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便有管事匆忙来报,道有位姓玉的公子曾上门拜访,并留下一张请帖。
洛元秋闻言道:“是玉映吗?他来做什么。”
“只说请你过府一聚,我猜不会是什么好事。”景澜接过那请帖扫了眼后递给还管事,道:“贴子还回去,这几日我都在府中,让他有事过来说。”
翌日景澜照旧到书_F_处置公务,洛元秋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另一张桌旁画符。
两人虽同在一处,仍如从前一般互不干扰,各做各的,也不觉得气闷。偶然间目光对上,也能分辨对方是有话要说,还是只是简单看上一眼。
没过两日景澜便开始早出晚归,整日在司天台忙碌,留洛元秋一人呆在家中。洛元秋倒不觉得多么无趣,因为她又找到了新乐子。
景澜明明是个咒师,也不知为什么,竟收集了整整一书架与符术有关的古籍,甚至还有许多拓本。这些都是几代之前的古物,更有不少名家亲手所绘的符箓,如今早已成了千金难求的孤本,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来的。
洛元秋一看字多的书便会昏昏yu睡,唯独看符倒是从不觉厌烦,哪怕画的再凌乱再潦草,如_chicken_扒土狗踩泥一般,她也能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这一架书竟意外地符He她的喜好,于是洛元秋从早到晚埋头苦读,一心沉醉其中,恨不得连觉也不睡。往往等到夜shen景澜回来,发现屋中无人,只好去书_F_寻她。提着灯在洛元秋身边催了又催,她才不情不愿地去歇息。
这天她翻开一本书,突然掉下一张符,拾起一看有几分眼熟,那居然是她从前在山上所画的一道符。像这样的临摹之物不知有几多,她画完随意扔到屋子角落,等堆到不能再堆的时候,再一张火符烧了就是。
那景澜是什么时候藏起来,她怎么从来也没发现过?
洛元秋夹着这道符看了又看,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她在书架上翻了半天,又在一本书抖出来几张发黄的纸符。将符收好,她决定晚上找景澜好好问问,当面羞一羞她。
可万万没想到是,还没等她拿出这几张符,景澜先将一本书扔到她面前,戏谑道:“nv侠和太守千金?”
洛元秋:“**”
景澜眸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慢条斯理翻开一页:“师姐怕是不知道,这是闻道书斋近日卖得最多的新话本,讲的是一位nv侠行侠仗义途中所见的异闻奇事。师姐不如猜猜看,这位nv侠到底姓什么?”
怎会如此!
没想到这现世报来的这般快,洛元秋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从她手中抢过话本翻看,强作镇定道:“都是巧He,一定都是巧He!姓洛怎么了?这天底下姓洛的人多了去了。”
景澜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晃了晃手中书道:“这nv侠姓洛也就罢了,那太守千金偏偏也姓景,这你怎么解释?”
洛元秋辩无可辩,木着脸看着她。
景澜闲闲道:“太守千金是闺阁nv子,身娇体柔,一遇事便先哭为敬。因八字属*,常逢妖异虚妄之事,以至途中屡次遇险,全靠洛nv侠出手相救。洛nv侠拖着这么大一个累赘,历经艰难险阻不提,一路斩妖邪行侠义,最后归隐山林。孰料无意中又遇一奇遇,在shen山中得高人点化,入道修行。从此以后,两人携手*迹天涯,终成——”
她极慢地吐出两个字:“——道侣。”
洛元秋无语望天,半晌幽幽道:“我明明叮嘱过他的,不要把姓加上去的**”
景澜微笑道:“错,你以为我是翻阅了nei容,看到这二人姓氏才猜到的吗?”
她He上书,洛元秋瞧得清清楚楚,那话本封面上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大字:
寒山纪!
洛元秋只觉得眼前星子乱撞,时黑时白,差点被气晕过去。
听景澜慢悠悠说:“传授仙法的高人自言出于寒山一脉,传元一之法与二人。于是二人便将归隐的山命名为寒山,于是此书也由此得名。”
洛元秋全身僵硬,木头人似的转过脸,颤声问:“你说这书它**它已经卖了多少本了?”
“闻道书斋所出向来卖的又多又快,在其他地方也设有分店。”景澜稍稍思索,道:“卖个千来本应当不成问题。”
短暂的死寂之后,洛元秋喃喃道:“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日,那书生竟能将那几个_chicken_零狗碎的故事串在一起写成一本书。洛元秋望着那封面,心中茫然一片,悲从中来,恨不得把书撕了吞进肚子里。
景澜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推了推她:“嗯?洛nv侠?”
洛nv侠捧着书战战兢兢道:“你说,如果师父看到这本书,不会把我给打死吧?”
景澜笑容渐冷,轻声说:“你是怕他知道我们成了道侣?”
