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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数年未见,当年在山洞时洛元秋双目尚不能视物,故而也不记得救命恩人的样子,就连对方声音都已经忘得差不多。时至今日再见,她终于从眼前少nv身上找到几分昔日故人的熟悉之_gan。

这的确是墨凐。

魏国临近南海,终年温暖,百姓多着薄_yi。墨凐也只披了一件素色外袍,_yi袖在夜风中鼓*。她发上ca了一朵淡粉的花,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她身后几步开外便是数名身着j甲的护卫,紧握长刀在旁候命,石塔般高大的身躯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挥刀迎向敌人。

洛元秋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在见到墨凐之前,她曾想过要如何劝说她放下一切随自己离开,但那些话到了zhui边,她却少见地犹豫了。

她与景澜不过是误入此间的访客,虽已经历种种,但始终也只是将这一切当作他人的故事,并无太多的_gan同身受。可是对墨凐来说,这一切都真实存在且发生过,怎能以梦一字就盖过所有?

夜色悠远shen长,四周萤光随风四散,几点落在流水上。此时此刻,面对面前人,洛元秋忽然明白了景澜话中的shen意,她垂目道:“是我。”

二人之间并没有故人相逢的喜悦,墨凐目光中甚至隐含几分警惕,静了片刻神色方才舒展了些许,道:“你们修行之人,一向都是这般神出鬼没的吗?”

“阿妙,当年我答应会带你离开。”洛元秋的声音在风中清晰得异样,她甚至觉得那话并非出自她的口中,“如今我来了,你还想跟我走吗?”

墨凐微微一怔,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跟你走?到哪里去?”

洛元秋淡淡道:“天大地大,总归有栖身之处,无论去何处都是一样的。”

墨凐端详了她一会儿,语气嘲讽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电光,四周渐渐暗了下去,风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凉爽,变得沉闷起来。

要下雨了,洛元秋抬头看了眼天,无星无月,天边漆黑一片,有几点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她道:“不必想着这么快回答。我经过此处,会暂时停留一段时日,你若是想好了,还可以再来找我。”

墨凐道:“你想收我为徒?可惜我已经有了一位老师,并不想再多一位。”

说完她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黑夜中雨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萤火很快消失在草间,洛元秋却站在河畔动也不动。她朝水面看了一眼,俯下身向近水的石头边伸出手,道:“别躲了,她已经走了。”

水中浮起一人,从石头后慢慢游了过来。把手递给洛元秋,她眨了眨眼睛,任水流从额头向眼皮淌下,提着*漉漉的_yi角涉水上了岸,道:“我还以为你会将她抓过来揍上一顿,揍醒为止。”

洛元秋坦率道:“方才我确实想过这么做。”

景澜为她抹去脸颊上的雨水,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了她片刻,笑道:“有长进,你居然能得忍住。”

“因为你之前说过,”洛元秋道,“做梦的人,是察觉不到自己在做梦的。就算旁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是白费口*,还不如等她自己意识到这是场梦,自然就会醒来。”

周遭突然亮了起来,仿佛有只手拨开了乌云,让月光重新照了下来。飘洒的雨丝如光毫般,在月光中折j出迷蒙的光彩,就连流水也在夜色里微微泛光。

景澜挽起*发坐下,褪下金环轻轻敲击着石头,道:“很好,现在我终于能放心了,看来你和墨凐的确没什么师徒缘分。”

洛元秋诧异道:“你把她突然叫过来,只是为了证明这个?”

雨丝如雾,横阻在她们之间,洛元秋先前已被雨水淋得浑身*透,索x也在景澜身边坐下。景澜侧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心情极好,道:“应常怀到底是不是她的师父,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

洛元秋闻言捏了捏她潮*的掌心,以作小惩。望着银光浮动的水面,她轻轻一叹:“我早就说过了,她的师父一定另有其人,不会是我。”

景澜微微一笑,道:“不是更好。依我所见,谁要是当了这位殿下的老师,必定要受其所累。”

洛元秋没有答话,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她起身道:“太晚了,我们也该走了。”

临走前景澜朝墨凐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道:“师姐,你好像有话要说?”

洛元秋想了想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正因为应常怀与墨凐之间关系匪浅,她觉得我与应常怀有相似之处,所以我才在梦境之中替代了应常怀的身份。”

她转过身去,看着身边人的面庞道:“那么你呢?”她的目光锐利,不像是在问景澜,而是在质询留驻在此地千年前魂灵的幻象,“赵郅灵与墨凐之间又有什么纠葛?她把你引进这幻境中,绝非是偶然,为何她会觉得你与此人相似?”

