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一阵细碎声响,石羊角上的灯盏微晃,它受人所驱,慢慢转过头。
墨凐倚坐在羊背上,臂弯间的薄纱无风自扬,身周飞落而下的雪花散做流萤,极轻地飘*开来:“为什么要跟着我?”
倾斜的石塔后慢慢走出一个黑_yi少nv,她背着一把铜锈斑斑的长矛,杏目睁圆,神色惊疑不定:“我见过你的画像,你**你真是北冥海中的护塔人吗?”
墨凐指尖沾了点碎光,轻轻一吹,道:“斗渊阁的长老们是如何告诉你们的?”
黑_yi少nv正是之前与洛元秋在法阵中曾交手的姜思,她鼓起勇气说道:“他们说你在白塔里修炼了几千年,早已经得道成仙了**”
淡薄的日光轻落在二人身上,姜思目光落在石羊脚边,neng口道:“你果然没有影子!你真就是”
“那是他们骗你的。”墨凐打断她的话,石羊驮着她一步步向雪中前行,“得道成仙?有几个仙人会愿意常驻于世,千百年来受困在方寸之间。”
姜思情不自禁退后几步,想起来意又稳住脚下,硬着头皮道:“你既是白塔的守护者,又受我们斗渊阁世世代代的供奉,理应庇护后人才对**”
说到此处,那石羊正好在她身畔停下,羊背上的人神色淡漠地看着远处,仿佛毫不在意她的话。姜思心中顿时涌起一gu无名怒火,方才那点惧意一扫而空,她厉声说道:“你明明可以出手救他们,可为何你却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行尸走r?!”
墨凐淡淡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们,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他们自找的?莫非是我B着他们_fu下丹药,修习道法?想走捷径一步登天,就应该明白,迟早会有付出代价的一日。”
姜思气得脸颊通红,口不择言道:“谁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白塔流传出来的?!还不是你把它们交给斗渊阁,才生出了这么多祸端!你若是”
她倏然住口,眼瞳shen处有如绽开了一片极薄的冰花,那是来自墨凐指间一道细光。
“斗渊阁成立最初,是为了追杀那些_fu丹的修士,以防他们异化为傀,危害一方。”墨凐一手按在姜思肩上,端详着她的面孔道,“你该回去问问阁中的那些长老,他们明知_fu丹的弊处,为什么还要让门下弟子_fu用?”
姜思Shuang_Chun颤抖,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墨凐随手一拂,指间细光散做碎片与飞雪一并远去,她的手如一截白玉,轻轻托起姜思的下巴,居高临下道:“斗渊阁命弟子入世,每隔百年,便会遴选出天赋卓绝者入北冥修行,就如同你的兄长一般。而北冥何其辽阔,这群人最后又到了何处,为何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姜思心中怒极,想要破口大骂,偏偏不能言语,只能将她瞪了又瞪。墨凐掐指拈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要杀人,从不需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妨告诉你,他们或被斗渊阁驱逐至海渊之中,或被其所杀**至于你所说的法诀从白塔流出一事,与其说是无意流出,倒不如说是有心窃取。这一点,想必阁主与诸位长老心中自然清楚。你现在来责问我,反倒是问错了人。”
她两指朝姜思额头一点,周遭风雪刷然退去,幽蓝色的海水如屏障般yinJ在两人头顶,尖啸的风声回*在耳边,她们面前便是危崖交覆shen不见底的渊谷。巨大的石壁上沟壑纵横,满布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幽蓝光泽。那星星点点的光直入shen渊,便似星河从天倒灌入海。
shen渊shen处遥遥有波涛声传来,如凶兽咆哮,令人心魂皆颤。但到了shen渊上方,四方海风汇聚,却化作沉重的叹息。姜思脚下一阵奇异的颤动,她睁大眼睛道:“这是**这是海渊A!”
突然耳边响起金铁交错声,她回头看去,只见数道剑光如流星般疾驰而来,顷刻间便已到眼前!
姜思定睛一看,那驭使剑光的一行修士身着蓝_yi,右肩至前Xiong大片海*纹饰,银冠束发,正是斗渊阁中门人弟子所着的_fu饰。而被他们追赶的一群人也是一身蓝_yi,只是破败不堪,形容狼狈,不得不以剑拄地,彼此扶持着逃向shen渊边缘。
那追逐的弟子喊道:“几位师兄,追了你们数日,这前面便是海渊了!你们若是觉得跳下shen渊能侥幸饶得一命,做师弟的看在同门一场,自然也不会阻拦!否则就请弃剑受死,阁主有令,定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姜思如遭雷殛,一时间呆怔在原地。
他们说着向四周散开,那被追逐的一群人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纵跃而出,大笑数声后朗声道:“你们还敢说出这种话?什么同门一场!倘若你们当真顾及半分昔日的情谊,就不会这么连追不舍!印师弟,你我同拜一师,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也从未做下过愧对师门之事!而今我也只是想问个明白,你们奉命追杀我们,这究竟是为什么?”
姜思喃喃道:“印师弟?莫非是印师叔**不,这不可能!”
其中一名执剑的少年闻言面露愧疚,答道:“师兄,我”
方才说话的领头弟子厉声呵斥道:“印师弟,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执法堂的人!执法堂向来奉命行事,不问缘由,只听命执法长老与阁主!他是你的师兄不假,但你可莫要忘了执法堂的规矩!”
那少年神情一凛,果然不敢再开口说话。年轻男子见状嘲讽一笑:“罢罢罢!也是我命该绝于此,却也怨不得人!不过印师弟,师兄有句话送你,你今日所为,来日难保不会落到至亲知交头上!只是不知到了那时候,你能否像今日这般坦然的朝他出剑呢?”