洛元秋悲愤道:“我们成了道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说的是这本书上的寒山二字!寒山派避世多年,弟子大多隐名行事,像我师伯那么有本事的人都不肯直扬其名,怎么到了我这就人尽皆知了!”
景澜笑意重回眉目间,道:“你想多了,话本而已,谁会把它当真了?也不是这一本书上提及寒山派,我记得还有几本旧话本也隐约提过,在看客眼中只是旧酒装新瓶罢了。”
洛元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陈文莺,当即打了个哆嗦:“怎么会没有,有的人就信的死心塌地,觉得书里写的都是真人真事,万一心血来潮去找寒山,就和你以前和我说的那种菊花的桃什么的故事一般**”
景澜无言半晌,方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
“对,就是桃花源。”洛元秋心有余悸道:“说不定那本就是几位前辈高人隐居清修之处,被他无意中闯入,他们编了些话诓骗那姓陶的,本意是想让他赶快离开。没想到他回去还把此事写了下来,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引得后人争相去寻那地方。若是寒山外也有这么一群人天天围着**”
景澜点点头:“不错,有理有据,He情He理。”
一想到那景象,洛元秋便觉得头皮发麻:“我们以后要怎么回去?”
景澜问:“你还记得咱们那座山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元秋道:“猪zhui山吧,怎么了。”
景澜抚掌道:“这就对了,我们住的是猪zhui山,他们要找的是话本里写的寒山,这两者之间可谓是毫无关联,你就放下心让他们去找。”
洛元秋张了张zhui,难以置信道:“这也行?”
景澜解了外袍随手放到一旁:“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事明日再说,想这么多做什么?快睡吧。”
洛元秋起身neng_yi,突然想起那几张符,可惜今日出师不利,先被景澜将了一军,便思索着留到往后再说。她刚想把符藏好,景澜却拉着她_yi袖问:“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张陈旧的纸符轻飘飘在两人间落下,洛元秋扑过去想捡,景澜却弯yao拿了起来,看了眼后笑道:“想不到这都被你找出来了。”
洛元秋被她笑得满脸绯红,这才想起自己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当即决定先发制人,拽着她道:“快说,为什么偷我的东西?”
“偷?”景澜诧异道,“当初你一画完符便丢得满屋都是,全都是我来收拾的,还用得着偷吗?我看这纸不错,用来做书签正好,挑了几张去也不行?”
洛元秋搜肠刮肚想了会儿,总算是找了个理由:“不问自取是为贼,你有问过我?”
景澜轻笑道:“要说起不问自取,那书里一半的故事都是从前你睡前我讲给你听的,这就忘了?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告诉了旁人,也没来问过我A。”
洛元秋愣了片刻,迟疑道:“哦,还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景澜屈指敲了敲她的头,微微一笑:“你不会真以为那都是你自己看来的吧?书上字一多你就嚷着头晕眼花看不Jin_qu,哪次不是我看完后再说一遍给你听的?”
洛元秋想了想,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便倒下拉过被子蒙住头,从缝隙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景澜道:“好吧,那你现在再讲个来听听。”
景澜:“**”
.
是夜寒风急雪,天幕沉如shen铁。
山下树林叶子早已落尽,枝桠向天,远望便如干枯的鬼爪。一点幽光在荒草丛中时隐时现,两道人影紧随其后,忽然在雪中停下脚步。
林宛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道:“先等等。”
柳缘歌道:“这不是乱葬岗吗,咱们不会是走错了吧?”
“东西是景澜给的,错倒不会,只不过为何会到此地来?”林宛月思索片刻,道:“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柳缘歌温柔一笑,斩钉截铁道:“少来,不带上我你哪儿也别想去。”
林宛月yu言又止:“那你的脚伤**”
柳缘歌道:“无妨,我是伤了脚,又不是人废了,难道连路也不能走了?”
林宛月只得捏起一枚铃铛晃了晃,那铃铛并无铃*,却发出种空灵的声音。铃音之中,幽光无声向前飘去,两人跟在它后头,一路走过孤坟荒丘,见幽光飘过残碑乱石,最后停在了一片荒地前,便再也不动了。
柳缘歌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地方方才我们还来过。这又走了一遍,难道是碰上鬼打墙了?”
林宛月目光从那几块歪斜的坟碑前一一掠过,最后停在其中一块上道:“没有鬼,只有人。”
她几步走到那坟碑前,俯身看了看碑上几个字,确定之后,她缓缓抽出长刀,刚要动手,却听见腕上铃铛一阵急响。
突然有人从坟包后蹿了出来:“慢着——”
林宛月差点没收住刀,疑惑道:“沈誉?你怎么在这里?”
