是伤了她的心。”
皇帝看了她半响,忽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承爵呢?莫要说什么与礼制不He,靖海候与寻常公爵不同,从来只由皇帝授命。若要争这口气,索x承袭了靖海候的爵位,这又有何不可?”
言罢长叹一声,又苦口婆心道:“你M_亲在时,舅父帮不上她什么忙,她离世后也只得你这一点血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们在侯府受了委屈,现在好了,你那个庶兄庶M_也因卢家定了罪,承不了爵位,难道你就不想为你M_亲争口气?”
章公公听他这般说,轻咳了几声道:“陛下”
皇帝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刚应付完那些个大臣,正烦着呢。你且当是自家人说话,何必计较什么礼不礼的?要是细究起来,他们怎么不去怪到先帝头上?”
章公公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看向景澜。景澜笑道:“舅父还是和从前一样,x子倒不曾变过。”
皇帝x格洒neng不羁,是先帝众皇子之中的异类,开府后没几年便自请去南疆驻守。是时慧太子因病亡故,朝臣shen陷于党争之中,纷纷上书再立储君。先帝十分不悦,瞧几个儿子日渐强盛,更是早就想将他们打发到封地上去。一见七皇子自请离京的奏折,顿时龙颜大悦,顺手将这个不甚受宠的儿子塞到旧都承天附近,将玉溪赐做他的封地。
“做什么劳子皇帝?睡的比狗晚,起的比_chicken_早。”皇帝没好气道:“想去打个猎松松筋骨,还未离宫呢,御史就闻风而至,又是这呀那A的!不如做个闲散的王爷,倒也能快活逍遥!这位子,谁要坐就让他去坐”
景澜与章公公一同道:“陛下!”
章公公看了看四周,万分紧张地道:“陛下是累了,这种话如何能混说!”
景澜见惯了他不着T的样子,很是平静,道:“舅父慎言。若被人听见了,难保不另生他意。”
皇帝面色浮起嘲弄之色,道:“这宫中多的是有心人,最善变节迎He,揣度圣意,媚上欺下。也多的是无心人,一腔忠肝义胆都跟着心到了宫外,留个空壳在此,将所见所闻一并放入无心无肺的腹中。”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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