说完他以袖拭过剑身,横于颈侧,霎时鲜血飞溅。
这便仿佛是开战的号令,余下的人中,有的持剑抵死相拼,很快便力不能支,在剑阵中败落下来,为人所杀。余下的人中,有的心灰意冷,纵身跃向shen渊。
姜思忍不住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明明都是同门师兄弟,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她快步走向剑阵之中,方才那姓印的少年已经杀红了眼,姜思哽咽道:“印师叔,你不是常说人要有怜悯之心的吗?你怎么还不快停手**你别杀了!这些人都是你的师兄A!”
阵中无人理会她,那刀剑相击之声,哀嚎怒骂之声,一时间竟压过了shen渊上尖啸刺耳的风声。姜思情急之下以身挡在那少年面前,但见寒光一闪而过,她只觉眼前血色漫天,Xiong膛前从未有过的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A!”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从雪地里挣扎着爬了起来,发现自己仍在原地。而墨凐依旧坐在石羊上,神情漠然看着自己。
姜思急忙摸了摸Xiong前,双手抖得厉害,那痛楚仿佛仍未消失。她面色发白,仇恨地盯着墨凐,半晌才道:“那些都是你编造出的幻象,都是假的,是不是?!”
墨凐道:“是真是假,你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么?”说完一拂羊角,石羊随即迈开四蹄,向前走去。
姜思紧咬牙关,看墨凐离去的背影,想也不想便解下长矛朝她掷去!
只听铛一声,长矛竟凭空折返,裹挟着比掷出时强盛百倍的气劲飞回,贴着姜思鼻尖重重ca进地面。
墨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世上有许多事,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是如此。”
剧震之下长矛嗡声不断,那一瞬姜思的连心跳都仿佛随之停止了,耳中嗡鸣阵阵,*涌般连绵不绝。头昏脑*之余,她伸手向耳洞一塞,试图平息_Zhen_D,却觉得手上濡*一片,低头一看,指缝间是一道刺眼的鲜红。
她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雪中,硬是握着矛身才不至于彻底跪了下去。鲜血自她口鼻缓缓溢出,滴落在雪上。她察觉后先是一怔,抬袖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弄得面上血痕交错,好不狼狈。片刻后她眉心浮起一丝狠厉,Xiong膛起伏不定,喃喃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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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羊在雪中不知走了多久,忽从一座石塔旁经过,墨凐抬头看去,那座塔通体洁白,屹立在雪晴后的日光下,好似冰雪砌成的。
这城中的塔不少,因历朝历代皆有修建,塔的形制也颇有不同,用途也大不一样。如眼下这座石塔,檐角平缓,塔身细长,显然不是用作祭祀,更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石塔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山,一条石径隐没在shen雪中。那石径似乎有人常来走,路面被清扫的十分干净。石羊驮着墨凐慢慢向山上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
山顶一片绿意,竟是片松林。那森森松柏枝桠覆雪,寒冷之中又透出一阵静洁的松香。石羊好奇地咬着一条松枝不放,倒溅了自己一头雪粉。
墨凐嘲弄道:“蠢物,还不快走,没看到有人已经等不急了吗?”
石羊依然慢吞吞地走在松林间,那日光透过针叶漫漫而落,好像一层薄纱轻笼下垂。随着石羊shen入林中,羊角上的灯盏渐渐亮了起来,紫光雾气般氤氲飞扬。不过多时,眼前骤然开阔起来。松林中央留有一片空地,以三两庭石点缀,一株古松傲然而立,针叶青如翠玉,树下坐着两个老者,一人身着麻_yi,荆条簪发,另一人则是一身紫衫。两人之间置有一盘棋,手中各执一子,将落未落,似在冥思之中。
石羊轻轻巧巧地绕过庭石,在棋盘边停下。墨凐低头注视棋盘,见黑白二子纠缠厮杀,显然交战正酣,她俯身从棋篓中各取一子,双手同时落在棋盘上,道:“人世如棋,何须执着于一子一步?一收一放方有出路。而进退之间,也不过是被拘束在方格之中,何日才能从樊笼里neng身而去?”
那两位老者像被惊醒一般,一同朝她看去。那紫衫老者He掌笑道:“原来是前辈,不曾想竟还有一日能够相见。”
墨凐道:“小和尚,几十年未见,你不但尘缘未去,还长出了头发,连胡子也白了一大把。”
紫衫老者微笑道:“yu静不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麻_yi老者shenshen下拜:“昔年清风观一别,尘世已过五十载,不知殿下是否安好。”
羊背上的人乌发如云,面容剔透,样貌如同少nv。那两名老者年事已高,鬓发花白,在她面前却执后辈礼。这一黑一白,恰如棋盘上的两色棋子,迥异非常。但墨凐俨然司空见惯,淡淡道:“怪事,你这小道士不在观中参修,却与和尚做起伴了。”又道:“故国已覆,宫室坍圮,何处有殿,何人又能立于其下?这殿下一称,着实可笑。”
麻_yi老者旋即道:“既然如此,那便依往日旧称玉清上人便是。不知上人至此,是为了何事而来?”
墨凐两指提起灯盏,道:“你们引我到这里,却问我为何而来?”
“非也非也。”那紫衫老者说道:“我们所要请教的是,前辈千百年来都不曾入此城,为何突然变了心意,想进城来看一看?”
墨凐道:“你也说了,心意变了,人自然也会变。”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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