沈誉面无表情道:“景澜把我杀了埋在此处,我如今已是个鬼了,你们回去记得告诉师姐,让她主持公道,为我报仇。”
柳缘歌道:“咦,她居然这么迟才动手?不过也算是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沈誉反唇相讥:“你多走几回夜路,以后五城兵马司也不必再加派人手巡夜了。”
林宛月忍无可忍,挡在两人之间道:“都别吵了,先说正事。”
沈誉绕过坟包来到那石碑前,两指在其上飞快地点了记下,石碑旁荒草微微扭曲,那坟包消失,现出了一座青石垒成的入口,直通向地下,沈誉取下墙边火把道:“跟我来。”
柳缘歌左看右看,道:“你还布置了法阵,这坟堆里难道藏了什么宝贝?”
沈誉脸色不大好,淡淡道:“是有许多宝贝。”
林宛月道:“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六皇子身边?为何要召我来此地?”
“想请你看一些东西。”
这石道曲折shen长,竟不知通向何处,眼前再度出现岔路,沈誉忽道:“向右走,低头看地,不要说话。”
言罢他一人踏入左边的通道,林宛月与柳缘歌则依他所说从右边走,不过多时三人在一间石室聚首,沈誉站在墙边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一副漆黑的重甲挂在墙上,手腕护膝面yinJ一应俱全,林宛月看了眼道:“j铁所铸,这铠甲造价不菲。”
沈誉道:“再看。”
林宛月上手一摸,神情顿时变了:“这上面怎么会有咒?”
柳缘歌踱了几步,若有所思道:“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给活人穿的,你说的宝贝,怕不是这墓*里的死人吧?”
沈誉道:“近日有西山国使团来访,向六殿下奉上了还魂之术,称能令人死而复生。”
柳缘歌道:“死而复生?真是荒谬,这地下也有不少死人,先把他们复生了再说吧。”
沈誉嘲讽一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活过来呢?”
火光将三人影子拉得老长,仅是这么一瞥,柳缘歌突然发现地上居然有四道影子!她猛然回过身,只见一人站在不远处,声息全无,竟不知是何时到来的。
沈誉手持火把靠近,道:“看好了,这就是你要的宝贝。”
那人的面孔被光照亮,他两眼灰蒙蒙一片,面色青紫,朱砂所绘的咒凌厉飞扬,从他眉心延伸到下颌,仿佛几道正在滑落下的鲜血。
柳缘歌面无惧色,走到他身旁道:“你别告诉我,这位就是向六皇子献上还魂术的西山国来客。”
沈誉道:“此墙之后,住了许多这样的客人,你想看现在就可以去。”
柳缘歌微笑道:“不必了,还是你来招待他们吧,我和他们不熟。”
林宛月闻言微微色变:“这人我认得,他曾是太史局的掣令。”她回头看了眼那墙上的重甲,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这么大胆,竟敢把修士抓去做成傀?难怪涂山大人要突然更换掣令令牌,是为防有人暗中对同僚下毒手吗?”
“未必是被抓走的,”沈誉冷笑道:“说不定这些人还是自愿的呢。”
柳缘歌打量着那傀道:“看来那位六殿下作足了孽,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些傀r身坚硬,刀剑难侵,再配一tao重甲,用来做马前卒正好。”
林宛月低声道:“他们生前毕竟是修行之人,化尸之后也与普通的傀不一样。寻常人的躯体无法承载灵力运转,但修士就不同了。我猜那些刻在重甲上的咒,应该也是为了便于*控它们。”
沈誉道:“有备无患,重甲与咒术也是为了多一重保障。对付普通将士,只需不死便足矣,但对付修士却远远不够。他们一定另有布置,可惜时间太短,我未能取信于六殿下,他对我始终存有戒心,如今我只知这些。”
他抽出一张纸道:“这是我从盔甲上拓下的咒术,这是那尸体面上的咒术,你把它们交给景澜。”
林宛月飞快地将纸收好道:“他们打算如何把傀运进城?”
忽然传来锁链拖地的晃动声,沈誉压低声音道:“六部中都有六殿下的人手,他们借修缮宫殿的名义招募劳工,先送一部分人Jin_qu,皇陵外还藏了一批,其他几处尚不清楚。让涂山越尽快找出太史局中的nei鬼**我已经把阵枢交出去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正向此处追赶而来。沈誉手指微动,在墙面虚点几下,那墙上砖石竟无声移开,露出一条幽shen狭窄的甬道。他以眼神示意二人跟上,三人踏入甬道nei后砖石自动封He,立时恢复原状。
黑暗中一道火光亮起,林宛月道:“这不是师姐画的符?”
那火光格外明亮,柳缘歌甩了甩符,牵着她的手道:“去年从你那儿拿的,还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了,没想到现在却派上用场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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