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投资公司。
清晨上班的点,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衣着干练的男女来来往往,各式醇厚的咖啡香气在空气里四溢。
顾渐到前台做了简单登记,不计其数的眼光在他身上短暂停落,又不自然地挪开。
前台没有怠慢他,美貌是最好的通行证,没过多久楼上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您好,你就是顾渐吧?”
男人胸有成竹,显然是认识他的。
比顾渐想象的年轻,算得上英俊。
顾渐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垃圾桶,“我刚预约了结婚排号,中午十一点,麻烦尽量快一点,我还有事情。”
男人愣了一下,“先上楼吧,我们先需要签订协议。”
顾渐没什么异议,跟着男人进了一部很冷清的电梯,上行的时候他平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卫,你叫我宋律师就好。”宋卫笑眯眯地说。
“哦。”顾渐神态散漫地倚着轿厢,打个哈欠,“你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吧?”
宋律师果断摇头,“没有,我们都是守法公民。”
顾渐点头,“不介意我平时抽烟吧?”
“这个……要看程总,我没有权利干涉您的私人生活。”宋律师滴水不漏地回答。
刚刚说完,两个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主要是宋律师尴尬,被未来老板娘错认成老板,传出去饭碗都要砸了。
顾渐仰脸瞧着电梯滚动的数字,不以为意笑了下,丝毫没有被气氛感染。
典雅的走廊静谧无声,铺着纯灰色的地毯,电梯门开的瞬间,顾渐听到宋律师调整呼吸的声音,似乎很紧张。
宋律师走到一处挂着会议室的门牌前,轻轻扣门三下后,推开了房门。
白色百叶帘透出一缕缕阳光,洒在会议桌面,两位西装整洁的律师坐在一侧,桌尾的程希觉十指交叠,手肘悠闲地压在桌沿,慢悠悠地抬起眼。
“……”
顾渐怔一下,心底叹息道:稀烂又狗血的人生!
挺阔干净的衬衫西裤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很休闲,透着股散漫劲,程希觉不由多看几秒,瞥眼腕表,说道:“坐吧,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大约谈半个小时。”
顾渐拉开椅子,坐下去的瞬间眉头紧促,乍然站起来,“我站着吧。”
宋律师三人不明所以,程希觉低头隐隐笑了下,意味不清的眼神凝视他,“好。”
“我们就开始吧。”
宋律师打开文件夹,明明白白的婚前协议,明确双方的财产与权利,这桩商业联姻明码标价,一条一条规定的明明白白。
念完了冷冰冰的规章制度,宋律师看了眼程希觉,继续说道:“婚姻存续期间,保持相互忠贞,不可与其他异性同性发生逾越行为。”
顾渐点头,很清楚这条是程希觉的临时授意,不过很公平,所以他同意。
程希觉拿起钢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签字,“我们的婚姻从今天起至三个月后,没异议吧?”
比顾渐以为的要短,越短的时间当然越好,顾渐看也没看协议,俯身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地嫁入豪门。
程希觉接过协议,顾渐的字出乎意料的端秀干净,一笔一钩鹤骨松姿,有种坚韧的神韵。
都说字如其人,与顾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符。
程希觉合上协议,抬眼问:“你有什么想问的?”
比如离婚后能拿到多少补偿,是否公开婚姻关系,能否在弗雷投资谋得一席之地,宋律师团队早已预料到,针对每一个顾渐会问的问题准备了回应方案。
但谁也没猜到,顾渐正经八百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希觉淡定的表情绷不住了,一字一顿地说:“程希觉。”
顾渐很关心的追问道:“不介意我在你面前抽烟吧?”