景澜低头朝河面看去,平缓的流水倒映出二人身影,彼此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她道:“这也是我心中的疑惑,我们之所以能jin_ru这梦境,是她选择了我们,而非我们所愿。这本就是一场砺心之行,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助她走上那最后一步,将她从心魔中唤醒,度过最后一劫,归于天道。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洛元秋闻言握紧了她的手,沿着河岸从来路返回。她莫名哼起了一支曲子,景澜听了半晌,也难以从那荒腔走T的声音中辨别这到底是什么歌。正当她忍无可忍之际,那声音却停了,洛元秋忽然回过身,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说完又重新哼起了另一支曲子,景澜怔愣一霎,看着她在月光下的背影,依稀和多年前那小小的师姐重He。

走T的歌声仍在耳边,她又觉得这声音也不算太难听。忍上一忍,还是可以听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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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自有一tao独特的节令,使团入境半月之后便到了迎神的日子。此时若放在陈国,本该是驱逐年兽,迎接新年的日子。但魏国从未有过这种习俗,百姓也不像寒冷的北地那样闭门不出。家家户户将鲜花捆成一把挂在门上,整日载歌载舞,成群结队出门游玩。

使团只得入乡随俗,在魏国官员的极力邀请下加入庆典中去。唯有随行的密教教徒们巍然不动,对这朝拜异教神而举行的欢庆仪式格外不喜。

魏国民众所迎之神为春神,相传这位神灵能令催生万物,庇佑生灵。其所经之处,鲜花盛放,绿草如茵,终年不败。故而魏人常以花来占卜时运,一年中月份也多以花名相称。

景澜将一串细花编成的手环D在洛元秋手上,自己则在头上D了个藤蔓缠绕成的花冠。那花瓣洁白如雪,被绿叶衬得更加剔透,只是做的略有些大,垂落的叶子遮住了景澜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两人身着魏人_fu饰,混入欢庆的人潮中,就像王都常见的少nv,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洛元秋被人群推来挤去,好不容易才在鼓乐声响起时寻到一丝间隙,拉着景澜飞快冲了出去。

这时候人群轰动起来,如海潮般向着某处聚集而去,洛元秋好奇不已,望了又望,始终没看清那是什么。景澜握着她的手说:“别看了,带你去一个地方。”

魏国近海,也曾是最靠近古越王都所在之处,国中至今留有不少石碑石刻等遗迹。几代前一位魏王曾命人将这些散落四方的古物运回王都,另辟一地,命名为碑林,以便供其臣民日日驻足赏玩,以瞻前人笔迹。

他逝世后这碑林便日渐冷落,最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虽离供奉春神的庙宇不远,却与山下人潮经过时的热闹景象形成了极大反差。

洛元秋一见这些石碑就有些头皮发麻,还以为景澜又要旧事重提,把练字的事再度提上日程,正绞尽脑zhi想着推拒的借口。谁知走近了才发现,那大大小小石碑上所刻的东西没一个像字,居然是一道道的古符!

洛元秋就如掉进米袋的米虫,一时喜不自胜,恨不得浑身上下都生满眼睛,好把这碑林中的石碑都仔细看过去,一块都不想放过。

景澜扶了扶花冠,淡然道:“就知道你喜欢这个。”

洛元秋看得津津有味,闻言笑道:“我是符师,当然喜欢看别人画的符了。”

说着评点起石碑上的符文来,与景澜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到了碑林边缘。林*掩映shen处藏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路不长,向着尽头望去,一座小院出现在二人眼前。这碑林附近几乎不见鲜花,那院子墙顶却种满了火红的花,细长花枝顺墙垂下,落在半开的院门上,恰如一挂花帘。

洛元秋好奇道:“那是庙吗?门上好像画了什么东西,是符?”

景澜摘下一片遮住眼睛的叶子,把头上花冠D高了点,观察了一会儿道:“庙应当有人来祭拜,我看这地方不太像。既然来了,不如Jin_qu看一眼。”

穿过小路到达门前,洛元秋先一步探身朝里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刚抬起脚要Jin_qu,却被景澜拦住yao身拖了回来。

景澜拉着她躲在另一扇闭He的门后,压低声音道:“里头有人说话**嗯?她怎么会在这里?”

