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磊不是肖染的第一个来访者，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来的时候，肖染碰巧在整理自己的病历档案，还有一点没收拾完。

助理将许磊领进肖染的办公室，许磊有些紧张和尴尬，肖染随口说了一句坐，目光专注在自己手中的档案上。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在自已已经进入到了付费工作时间。

他放下档案，说了声抱歉。

随手接过男人放在桌面上的受理表格，抽出钢笔，在档案编号上写下了一组数字。

XL0201314520，巧合到有点微妙的一组数字。

肖染是一位心理咨询师。

许磊是他的第五百二十位来访者。

而碰巧，他们见面的那一天，是二零一三年的五月二十号。

肖染在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个子很高，身材中等，不胖不瘦，年轻的时候大约有锻炼过，所以还保持着肌肉的线条。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衬衫，下身是西装裤子。没有打领带。手腕上带着一只伯爵机械表，价值不菲。

袖口和领子有些微的汗渍，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注意不到。这说明他卫生状况良好，但没有洁癖。袖口别了两个小巧的不锈钢袖扣，是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

肖染最后将目光放在对方的脸上，一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孔，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最吸引人的大概是一双眼睛，目光很温柔，仿佛深情。

肖染直视他的时候，许磊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了眼神。

避免目光接触，自我价值感可能偏低。

肖染在心理冷静的分析着。

“许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是肖染。”

肖染率先开口，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

“你好，肖医生，我是许磊。”许磊说。

肖染点了点头，轻轻指了指表格，示意自己知道。“放轻松，你看起来太拘谨了。有什么是我能够帮你的？”

说完以后，肖染微笑着注视许磊。

许磊沉默了一小会，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回视肖染，语调缓慢的说，“其实，我好像是……心因性的……不举了……”

肖染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轻轻点了点头，下意识的转了一下手中的钢笔，重复着对方的话：“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困难。心因性不举，很专业的说法。也就是说，许先生的性功能出现了障碍，并且你认为这种障碍是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的。所以预约了我为您做咨询，是这样的吗？”

许磊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对吗？”肖染继续问。

许磊回答，“看过几家医院，医生检查，都说没有器质性的病变，所以告诉我是心……心因性。这个词就是从医生那里学到的，大概意思就是生理功能没什么问题，怀疑是心理原因。”

肖染点点头，“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问题的呢？”

许磊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可能是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许磊的前妻回国。

那时候距离他和前妻离婚，大概已经有六年了。当初离婚的时候，是因为妻子有了外遇。对方是个英俊多金的男人，海龟，金融公司的高管，和妻子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两人都是极其优秀的职场白领，工作中多有接触，慢慢产生情愫。

后来逐渐越轨过界。

他发现以后，和妻子大吵了一架。妻子竟然对他提出了离婚。

“其实我那时候，不想离婚。但是年轻气盛，就算心里不愿意，但是也不肯让步。但心想你都给我带了绿帽子，我凭什么要姑息。你还有脸和我提离婚，一气之下就同意了。”许磊慢慢回忆。

“离婚那时候，我一直很痛苦……每天晚上睡不着，白天醒来强打精神工作。她离婚以后没多久就调到了美国总部。我后来有心想挽回，也抵不过距离。那个男的后来也去了美国。”

“那之后，我想我心里可能是一直想着她，慢慢对女人就不太感兴趣……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这几年公司发展越来越好。平时也没什么心思放在感情上。年岁越大，想着也该要个孩子了，试着相亲，都没什么满意的。有喜欢我的女孩追我，我想着不喜欢也不能耽误人家……就也……都没怎么样。”

“平时……基本都是自己解决的……”说到这里，他的脸有些红，像是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事。“所以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没发觉。注意到了，也觉得是因为可能心里还想着樊帆的缘故。”

他叙述的有些琐碎，肖染一边在本子上做着笔记。

“樊帆，是您的前妻吗？”

许磊轻轻点了点头，有点尴尬，因为被打断了而短暂沉默了一会。

“请继续”肖染说。

许磊的目光又开始闪躲，有些支支吾吾。

“然后……大概一个月以前，樊帆突然回国。她主动联络我，似乎是想要复婚。我们又开始约会，结果一次喝醉了，两个人回家，然后发现自己……”

他说到一半有些说不下去。

肖染也是成年人，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回家之后，准备性交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法勃起？”他非常直白的接替许磊说了下去。

许磊听到以后，微微有些脸红了，用很小的声音说，“是的……“

肖染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努力忍住笑意。他知道这种事对一个男人来说究竟有多尴尬，尤其对象还是自己美艳强势的前妻。

“许先生，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换作任何一个男人，在那种情景下恐怕都会产生尴尬愤怒羞愧和失落等等复杂的情绪。越是这种情绪，越会影响自己此后在床笫之间的表现。所以您最近一直被此所困扰是吗？”

他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表边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努力的表现出很有同理心的样子，继续试探着。

“是是的。这之后我也试着去和别人做，结果完全都没有办法硬起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是出问题了吧！吓得我赶快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发现并不是身体上的问题，所以找到我了对吗？”肖染继续笑着，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一边问。

“嗯……是这样的。”

“那冒昧问一句，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工作室的呢？”肖染继续追问。

许磊摸了摸鼻子。

“我有个妹妹，也是学心理的。宋语洁，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是她介绍我过来的……”

肖染愣了足有一分钟，点了点头。有点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天之后，没多久许磊就走了。肖染的预约安排的很满，一次咨询留给每个人的时间只有50分钟。

许磊语速很慢，光是叙述就花去了大半的时间。

肖染保存了许磊的手机号码，和他预约了周末的第二次咨询。就紧锣密鼓的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

直到晚上下班，才有心思回想许磊的事情。