程希觉微笑,挤出两个字:“介意。”
顾渐神色有些失望,一本正经地点头,“好,我明白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寂无声,宋律师准备的问题一个都没问。
不知道顾渐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嫁入豪门的缓兵之计。
*
宋律师预约了特殊通道,一行人来到余宁市婚姻管理处,早已有位工作人员正襟危坐地等候。
签字的环节很简单,不到一分钟结束,到了拍结婚证件照,顾渐和程希觉站在鲜红的幕布前,摄影师扛着沉甸甸的相机,急得满头大汗。
拍结婚证件照,总是要有笑容的,不然像强迫逼嫁,看着不喜庆,顾渐笑得很模板化,露出两个雪白尖细的牙齿,保持这个笑容足足三十秒。
程希觉面无表情,很冷淡。
“程总,你们不要离得太远,亲密一点。”摄影师擦擦汗,“还有,你笑一笑。”
顾渐肩膀上一沉,程希觉手臂拥住他的后背,猛地将他一把拢了过来。
昨晚残余的记忆灼烧滚烫,顾渐鼻间嗅到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到他的毛孔里,恍惚回忆起这只手抚慰过身体时自己的颤栗。
顾渐的身体微微一僵,程希觉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意味深长地笑了。
摄影师无可奈何,“顾先生,这次你怎么不笑了?”
顾渐回过神,微微眯着眼睛笑。
咔擦——
照片上两个人亲密无间,甜蜜的像一对真正的爱侣。
冷硬的钢章邦邦两声印上去,似是牢笼里手铐冷冷扣住手腕。
顾渐翻开泛着油墨味的小红本,才发现程希觉只比他大两岁。
宋律师有些难为情,小声地嘱咐:“顾先生,您和程总的婚事非必要不公开,请不要大张旗鼓地发在网上。”
顾渐随手塞进裤子口袋里,板硬的结婚证塞不进去,他抽出来折成两半,硬是装进兜里,“知道了。”
程希觉皱眉,“下周末前整理好你的行李,我会派人帮你搬家。”
“我还要和你同居吗?”
这就是不仔细看协议的结果,顾渐压根没注意到这一条。
程希觉单手推推眼镜,疏离地笑道:“不必担忧,如果不是你主动,我是不会碰你的。”
顾渐听出满满的嘲讽,昨晚的投怀送抱让程希觉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在程希觉的眼里,他嗑药滥交贪慕虚荣,演技还很差。
若是旁人早就窘迫的无地自容,顾渐偏冷白的脸上很恬定,不咸不淡地说:“那就好。”
程希觉突然有点窝火。
*
这天下午,弗雷投资公司的办公室。
程希觉处理完工作邮件,掀开桌上尚未拆封的档案,豪门世家的联姻免不了背景调查,确定结婚对象的第二天,他已经拿到顾渐近几年的活动轨迹。
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从大学毕业后的三年里,顾渐先后换过五家不入流的小公司,无一额外全是因为长期不去上班自动离职,正经工作没兴趣,却在网上帮人喂猫,遛狗,浇花,副业倒是做得风生水起。
感情经历更是馨竹难书,任谁索要联系方式都是来者不拒,但从来不搭理别人,问起来就是顾渐管不住自己,将来在一起出轨就像家常便饭。
可谁也没和他谈过恋爱,倒是为他要死要活的好几个疯子,顾渐从没正眼都没看过。
除此之外,抽烟喝酒纹身,泡吧不良嗜好看得程希觉直皱眉。
作为家族联姻对象,顾渐完全不符合豪门端秀,若不是程希觉的坚持,程家的长辈完全不同意顾渐进门。
档案夹里的资料时间久远,大约是顾渐的少年时期,今天早上送来的,程希觉没什么兴趣,以他对人的了解,已经猜到顾渐少年时期是什么样了。
程希觉看到照片的瞬间,不由得一怔。
发白的胶片背景处于宽敞明亮的会堂,高高的舞台上万众瞩目,乌压压人群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着干净英秀的少年,削直的棱角清晰,漂亮,直视镜头的双眼很灵泛,生机勃勃的野性,那股张扬明亮的意气风发,透过单薄的照片直击人的胸口。
手中光彩夺目的奖杯比起他眼里的光芒不值一提,程希觉凑近照片,十年前全国青少年音乐大赛的冠军。
档案里一张张照片钩织成少年的顾渐,分量十足的钢琴杯小提琴独奏的金奖编曲大赛的奖牌,成绩单上鲜红的A,数不清的优秀表彰,照片就像是一块块拼图,完整的拼合出风光无限的少年时代。
出色的外貌,优异的成绩,随便拥有其中一项已经是学生时代的天之骄子,顾渐同时拥有这两样,程希觉可以想到,他是多么的受人热爱和追捧。
程希觉默然无语,以顾渐的天资卓越,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