洛元秋本想问是谁,却听见院子里传来尖锐的nv声:“滚出去,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让我再见老师一面,我自然就会离开。”

景澜拂开花叶,两人同时朝门里看去,只见院中一人背对着她们,素_yi乌发,手中握着什么东西,不是墨凐又是谁?

“要不是因为你**我爹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你竟然还敢回来,你居心何在?!你想让他死是不是?”

相较于说话那人的嘶声力竭,墨凐却平静异常,道:“画虽然已经被烧了,但我找到了曾见过它的画师。他曾奉先王之命临摹此画,这次凭借记忆中的样子又重新画了一张。我已将它带来了,还望老师**能看一眼。”

那nv声仿佛愤怒到了顶点:“一幅赝品,我也随便能找来画师描个千百幅!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你所犯下的罪过,岂止是一幅赝品便能抵消的吗!你要是再这么纠缠下去,就别怪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了,都住口!”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良久以后传来咳嗽声,一个中年文士在小仆的搀扶下从屋里走了出来。洛元秋向前探了探,见这人分明正值壮年,目光却如衰朽的老者,身周萦绕着将行就木的气息。

他看着院中对峙的二人,Xiong膛剧烈起伏,缓了缓才开口:“你们说的话我都在里头听见了。如枝,你这暴躁的x子何时能改一改?等以后为父不在了,到你当家做主时,还要如这般在门外和人大声争吵吗?”

一名蓝_yi少nv默默退回他身旁,闻言怒道:“爹!”

文士抚了抚她的头道:“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在过几日我们就要离开了,别落下什么。”

少nv虽心有不甘,还是与小仆一同离开了。

他们走后,文士看着院中站着的人,静了静道:“你我之间,就用不着那些虚tao的东西了。都说徒弟犯错,当师父的也难辞其咎。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教导你的这四年间,没人能与你相提并论。可我竟不知道,原来你是为了那幅画而来的!”

文士重重咳嗽起来,墨凐想上前搀扶他,他却挥手制止了,道:“把你手里那幅画给我看一眼。”

墨凐立刻奉上所执之物,文士展开画卷看了看,颇为怀念道:“仿的很像,可以说是我见过所有仿品里最像的一副了,可惜我骗不了我自己,假的就是假的。”

他抚着Xiong口道:“平心而论,如果我身处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去做**一幅画换国君之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墨凐低声道:“老师。”

“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物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他的眼中失去了神采,目光骤然变得空茫起来,“等到了失去时方为时已晚,故而终此一生,都在追寻往昔所失的人与物,即便明知再无复返之时,依然苦苦索求。”

墨凐却道:“朝中如今无人可用,老师您当真要辞官归乡吗?”

文士笑了笑,回屋中取出一个盒子,道:“这是留给你的。你擅抚琴,这首曲子是我从那画中琴师处得来的,断断续续记了十二年,尚有部分残缺**不过现在也补不回来了。”

“我已经没什么可教给你的了,这些话就当是临别闲言,你听也好,不听也罢,但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以后都不必再来了。过些日子我会带如枝返回故乡,从此以后就在乡间住下,再也不会回绛城了,你我之间也缘尽于此。”

门外景澜轻轻将枝条放了回去,两人悄悄离开了院子,绕开小路从碑林另一头往回走。等到了碑林外,洛元秋才道:“那就是墨凐的老师?他怎么看起来像个寻常人?”

景澜道:“你没看错,就是寻常人,人一辈子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师父。”

洛元秋随口道:“那拜下一个师父之前,是不是要先从上一个师门叛出?不然不就乱了师承?”

日光从缝隙间投下金线般的光束,照在那些前人所刻的石碑上,如温驯的水流,从飞扬的字迹间缓缓淌过,古符便如活了过来,璀璨生辉。

洛元秋忽有所_gan,朝着某处看去,一块残破的白色石碑歪斜着,半身已经陷进泥中。不同于其他石碑,那上面并无字迹,仅在顶上两端刻了些装饰的海波纹。她却如着魔了一般,怎么都无法将视线移开。

景澜停下脚步,轻声道:“也可能是犯了过错,被逐出师门的。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公主殿下?”

话音落下,从碑影后走出一人,她手中仍握着那画卷,目光有几分冷意,道:“贵使不去看迎神礼,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景澜彬彬有礼道:“前几日听闻礼官说此处有片碑林,便起意过来看看罢了。殿下不必担心,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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